星辰第二部风咆雪啸

十一章 神的怒火（3）

    迪尔壮着胆子贴近格林耳边，小声问：“假使你真的是格林，你也没必要出言激怒亚玛女神，你的对手是神啊！”

    “不，她不是亚玛。”格林将法杖交回右手，然后把左手放在下巴的位置上，做了一个抚弄胡子的动作，却什么也没碰到，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体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童，不由放声笑了起来。迪尔和露莉不禁更加担心。

    “格林，我确实不是亚玛本人。”女人承认道，从双眼中流出的鲜血丝毫也没有止住势头的样子，似乎不把全身的血液都流个干净不肯罢休，让人看得心惊胆战。“我是亚玛之喉，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宣讲你的罪状。在我身后的约奴，他们是亚玛之臂，你的身体就由他们来撕裂。胆敢质疑这项审判的人和神，此时你们可以说出你们的理由，如果你们没有充足的理由，那就不要挡在契约使者的前面，否则我们会把你一并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露莉听了赶忙摆手道：“我们不会挡路的，绝对不会，这事儿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你们要找格林算账就找他一个人好了，不要殃及无辜啊！”说着她拉起迪尔的手，“我们快走！离开这个该死的城市！还自吹自擂是什么神圣之都呢！净是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怪东西！”

    迪尔却毫无动作，任露莉又拉又扯也不肯离去，他心里清楚：格林决不会放任他们离开，他正是要利用自己和露莉来作盾牌，好让契约女神不会使用过激的手段——尽管亚玛喜怒无常，她身为一个神灵还是有着自己的底线。

    “你们不肯离去，那么说是要帮格林对抗我了？愚蠢。”亚玛之喉冷冷说道，同时把手高举。

    露莉大失所望，她气呼呼地向着迪尔骂道：“就怪你！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吧！”事到如今她只好把手伸进自己上衣内的密袋里，期望能找出某种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灵药，这当然是白费工夫。

    “叶丝祺，”格林突然用一个陌生的名字去称呼亚玛之喉，“一百年前，从你的这张嘴里说出了无数恶毒的谎言，如今你却用它来传达契约女神的意旨，这还真是讽刺啊！”

    “你的眼力不错，”亚玛之喉回答道，“没想到你能从这副残躯中认出往昔的第一美人。”

    “我认出的只是你脖子上挂的项链，叶丝祺王妃，那上面有夏因克罗皇室的徽记。”格林道，同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的确，我的这副躯体，‘她’，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叶丝祺王妃，也恰恰是她制造了无数的宫闱惨祸。所以如今的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亚玛之喉缓缓说道，“就像你一样，你是赫赫有名的大法师格林，你帮助休普找到了魔剑，你主宰绿戒同盟数十载，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今的你背弃了约定，背弃誓约的人马上就会变得一文不值，女神会让你得到和叶丝祺同样的下场！”说到这里亚玛之喉狞笑起来。

    “你将是女神最好的惩罚者和最强大的奴隶！”

    亚玛之喉，也就是曾经野心勃勃玩弄权术的叶丝祺王妃用力挥下了高举的手臂，四面八方的约奴一拥而上。

    同一时间里，三支鹰羽箭呼啸而出，分别钉入三个约奴的前额，劲头儿又准又狠，但是中箭的约奴毫不畏惧，他们用力折断皮肉外面的箭杆，嚎叫着再次冲了上来。其中一个光脑壳的约奴奋力一跃，竟然凭空跃起三丈有余，迪尔死死盯住他，直到约奴黑色的身影遮蔽了空中的太阳。“呼”的一声，约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降落在迪尔脚边，迪尔仅能察觉到的事情竟是太阳重新出现在半空，而对自己面临的危险却一无所知——约奴的速度简直是太快了——接着，迪尔的胸口便受到重重一击。

    迪尔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心中冰凉，他以为自己的胸口一定已经被约奴的利爪给抓烂了，但是他用手一摸，却发现胸前并未有任何血迹，衣服也没有半点破损，只是肌肉上有点火辣辣的灼痛感。

    在迪尔身前横着一支根须虬结的枯木法杖，正好将约奴的爪子格挡在迪尔的一步之外，迪尔这才明白是格林出手救了自己。他心中半是感激半是疑惑，格林为什么要救自己？他到底是敌是友？

    龙神法杖杖顶的绿宝石熠熠生辉，发出愈来愈强的的亮绿色光华，光头约奴在这片光华中渐渐退缩，他感到极度的痛苦，甚至他那不受自主的身体都要在魔法面前却步。但是亚玛绝不会让罪犯逃过处罚，无论是对于格林还是对于这个怯阵的约奴，当约奴退出第三步的时候，烙刻在他肩头的十字形伤口突然迸裂，浓稠的鲜血瞬间将他的半个身体染成红色。约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扭曲，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知道再无后退的余地，于是他哀嚎起来，叫声凄厉，充满了诅咒与绝望，他扑上来，手爪直直袭向格林的天灵盖。

    格林却不闪不避，他右手一指，喝道：“念力结尘！”立即就有一团小型的沙尘暴从他的指尖喷射出来，将面前的约奴笼罩其间。等到尘暴停息之后，那个约奴已经被一层蛋壳状的石茧封了起来，任他在石茧中左敲右打也无法找到逃出的路径。他像是一个用粘土捏成的不倒翁，左右摇晃了几下之后，终于翻倒在地。

    用石茧术封住约奴之后，格林纵身一跃，跳到台阶上面去——虽然眼睛里看不见任何台阶，但是迪尔发誓在格林脚下有一级无形的台阶在支撑他的身体，在露莉看来，格林完全就是悬停在半空，在他的脚边还有一大块碎石，平平地躺在那无形台阶上面。

    “你们都上来。”格林招呼他们说，目光却一直盯着疾速冲来的亚玛之喉，“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赶在她把你们撕成碎片之前。”

十一章 神的怒火（4）


    露莉皱起了眉头，她用手指着和格林处在同一水平面上的那块碎石，“石头也能飞吗？跳到这么小的石头上，万一掉下来可怎么办呢？”正当她专注于和格林讨论这块石头的时候，迪尔从背后搂住了她的细腰，将她整个儿人抱起来放到格林所处的无形台阶上，然后他自己也跳了上来。

    “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敢抱我！”露莉怒气冲冲地瞪了迪尔一眼，却没有真的生气。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脚下有一层看不见的支撑物，她大着胆子迈了一步，发现自己没有掉下去，很是得意，于是又迈出更大的一步，结果还是没有掉下去。“何止是台阶，简直就是一个大平台嘛！”从小在雷帕卡要塞长大的露莉从没有见过什么像样的魔法，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凌空站立了，她兴奋得简直想在平台上跑一圈。

    格林提醒道：“别太得意了，这是一个直径5米的力场碟，就在刚才，你的右脚踏在了力场的边缘，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掉下去了。"迪尔赶忙把露莉拉了回来，让她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身旁。露莉吞了吞口水，心里有点后怕。

    “［漂浮碟］魔法吗？”迪尔猜测道，“他把头转向聚精会神于观察敌情的格林，本来对伟大的格林应该用尊敬的语气，可是迪尔面对这个身高才到自己腰部的男孩却怎么也尊敬不起来，况且这个转生的法师刚刚承认自己和邪神达成了协议，未来的他一定会对漂浮大陆的和平造成伤害。“你打算逃跑了？把我们也带走是为了当作挡箭牌吧？”迪尔的语气中不无讥讽，但是格林却完全没有因此生气。

    “是的，我打算逃跑了。”出乎迪尔的意料之外，格林居然当着两个小辈的面承认这一点，而且语气毫不迟疑，好像逃跑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事迹。他念了一句咒语，漂浮碟立刻直冲云霄，如离弦之箭一样突出了约奴的重重包围，试图阻挡他们的约奴都被漂浮碟那锋利的边缘切碎，但是没有流出鲜血。亚玛之喉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格林和另外两个“罪人”飞空而去，她恼怒地大吼起来，声音嘶哑不啻于可以用哭声杀人的哭妖，如果露莉他们脚下的漂浮碟不是格林制造出来的，可能早就被对方那可怕的音波击碎，还原成连羽毛都托不住的空气了。

    “太妙了！”露莉不知愁地欣赏着急速上升时周遭景物的变幻，这种景象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房子开始变小，人也一样，最后小得不能再小，人在房子周围走动，就像一群蚂蚁试图搬走一块大奶酪。由于他们脚下的飞行器是透明的，露莉只需低头就可以把城市里的建筑一览无余，而且绝不会被其它物体挡住视线。 “把你的脚挪开一点！”露莉命令迪尔，见迪尔皱着眉头不解其意，露莉解释道，“你踩住骑士钟楼了。”

    漂浮碟仍在继续上升，格林弯曲膝盖以保持平衡，迪尔和露莉也伏低身子以防失足跌落。眼前再也见不到成形的景物，只有纷乱的白云和狂野的气流陪伴在他们左右，那些平日里看上去悠悠然静悠悠的云朵在近距离却变成了可怕的风暴，猛烈的高层气流迎面袭来，几乎要把漂浮碟上的人们从里到外撕得粉碎。露莉低头看到云团从脚下经过，好像白色的巨鲸游弋于蓝色的海水当中，她感到微微的沉醉，如同身处梦幻当中，只有格林身上那件法师袍被风吹动产生的“啪啪”声才能提醒她一切都是现实。

    “够了！”迪尔迎着巨大的风浪对格林喊道，“不要再向上攀升了！我们全部都会被大风掀下去！”说还没有说完，迪尔的帽子就被吹飞了，迪尔手快，马上反应过来，用右手去抓，却只救到了帽子上的鹭鸶羽毛。迪尔看着孤零零的羽毛，叹了口气，撒开手指，让鹭鸶羽毛跟帽子一道儿飞了。看见迪尔的帽子向脚下飘落，似乎永远掉不到地面，露莉这才感觉到有点害怕，她的小手开始哆嗦，无助地看着四周，希望有一个可依靠的人呆在身边。迪尔看出了露莉眼中的恐惧，他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地面对危险。”这时他感到漂浮碟又有加速的迹象，不禁心头火起。

    “格林！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对吗？我们早就脱离约奴的包围了！实话说我对你现在的行为很不理解！”迪尔很少这样大声说话，尤其是面对一个有身份的名人，可他实在是太生气了。“我承认自己也感到害怕，格林，但是我不会向你求饶。我只请求你注意这里还有一个叫露莉的女孩快被吓哭了，戏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是你的诸多乐趣之一吗？”

    迪尔本以为这番话可能会引得格林翻脸，没想到格林却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当他看见露莉那白纸一样的面孔的时候，他像一个办了错事的小孩一样挠着后脑勺，一边眨着眼睛一边不好意思地说：“真是对不起，我玩的得意忘形，让你们受惊了。”说完他马上命令漂浮碟降低高度，速度也比刚才慢了许多，自然也平稳了许多。

    见格林的认罪态度这么好，迪尔反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格林却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们也喜欢这样的游戏呢。”格林不无遗憾地噘起了嘴，现在的格林从外表看上去真的就是一个十岁的男孩。“多有趣，让蓝天成为我们恣意游弋的场所，看着云彩在身边飞过……”

    “其实我也挺喜欢这游戏。”露莉定了定神之后插嘴道，“可是一开始还可以，等到飞得太高之后就只剩下害怕了，害怕掉下来……”说到这里她想起自己刚才哆嗦的样子，一张小脸当时就红了。

十一章 神的怒火（5）


    “我不这样想，”格林望着周围擦肩而过的云絮，用仿佛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对于你们来讲，看到变小的房屋和云层之上的景色就算是大开眼界了，可是对我而言，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只有未知的事物才是最美的，你们有没有想过……”格林高高仰起头，直视光华四射的太阳，眼睛连眨都不眨。“我到过云端之上，甚至到过连云朵也不曾到过的高空，可是我还想知道在更高的天空上面有什么，或者说，在天空之外还有什么。”他盯着迪尔那双绿翡翠般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问： “难道你不想了解这些奇妙的事物吗？”

    “可是未知常常伴随着危险。”迪尔提醒格林。

    “是啊，危险，可是危险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格林笑得非常开心，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未染凡尘的孩子，“最可怕的结果莫过于死亡，可是死亡真的很可怕吗？”

    迪尔和露莉不知该怎么回答格林提出的问题，最后还是格林自己回答了自己。“死亡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是另一场奇妙探索的开始。”格林宣称，随后他的语调渐渐放低，甚至到了呢喃的程度，露莉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有感官敏锐于人类数倍的迪尔才勉勉强强地听清了后面的话。

    格林分明是在说：“未知的……我一定能掌握它……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回来，就是为了它……”

    ___

    邦感觉自己变老了，虽然他心里清楚这是一个近乎荒诞的结论，但是当他从恶梦中惊醒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如此。心脏的跳动衰弱无力，喉部干涩无比，两片肺叶好像是被火燎过，胃袋里更是空空如也，即使是抬起一只胳膊也相当费力。他回想起自己的恶梦，梦中的景象是那么真实，仿佛近在眼前，可醒来之后，梦中的事情却大多记得不甚真切，唯独有一个不祥的词汇始终萦绕在耳际，挥之不去，那就是“毁灭”，这也代表了邦对童年以来的一系列梦境的总体印象。

    “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邦咒骂道，同时打了个喷嚏——他裸着上身就睡着了，现在有些着凉。邦从地上拾起烤干的衣服，穿戴起来，然后是皮制肩带和背上的两把大剑。这时他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发现街道上阳光充足，至少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糟糕，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邦皱起眉头，他明明和妹妹约定在圣十字广场碰头的，现在却至少迟到了5个小时。"露莉不会闯什么祸吧？"邦担心地想，"希望迪尔能管住她那张嘴。"话虽这么说，邦着实没有对迪尔抱过高的希望，要知道露莉那张惹祸的嘴即使是邦也从没有成功地将其堵住过哪怕一次。

    “她至少拿着我给她的闪电戒指，”邦安慰自己，“那是格林的遗物，用来对付一般的小麻烦就够了。只不过是一个上午而已，她还想惹多大的麻烦？”

    一提起戒指，邦的心中立刻火冒三丈，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如果不是那个叫阿思雅的小偷偷走了艾许交付给他的百合花戒指，他就不会负人之托；如果不是阿思雅把邦的钱袋割破，谢伊因的神骸就不会失去控制，这样做的另一后果就是邦被一只变异泥鳅狠狠咬了一口，到现在伤口还没有愈合；如果不是阿思雅在偷走戒指的同时也偷走了所有的银币（对于阿思雅来说是她在偷走银币的时候顺手偷走了不值钱的戒指），那么邦现在就不会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只好再次寻思去某个饭馆吃霸王餐。

    邦越想越气，于是就在以上3个如果的后面加上了第4个如果——如果让我逮住这个女贼的话，我先从她身上搜出所有属于我的东西，然后就把她倒吊在骑士钟楼的分针上！

    正当邦邪恶地呲出犬齿的时候，骑士钟楼的大钟敲了整整十二下，“当——当”

    “当我把阿思雅绑在分针上面的时候，午间十二点的钟声会更让人印象深刻的。”邦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个残忍的景象，让自己的报复心理得到片刻宣泄。此时他的肚子里面却响起了另外一种声音。

    “咕噜噜……”

    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与过度的饥饿比起来，受伤的右腿反而不算什么了，被泥鳅咬过的皮肉虽然还有些酸痛，可是至少已经摆脱了麻痹的感觉，也许跑步的时候会有些拖累，但是走路应该不成问题。

    邦几步走出酣睡半日的矮作坊，来到拉何尔城街头，正午的刺目阳光令他的眼睛半眯了起来。稍微习惯了户外的光亮之后，邦便像猎犬一样开始搜寻食物的踪迹。

    经过了长时间的饥饿折磨之后，邦的唾液腺和味蕾变得异常发达，仅仅是走出矮作坊几秒钟，邦的大脑就接到了视觉器官和嗅觉器官的信号：警报！左前方有食物！邦立刻转头望去，果然在街边上看见了一个摆摊的小贩，邦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

    可是当他走到小贩近前的时候，邦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是一个卖苹果的小贩，摆在他前面的竹筐里堆了半筐苹果，可绝大部分是烂的，只有摆在最上面的几个还有点苹果样，至于到底入口后还有没有苹果味，那就只有尝过后才会知道了。即使不注意苹果的优劣，只观察小贩的打扮，也会让人们的食欲一下子跌入谷底；小贩是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身上破衣烂衫，几乎没有裤腿的粗布裤子上打着一打以上的补丁，赤着双脚，手也没洗干净，粘着不少污泥，脸上黑乎乎，头发乱蓬蓬，好像是刚从一场致命的爆炸中死里逃生。

    “你这苹果是卖的吗？”邦纳闷地问。

    脏小孩抬头望了邦一眼，他的表情显得比邦还要纳闷。

    “小子，我问你这些苹果是卖的吗？”见脏小孩不回答，邦提高了音量再次问道。

    “不是卖的，难道我全自己吃吗？”脏小孩反问，语气居然很强硬，邦很是意外，随后又觉得脏小孩挺有意思——在邦的眼里，凡是有骨气的人无论敌友他都很喜欢。邦还想问小孩几句，不料脏小孩竟然马上下了逐客令，“不买就赶快走开！个子大就了不起呀，你把其他人都挡住了，耽误我做生意！我的苹果不是给你这种人吃的！”

    邦糊里糊涂地被脏小孩骂了一顿，心里纳闷透了，他心想：难道小孩猜出我身上没钱，所以才这么说吗？不对呀，就算是这样他也用不着骂我，顶多不理我就是了，难道拉何尔城的商贩不做外地人的生意？这规矩可太奇怪了。

    邦正在胡思乱想，脏小孩却不耐烦地催促起来：“你怎么还不走啊！我们的样子很好笑吗？你们吃饱了喝足了特地来嘲笑我们，我最看不起你们这样的有钱人了！”脏小孩说话的时候一张小脸都变成了深红色，显得受到了很大的污辱。

十一章 神的怒火（6）


    邦听了脏小孩的话感觉很诧异，他环视四周，看见附近的街道陈旧破烂，房屋残破不堪，行人稀少，道路上有很多污水，从一些窗口里面传出了病人的声音。再往两边看，做生意的摊贩少之又少，就算有那么一两家，他们篮子里放的也是令人难以下咽的劣质食物。邦这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这是拉何尔城的贫民窟，自己是在受伤后无目的地走到这里来的。贫民窟的生存条件极端恶劣，包括脏小孩在内的下层贫民要以上层社会丢弃的垃圾和剩饭为生。邦身上的衣服是在苏里昂新近换上的，虽然说不上衣冠楚楚，至少也是整整洁洁，穿成这样的他问脏小孩烂苹果怎么卖，对方当然认为邦是在有意取笑他们。

    殊不知现在的邦别说是烂苹果，就算是烂苹果核也吃得下。但是邦却感觉很头痛，不是因为眼前的食物只有烂苹果（小时候邦在追寻极地熊的时候也吃过不少苦头，甚至好几天里只用雪来充饥），而是自己的手里没有一个铜板，他怎么好意思抢脏小孩卖的烂苹果吃？有些人总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邦的脾气却完全相反，是你越硬我越不怕你，还要和你对着干；当对方弱小可怜的时候，邦不但不会欺负他，还要让他三分。

    这样想着，邦走离开小孩，信步来到最近的一个十字街口，这个街口便是上层社会与下层社会的分界处。邦举目望去，不由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街道整洁，行人衣着华丽，同样是做买卖的摊贩却在向王公贵族的孩子们推销奢侈的甜品，苹果只要是稍有腐烂就会被扔掉，连他们养的狗都不吃。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邦忽然感到了某种污辱。然而这种污辱的源头究竟在哪里，他又说不清。

    “我是不是该去抢那个卖甜品的？”邦问自己，然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不喜欢吃甜品，而且那个卖甜品的在烈日下站了一上午，现在已经满头大汗，生意做得也不容易。“还是去抢钱好了，抢到了钱，随便我去哪个地方都可以。”邦打定主意，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街口那边卖苹果的小脏孩，决定不管呆会抢到多少钱，都分给他一半。

    这样想着，邦巡视四周，发现旁边是一座石桥。“又一座石桥！”邦皱紧眉头，“这个城市里怎么这么多桥？我倒霉就倒霉在桥身上了。”邦对桥这种可恶的建筑十分不满，于是就赌气般坐在桥头。“我就抢劫过桥的人吧，看哪个倒霉蛋有钱。”邦将重剑抽出鞘外，坐等猎物上门，两只眼睛慵懒地扫向过往的行人。

    有几个行人看见了邦，心中打鼓，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邦正准备拦路抢劫，在政局如此混乱的拉何尔城，即便是守法市民都人人自危，又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劫？话说回来，从外表上看去，邦的模样确实凶了点，所以有些胆小的市民绕道过去，不敢走得太近。

    一个心宽体胖的母亲领着一个淘气的小姑娘从邦的身边走过，邦的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我还没有堕落到欺负孤儿寡母的程度。”邦想。

    又有一个驼背的老太太从桥上通过，邦也没动，眼神不好的老太太还以为邦是桥头上的某个雕塑呢。“说不定是矮人的手艺，你看雕得多逼真。”老太太停在桥中间和迎面走来的一个熟人谈起了家常，让邦听得心慌意乱，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撕下来。

    邦一直在等一个为富不仁的阔佬，一群更好，或者三五个武装到牙齿的蛮横卫兵也行。邦并不认为自己只能对付三五个人，而是他现在实在是太饿，腹内空虚，才只好做最保守的估计。

    非常丢脸的是，当一个手拿棒棒糖的小男孩从面前跑过的时候，邦的肚子竟咕噜咕噜地叫出了声。小男孩听到谁的肚子在响，回头看见一脸菜色的邦，竟不怕邦手上那把出鞘的剑，而是跑回来站到邦的面前左看右看，一边擦着淌下来的鼻涕一边问：“大哥哥，你饿了吗？我这里还有一支棒棒糖，你要吃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用银纸包住的糖果。

    “咔喳”一声，邦把刚才放在嘴里叼着的麦杆给咬折了，他心道：“老子哪里用得着你这个小屁孩施舍，让人看见还不笑掉大牙？”于是邦作出穷凶极恶的模样，瞪圆了眼睛对小孩大吼道：“谁让你过来了？大人的事你管个屁，快给我滚！”说着邦一挥右手，左肩微动，假作想要挥剑。

    小孩见邦生气，一扭头跑开了，却不十分害怕，中途还时不时回头来看，对邦吐吐舌头。邦心里生气，却不好去追，只是觉得由于开口大吼，胃里更加难受了。

    正在这时，从邦的正前方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街道非常宽阔，可是他们两个走路横冲直撞，让人感觉街道只能容得下他们两个通过，而且还是勉勉强强。邦心里一惊，因为他已经认出对方就是在迷失走廊附近和自己打过交道的两个佣兵，一个面目阴险的小个子和他的随从兽人。因为曾经帮助野蔷薇剧团脱困，邦和他们两个佣兵结下了梁子，现在孤身一人面对他们很是不利。所幸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

    阴险的小个子佣兵名叫柯龙，而他身边强壮如铁塔的兽人名叫伯卜敦，两个人因为邦的干扰而没能从野蔷薇剧团那里讨到便宜，便怏怏地来到了最近的城市拉何尔城进行补给，可是还没等他们吃上一块面包，喝一杯水，柯龙的钱包就被人偷了，尽管兽人伯卜敦身上的钱袋没有丢，日常花销不用担心，可柯龙心里还是非常不痛快，因为他的钱袋里还装着比金币珍贵十倍百倍的东西。

十一章 神的怒火（7）


    “要是让我抓住是哪个贼偷了我的地图，我要把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剜下来。”柯龙低声诅咒道，旁边的伯卜敦没有答话，他懂得的通用语相当有限，虽然能听懂柯龙的命令，但是要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比较困难了。

    柯龙本来就是一个阴险狠毒的人，只能见到别人倒霉，别人遭殃，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就会心理极度不平衡。他看见街边上那个卖甜点的人正笑容满面地招揽客人，心中不快，心想：“我的地图都丢了你还敢这么高兴？”于是便命令伯卜敦上去把人家的甜点摊子给砸了，伯卜敦二话不说就把摊子给掀了个底朝天，小贩想要跟他理论，却被伯卜敦大手一挥，将他打出十几米远，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只是不停地。

    邦看在眼里，心中不满，想要上去管一管，可腹内又饿得难受，连站起来都困难。他若是这时逃走还不至于被对方发现，可是邦的倔劲儿上来了，他想： “我不过去管闲事也就罢了，可你们要过桥，我凭什么躲啊？我在这儿拦路抢劫，正愁来来去去的都是老幼妇孺呢，现在正好劫下你们两个兵痞！”于是邦不但没有躲起来，反而把腰板挺得笔直，生怕对方不发现自己。

    到了桥头，柯龙果然看见了一脸敌意的邦，还没等他说话，邦先开口道：“抢劫！把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留下！”

    听邦这么一说，柯龙倒愣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疾退一步，将短刃抽出鞘外，然后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伏兵。他绝不相信邦只有一个人却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跟自己叫号，“一定有伏兵，说不定还有很多。”柯龙草木皆兵地向八个方向望去，结果除了一手拿棒棒糖一手擦鼻涕的小男孩和老眼昏花的老太婆之外，没有发现其它的高手。这时候柯龙才转过脸来望着邦，狐疑地问：“维尔罗尼亚的北方佬，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抢劫，抢——劫！你是聋子啊？赶紧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省得老子动手。”邦仍然坐在桥头，双手握剑，剑尖戳在地上，不是他托大，要坐着迎敌，而实在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见邦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柯龙更加觉得不对劲，便不向邦的方向靠近，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喊道：“小子，你说的话蛮大的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说着他便命令伯卜敦上去试试，柯龙在迷失走廊那边见过邦独斗地精，知道对方确实不弱，但他对伯卜敦的实力还是有相当的自信，怎么说也是天生神力的兽人，对于同样靠蛮力取胜的邦来说应该会有相当的克制作用。

    伯卜敦走到邦跟前，登时就把天上的阳光全都遮去了。邦抬起头望着对方那魁梧的身形和墨绿色的皮肤，隐隐地还能嗅到一股野兽的膻味。邦知道即使自己站起来也及不上伯卜敦的肩膀——男性兽人的平均身高是2米，而伯卜敦至少有2米3、4那么高。

    沉默寡言的伯卜敦身上裹着一件虎皮，背后背着一把双手巨斧，显得威风凛凛，宽大的下巴上面肌肉纠结，从血盆大口里面伸出两只月牙状的獠牙，鼻孔向上翻着，而一双红色瞳孔的眼睛更让人不寒而栗，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紧紧盯住邦，像是要把邦从里到外都看透。邦毫不示弱，也扬起头来和伯卜敦对着看。

    兽人有一个天生的习惯，那就是每见到一个生人，就要将他上上下下研究一遍，好估计对方的实力，从而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这个习惯虽然会令人类生厌，但不可否认这也相当实用。可是今天伯卜敦研究了半天，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邦本身的实力并不难探知，对地精那一战伯卜敦也亲眼见到过，可是伯卜敦总觉得邦和前两天相比身体里面多了点什么，而且还是和兽人相通的一些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伯卜敦搞不清，更无力用语言向柯龙表达出来。原来邦自从被恐惧之石侵蚀之后，他的血液成份变得和兽人极其相似，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兽人本来就是谢伊因的子民，当然会觉得邦身上的黑暗气息和他们很像了。于是伯卜敦和邦就这样互相对视着，谁也不先动手（邦不动手是因为饿坏了），把一旁的柯龙搞糊涂了。

    “浑蛋，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动手？”柯龙粗暴地向兽人喊道，“你可从没害怕过，他只是一个人！”

    伯卜敦慢吞吞地转过头来，用夹杂了许多方言的通用语回答道：“他不是人类……他是兽人，跟伯卜敦一样，伯卜敦不和自己人打。”

    “你说什么？”柯龙差点当场气死，一向惟命是从的伯卜敦竟然睁着眼睛编起了瞎话，说邦是什么兽人，那边邦也生气了，他一边用剑尖敲击地面，发出 “当当”的响声，一边皱眉道：“你这个绿家伙别给我造谣好不好，我和你长得哪点相像了？害怕就说害怕，编出这么一个谎话来，真亏你说得出口！”

    伯卜敦脸上不红不白，兽人和人类不同，不会因为被人冤枉而生气，只要自己没说谎话，自己的诚实自己知道就够了。他仍然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北方来的家伙变了……以前他是人类，现在和伯卜敦一样，伯卜敦不和自己人打。”

    见伯卜敦一直坚持这么说，柯龙心里闹开了锅，他暗想：“伯卜敦从未说过谎话，看样子也不是怕那个叫邦的北地人，可是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人类怎么会在几天之内就变成了兽人，而且外表上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稍作思考，柯龙决定不和邦闹翻，如果伯卜敦坚持不和邦动手的话，自己一个人和他斗有一定的危险，何况现在对他来说找回被偷走的地图才是第一要务。于是柯龙用商量的口吻对邦说道：“小子，你也别犯混，我今天心情不错，就不和你计较了。”他转头对伯卜敦说：“我们走，去找那个该死的小偷，把我的东西夺回来。”

    邦听见柯龙说“小偷”两个字，不由心中一动，心想：“难不成他们的东西也被偷了，不会这么巧吧？”邦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你们在丢东西之前有没有见过一个黑头发，穿白衬衫，脖子上系着红色三角巾的年轻女孩？”

    经邦这一提醒，柯龙眼睛一亮，道：“有啊！我看她从我身边经过，手里玩着一枚亮晶晶的银币，我看她的手法挺有意思，特意多看了几眼，不久我就发现钱袋不见了——难道是她偷的？”柯龙的语气相当焦急，邦看出来柯龙一定是丢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同时想到：“妈的，阿思雅放在手里玩的银币一定是从我这儿偷去的。”

    邦因为肚子饿，气力不足，于是说话开始慢条斯理，柯龙却以为邦是有意卖关子。邦道：“也不一定是那女孩偷的，她还有一个同伙，很可能是由她来吸引你的注意力，然后由她的同伙下手——你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吗？”

    “当然想！”柯龙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怎肯轻易错过，他也顾不得什么埋伏，几步走到邦的近前，简直要把脸也贴上去，他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快说！他们在哪？只要你带我去找到他们，我不会亏待你的！”

    邦心里暗笑：“我要是知道阿思雅在什么地方早就自己去了，我才要借助你们来找回我的戒指呢。"见柯龙急成那个模样，邦笑道："带你们去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快说！”柯龙已经准备从钱袋里掏钱了。

    “不用，我不要你的钱。”邦摆手道，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空瘪的肚子，眨了眨眼睛，说：“只要你请我吃饭就行。”

十二章 争夺藏宝图（1）


    一间黑暗的小屋里没有半点烛光，一张小型圆桌的轮廓若隐若现，圆桌后面摆着两把椅子，两个男人并排坐在上面，除了几不可闻的低低呼吸声之外再也没有其它声响。这时房门“吱扭”一声开了，阿思雅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然后把房门合严，一声不响地站在那两个人的对面。

    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点了起来，出现在阿思雅面前的是两张表情严肃的脸：一个是经常和自己合作偷窃的长头发，外号“毛猴”的脏兮兮的男人，他是阿思雅唯一认识的盗贼公会成员，是阿思雅的“领路人”。阿思雅一直想加入盗贼公会，只有当她被“毛猴”及其上级认可的时候才能正式加入。现在的阿思雅还处在考查期内，必须事事谨慎。当然还有第二种加入盗贼公会的方法，那就是亲手杀死一个正规骑士，不过这对阿思雅来说难度过高；另外一个两腮削瘦、鼻子上有一道刀疤的中年男子阿思雅从未见过，但是看他的坐姿歪歪斜斜，在毛猴面前随意得很，地位绝对在“毛猴”之上，这样一来阿思雅便想起了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拉何尔盗贼公会首领“黑手杰克”，传闻说他杀人不眨眼，而且喜欢生吃女人和小孩的肉。想到这里阿思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到有些害怕，同时也有些许兴奋：盗贼首领亲自召见她，说明自己离正式加入已经不远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破空之音，阿思雅看见前方刀光一闪，连忙向一旁闪去，只听“当”的一声，阿思雅原来背靠的地方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进木墙有三寸有余，刀柄还在颤个不停。阿思雅惊出一身冷汗，僵在地上再也不敢移动半步。

    黑手杰克却干笑了一声，呲出吸血鬼一样的尖牙，转头对毛猴说：“这个新人是你带的？反应还不错嘛！”毛猴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被首领注视，感到十分不自然，他敷衍了两句，心中暗骂自己为什么会跟了一个心理变态的头子——由于杰克总是用这种方法来测试新人，每个星期从这间小黑屋里都要拖出去一、两具尸体。毛猴摸了摸面颊上的一道刀疤，对自己当年险险躲过这手飞刀的情景心有余悸。

    “阿思雅，”毛猴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圆桌跟前来，“首领有话对你说。”当阿思雅走近的时候毛猴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阿思雅学聪明点，在黑手杰克面前犯一点小错就可能把小命搞丢了。阿思雅心领神会，马上把怀里揣的羊皮地图掏出来铺在桌上，请首领过目。

    杰克本来是装腔作势地靠在椅背上，用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削指甲，但是一看到这张破旧的地图，他半眯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身体前倾，一把就将地图抢到手里，聚精会神地拿到眼前，使劲盯着看，好像他的目光也变成了飞刀，半天没有讲一句话。

    “这是今天上午我们拿到手的，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价值，所以才过来向首领汇报。”毛猴向杰克说明，此时他吃惊地发现杰克紧捏着地图的双手上淌下了汗滴。

    “你们立了大功了！”杰克猛地把地图摔在桌上，然后把大手按了上去。他环顾左右，对深感诧异的阿思雅和毛猴说：“你们的运气真是不错，竟然能搞到这东西。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吧？这是一张藏宝图！宝物就藏在迷失走廊里，靠这张地图我们就能找到古国杜默的宝藏！”

    阿思雅听了心中一惊，后悔道：我原以为那张地图标明的是军事计划什么的，早知道是这样我才不上交呢，现在一个人去找宝贝有多好，省得别人跟我分。转念一想，自己人单势孤，迷失走廊也不是什么好闯的地方，跟在首领后面分一杯羹也差强人意。“算了，以后发财的机会还有很多。”阿思雅小声安慰自己。

    “杜默的藏宝地？！”早就对杜默宝藏有所耳闻的毛猴也眼红了，他显得异常激动，两只手全都哆嗦起来，“我听说那是暗之王休普杀死红龙后得到的，富可敌国的一大批宝物啊！”

    听了这话，阿思雅心中再次涌上一种冲动，想把桌上的地图抢回自己手里然后夺门而逃，不过扭头看见钉在墙上的那柄匕首，阿思雅打消了自己那得不偿失的念头。

    “就是这样。”杰克用匕首钉住地图的一角，不知是为了方便伸展地图还是防备有人行抢，他一边指着地图中央的“_”号标记一边说道：“这就是宝藏的所在地，位于迷失走廊里，靠近拉何尔的那一侧。”说到这他的眼睛里射出两道精光，“我见过不少伪造的杜默宝藏地图，可这张地图绝不是假的，我以我多年的经验保证。”杰克得意忘形，用力地将毛猴的肩膀拍了几下，毛猴一向害怕首领，平时没事都尽量躲着他，现在这一拍弄得他心惊胆战，一张脸变得比死人还白。

    “那么说我们可以去找宝贝了？”阿思雅发财心切，壮着胆子问道。

    杰克瞥了阿思雅一眼，那一眼让让阿思雅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好像自己是被端上餐桌的某样菜肴。“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小丫头，迄今为止还没有多少新人敢在我面前提问题。”杰克冷笑了一声，“不过我喜欢有胆量的家伙，好，你就破格参与这件事吧，当作你偷得地图的奖励。”接下来他命令毛猴：“你去准备一下，我们立刻行动。”

    “立刻？”毛猴感到很意外，“现在立刻出发去迷失走廊吗？”

    “不是去迷失走廊，是去找这张地图的失主。”杰克拔下桌上的匕首，将地图收入怀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地图上有许多新近画上去的记号，一定指的是迷失走廊里的陷井和埋伏，地图的上一个主人肯定在最近去过迷失走廊，可是无功而返。我必须知道这些记号的含义以免重蹈覆辙。”

十二章 争夺藏宝图（2）


    “地图是从一个矮个儿佣兵身上偷到的，”阿思雅抢在毛猴之前向首领说明，“还有一个跟狗熊差不多的兽人是他的手下，好像挺难对付的。”见杰克脸上掠过不悦之色，阿思雅连忙改口：“我是说那个兽人对我来说非常棘手，但是有首领在的话就完全不同了，哈哈，现在我都有点可怜那个大家伙了。”看到杰克的面孔恢复常态，阿思雅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盗贼公会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要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个靠山我才不受这份罪呢。

    “阿思雅说得对，”毛猴连忙猛拍首领马屁，“只要您肯出马一定手到擒来，我们就等着跟在首领后面发财了……”

    “少说费话，”杰克听马屁听得腻烦，他喝斥道，“去安排人手，我们要抓住那个人类，至于那个兽人……”杰克眯起狭长的眼睛，“送他一把匕首当见面礼，当然，别忘了抹上毒药。”

    ___

    盗贼公会的势力遍布整个大陆，其总部设在自由港巴马丁，相比之下拉何尔的盗贼公会还是比较收敛的，因为他们的死敌——神圣教派和神圣骑士团是拉何尔城的主导力量。如果不是近几年来拉何尔教廷日渐衰落，盗贼公会根本就没有在这里扎根的可能。话虽如此，如今盗贼公会的情报网也遍及全城每一个角落，想要打听一个人的行踪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黑手杰克命令仅仅一个小时，便有人报告说在“灰斗篷”酒馆里见到一个佣兵和一个兽人坐在一起，很可能是地图的原主人，另外还有一个北地人和他们在一块。

    “北地人？”杰克感到有些诧异，“北海冰原的矮人吗？”

    “不是矮人，是一个维尔罗尼亚人。”侦察员报告说，“年纪不大，身体很强壮，背后背着两把长短相同的剑。”

    “两把剑？”杰克感兴趣地扬起一条眉毛，他笑道：“维尔罗尼亚人都是一班莽夫，用不着大惊小怪，不过他既然背着两把剑，就一定擅长在战斗中使用双剑——”杰克比出食指，向身边站的十四个盗贼精英扫了一圈，提醒他们注意，“——和他战斗的时候要随时小心他将第二把剑拔出来，知道吗？”

    这个时候毛猴和阿思雅一起走了过来，他们刚刚整理好自己的装备，阿思雅更是为自己的第一次集团行动准备了许多救命的道具，包括石灰粉和数把备用匕首在内，装了整整一大包，后来在毛猴的取笑下才扔掉了一些。毛猴向情报员打听了目标的所在地，情报员便粗略地跟他说了。

    “在‘灰斗篷’喝酒？”毛猴笑了起来，“那可是我们的地盘，老板和伙计都是我们的人，离这里只有三趟街——他们真是送上门来了！”

    不一会，身披暗色斗篷的盗贼在杰克的带领下来到了“灰斗篷”酒馆的外面，杰克带着十四个人埋伏在门口，他让毛猴去窥探里面的情况，毛猴有点胆怯，就推了阿思雅一把，说：“你的目标比较小，你去，可别让他们发现了。”

    阿思雅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她不是特别害怕柯龙和兽人，对于在他们面前隐藏自己阿思雅还颇有自信，可是就在她将要踏入酒店门口的时候，杰克提醒她道：“除了那两个人以外还有一个北地人，不知是干什么的，你小心点。”

    阿思雅愣了一下，心想：北地人？难道是那个害我掉到河里去的傻蛋？不会那么巧吧？她没有听到侦察员的详细报告，直到现在才知道酒馆里还有一个北地人。毛猴也吃了一惊，小声问：“头领，怎么有三个人呐？”杰克懒得向他说明，只是对阿思雅一挥手，让她赶快进去。阿思雅心中打鼓，可是又不敢违抗首领的命令，只好战战兢兢地踱进了酒馆。

    “灰斗篷”酒馆是盗贼公会在背后操纵，用于会员们交流情报和接受委托的场所，诸如刺探情报、暗杀等委托就是在这里达成了初步协议，所以这里的顾客基本全是盗贼公会的会员和委托者。他们事先收到了杰克的命令，知道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了不让柯龙等人起疑，他们分批地、三五成群地离开，现在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与其相反的，杰克所带领的十几个人也分批地走进酒馆，就像是普通的顾客一样，散坐在酒馆里，只等着阿思雅给出信号，判定对方确实是首领要找的人，然后就会一拥而上。走进店门后，阿思雅看见在酒馆深处，靠近柜台的地方有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背部正对着门口的是一个身躯庞大的绿皮肤家伙，一把大得吓人的双手巨斧搁在他的脚边，阿思雅心中一动，知道那肯定就是跟随矮个儿佣兵的兽人。

    阿思雅找了张紧挨门口的桌子坐下来，心中打定主意只要一被发现马上就脚底抹油。她压低身形，只把两只眼睛露在桌面上方，滴溜溜地观察目标的动静。杰克则是在门外分派任务，让手下们务必生擒小个子佣兵，至于北地人和兽人最好在第一击就要他们的命。

    “不要和他们打近身战，兽人和维尔罗尼亚人是这方面的专家，要用淬毒匕首。”杰克说着比了一个投掷的动作，“懂吗？”

    “至于那个矮子佣兵，你们谁也不要插手，我只用一只手就能对付。”杰克满脸都是不屑，似乎已经稳操胜券。

十二章 争夺藏宝图（3）


    邦狠狠地蹭了柯龙一顿饭，他的食量之大让兽人伯卜敦都为之错愕。在消灭了两只火鸡和一大盘子酱猪排后，邦一边嚼着嘴里的生牛肉一边用食指敲着桌面，含糊不清地要求道：“为什么不给我上酒？来两瓶西尔酒，我自己一个人喝。快呀！”

    伯卜敦也挺馋酒，可是柯龙却滴酒不沾，在他的命令下伯卜敦也不敢违抗，只好同情地望着犯了酒瘾的邦，舔了舔灰色的嘴唇。柯龙则是自始至终阴沉着脸，用更加阴沉的目光盯着邦，似乎想从邦那难看的吃相上面看出点什么线索来。

    “你的条件里只说让我请你吃饭，没说让我请你喝酒。”柯龙恶狠狠地说，好像不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就没法说话一样，“再说你万一喝醉了怎么办？你们维尔罗尼亚人本来就不够清醒，更别指望一个烂醉的北方佬能带我去找到窃贼了。”

    邦只顾吃盘子里的肉食，也没对柯龙的啰嗦多加在意，只是在咀嚼的间隙嘟嚷了一句：“真他妈的小气。”


    接下来，不管柯龙提出什么问题，例如“你说的那个女贼阿思雅现在在哪？”“她的同伙叫什么名字？”“到哪可以找到他们？”，邦都一概不予回答。柯龙以为邦是故意赌气不说，他怎么晓得邦根本就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只是在骗他的饭吃呢？

    伯卜敦的注意本来是放在狼吞虎咽的邦身上，此时他的手却突然握住了巨斧的手柄——野兽的天性让他发现了周围潜在的危险。几乎在同时，柯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寒光一闪，一把匕首从他的手中飞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阿思雅。阿思雅大惊失色，急忙缩头向桌子底下藏去，尽管她的反应很快，可是仍然没有全身而退，一绺黑发从半空中飘了下来，柯龙的匕首深深地钉入了阿思雅本来坐着的椅子靠背。阿思雅躲到桌子下面，浑身发抖：今天她已经是第二次险些死在匕首之下，而且这第二次比第一次要凶险得多，虽然柯龙距离她远，自己又早有防范，可是这把匕首终于还是擦到了头皮，没能像闪黑手杰克的匕首那样完全躲掉，阿思雅不由对柯龙的实力大为忌惮。因为害怕柯龙再次向自己攻击，阿思雅没命地大喊起来：“不好了！我被发现了！前辈们快来救我啊！”一边喊一边贴着墙壁趴下，抱紧自己的头，生怕被没长眼睛的某件武器刮破了皮。

    让对方首先攻击，这对于擅长暗杀的盗贼来说，不能不说是一项奇耻大辱。坐在酒馆里的盗贼“唰”地一下全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各执凶刃，从各个方位向柯龙发起进攻。

    “他是我的！”正当盗贼们想要抛出手中的淬毒匕首的时候，杰克最后一个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一只手里玩弄着锋利的短刃，一只手将犹豫不前的毛猴推进门来。

    另一方面，柯龙那一桌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伯卜敦将双手巨斧抄在手里，随手舞了半圈，虎虎的风声立让全场寂静了好一阵——每个盗贼都在向阴影之神祈祷自己不要成为这把巨斧的祭品。柯龙从腰间解下另一把黑刃匕首，乜斜着眼睛扫视全场，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老子不去找你们，你们倒送上门来了！”言下之意竟根本不把十几个敌人放在眼里。

    邦则是恋恋不舍地撕净了最后一只鸡腿，然后慢吞吞地从桌后站了起来。由于他的视线被伯卜敦那宽大的肩膀挡住，邦一直没能看见现在已经躲到桌子底下去的阿思雅，不然邦早就急着去抓她了。邦扣下剑鞘的机簧，将自己的重剑从剑鞘侧面抽了出来，他将这把精钢打制的武器高高举过头顶，示威般地举了四、五秒钟。盗贼们又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集中到邦的手上，暗暗诅咒为什么会在同一地点遇上第二把巨型的武器。

    “怎么是他？”毛猴认出了邦，同时也看见了邦手中极具威胁性的重剑，他的嘴角立即像被某种力量扯动一样歪了一下，他没有经过多少大场面，自从加入盗贼公会以己那把匕首有好长时间不用了，现在看见情势险恶，首领又事先要求他们使用飞射武器，说不定会有一把失了准头了匕首招呼到自己头上呢。这样一想，毛猴悄悄瞄了一眼杰克，发现首领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得此良机，他立刻矮下身形往桌子底下钻，不料前额忽然感到一阵剧痛，他叫了声“哎哟”一坐到地上。

    与此同时，在毛猴的对面也有人“哎哟”出来，阿思雅捂着脑袋从桌子下面坐起来，了好一阵，这才发现自己的领路人也和自己一样捂着前额叫苦不迭。 “前辈，你怎么也往桌子底下钻啊？”阿思雅皱着眉头问道，这张名为“餐桌”的庇护所显然无法容纳太多的难民。“少废话！”毛猴低声骂了一句，同时担心地再次向首领的方向望去，生怕因为这瞬时的耽搁而被杰克发现，“往里面挤一挤！给我让出点地方来！”在毛猴的强烈要求下，阿思雅极不情愿地和前辈共享一张桌子，两个临阵脱逃的家伙就这样成了这场战斗的看客。

    “杀了北地人和兽人！”杰克高声命令，早已蓄势待发的十四把匕首立刻向邦和伯卜敦飞去，每把匕首的尖端都涂抹了剧毒的乌头草汁，在灰暗的酒馆里折射出死亡的光芒。

    伯卜敦用鼻子嗅了两下，立即察觉到对方的武器上带有毒性。盗贼们射出的十四把匕首中有十把是冲着他去的，然而伯卜敦并未有丝毫畏惧，他双手舞起巨斧，将其中的六把磕飞，另外四把匕首仅仅是被巨斧带起的劲风扫到，立刻就偏离了原来的航道，纷纷落在伯卜敦的脚边。

    向邦飞去的淬毒匕首有四把，面门、咽喉、心脏、小腹，无一例外地全是瞄准人体的要害。邦本想效仿伯卜敦的做法，但是一来他的武器虽重，却比不上兽人的双手巨斧威力强大；二来邦的右腿因为神骸的关系受了咬伤，行动不便，此时已无法高速移动身体。柯龙就站在邦的旁边，而且盗贼们听从杰克的命令并没有向柯龙攻击，可是柯龙一点也没打算向邦施以援手，瘦小的佣兵对伯卜敦和邦所受到的攻击冷眼旁观，只是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半眯着眼睛，和站在酒馆门口处，正对着自己的杰克互相对视。

    眼看匕首飞到眼前，邦急中生智，重剑下撤，随后上挑，将面前的酒桌掀了起来，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和狼藉杯盘如同下雨一样散落出去。“当”“当”几声，四把致命的匕首全都深深地扎进桌面，然后同桌子一块跌落下来。邦不等桌子落地，立刻上前补了一脚，牛皮铁头靴重重踹在桌底，将整张桌子踢得飞了起来，这把扎了毒匕首的桌子挟着疾风砸向北侧的盗贼，如同一只会飞的刺猬，盗贼们连忙闪避，生怕被自己刚投出去的毒刃擦到。邦看到敌人左躲右闪的狼狈样子，心中暗笑，此时他的右腿却一阵疼痛，原来他只顾伤敌，用自己本已受伤的右腿去踢桌子，刚刚止血的伤口又裂了开来。邦紧咬嘴唇，没有哼出半点声音。

十二章 争夺藏宝图（4）


    邦的做法提醒了伯卜敦，他呵呵一笑，换成单手执斧，空出另一只手抓住邻桌的桌角，虎吼一声，硬生生用一只手将桌子抡到半空，随即放手，让桌子砸向东侧的盗贼。盗贼们正要投出第二波匕首，却没料到会有一只餐桌凌空而至，他们知道即使此时将匕首投出也是徒劳无功，于是纷纷向两旁闪去，“轰隆”一声，餐桌掉在另一张桌子上，两张桌子都被砸了个稀烂。盗贼们咽了口吐沫，一边尽量不去想象这样的力道招呼在自己身上会是何等结果，一边捏紧手中的匕首，伺机而动。远远瞧见桌子相残的这一幕，阿思雅打了个寒战，对蹲在身边的毛猴说：“前辈，看来桌子底下也不安全，您是不是考虑换个地方？”毛猴瞪了阿思雅一眼，骂道：“小混蛋别想骗我，你想把我哄走然后自己独占这张桌子吧！”阿思雅见计策被人识破，只好佯作无知状，反问：“前辈你说什么呀？我可是为您着想才这么说的！”

    伯卜敦的动作全被邦看在眼里，邦自小在强盗窝雷帕卡长大，也见过不少己方和敌方的大力士，其中不乏天生神力的巨汉，可是像伯卜敦这样强壮的兽人却是第一次见到。邦的战斗方式是硬碰硬，兽人的战斗方式也是毫无花哨，两人的共同点就是全都讨厌魔法，于是很自然地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来。邦双手握住重剑，既享受于和伯卜敦这样的强手共同迎敌，又和伯卜敦暗中较劲，想和兽人比个高低上下。

    邦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东北侧的盗贼藏身在暗影里，把匕首举高，蠢蠢欲动，而自己和他们之间正好横着一张桌子，桌上还有不少没来得及收拾的刀叉和碗碟，要是让它飞出去的话想必威力惊人。这次邦不敢再用脚踢，而是翻转重剑，用剑面去猛击桌底，他那把重剑本来就不甚锋利，用来当棍棒用正是相宜。即使如此邦仍然用力过大，桌子在飞起来之前就从中间断成了两截，邦大骂晦气，可是桌子虽然没有飞出去，桌子上的刀刀叉叉碗碗碟碟却在剧震之下四处飞射，就像是许多只手同时抛出的一样。刀叉碗碟虽然没有飞空桌子那样的宏大气势，威力却更胜一筹。盗贼们本已做好了躲避桌子的打算，怎料疾飞而来的却是沾着油腻的餐刀、餐叉、餐碟，他们是杰克精挑细选出来的盗贼精英，可是迄今为止还从没有跟眼前这种奇门武器打过交道。猝不及防间一个盗贼惨叫一声，被餐叉插中大腿，顿时鲜血直流，疼痛难当间他方寸大乱，又被一个餐碟扣中面门，脸上也开了花。

    躲在桌子下面的阿思雅听见己方有人惨叫，又是担心又是兴奋又是惋惜。担心的是如果对方实力太强，在打败杰克之后自然会轮到自己，而刚刚毛猴已经将北地人也在其中的事情告诉了阿思雅，阿思雅往战圈里偷望了一眼，立即看到了杀气腾腾的邦，心中不由打起了小鼓。回想起自己在河岸边是怎样羞辱北地人的，阿思雅暗下决心绝不能落到邦的手里。“还好我身上带着他的那枚破戒指，情况危急的时候我就用那玩意来要挟他。”除了担心以外，阿思雅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每当战场上有人受伤惨叫、血肉横飞，而她可以安坐局外，不受牵连的时候，阿思雅就会生出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可能因为我天生就是个坏蛋吧。”被这种感觉困惑了许多年的阿思雅这样对自己解释。至于惋惜，阿思雅惋惜的是没能看见那个盗贼惨叫倒地时的滑稽样。“那一定挺好笑的，看不到真可惜。”阿思雅伸长脖子想看一眼外面的打斗，但是一听见黑手杰克的咒骂和杂乱的脚步声，阿思雅又把自己宝贵的脑袋缩了回去。

    “真是一班废物！”杰克对手下人迟迟不能解决邦和伯卜敦非常不满，他本以为在第一轮攻击后就可以给这两人收尸了。紧张的气氛中杰克走上前，把怀里的羊皮地图掏了出来，向对面的柯龙晃了晃，当他看到柯龙脸上闪过紧张的神色之后，杰克笑了起来，他以居高临下的倨傲态度对柯龙说：“怎么样，矮子？地图在我手里，识相的就快告诉我这上面的记号都是什么含义，然后跟我们去迷失走廊，你这个向导要是当得称职的话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说不定还会从杜默宝藏里分出一个零头给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话音未落，却见柯龙手中寒光乍现，一把匕首冲着杰克的鼻子尖直直飞来，势头又准又狠，杰克甚至在匕首触及肌肤之前就感到了那逼人的炙痛感，杰克心中一惊，知道对方的武器上也涂了毒药，他连忙向斜后方跃去，以毫厘之差险险躲过。

    “好快的速度！”杰克一只手拿住地图，另一只手将自己许久不用的徽标匕首抽了出来。他并没有抛出这把匕首予以反击，唯有这把象征权力的徽标之刃是不能随便出手的。位于自由港巴马丁的盗贼公会总部规定：如果首领遗失了自己的徽标之刃，他也就同时丧失了自己的所有权力。相反的，如果你能从另一个首领那里偷到或夺得徽标之刃，你也能获得对方的全部权力。这把匕首的金属短柄上刻着一只狭长的眼睛，眼珠是血红色，所以也被人称作“血瞳刃”。由于血瞳刃对盗贼公会的首领来说是如此重要，如此不能失去，所以它也正是首领们最珍视的武器，最锋利，最致命，同时也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使用。

    杰克忽然感觉现在就是使用血瞳刃的时候。

十二章 争夺藏宝图（5）


    这种感觉已经有很久没有出现过，以至于他对这感觉已经叫不出准确的名称。“危机感？”杰克终于在心里找到了一个相近的词汇。担任拉何尔城盗贼公会会长的两年里，他没有碰到太多的阻力，即使是让盗贼们谈虎色变的教团骑士也没给他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在这种缺乏竞争的环境里，他松懈了，没有像以往一样把每天的暗杀技巧当作必修课程。可是他万万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为自己的怠惰付出代价！

    盗贼们对首领的紧张神态非常不解，直到其中一个蒙面的盗贼认出了杰克手中的“血瞳刃”，他忍不住叫出声来：“血瞳刃！老大把血瞳刃抽出来了！”经他提醒，所有的盗贼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杰克的手上，而所有看到血瞳图案的盗贼全都暗自吃惊，不知道敌对的三人中到底是哪个人逼得首领拿出了杀手锏。

    “是那个兽人吧？说不定首领想亲自收拾他。”盗贼们小声议论，他们当真希望能让别人去对付浑身怪力的伯卜敦，可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他们的首领并没有能力去顾及手下。

    毛猴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也是大为吃惊，“首领把血瞳刃抽出来了？怎么可能？”同一张桌子下面阿思雅实在拒绝不了这把匕首的诱惑，把头探了出来。第一眼她就看见了冷如冰霜的刀刃，然后才是刻有血瞳的手柄，再来就是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黑手杰克。

    “活该，这种怕得要死的感觉你早该尝尝了。”阿思雅在心里幸灾乐祸，她用艳羡的目光盯住杰克手中的血瞳刃，盘算着究竟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

    杰克双臂交叉，用血瞳刃挡在胸前，防备着随时可能向自己射来第二把匕首，然而对面却迟迟没有声息，杰克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对面的矮个子，不明白他为什么放弃这个绝好的进攻机会。当他的目光落到柯龙的右手上的时候，他有了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

    柯龙的两只手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武器！看情形竟像是柯龙一时激动，把手里的最后一把匕首当作飞射武器抛了出去，结果造成了手无寸铁的不利局面。杰克喜出望外，从刚才柯龙的匕首射速来判断，他本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然而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杰克却发现对方其实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笨蛋。杰克的狂妄自大立刻死灰复燃，他狂笑起来，为自己刚才的无谓紧张感到可笑。他对着等待命令的手下一挥臂，喊道：“按原计划行动！下一波的进攻就解决他们！”随后，杰克挺直脊梁，特意展示自己那修长的身躯，他将手中的血瞳刃晃了晃，对柯龙嘲笑道：“矮子就是矮子，刚才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呢，原来是一个蠢货！最后奉劝你一句赶快投降，不然过一会有你的苦头吃！你要明白，我只需要一个向导，就算他少了一只眼、一只手或是一只脚，他还是能做向导，而且还是一个不用担心他逃跑的向导……”

    对于这种情况的发生邦也感到非常疑惑，他不解地看着与自己和伯卜敦组成三角阵形的柯龙，心中奇怪。“把自己最后一把武器也给扔出去了？我还以为你的脾气不像我这么糟糕呢。”邦清楚自己很可能不会从柯龙那里得到回答，所以他这句话有一半是向着伯卜敦说的——他对兽人的印象倒是不错。

    “快从地上捡一把匕首！”邦催促迟迟没有动作的柯龙，好在包围他们的盗贼畏惧伯卜敦的怪力不敢凑得太前，邦举起重剑晃了一下，同时呲出犬牙作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将自己对面的盗贼唬退了一步。

    邦发现柯龙的情况有些怪异，不论是他脸上的神情还是身体的状态。柯龙的脸色永远是那么苍白，好像刚生过一场大病，可是现在邦觉得他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些，似乎正在大量失血，然而柯龙的身上并没有一处伤口可以让邦看见。接下来，邦听见柯龙在低声念诵些什么。

    柯龙双眼红丝密布，嘴角挂着冷笑，左手在鼻尖的高度打着奇怪的手势，杰克和他的手下全都愣住了，不知道柯龙在玩什么花样。

    “怎么不打了？”听不见打斗声的阿思雅正在犹豫该不该把头伸出去看看，这时她的眼前却突然一黑。“哎呀，我中毒了！”阿思雅惊呼道，她不知道这时身处酒馆内的所有盗贼都有和她相同的想法，然而事实却不是那样。

    突如其来的，整个酒馆笼罩在深沉的黑暗当中，伸手不见五指。“怎么回事？”“这才是下午啊！”杰克的手下惊惧不已，他本人也心怀忐忑，只是不像手下那样惊慌，他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否则就等于向黑暗中潜藏的敌人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一片漆黑，如同墨染的海洋，杰克听见了惨叫声

    “怎么回事？难道他可以在这样的黑暗中看到东西？”杰克在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他忽然意识到兽人的存在。“黑暗视力！”杰克几乎喊出声来，兽人在黑暗中视物的本领甚至超过精灵，与影精灵不相上下。“难道我的部下正被兽人屠戮？”

    黑暗的大雾般弥漫到酒馆各处，充斥各个角落，游荡在人的眼角眉梢，杰克听见惨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如同波浪一样滚过这个长方形的空间，不禁令人怀疑这些人是被一个动作奇快的怪物杀死，而非动作迟缓的兽人。杰克心惊胆战，一动也不敢动，这时他发现波浪向自己的方向滚了过来，声势极大，远远没有触到实体的时候，对方挟起的劲风就扑面而来，吹得脸颊生疼。杰克连忙向右方闪去，在地上接连翻了五、六个跟头，正当他自以为已经逃出升天的时候，他的头却在黑暗中重重地撞上一张桌子，同时桌子下响起一个尖锐的女声：“哎呀，首领你怎么也躲到这儿来啦？危险啊！”

    杰克的后脑被磕破了点皮，他腰部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心中骂道：“阿思雅这个小混球，如果不是她我今天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我要是能活着从这里出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阿思雅生吞活剥，放在盘子里嚼碎！”想到这里他不合时宜地回忆起第一次吃人的情景：那时他被十多个杀手追赶到雪山里，天寒地冻，渺无人烟，他各个击破地杀了九个杀手，可是也因此筋疲力尽。为了战胜最后一个杀手，他不得不吃从死人身上割下来的肉，而这被逼无奈的一次吃人却让他染上了生食人肉这一可怕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