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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国度] 黑暗精灵三部曲—2—流亡  关闭 [复制链接]

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19:31 |显示全部楼层
序 章

怪物在幽暗地域的通道中笨重地行进,它的八只脚在岩石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寂静中四处回荡。怪物并没被自己制造的噪音吓得慌张乱窜,四处寻找掩护以躲避其他掠食者的袭击。尽管幽暗地域危机四伏,它显然自信满满,完全未把任何敌人放在眼里。它呼吸的气息是致命的毒气,利爪能凿穿坚硬的石头,嘴里森然环列着好几排矛状尖牙,可以轻易撕裂最厚的毛皮。而最骇人之处在于它的视线,一眼就能将猎物化为石像。

这只可怖的庞然巨怪正是同类之中最巨大的一只,它从未尝过畏惧的滋味。

猎人看着石化蜥蜴经过。早些时候他已见识了这只八脚巨怪。它侵入猎人的地盘,猎人亲眼目睹它以致命的呼吸杀害了好几只他驯养的洛斯兽,这种形貌似牛的小型动物,是他绝佳的食物来源,现在却遭受这只怪物无谓地残害;幸存者则在惊慌之下逃入复杂的迷宫中,在幽暗地域险恶的环境中,永无生还的可能。

猎人感到愤怒。

现在,他看着怪物蹒跚步入一条狭窄的通道,正如他所预期。他悄悄将双刃从鞘中抽出,手中精妙的平衡感让他信心大增。这对双刃自他幼年起就配戴在身上,即使经历了将近三十年的磨练,依然锋利如新。此时,它们将再次接受考验。

猎人替换好武器,等待发动的讯号响起。

一声低吼止住石化蜥蜴的脚步。怪物好奇地凝视前方,但它的视力极差,仅能辨识眼前数尺之物。吼声再度响起,石化蜥蜴忍不住向前移动,等待它的下一个祭品上门送死。

远在怪物身后,猎人现身了,沿着曲折蜿蜒的甬道飞速前行。他身上的魔斗篷使他的身影在岩壁间难以辨认。他的行动敏捷而熟练,无声无息。

他悄然而迅疾降临,今人措手不及。

第三次吼声在怪物的正前方响起,但并没再逼近。怪物失去耐心,杀性大起,索性直往前冲。它穿越一道拱门,不料一团黑暗摔然笼罩住整个头部,遮蔽了它的视线。怪物猛然后退一步,这全在猎人预料之中。

这时猎人已在怪物上方。他从通道壁向上跃,首先施展一项简单的法术,在怪物头上划上一道蓝紫色的焰光。接着他将头巾覆住脸,以免接触怪物致命的视线,再者他也无须用到双眼。最后,他拔出弯刀,落脚在怪物的背上并直奔它的头部。这三件事,均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当魔法焰光在怪物头上飞舞时,它马上有了反应。那道光并不灼热刺眼,却能让怪物的头部成为绝佳的标靶。怪物随即转身向后,但已来不及了。第一把弯刀刺入它的一只眼睛,它立即向后退,猛力摆头,想抓住猎人。它喷出毒气,并拚命四处撞头。

猎人比它更快。他藏在嘴部下方,远离弥漫的毒气。他的第二把弯刀瞄准另一只眼睛,将所有的愤怒一股脑儿宣泄出来。

这只怪物是入侵者!它杀了他的洛斯兽!他对着怪物装甲的头部一阵又一阵重斩,扳开厚鳞,攻击底下脆弱的皮肉。

怪物明白自己身陷险境,但仍相信自己会赢。它永远是胜利者!如果它能对着该死的猎人喷口毒气就好了!

这时,另一个敌人突然跳向怪物被魔法焰光标示的口腔。刚才发出吼声诱敌的原来是只黑豹,它是魔法生物,对这类毒气攻击免疫,因此它毫不畏惧怪物喷出的毒气。它的利爪撕裂怪物的口腔内部,让它尝尝自己鲜血的滋味。

猎人在怪物巨大的头下猛烈地攻击,一刀又一力地挥砍,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挥刀的次数,或许有上百回了。弯刀刺穿怪物的厚甲,刺入皮肉,深深地刺进了骨头中,毫不留情地将可恶的石化蜥蜴送入死亡的无底深渊。

沾满血迹的弯刀渐渐停止挥舞。怪物早已僵死多时。

猎人掀去罩在脸上的头巾,探探脚下被砍得乱七八糟的尸体。血流遍地,他手上的弯刀血迹仍然温热。接着,他将手上利刃高举,指向空中,以一声原始的狂叫宣告胜利。

他是猎人,这里是他的地盘!

尽管沉浸在胜利的狂热中,他的眼神一接触到同伴,立即冷静下来。黑豹圆睁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审视着他,即使它本身没有明确表示。黑豹是猎人与过去唯一的联系,是他周遭唯一与他曾经熟悉过的文明有关的事物。

“来,关海法!”他轻声叫唤,并把弯刀收回鞘中。每次开口说话,都令他重新熟悉言语。十年来他唯一听见的只有这句话。但每当他开口时,那些字句对他更形陌生且困难,一旦他失去其他经验后,连说话的能力也会随之消失吗?猎人对这种想法极为不安。若失去了言语,他就再也无法召唤黑豹了。

那么,他将会陷入真正的孤独。

猎人与黑豹轻巧无声地步入幽暗地域寂静的甬道中,连一块碎石也未曾惊扰。他俩一起见识了这个无情世界的危险,学会生存之道。尽管获胜,猎人一整天内都未露出笑容。他毫无所惧,但他再也无法确定,这股生存的勇气究竟是来自于自信,还是来自于轻视生命?

也许仅是生存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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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21:48 |显示全部楼层

生物注释

生物注释

第一章

注一:夺心魔(MindFlayer),或称灵吸怪(Illithid),为幽暗地域中一种邪恶的种族,外貌似人,但是头部长得像章鱼,口部附近长有四条触须。具有强大的心灵能力,并以吸食活生物的脑浆维生。它们能与任何生物进行心灵上的直接沟通,甚至控制生物的心灵,使其任它们摆布,成为奴隶或食物,大多数的黑暗精灵一旦落单,也难逃它们的心灵魔掌。它们具有社会形式,能群体行动,与同伴沟通时也多半靠心灵讯息,有时口部发出嘶嘶声,触手急速摆动,配合表达意见与情绪。


第二章

注二:蕈人(myconid),一种人形生物与毒蕈混种的怪异生物,群居,以蕈类为食,生性和平。

注三:斯涅布力(Svirfnebli),即地底侏儒的族名,一如黑暗精灵又称“卓尔”一样。


第三章

注四:黑暗精灵所发明的默语相当于人类的手语,但是更为复杂细致,不仅是比划手势而已,还要配合脸部表情变化与身体整体的姿势。


第四章

注五:布灵登石城(Blingdenstone),幽暗地域中地底侏儒居住的城市,位于魔索布莱城之西。另名“说话石之城”(TheCityofSpeakingStone)或“眩目石城”(Blindingstone),是幽暗地域中少数属善良阵营的城市,为“银月邦联”(AllianceofSilverymoon)成员之一。


第六章

注六:“石头在上”(MaggaCammara,bythestones)为地底侏儒语中常用的一句口头禅,已衍伸出各种繁复的意涵,可以是“对石头发誓”之意,也可以是较粗俗的咒骂语或惊叹语,相当于人类所说的“老天爷!”这是由于地底侏儒以挖矿为生,精通各种与岩石或大地有关的知识与技能,岩石可谓他们的生命泉源,因而也成了某种精神象徵。


第十四章

注七:岩精(pech),亦称“岩石之子”(RockChildren),来自土元素界的人形种族,属于中立善良阵营,能与岩石相互沟通,有时会跑到幽暗地域下层以挖掘丰富的岩矿。身形瘦小,手长脚长,手掌与脚掌都很大,白或黄色皮肤坚硬如花岗岩,发呈红或红棕色,眼睛很大但没有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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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22:34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篇 猎人 引 言

第一篇 猎人

引 言

那一天我离开了我的出生之地,我族之城,一切仍历历在目。整个幽暗地域在我眼前展开,未来将是一种冒险而刺激的生活。种种可能让我的心激昂无比。然而,我并非只为了刺激而离开魔索布莱城,我相信唯有如此,才能贯彻我的信念。关海法陪着我,双刃挂在我的腰际,命运掌握在我手中。

但自步出魔索布莱城的那个命运之日至今,已有四十年之久,那位年轻的黑暗精灵崔斯特·杜垩登,却仍然无法理解时间的真相--为何当生活中没有其他人来共享时,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我年轻而活力蓬勃的心灵,曾向往体验这种孤独的试炼,甚至以为能如此度过数百年。

当你度时如日,度日如年,百年对你来说该算多久?

在幽暗地域的城市之外求生,只要抓到诀窍,粮食不至匮乏;只要懂得隐藏,生命安全也无虞。然而在拥挤热闹的城市之外,幽暗地域有的只是孤寂。

当我成为空旷坑洞中的生物后,生存对我而言是容易多了--但也困难多了。生存所必需的生物技能与经验增长了,所有闯入我地盘的怪物,我几乎都能制服;偶尔碰到无法击败的,我也绝对能毫发无伤地逃离。但,没有多久我就发现,有一种报应是我无法击败也无法逃开的--事实上,我逃得越远,就越接近它。我的敌人是孤寂,是沉默无声的甬道中无休无止的寂静。

每当我回顾这许多年时,总是讶异于自己的改变,对于自己当初竟然能忍受如此境地感到不寒而栗。所有理性生命的身份认同均来自于语言,来自于与周遭其他生命的沟通。失去这种连结,我也跟着迷失了。当我离开魔索布莱城时,我决定自己的生命要服从于我的信念,丝毫不予以妥协的余地。而,几个月后,独自一人在幽暗地域中度日,生存成了我生存的唯一目的。我变成直觉的动物,懂得算计、诡诈,却不再思考,除了精进求生技能外,从未用心于其他事物。

关海法救了我。它将我从无数怪物的魔爪中救出,同时也将我从空虚的深渊解救出来--这可能少了些戏剧性,但却不再致命。我是为了那些有黑豹陪伴的日子而活的,有另一个生物听我说话,虽然有点勉强,但已堪告欣慰。除此之外,关海法也是我的时钟、日历:它每隔一日会从星界来陪我半日。

一直要到这段严酷的考验结束后,我才真正体会到,生命中这四分之一的时光对我而言是多么重要。如果没有了关海法,我不可能坚持这么久,更不可能有求生的意志。

但,即使有关海法在身边,我仍然越来越对战斗感到矛盾。我曾暗自希望幽暗地域的居民向我证明它们比我更强。被尖爪或利齿撕裂的痛楚会超过空虚与寂寞所带来的吗?

我想不会。

——崔斯特·杜垩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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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23:30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周年礼

第一篇 猎人

第一章 周年礼

在神堂外黝暗的狭小前厅中,玛烈丝主母不安地在王座上张望。对于黑暗精灵而言,时间往往足以十年为单位计算的,但这天确实值得于玛烈丝的家族史上记上一笔:杜垩登家族与赫奈特家族间的秘密战事,至今已迈入第十周年。从不错过任何一场庆典的马烈丝主母,已为她的敌人准备了一份厚礼。

玛烈丝的长女布里莎·杜垩登是位高大健美的黑暗精灵。她紧张地走进前厅,眼神看起来并不寻常。“早该结束了!”她边咕哝边踢开一张三脚小凳子。凳子被她踢翻在地,撞掉了蕈状椅面的一角。

“女儿,耐心点,”尽管玛烈丝也有同样的想法,她的口气仍带了点责怪之意。“贾拉索是个细心的人。”布里莎在母亲提到那位无法无天的佣兵头子时,转身向雕饰华丽的厅门走去。玛烈丝并未忽略女儿的举动背后的含意。

“你并不赞同贾拉索和他那一帮人。”主母冷淡地说。

“他们没有家世背景,根本是一窝盗贼!”布里莎背对着母亲激动地回嘴。“魔索布莱城不欢迎低贱的盗贼!他们破坏了我们社会的自然秩序,而且他们还是男性!”

“他们对我们很有用。”玛烈丝提醒女儿。布里莎想指出雇用兵团所付的高额费用作为反驳,但还是理智地闭嘴不语。自从杜垩登——赫奈特之战开始以来,她和玛烈丝就一直意见相左。

“没有达耶特独立佣兵团,我们无法对敌人采取任何行动,”玛烈丝继续说:“佣兵,或者你所谓的卑劣的盗贼,能让我们掩蔽身份作战,我们家族就不至于被指认为犯罪者。”

“那么,为何不快点结束?”布里莎猛然转身面对王座,质问道:“我们杀了赫奈特的士兵,他们也杀了我们的人,然后两家都继续征兵打仗!这样下去足没完没了的!这场战事中唯一的赢家是达耶特雇兵团的土匪,或赫奈特的席娜菲上母雇用的随便一个佣兵团,背包里塞满了两家的金银珠宝!”

“注意你的言辞,女儿,”玛烈丝生气地大声制止女儿:“你是在对一位主母讲话!”

布里莎再次背过身去。“札克纳梵牺牲的那晚,我们就该立刻攻击赫奈特家族了。”她竟然出声抱怨。

“你忘了你的弟弟在那天晚上的行为。”玛烈丝反击。

玛烈丝错了。就算再多活一千年,布里莎也不会忘记崔斯特遗弃他们的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札克纳梵是玛烈丝主母最宠爱的伴侣,也是全魔索布莱城中最强的武技长,在他的训练之下,崔斯特的战斗技能也已远超出黑暗精灵的一般水准。但同时札克也教了他追根究底、怀疑渎神的态度,这是黑暗精灵信奉的蜘蛛神后罗丝绝对无法容忍的。最后,崔斯特终于触怒了罗丝,而蜘蛛神后立即命令将他处死。

玛烈丝主母发现崔斯特的战士潜能大有可为,便断然出面担保崔斯特,表示愿将札克的心脏献祭给罗丝,为崔斯特赎罪。她原谅了崔斯特,期盼他能悔过,进而取代札克的地位,成为新的武技长。

然而,崔斯特毫不感恩,反而回报以背叛,离开家族,投向幽暗地域。这个举动不仅夺走杜垩登家族所赖以生存的唯一一位准武技长,也让玛烈丝主母与杜垩登家族失去罗丝的宠爱。杜垩登家族一夕之间失上了最优秀的武技长、准武技长,甚至失去了罗丝的宠爱,这一天可不是什么大喜之日。

所幸,赫奈特家族同时遭遇了类似的灾难:他们试图暗杀崔斯特,不仅搞砸了,更失去他们的法师。两家族的力量同时削弱,也同时失宠,这场期待中的战争因而转为精心谋画的一连串秘密突击行动。

布里莎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布里莎与她母亲各自的回忆,将她们从那段命运性的时刻拉回现实。前厅大门拉开,杜垩登家的长男狄宁走了进来。

“主母大人,狄宁向您请安。”他很有礼貌地向座上人问好,并弯腰行礼。他原想让她们惊讶,但脸上不自觉的微笑却泄漏了消息。

“贾拉索回来了!”玛烈丝洪亮的声音充满欢喜。狄宁转身面对厅门,在走廊上耐心等候的佣兵头子随即大步跨进前厅。布里莎虽讶异于盗贼的特立独行,但当他经过身边时,她仍然把头甩向另一边。魔索布莱城中几乎所有精灵都穿着都非常朴素而实用!裹在具有伪装功用的魔斗篷之下的,不是饰有蜘蛛神后符号的袍子,就是柔软的锁子甲。

傲慢无礼的贾拉索则彻头彻尾违反这个习俗。毫无疑问,他绝非魔索布莱城中黑暗精灵社会的标准典范,更甚者,他还厚颜无耻地公开炫耀这种歧异。他身上既非斗篷亦非袍子,而是一件闪闪发光、色彩斑斓的披肩,不仅在光照下能呈现种种颜色,即使在黑暗中,感热的眼睛也能看见披肩呈现红外线光谱上的所有色彩。披肩的魔法功能不明,但据佣兵头子身边最亲近的人说,它确实价值不菲。

贾拉索披肩之下的那件无袖紧身短上衣,充分展示了他强壮的臂膀和结实的小腹。他戴了一只眼罩遮住一只眼,不过细心观察就明白,那不过是件装饰品,因为贾拉索常常更换眼罩的位置。

“我亲爱的布里莎。”贾拉索突然冒出话来,他注意到高阶女祭司对他的外表露出又轻蔑又好奇的态度。他转身面对她,摘下头上的宽边帽行了个屈膝大礼。宽边帽是另一个古怪之处,更何况在帽沿还装饰了戴翠玛鸟的巨大羽毛。

看到贾拉索的头顶,布里莎更加生气地转开视线。黑暗精灵都有一头浓密的白发,作为权位的象征,每种发型都有意义,显示其阶级与家族关系。盗贼贾拉索却是童山濯濯,从布里莎的角度看去,他那光滑的后脑杓像极了压平的玛瑙球。

对于杜垩登家长女不变的嫌恶,贾拉索微微一笑,便转身向玛烈丝主母走去。他脚上那双坚硬光亮的靴子喀登喀登地敲着地而,每走一步,身上的珠宝便叮当作响。布里莎也注意到这点,她知道,靴子和珠宝会发出这些噪音,全都是贾拉索故意制造的。

“成功了?”佣兵头子还未行礼问安,玛烈丝主母就开口问道。

“我亲爱的玛烈丝主母。”赀拉索回答之前先痛苦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的大消息可以让他免去一切繁文缛节。“噢!您怎能怀疑我?您真是深深伤害了我的心!”

玛烈丝从座上跃而起,得意地握紧双拳。“迪普利·赫奈特死了!”她宣告:“这场战争的第一个贵族出身的战利品!”

“您忘了,”布里沙提醒她,“在十年前为崔斯特所杀的玛索吉·赫奈特,还有,”布里莎不顾一切地加——句:“被您亲手杀死的札克纳梵·杜垩登。”

“札克纳梵不足贵族出身。”玛烈丝驳斥无礼的女儿,但布里莎的话还是刺痛了她。当时是玛烈丝无视于女儿的反对,执意牺牲札克纳梵以换取崔斯特的性命。

贾拉索清清喉咙以缓解渐增的紧张气氛。佣兵头子知道他得尽快完成任务,离开杜垩登家。他知道约定的时刻将至——但杜垩登家还不晓得。“有关我的酬劳这件事……”他提醒玛烈丝。

“狄宁会处理。”玛烈丝挥了挥手,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女儿身上,与她恶毒的凝视对峙。

“那我先告退了。”贾拉索边请示,边向旁边站着的长子点头。

佣兵头子还未来得及向门口退出一步,杜垩登家的次女维尔娜忽然闯了进来。她的两颊散发着红外光,显然因为紧张而发热。

“该死!”贾拉索屏气轻轻咒骂一声。

“怎么回事?”玛烈丝主母责问道。

“赫奈特家族!”维尔娜大喊,“敌军已冲进城门!我们遭到攻击了!”

 ※※※

一道魔法闪电穿透杜垩登家大门,轰隆一响,精金制的门扇应声而毁,将近五百名赫奈特的士兵一拥而入——比情报还多出一百名左右。杜垩登家的三百五十名禁卫军立即从平日所居的石笋柱中一拥而出,准备迎击。

虽然敌我数目悬殊,札克纳梵一手训练的杜垩登兵团很快便摆好防御阵势,保护法师与牧师,以让他们安全地施法。

出乎意料,一群施以飞行术的赫奈特士兵奔然登陆于杜垩登王室内厅的外阳台上。杜垩登守军手持小型十字弓射出淬毒的箭矢,削弱了敌人的武力。即使如此,空降入侵者还是让杜垩登士兵措手不及,情势十分危急。

 ※※※

“赫奈特没有神宠!”玛烈丝尖声大喊。“他们不该明目张胆地攻击!”在接二连三的闪电术轰炸的雷呜声中,她有点退缩。

“哦?”布里莎哼了一声。

玛烈丝对女儿投去了严厉的一瞥,但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卓尔贵族进攻时,一般会派家族的最高牧师与军队随行,对敌方士兵施展心灵障壁。然而,玛烈丝并未感觉到任何心灵攻击,这更证实兵临城下的是赫奈特家族。失去罗丝宠爱的家族,无法施展任何罗丝赋予的法力,因而也无法进行心灵攻击。如果他们有任何法力,同属失宠状态的玛烈丝与众女儿们也根本无法抵御。

“他们怎么敢发动攻击?”玛烈丝大声质问。

布里莎了解她母亲的想法。“他们非常单刀直入,”她说,“想单靠他们为数众多的士兵来歼灭我们家族。”室内的每个人,甚至全魔索布莱城的居民都知道,如果在战争中一方未能彻底歼灭另方,将会遭致何等残忍的处罚。赶尽杀绝的行为只要没受到指控,就不会触怒蜘蛛神后。

此时,杜垩登家族现任侍父锐森脸色阴沉地走进前厅。“我们寡不击众,情势危急!”他说:“我担心很快便会溃败!”

玛烈丝不接受这个消息。她狠狠地挥了锐森一拳,把他打得飞过半个房间远。接着她转向贾拉索。“立刻召集你的军团,”她对着佣兵头子大喊:“马上!”“可是,大人,”贾拉索吞吞吐吐地说,显然他的损失大了。“达耶特独立佣兵团是个秘密团体……我们不能介入公开事务,否则会惹火执政议会的!”

“你要多少我都付你。”绝望的主母下了许诺。

“可是代价……”

“你要多少我都付!”玛烈丝再次吼道。

“这样的行动……”贾拉索开口。

玛烈丝仍然不给他任何争辩的机会。“佣兵首领,解救我的家族,”她咆哮着,“你会获得一笔可观的利益!但是我警告你,失败的代价更昂贵!”

贾拉索并不吃威胁这一套,尤其是出自一位落败的主母,她的整个世界即将在她身边崩溃。但是在佣兵头子的耳中,“利益”这字眼隆隆作响,掩盖了所有的威胁。连续十年来因杜垩登——赫奈特之战而赚得的高额酬赏,使他毫不怀疑玛烈丝实现承诺的意愿与能力,而这笔交易,也比同一桩较早时与赫奈特主母席娜菲达成的协议更为有利可图。

“谨遵您意。”他再次脱下那顶夸张的帽子,对玛烈丝主母行一鞠躬。“我会尽我所能。”他对狄宁眨眨眼,杜垩登家长子会意,随即紧跟着退出前厅。

两人走到阳台上,俯视战场。他们发现情势比锐森描述的更加恶劣。杜垩登存活的士兵退守在前门口一处巨石笋丘前,四周均是敌人。

赫奈特的一位飞行士兵发现杜垩登贵族的踪影,随即降落在阳台上,然而狄宁马上一剑杀了他,动作干净利落。

“干得好。”贾拉索赞赏地对狄宁点点头。他靠过去轻拍杜垩登家长子的肩膀,但狄宁避开了。

“我们有别的事要做。”他简短地提醒贾拉索:“召集你的兵团,要快,我担心赫奈特家族会战胜。”

“放轻松点,狄宁吾友。”贾拉索大笑。他从颈边拉出一支哨子开始吹奏。哨子上施有魔法,达耶特佣兵团成员之外的人都听不到哨音。

杜垩登家的长子惊讶地看着贾拉索冷静地吹奏无声的旋律,但接下来的景象更让他目瞪口呆:一百多名赫奈特士兵忽然转而攻击同伴。

达耶特独立佣兵团只效忠他们自己。

 ※※※

“他们不可能攻击我们,”玛烈丝坚持道。她在内厅里踱步,“蜘蛛神后不会支援他们的攻击行动的!”

“没有蜘蛛神后的力量,他们仍然节节胜利。”锐森谨慎地缩身在离她最远的房间角落里说话。他的话依然不中听。

“您说他们不会进攻的!”布里莎对母亲吼道,“就像您说我们为何不能进攻他们一样!”布里莎清楚地记得那些对话,是她建议公开对赫奈特展开进攻的。当时玛烈丝在大庭广众下严厉地斥责了她,布里莎要回报那时的羞辱。当她反击母亲时,她所说的每个字都因愤怒的讽刺而颤抖。“杜垩登的玛烈丝主母错了吗?”

玛烈丝瞪着女儿,全身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惊骇。布里莎挑衅地迎视母亲,毫不退惧。刹那间,杜垩登家的主母突然对自己的行动决心感到动摇。这时,杜垩登家的么女玛雅走进来,主母紧张地转头看向她。

“他们攻进来了!”布里莎喊道。最糟的局势到来了,她抓紧手上的蛇首鞭。“我们甚至没来得及准备反击!”

“不是的!”玛雅很快地纠正她:“没有一个敌人攻上阳台。情势逆转了,赫奈特军败退了!”

“如我所预料!”玛烈丝说这话时特别针对着布里莎,端详她的反应。“愚蠢的家族,竟敢在失去罗丝神宠的情况下行动!”尽管玛烈丝如此宣示,她仍觉得有一股其他势力介入了屋外的那场战斗。她的结论无可避免地指向贾拉索和他那帮不可信赖的盗贼。

 ※※※

贾拉索跃下阳台,运用天生的黑暗精灵能力轻巧地降落在洞窟的地上。狄宁眼见战况已然控制得当,无须他亲自出马,便在一旁目送着佣兵头子离去。贾拉索显然是脚踏两条船,他和他的兵团无疑又是唯一的赢家。不可否认,达耶特佣兵团毫无道德可言;但狄宁也不得不同意,他们的确非常有效率。狄宁觉得自己喜欢这群变节者。

 ※※※

“控诉书已经安稳送达班瑞主母手中了吗?”玛烈丝询问布里莎。此刻,纳邦德尔时柱之光已逐渐升起,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执政议会很期待这次的拜访,”布里莎回答时带着得意的笑容,“城内所有的人都在私下讨论这次杜垩登家族反击侵略者赫奈特家族的攻击行动。”

玛烈丝试图掩藏笑意,但并不成功。她喜欢受人瞩目,展现荣耀,这些荣耀将泽及她的家族。

“毫无疑问,”布里莎接着说,“执政议会将会指定这天执行审判,处置赫奈特家的席娜菲主母与她注定丧命的儿女。”

玛烈丝点头同意。魔索布莱城的贵族世家之间,对落败的家族赶尽杀绝是全然合法的行径。然而若行动失败,不慎留下任河流有贵族血统的目击者,这位目击者就有权利向执政议会申诉,请求进行报复,接着展开毁灭一切的复仇。

敲门声响起。她们俩同时转身面对雕花大门。

“主母大人,”锐森一进门便报告:“您蒙班瑞主母召见了,召见函刚送到。”

玛烈丝与布里莎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感到期盼,却也有点紧张。当赫奈特家族受罚而绝灭时,杜垩登家族便能升为全城贵族中的第八顺位,一个最可及的地位。只有居前八位的家族,其主母能在魔索布莱城的执政议会中占有一席之地。

“您准备好了吗?”布里莎询问母亲。

玛烈丝只微微耸肩,便随着锐森走出前厅,下到阳台之上。锐森伸手想扶她,但被她顽强地甩开。她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她的高傲。玛烈丝踏上阳台边的矮墙,自空中缓缓下降到庭院的地面。剩余的士兵都集结在那里。标示班瑞家徽的魔浮碟,发着蓝光,浮在杜垩登家族毁坏的大门外。

玛烈丝高傲地穿越集结的群众。她的子民往两旁退开,以免挡住她的路。她决定了,今天是她的日子,她在这天晋身执政议会宝座,赢得这个最匹配她的身份!

“主母大人,我将护卫您通过城市。”狄宁站在大门口请示。

“你和其他人留下来。”玛烈丝纠正他。“只有我受到邀请。”

“您怎么确定?”狄宁质疑,但马上警觉自己逾矩了。

玛烈丝向他投去申斥的眼神,却发现他已经退入士兵之中,失去踪影。

“哼,好个礼貌!”玛烈丝喃喃抱怨着。她转而指示最靠近的士兵移开一部分受支撑而卡住的大门。最后,她向子民投以胜利的一瞥,便踏出大门,乘坐上魔浮碟。

这已不是玛烈丝第一次接受班瑞主母的邀请了,因此当数个班瑞牧师突然从阴影中出现,围绕在魔浮碟周围形成保护圈时,她一点也不惊讶。上次前往晋见时,玛烈丝尚感到犹疑,不明白班瑞主母召唤她的用意。但这次前去时,她傲慢地将双臂交叉在胸前,让底下那些好奇的仰望者感受她胜利的光辉。所有注视的目光让玛烈丝享有绝对的优越感。即使当魔浮碟到达班瑞家族以蛛网式设计闻名的围篱之内,在上千名行进的上兵与高塔林立的建筑群中,她的骄傲丝毫未减。

她现在是执政议会的一员,或者说将要是。在这城中已不会再有任伺事物对她造成威胁与恐惧。

没错,她想。

“您被允许在神堂晋见。”当魔浮碟降落在一栋巨大圆顶建筑物的阶梯之前,班瑞的一位牧师对她说道。阶梯上已清理干净。

玛烈丝步下魔浮碟,走上光滑的石阶。她一走进神堂便发现有人先她而至。在中央升高的祭坛顶上,一个身影坐在一张座椅中。那位室内唯一可见的黑暗精灵,显然并不知道玛烈丝进来了。她背对玛烈丝舒适地坐着,注视圆顶上变换的幻影。幻影起初形似一只巨大的蜘蛛,而后变成一个美丽的女黑暗精灵。

当玛烈丝走近时,认出了那名精灵身上的长袍是主母才能穿的样式。她认定等在那里的便是全魔索布莱城中最有权势的班瑞主母。玛烈丝踏上通往祭坛的台阶,来到那位主母身后。接着她径自步向坐者身前,未获邀请便主动会面。

然而,那并不是玛烈丝·杜垩登曾经在班瑞神堂的高座中见过的,既衰老又憔悴的形象。座上的主母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她一点也不像个毫无血色的干尸。事实上,她并不比玛烈丝年长,个子也较为矮小。玛烈丝太熟悉这个身形了。

“席娜菲!”她大喊,身子差点站不稳。

“玛烈丝。”对方平静地回应。

玛烈丝的心头霎时闪过上千个可能的麻烦。席娜菲·赫奈特此时应该在她的屋里蜷缩着等待毁灭的一刻;可是她现在竟然当着她的面,舒适地坐在全魔索布莱城最重要的家族中的圣域内!

“你不属于这里!”玛烈丝抗议,她的两手因激动而紧紧地握成拳头,考虑就在这里痛击对方,用双手掐死她。

“玛烈丝,放轻松。”席娜菲好整以暇地提醒她。“我跟你一样,都是受班瑞主母之邀而来的。”

班瑞主母的名号让玛烈丝记起自己身在何处,她随即让自己冷静下来。在班瑞家的神堂里可不能闹脾气!玛烈丝走到圆形祭坛的另一端坐下,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席娜菲沾沾自喜的笑容。在一阵漫长难捱的沉寂后,玛烈丝不得不说出她的想法。“在前次的时柱之暗时,是赫奈特家族先发动攻击的。”她说,“我有许多目击者可证明此事,这是毫无疑问的!”

“毫无疑问。”席娜菲的回答出乎玛烈丝的意料。

“你承认?”玛烈丝迟疑了一会儿。

“没错,我从未否认过。”席娜菲说。

“可是你活着!”玛烈丝讥讽道,“我以魔索布莱城的律法为凭,向你和你的家族讨求正义!”

“正义?哈!”席娜菲对这荒谬的声明报以嗤笑。在混乱的魔索布莱城,正义从来只是用于维持秩序假象的一层面具。“我的行动完全遵照蜘蛛神后的命令。”

“如果蜘蛛神后准许你的行动,你就应该夺得胜利才对。”玛烈丝争辩道。

“并非如此。”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玛烈丝与席娜菲同时转身,恰好看到班瑞主母神奇地现身,舒适地安坐在高台上最远端的座椅上。

玛烈丝几乎想对着那具憔悴枯衰的身躯嘶吼,抗议她竟然暗中监视她们,更公然驳斥她对席娜菲的控诉;但她还是忍了下来。她能在魔索布莱城中生存了五百年,身经百险而屹立不摇,主要是因为她很清楚触怒像班瑞主母这类人士的下场。

“我要求控诉赫奈特家族。”玛烈丝平静下来,说道。

“准。”班瑞主母回答,“如你之前所说,席娜菲主母也承认,这件事毫无疑问。”

玛烈丝胜利地转身面对席娜菲,而这位赫奈特家的主母仍然毫不在意地坐在原处,仿佛这件事跟她丝毫无关。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待在这里?”玛烈丝忍不住大喊,“席娜菲已是罪犯!她……”

“我们从未对你的言辞有任何争论。”班瑞主母打断她的话。“赫奈特家族攻击你们而失败了。这桩行动应受的惩罚,我们都知道,也没有异议。执政议会将指定这一天目睹正义执行。”

“那为何席娜菲在这里?”玛烈丝质问道。

“你怀疑我指挥作战的智慧吗?”席娜菲一面轻笑,一面向玛烈丝发问。

“你战败了,”玛烈丝提醒她事实。“这应足以回复你的询问。”

“进攻是罗丝的旨意。”班瑞主母说道。

“那,赫奈特家为何会战败?”玛烈丝再次质问,“如果是蜘蛛神后的旨意……”

“我并没有说蜘蛛神后赐予祝福于赫奈特家族,”班瑞主母有点不悦地打断她。玛烈丝记起自己的身份与处境,低下头向后缩身。

“我只说罗丝命令发动攻击,”班瑞主母继续说道,“这十年来,全魔索布莱城都在忍受你们私自交战所造成的麻烦。我向你们两位保证,很久以前阴谋与骚乱就已经失效了。是该做个了断了。”

“正是如此,”玛烈丝站起来宣称:“杜垩登家族已经获胜,而我要严正控诉席娜菲·赫奈特及其家族。”

“玛烈丝,坐下。”席娜菲说,“这件事不单只是你复仇的权利而已。”

玛烈丝望向班瑞主母求证,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她不能质疑席娜菲的话。

“这事已经了结了,”班瑞主母对她说:“杜垩登家族胜利,而赫奈特家族将化为乌有。”

玛烈丝坐回座椅,向席娜菲露出得意的笑容。赫奈特主母却似乎仍无动于衷。

“我会非常高兴地看着你全族毁于一旦!”玛烈丝再次向敌人声明。她转而询问班瑞:“你何时执行惩罚?”

“已经执行了。”班瑞主母语气暧昧。

“席娜菲还活着!”玛烈丝喊道。

“不。”老主母更正道,“你眼前活着的人‘曾经’是席娜菲·赫奈特。”

玛烈丝现在终于有点了解了。班瑞主母是个机会主义者,难道是她暗自将赫奈特家族的高阶女祭司网罗到她麾下?

“你要庇护她?”玛烈丝忍不住问道。

“不,”班瑞主母平静地回答:“这件任务会落在你身上。”

玛烈丝睁大了眼。自身为罗丝的高阶女祭司以来,她也接受过不少指示,但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令她难以承受。“她是我的敌人!而你要我庇护她?”她嘶吼道。

“她是你的女儿,”班瑞主母的嘴唇咧出古怪的笑容:“你最大的女儿,一直在外旅行,最近才从契德·纳撒城或某个与我们有亲缘的城市归来。”

“你为何要这么做?”玛烈丝质问道。“这种处理方式史无前例。”

“不一定。”班瑞主母回答。她回忆起很久以前在黑暗精灵城市中的几场永无休止的战争,以及其怪异的结果。当她陷入沉思时,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

“表面上,你的看法没错;”班瑞主母开口向玛烈丝解释道:“不过,你当然够聪明,足以明白在魔索布莱城里,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在进行。赫奈特家族理应灭亡,这是毫无转圈的,而所有的赫奈特贵族都该赶尽杀绝。毕竟这是文明的方式。”说到这,她歇了口气,想确定玛烈丝能完全理解她接着要说的话:“至少他们看起来得是被抄家的样子。”

“而你要来安排?”玛烈丝问道。

“我已经安排了。”班瑞主母说。

“但,目的是什么?”

“当赫奈特家族对你发动攻击时,你召唤蜘蛛神后的援助了吗?”班瑞主母单刀直入地问。

玛烈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预期的答案着实令她非常不舒服。

“当赫奈特家被击退时,”班瑞主母冷冷地继续说道,“玛烈丝·杜垩登,在胜利的一刻,你赞美蜘蛛神后了吗?你召唤了罗丝的侍女吗?”

“我是来这里受审吗?”玛烈丝叫道:“班瑞主母,您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她一面回答,一面紧张地望着席娜菲,深恐自己泄漏了什么重要的讯息。“您很清楚我目前与蜘蛛神后的关系,没有收到任何神旨指示罗丝再度降宠于我,我怎敢随意召唤神后侍女腊融妖呢?”

“这表示你尚未收到任何神旨。”席娜菲指出。

“当我击败敌人后自然就会收到!”玛烈丝对她吼道。

“那并不是蜘蛛神后的神旨。”班瑞主母向她们俩证实。“罗丝不会亲自涉人你们的争斗中。她只下命令结束争斗。”

“她对结果感到满意吗?”玛烈丝直率地间道。

“这还尚待证明,”班瑞主母回答:“多年以前,罗丝曾表明希望玛烈丝·杜垩登进入执政议会。时柱之光再度亮起之时,便是此事成真之日。”

玛烈丝的脸颊因骄傲而泛红。

“不过,请你认清你的两难。”班瑞主母从座椅上站起来指责道,玛烈丝随即沮丧不语。

“你失去了大半士兵,”班瑞解释道,“也没有够强大的族人来支撑你。你统治了全城第八大的家族,而大家都知道你不受神宠。你认为杜垩登家族的权势可以维持多久?你在执政议会中的位子岌岌可危,你以为你真的得到了吗?”

玛烈丝无法反驳老主母的逻辑。她们都知道魔索布莱城的规矩。杜垩登家的衰弱,必然会吸引一些地位较低的家族趁机提升自己的权位。赫奈特的突击不会是发生在杜垩登家的最后一次战役。

“所以我赐予你席娜菲·赫耐特,就是席奈安·杜垩登。你有了一位新的女儿,一位新的高阶祭司。”班瑞主母说。接着她转向席娜菲,继续解释她的做法,但玛烈丝脑里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一道心灵讯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玛烈丝·杜垩登,留着她,你用得着。玛烈丝巡视四周,寻找讯息的来源。在上次来访时,她见识了夺心魔夺心魔(MindFlayer),或称灵吸怪(Ilithid),为幽暗地域中一种邪恶的种族,外貌似人,但是头部长得像章鱼,口部附近长有四条触须。具有强大的心灵能力,并以吸食活生物的脑浆维生。它们能与任何生物进行心灵上的直接沟通,甚至控制生物的心灵,使其任它们摆布,成为奴隶或食物,大多数的黑暗精灵一旦落单,也难逃它们的心灵魔掌。它们具有社会形式,能群体行动,与同伴沟通时也多半靠心灵讯息,有时口部发出嘶声,触手急速摆动,配合表达意见与情绪。,一种会操纵心灵讯息的怪物。它不在这里。不过当玛烈丝一进入这间神堂时,班瑞主母也没有现身。玛烈丝转而径寻祭坛上其余的空座椅,但仍未发现任何踪迹。

第二道心灵讯息清晰地传到她的脑里。

时间一到,你就会明白。

“……和赫耐特家剩下的五十名士兵,”班瑞主母还在说道:“玛烈丝主母,你同意吗?”

玛烈丝看看席娜菲,露出莫测的表情,似是接受又像是讽刺:“我同意。”

“那么,席娜菲·杜垩登,走吧。”班瑞主母指示道:“到庭院与你的士兵会合。我的法师会秘密护送你们到杜垩登家去。”

席娜菲猜疑地看了玛烈丝一眼,随即离开大神堂。

“我懂了。”席娜菲离开后,玛烈丝对班瑞家的主人说。

“你什么都不懂!”班瑞主母突然发怒,对她咆哮道:“玛烈丝·杜垩登,我为你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让你进入执政议会是罗丝的旨意,而我可是不计代价来实现这一切的!”

玛烈丝至此终于完全明了,赫耐特家族之所以进攻,完全是出于班瑞家族的策动。只是她不知道班瑞主母的影响力有多深,难道贾拉索和他的佣兵团那场扭转情势,决定最终胜负的行动,也在她的安排之中吗?

玛烈丝暗自决定,非找出答案不可。贾拉索贪婪的手指从她的荷包中挖走太多了。

“没有下一次了,”班瑞主母继续道,“现在你得自己去处理你的诡计。你还没赢回罗丝的宠爱,而这是你和杜垩登家族唯一的存活之道!”

玛烈丝的双手紧紧抓住石椅的靠臂。她曾经希望随着赫耐特的败退,她的渎神行径也会随之被淡忘消你。

“你知道该怎么做。”班瑞主母说道,“去弥补过错吧。我为了你投入这么多,不许再度失败!”

 ※※※

“主母大人,我们已经明白这一切安排了。”狄宁向刚返回杜垩登家门的玛烈丝报告。他跟着玛烈丝穿过广场,一起腾空登上王室内厅外的阳台走道。“族人都已经集合在前厅,”狄宁继续报告,“最新的成员也在。”他眨眨眼。

玛烈丝无视于儿子的小幽默。她粗鲁地将他推到一旁,暴躁地冲进中央走廊,用一个简洁有力的单字命令人将前厅大门开启。在内等候的族人迅速退开一条路,让她穿越大厅登上王座。王座位于蛛形石桌的最里端。

家族成员已举行过一场漫长的会议,讨论他们所面临的新局势与挑战。现在他们隐约感受到玛烈丝主母体内燃烧的愤怒。她瞪着他们每一个人,让他们确知她的命今不可违抗。她对他们咆哮道:“把崔斯特带来见我!”她的声音沙哑有如粗砾。

布里莎出声想反对,但玛烈丝冷酷威吓的眼神让她把话吞了回去。杜垩登家的长女的个性和她母亲一般固执,随时都准备和母亲争辩,而今却无法正视她的眼睛。厅内的其他人虽然和布里莎同样感到不妥,却也和布里莎一样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玛烈丝随即离开前厅,让其余人自行去研究执行任务的细节。这部分对她而言完全不重要。

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仪式中亲手将祭礼用匕首插入她的胸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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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25:15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黑暗中的声音

第一篇 猎人

第二章 黑暗中的声音

崔斯特努力驱散疲惫,勉强站起身来。前夜与石化晰蜴之战消耗了太多精力,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休息了。他饲养的洛斯兽,他的食物来源,现在正四处散布在迷宫般的地道里,他得去找回来。

崔斯特很快地检视了四周,以确定一切如常。这是个又小又不起眼的洞穴,他用来作为遮风避雨的住所。他的视线最后停驻在那块豹形的玛瑙雕像上,内心深切渴望关海法的出现。与石化晰蜴作战时,他把关海法留在身边将近整夜,经历这场战斗,关海法也需要回到星界好好休息。必须再过一整天,关海法才能获得充分休息,再度现身;如果只是为了这点非关性命的理由而提前让小雕像回复原形,实在是有点愚蠢。崔斯特无奈地耸耸肩,把小雕像放入口袋,徒劳地驱遣寂寞。

他很快地审视了洞穴主要出口外的岩石掩蔽物四周,然后目光移往洞穴后方较狭小的地道。旁边墙上的一道道刮痕,是他之前记录流逝的日数所刻上的。崔斯特草草地划上另一道刻记,然而时间对他已经不重要了。有多少次他忘记刻上记号?有多少日子趁他疏忽时悄悄溜走?墙上数以百计的刻痕能代表什么?

不知为何,时间变得不再有意义。在猎人的生命中,日与夜已不再有区别,今天、明天,每一大都是同一天。他钻进坑道,向尽头微弱的光源前进。光线来自于巨大的蕈类,尽管对黑暗精灵而言有些刺眼,但当他穿过狭长的坑道来到一处长形的洞穴时,他仍感受到一种确实的安全感。

这里的地面断裂成两层。较低的层布满苔藓,涓细的水流蜿蜒其中;较高的一层则丛生高耸的蘑菇。崔斯特前往蘑菇丛,尽管他在那里通常不受欢迎。他知道蕈人蕈人(myclnid),一种人形生物与毒蕈混种的怪异生物,群居,以蕈类为食,生性和平。正监视着他。石化蜥蜴首次出现时,曾经“造访”此处,让蕈人遭受极大的损害,它们现在莫不警戒万分,随时都有可能变得危险之至。然而崔斯特猜想它们应该也知道是谁除去了这个大害。蕈人的智慧并不低,如果他的武器不出鞘,举动不过于突兀,它们应该会让他路过这片它们守护的蕈林。

崔斯特来到峭滑无比,高达十数尺的断壁之前,断壁上方即为蕈林所在。这样的高度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层阶梯,他轻而易举地攀上断壁。一群蕈人围成扇形等着他,有些蕈人只有他的一半高,但大部分的身高跟黑暗精灵差不多。崔其特交叉双臂横在胸前,这是幽暗地域中通行的和平手势。

蕈人觉得崔斯特的外表丑陋——崔其特对蕈人也有同样的观感。然而它们实知道崔斯特消灭了石化蜥蜴。长久以来蕈人一直与这位流亡的黑暗精灵比邻而居,各自护卫这块被他们共同视为圣地的地底洞穴。在严酷贫瘠的幽暗地域中,很难再找一到另一个如此生机盎然的绿洲洞穴了:可食用的植物处处繁衍,放饲的洛斯兽穿梭其中,还有一条鱼群丰富的溪流。尽管四处掠食的怪物总是能沿着外面的地道找到这里,只有蕈人和崔斯特把关,这里倒还能维持平静。

体型最大的蕈人站到崔斯特面前。崔斯特没有任何动作,他知道他必须与蕈人的新首领建立互信关系。但是他仍然暗中绷紧肌肉,准备在情况生变时往旁跃开。

蕈人向他吐出一团抱子云。崔斯特得趁被笼罩前的瞬间判断局势。成熟的蕈人能放出各式各样的抱子云,有些可是非常危险。但他随即辨识出这团云雾的特殊色调,完全接受了它。

王死掉,我是王。蕈人的想法透过抱子云的刺激产生心灵感应的联系,传到了崔斯特的脑中。

你是王。崔斯特在心底回应。他怎能期待这群蕈人开口说话?跟以前一样?

底下给黑暗精灵,蘑菇林给蕈人。首领回答。

同意。

蘑菇林总蕈人!首领加强了语气重复了一次。

崔斯特默默地跃下岩壁。他的目的达成了,没有必要再逗留,他跟蕈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跳过五尺宽的溪流,快步跑过厚厚的藓苔层。这个洞穴形状狭长,前后延伸了数码之远,然后在一个小转角后通向纠结盘旋的地底迷宫。崔斯特在弯处附近再次巡视了石化蜥蜴造成的破坏。地上散布着好几只被吃了一半的洛斯兽尸体,他必须处理这些尸体,以免腐臭味招来更多不速之客。还有几只洛斯兽安静地立在那儿,动也不动——显然已被怪兽的视线给石化了。在前方不远的地洞出口处伫立着另一尊十二尺高的石像——前任蕈王。

崔斯特停下来凝视它。他们从未告知彼此的名字;然而他至少认为它是他的同盟,甚至也许已当它是朋友。他们并肩生活了好几年,虽然鲜少碰面,但是对方的存在就能带给他们安全感。不过,尽管如此,他对这位被石化的盟友丝毫没有愧疚感——“强者生存”是幽暗地域的唯一法则,只能说,蕈王不够强。

这片荒野中,成功只有一次机会。

崔斯特再度回到外面的坑道。他感到自己的怒气开始膨胀。他专注于发生在他地盘上的大屠杀,全心全意接受这股成长的愤怒,当成荒野中的伙伴。他穿越一连串地道,来到昨晚他施放黑暗结界,也是关海法埋伏诱敌之处。他的法术效力早已消散,了无痕迹,他的夜视能力辨认出几个发热的形体在一座冰冷的小丘上爬行。没错,那座小丘正是石化晰蜴的尸体。

那些爬行的小动物只让猎人更加愤怒。

他直觉地握紧一把弯刀的刀柄。接着,猎人掠过石化晰蜴的头部,弯刀似乎是出于自己的意导而飞出刀鞘,唰地刺入暴露于外的脑子。好几只盲目的穴鼠受惊飞起,一瞬间,另一把弯刀从崔斯特的手中飞出,将一只穴鼠钉在石头上。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抄起穴鼠的尸体,丢入腰囊中。寻找洛斯兽将会非常耗时,他需要粮食补充体力。

接下来直到隔天中午,猎人都在他的地盘之外行动。穴鼠不怎么合他的胃口,但至少能支撑他生存与活动。对生活在幽暗地域的猎人而言,除了活下去,其他都不重要。

第二天结束时,猎人知道他逐渐接近那群迷失的牲口了。他召唤关海法前来,在黑豹的协助下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群洛斯兽。崔斯特原本希望所有的牲畜还聚集在起,但显然他的希望落空了:只有六只留在那里。不过,聊胜于无。崔斯特让关海法担任“牧羊犬”,将那六只洛斯兽赶回苔藓洞穴中。这个决定对他而言相当艰难,他知道有关海法在身边,寻找失落牲口的任务会容易且安全得多。当黑豹完成任务,筋疲力竭地回到它的家乡星界时,那几头洛斯兽已经安全而舒服地在熟悉的溪边吃草了。

黑暗精灵立即启程继续搜寻。这次他又抓了两只又穴鼠作为行粮。时间一允许,他便呼唤关海法前来,半日之后再让它回去,如此循环,日子在黑豹的来去之间悄悄流逝。尽管没有任何进展,猎人还是没放弃搜索。受到惊吓的洛斯兽可能到处逃窜,方向与距离实难以预料。他知道,这个复杂而巨大的地底迷宫会耗掉他更多搜索的时间。

崔斯特尽可能就地竟食。他用匕首精确无比地刺死一只蝙蝠——事先掷了一把小石子声东击西,混淆它的听力;也用一块大卵石砸毙一只幽暗地域特有的巨蟹。最后,他终于对这漫无目标的冗长搜索厌倦了,只想回到他那安全的小洞穴。在这些缺水缺草的地洞中,那些盲目乱窜的洛斯兽怎么可能存活这么久?他终于接受了他的损失,决定回家。他选择了一条与来时路完全不同的地道返回苔藓洞穴。

他下定决心,除非发现显然是那群迷失的洛斯兽留下的踪迹,他才改变既定的目标。然而,在半途中的一个转角处,一阵奇怪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立时停下脚步。

崔斯特将手掌压在岩石上,感受微弱却规律的震动。在不远处,有某个东西在规律地敲击着石头。

猎人拔出弯刀,顺着震动的来源方向在蜿蜒的通道中蹑足前进。

闪烁的火光让他立即蹲伏身子,但他没有退避。他明白这附近有智慧生物。很有可能是敌人——但崔斯特的内心深处隐隐希望,不只是如此而已。

然后崔斯特看见了“他们”:两个正用手工打造的鹤嘴锹敲打石块,有的正用手推车收集石砾,还有两个站着守卫。猎人立即明白,附近可能有更多的守卫,他可能闯入了他们的警戒区而毫不自知。崔斯特施展他的贵族身份所赋予的天生能力之一:他手扶着石壁缓缓漂浮了起来幸而他所处的这段坑道够高,可以将采矿者的活动一览无遗,又足以隐蔽踪影。

他们比崔斯特矮,没有毛发覆于皮表。他们的肌肉与躯干十分适合采矿,似乎就是他们的天职。崔斯特以前曾见过这个种族,而当他还在魔索布莱城学院受训时,对他们有相当深入的研究,他们是地底侏儒,又名“斯里布力”斯涅布力(Svirfnebli),即地底侏儒的族名,一如黑暗精灵又称“卓尔”一样。,是黑暗精灵在幽暗地域中的宿敌。

很久以前,崔斯特曾率领一队黑暗精灵巡逻队与一群地底侏儒对战,他自己则击败了侏儒首领召唤出来的土元素。他现在全记起来了。一如所有的往事,这是个痛苦的回忆。地底侏儒俘虏了他,把他捆绑起来囚禁在处秘密地洞里。他身为俘虏,却未遭受虐待,不过,侏儒认为他终究难逃一死,也向他解释了这点。那队侏儒的首领则尽可能地善待他。

然而崔斯特的同族在他的同胞兄弟狄宁领军之下狂暴无情地杀入地洞,对地底侏儒毫不容情。崔斯特曾经试图向他哥哥为侏儒首领求情,但狄宁以他一贯的冷血作风,下令砍断地底侏儒的双手后才释放他逃回家园。

崔斯特用力甩头,想把痛苦的记忆抛掉,并强迫自己回到现实。地底侏儒会是非常难缠的对手,而他们也不会欢迎一个黑暗精灵打扰他们的采矿工程。他提醒自己,必须保持警戒。

采矿者开始以兴奋的语气交谈,显然他们挖掘到丰富的矿脉。他们交谈的声音让崔斯特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他尚无法辨识这种古怪的侏儒语。微笑不自觉地浮上他的脸庞,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展现笑容,即使是战斗的胜利也未曾让他感到愉悦。他看着侏儒们一面忙乱地爬上岩石,将一块块巨大的矿石搬入手推车中,一面呼唤附近的同伴们前来分享快乐。大约有十二个侏儒突然从四而八方出现,他之前竟未发现。

崔斯特凌空太久、浮空术的效力已过。他在墙上找一处突出的岩壁,靠在上面继续观赏采矿者的活动。当手推车都装满之后,地底侏儒便排成纵列,准备离开。照崔斯特一贯的谨慎作风,他会默默等待侏儒远离后再悄悄溜回自己的家。

但是崔斯特违抗了生存的简单逻辑。他无法任那些谈话声消逝于远方。他小心地跳下高墙,跟踪地底侏儒的队伍,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被引到哪里。

他跟踪了很多天,这段期间内他不断抗拒召唤关海法的诱惑。他知道关海法能够利用这段时间充分休息,而无论多远,有地底侏儒嘈杂的说话声作伴也就足够了。一切的生存本能都在警告他停止跟踪,然而长久以来,这是崔斯特第一次控制了他那原始自我的本能。比起求生的简单需求,他更强烈地需要地底侏儒的声音。

地底的通道四周越来越有开发的痕迹,不再是天然的样貌。崔斯特了解他越来越接近地底侏儒的家园。潜在的危机感再度出现,然而他依旧忽略不顾。他加快脚步,保持地底侏儒的身影在视线范围之内,同时揣度他们是否会在附近设置诡诈的陷阱。

侏儒们在此时开始估算步伐,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区域。尾随在后的崔斯特会意到沿路设下了陷阱。他亦步亦趋地模拟他们的行为,也避开了那些区域,有时是一块松动的石头,有时是一条隐蔽的绊脚线等等。当一个新的声音加入了采矿的队伍时,崔斯特迅速地躲到一块凸起的岩脉之后。

采矿队伍来到一道又宽又长、通往上方的石阶前,两旁的石壁光滑无瑕,一点裂缝都没有。石阶的一侧有条通道,宽度与高度正好容纳手推车,崔斯特敬畏地看着侏儒将最前端的手推车用链子固定,接着在石头上拍打一连串讯号通知看不见的操作员,链子便吱吱嘎嘎地动起来,将手推车拉入洞中。只见推车一辆接着一辆被送入洞中消失无踪,地底侏儒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他们逐一步上阶梯,此处的人数越来越少。

当最后两个侏儒将最后一辆推车套上链子,在石头上拍打信号时,崔斯特不顾一切地下了个赌注。他等侏儒一转过身去,便奔向推车,正好在它从通道口消失之际赶搭上车。崔斯特马上明白自己行动的愚蠢:最后那位侏儒没有察觉到崔斯特,他搬了块石头堵住了通道口,也堵住了崔斯特的退路。

链子把推车往上拉,上升的坡度大约与石阶平行。崔斯特看不见前方,因为推车设计得恰好符合整个通道的高与宽度。他发现推车的侧边还装了一个小轮子,以辅助通行。侏儒表现的智慧让他颇有好感,但四周的险境仍不容忽视。地底侏儒不可能对一个擅闯的黑暗精灵表示友善,他们可能会先用武器代替问题招呼他。

数分钟之后,通道的坡度转平,变得宽敞起来。只有一个侏儒在那里轻松地操作曲轴将推车拉下来。他过于投入工作,以致于完全没注意到一个黝黑的身影悄悄地从最后一辆推车后方溜出房间的侧门。

崔斯特一出门就听到数种声音。他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好继续前进,向下跳到一块岩脉上并迅速伏低。在他底下是石阶顶端的平台,侏儒守卫与采矿者二十来人,正站在那儿聊天,谈论这次采矿的丰收。

在平台尽头处有两扇以金属装饰的巨大石门,从半启的门扉中,崔斯特得以一窥地底侏儒建造的城市面貌。他所在的位置视野并不佳,看到的不过是城市的小角,然而他猜测藏在大门后面的空间其实并没有魔索布莱城所在的洞窟来得大。

崔斯特想进去!他想一跃而起,奔入那两扇门中,将自己交付给地底侏儒,不管他们会如何以自认公平的方式审判他!也许他们会接纳他,也许他们会发现真正的崔斯特·杜垩登。

在平台上谈笑的地底侏儒走入城市。

崔斯特得现在跳起来跟着他们进人那两扇门中!

可是现在,这位在幽暗地域严酷的荒野中生存了十年的猎人却无法移动分毫;这位猎人击毙了凶恶的石化蜥蜴和横行幽暗地域中的无数怪物,现在却无法如自己所期望地把生命交给一个可能友善的陌生社会。猎人并不了解这类概念。

巨大的石门关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那一瞬间,崔斯特黝暗的心中闪烁的火光也跟着熄灭了。

过了漫长难耐的一刻,崔斯特·杜垩登跳下藏身的岩脉,落在平台上。当他步下台阶,远离身后那群热闹的生命时,他的视线突然朦胧起来。若不是凭着猎人原始的本能,他还没发现有更多侏儒守卫出现。他疯狂地跃过那些吃惊的侏儒,迅速逃出斯涅布力的世界,再次回到幽暗地域开放的怀抱,令人窒息的自由中。

当地底侏儒的城市已远远抛在身后时,他拿出口袋里的小雕像,想呼唤唯一的同伴;然而他迟疑了一会儿,又将雕像放回口袋中。他决意惩罚自己刚才的懦弱。如果他能再坚强些,他所受的折磨可能早已结束无论是以何种方式。

在返回苔藓洞穴的途中,猎人的本能重新掌控了崔斯特。幽暗地域和无法抗拒的危机意识重新包围住他,原始的警觉系统开始运作,拒绝任何足以分心的念头,包括地底侏儒及他们的城市。

原始本能曾经拯救了崔斯特,但也正将他推入毁灭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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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26:42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蛇与剑

第一篇 猎人

第三章 蛇与剑

“有多久了?”狄宁双手比划着黑暗精灵专用的默语黑暗精灵所发明的默语相当于人类的手语,但是更为复杂细致,不仅是比划手势而已,还要配合脸部表情变化与身体整体的姿势。,无声地向布里莎询问:“我们在这些地道中钻来钻去,搜猎背叛的弟弟,已过了多少个星期?”

狄宁的表情透露着挖苦之意。布里莎怒目瞪着他,一言不发。她比他更痛恨这件枯燥乏味的任务。她是罗丝的高阶女祭司,也曾是一族中的长女,拥有最高的荣耀,从未亲自执行这类搜猎任务。如今却由于不明的原因,席娜菲加人了家族,把她挤到次等的地位。

“五周?”狄宁继续比划。他的不快随着迅速挥动的手指而逐渐升高。“六周?姐姐,”他追问:“自从席娜菲席奈安……随侍在玛烈丝主母身旁以来,到底过了多久?”

布里莎松开她腰带上的蛇首鞭,愤怒地挥向弟弟。狄宁知道自己的嘲弄逾越分际,为求保命,他拔出剑,试着闪避。布里莎的攻击快一步,轻易地格开狄宁徒劳的阻挡,六头蛇中的三头笔直命中杜垩登家长子的胸口与双肩。一阵刺痛穿透狄宁的身体,接着是阵冰冷的麻痹贯串全身。他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倾倒。

布里莎随即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咽喉,毫不费力地把他整个人凌空抓起。她巡视四周,确定搜猎队伍中的其余五人并未企图支援狄宁之后,便将几近昏迷的弟弟粗暴地撞在墙上。高阶女祭司逼近狄宁的身躯,一只手仍紧抓住他的喉咙。

“聪明的男性会更懂得分寸!”尽管玛烈丝明白指示队伍的所有成员,出了魔索布莱城的边界之后,除了默语之外不准使用其他的通讯方式,布里莎仍大声咆哮。

狄宁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自己的困境。即使麻痹感消逝后,他仍然无法吸气;尽管手上还握着剑,体重比他重约二十磅的布里莎却迫使他把剑尖抵着自己。更糟的是,布里莎的另一只手高举着令人丧胆的蛇首鞭。这件邪恶的武器不同于一般鞭子,即使在近距离,它那活生生的蛇头仍然灵活白如,盘卷攻击,完全随着主人的意志起舞。

“玛烈丝主母对你的死决不会有任何质疑。”布巴莎以冷酷的口吻对他耳语道:“儿子从来不是她关心的事!”

狄宁望向她身后那些队伍中的士兵。

“目击证人?”布里莎猜中他的想法,大笑说道:“你真的以为他们胆敢为了区区一个男性而指控一个高阶祭司?”布里莎眯起了双眼,将脸庞逼近狄宁。“区区一具男尸?”她再度咯咯发笑,然后蓦地松开了狄宁。他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试图平复呼吸。

“过来,”布里莎对着队伍的其他人比默语,“我感到我的弟弟不在这个地区。我们该回城补充装备了。”

狄宁望着他姐姐忙着准备离开的背影。他现在只想把剑插入她背下的两块肩胛之间,但他还算聪明,不会付诸实行。布里莎升任罗丝的高阶祭司已有三百年之久,而尽管玛烈丝与杜垩登家族的其他人都失去罗丝的宠爱,她仍算是蜘蛛神后眼里的红人。就算她的邪恶女神不再庇佑她,凭着娴熟的法术与那柄随侍在侧的蛇首鞭,她仍是强大的对手。

“姐姐,”狄宁在她动身时叫住她。布里莎转向他,惊讶他竟敢出声对她说话。

“请接受我的道歉。”狄宁说。他指示队伍中的其他士兵继续行进,然后比划起默语,以免士兵知道他和布里莎之间进一步的对话。

“席娜菲·赫奈特的插入让我非常不高兴。”狄宁解释道。

布里莎的嘴唇微微向上撇,露出她典型的暧昧笑容,狄宁看不出她是在同意他的说法,还是在嘲笑他。“你认为你很聪明,可以质疑玛烈丝主母的决定?”她以默语问道。

“不足!”狄宁加强手势。“玛烈丝上母必须这样做,而且她总是以家族的利益为重。可是我不信任赫奈特!席娜菲眼看着她的家族在执政议会的判决之下化论乌有,她宝贝的孩子们惨遭杀戮,还有她大部分的子民也难逃一死。遭受了这么惨重的损失后,她真能完全效忠于杜垩登家族吗?”

“愚蠢的男性!”布里莎比划手势驳斥,“女祭司知道她们唯忠诚的对象是罗丝女神。席娜菲的家族毁了,所以席娜菲也不复存在。她现在是席奈安·杜垩登,在蜘蛛神后的命令之下,她将会全然接受这个名字所赋予的所有义务。”

“我不信任她,”狄宁重申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愿意看到亲生姐妹把高位让给她。你们才是真正的杜垩登贵族,席奈安应该位于玛雅之上,或甚至当个平民。”

布里莎尽管内心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但还是咆哮道:“席奈安在家中的地位安排跟你无关,杜垩登家族因为加入了新的祭司而更加壮大,这才是你们男性该关心的!”

狄宁点头表示同意她的逻辑,并准备站起身来。他很聪明地先把剑收回剑鞘,布里莎见状也将蛇首鞭盘回腰问,但仍然冷冷地以眼角盯着弟弟的背影。

从现在起,狄宁在布里莎身边时得多加小心。他知道,他的性命全系于自己在姐姐身边的表现,因为玛烈丝会继续派布里莎随他的巡逻小队出来搜猎。布里莎是杜垩登家女子中最强壮的,最有可能觅获崔斯特而将之制伏;另外,也没有人能比担任巡逻队长十余年的狄宁更清楚魔索布莱城外的每条通道。

狄宁耸耸肩,有点无奈地接受了他未来坎坷的命运,旋即随着他姐姐进入通往魔索布莱城的通道。他们只在城中稍事补给,顶多停留一日便要返回城外,继续搜捕那位危险的逃亡者。狄宁真心希望永远不要遇见他。

 ※※※

关海法的头突然转开,整个身子凝止不动,一只脚掌还抬在半空中。

“你也听到了,”崔斯特紧贴着黑豹的身侧低声道。“走吧,关海法,让我们去看看是哪个新家伙闯入了我们的地盘。”

他们悄然无声地在熟得不能再熟的甬道中疾奔。刹那间,崔斯特和关海法同时煞住了脚。他们都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是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崔斯特明白,幽暗地域中没有一种自然生物会发出这种声音。他指指一座碎石堆的顶端,关海法随即带他上去。在那里,他们能够从另一端观察一个宽大的多层洞窟,在地利上较占优势。

没过多久,黑暗精灵巡逻队便出现在视野之内。距离还太远,崔斯特无法分辨他们的身份,只看得出共有七人。崔斯特讶异自己竟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听见他们的声音。他想起自己身在杜垩登巡逻队的日子。那时他率领超过十二人的巡逻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从不彼此交谈,总是像阴影般地躲着,连他锐利的眼睛都难以发现。他有那么多同伴,却觉得自己一直是独自一人。

然而现在,他体内原始、直觉的猎人自我,轻而易举地便察觉了那队巡逻士兵的踪迹。

 ※※※

布里莎突然停止前进,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于定位术的咒语上。

“是什么?”当她转头看向狄宁时,他的手指此划着问道。她那吃惊却十分兴奋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崔斯特?”他难以置信,不禁深深地抽了口气。

“安静!”布里莎比手势制止他。她向四周扫视一圈,然后指示小队随她隐藏到洞壁的阴影中。这个洞窟相当宽阔,而且一望无际,一毫无掩蔽。

布里莎此时才向狄宁点点头,证实他的猜测。她相信任务至此终将达成。

“你真的确定是他?”狄宁以手指比着默语问道。他太激动,以致于差点无法表达精确的想法,“可能只是一些腐食生物——”

“我们知道弟弟还活着,”布里莎飞快地比划着,“否则玛烈丝主母早就重获罗丝的宠爱了。只要崔斯特活着,他必定还拥有那件物品!”

 ※※※

巡逻小队突然失去踪影,让崔斯特非常惊讶。他们绝对不可能发现在突出的岩角掩护下的他,再说他和关海法也将脚步声隐匿得相当成功。然而他明白,巡逻小队防避的对象正是他。这事有些不对劲。一般而言,黑暗精灵很少会离魔索布莱城这么远。崔斯特企图说服自己,也许他们不过是妄想在幽暗地域中训练求生。然而他仍隐约觉得,这队士兵出现在他的地盘,绝非偶然。

“关海法,走,”崔斯特对大猫耳语,“去探探我们的访客,回来告诉我状况。”黑豹沿着洞窟内的阴影处飞快地溜走了。他则藏入岩缝间,一面仔细倾听,一面等待。

只约莫过了一分钟,关海法便返回他身边,然而这一分钟对他却犹如永恒般难熬。

“你认识他们吗?”崔斯特问道。黑豹伸出一只脚爪搔刮着岩石。

“以前的巡逻小队?”崔斯特大声地猜测:“曾经在你我身旁的那些战士?”

关海法没有明确的动作,似乎不确定。

“那,是赫奈特士兵?”崔斯特说着。他想他大概知道答案了。赫奈特家族终于还是来找他,以报复他杀了艾顿与玛索吉,那两位试图杀他,却反丧命在他手中的赫奈特法师。也许,他们是来寻觅关海法的,因为这尊玛瑙雕像起初是玛索吉所拥有的。

他看着关海法的反应,却发现自己错了。黑豹向后退一步,看来对他的推论相当激动不安。

“那么是谁?”崔斯特问道。关海法用后腿站立起来,搭上他的肩膀,用一只大掌轻触他的颈袋。崔斯特感到不解,便将颈袋取下,把里面装的物品全部倒在掌上。一些金币、一块小宝石,以及他的家徽一块银色的徽章,上面刻有杜垩登家族古名“德蒙·纳夏斯巴农”的缩写字母。他瞬间便明白了关海法的意思。

“我的家人。”崔斯特冷冷地低声说道。关海法从他身上跃下,再度伸出爪子,兴奋地搔刮岩石。

霎时,上千件回忆涌入他的脑海,然而无论是好是坏,无疑都只有一种可能:玛烈丝主母对他在“命运之日”的行动并未忘怀,更遑论宽囿。崔斯特背弃了她和对蜘蛛神后的信仰,依他对罗丝的深刻理解,他非常清楚他的行为会置他母亲于何种不利的地位。

崔斯特再度望向洞窟暗处。“来,”他喘着气对关海法说道,并跃向下面的地道。离开魔索布莱城曾经是个痛苦而犹疑的决定,他现在丝毫不想和他的血亲相会,也不想勾起任何疑虑与恐惧。

他与关海法转入秘密的通道,在最为蜿蜒复杂的迷宫中不停地穿梭奔跑了一个小时以上。这区域的每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要甩掉跟踪的小队简直易如反掌。

然而当他最后停下来调匀呼吸时,他感到巡逻队仍旧尾随着他,甚至可能比刚才还更接近。他看看黑豹,旋即证实了他的猜虑。

崔斯特明白自己被魔法定位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但是怎么做到的?”他向黑豹表达疑间:“我已经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弟弟了,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心的想法上来看。还有什么地方是依然如故,可以让他们用咒语捕捉到?”

他快速地巡视周身,眼光首先落在他的双刀上。两柄弯刀固然锻工精良,但魔索布莱城中大多数精灵的佩刀也是如此。再者,他的佩刀甚至不是出自杜垩登家族的手工,也并非设计成家族偏爱的风格。那么是他的斗篷?

魔斗篷是家族的指标,每个家族都有其特殊的刺绣风格与设计图样。可是崔斯特身上的斗篷已然破烂不堪,完全辨识不出其上特殊的花纹,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斗篷能被法术定位。

“隶属杜垩登家族……”崔斯特喃喃自语。他看向关海法,蓦然地点点头——答案揭晓了。他重新解下颈袋,取出里面的杜垩登家徽。家徽是以魔法打造而成的,因此也拥有专属于该家族的魔力。

他想了想,便把家徽放人颈袋,再褪下颈袋挂到关海法的脖子上。“猎物要反攻了。”他愉快地对黑豹说道。

 ※※※

“他知道自己被跟踪了。”狄宁向布里莎闪着手势,她并未置一辞以为辩解。崔斯特当然知道,从他的形迹看来,他正试图摆脱他们。但布里莎一点也不挂虑。崔斯特的家徽正在她的脑里闪闪发亮,她那受到魔法增强的注意力绝对不会错过这么鲜明的指路标。

但当队伍跟踪到一条岔路口时,她还是停了下来。讯号无疑在前方,但不确定足循着哪一条岔路。她对三名士兵下令:“左边。”接着指示另外两名:“右边。”她让狄宁留在原地,和她一起守在岔路口以便随时支援。

高悬在他们的上方,密布钟乳石的洞窟顶,崔斯特正藏在阴影之中俯瞰着这一切。他很满意自己的诡计。巡逻队也许跟得上他,但绝对追不到关海法。地域的荒野中搜寻到精疲力竭。然而此刻,当他浮在洞窟高处俯视着哥哥与长姐时,内心忽然涌出更多的想法。

崔斯特等候了一会儿,确定派去追踪的士兵均已距离相当遥远后,崔斯特抽出弯刀,心想,这场手足相会的剧情或许并不糟。

“他跑得更远了,”布里莎开口对狄宁说道。她相信她那叛逃的弟弟已远在几百里之外,便毫无顾忌地出了声。“而且跑得相当快。”

“崔斯特一向对幽暗地域相当了解。”狄宁点点头,回答道:“要抓到他并不容易。”

布里莎咯咯地笑道:“他会在我的咒语失效前先累垮,而我们会在某个黑暗的洞穴中发现他断气的尸体。”她的笑声只维持了一秒钟。下一瞬间,一个黑影落在她和狄宁之间,她那趾高气昂的神情冻结成一脸惊异。

狄宁甚至来不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瞬间只看到崔斯特一眼,一道闪亮的弧线划过,便眼前一黑,重重地仆倒在地面,脸颊贴在平滑石板上的冰冷触感是他最后的印象。

崔斯特单手在电光火石之间用刀柄击昏了狄宁,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刹那间另一把弯刀的刀尖已贴近布里莎的咽喉,显然是要她投降。然而布里莎并不像狄宁那么惊讶,而且她的一只手总是在蛇首鞭侧待命。她向后舞动,避开了崔斯特的攻击,同时六只蛇头已经抛出,在空中盘身昂首,等待出击。崔斯特迅速转身面对她,将双刀架出防御之阵,阻挡毒蛇逼近。他还记得可怕的鞭笞之痛:如同所有的黑暗精灵男性,他的童年时期多半是在鞭子下受教的。

“崔斯特弟弟,”布里莎大喊,暗自期盼分头搜寻的土兵会听到声音,明白她的暗示而快速返回。“放下你的武器,我们无须如此相见。”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精灵语!这些声音多么美好,让他想起他原本不只是头脑简单的猎人,他的生活不仅是为了求生而已。

“放下你的武器。”布里莎加强语气重复说道。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崔斯特有点结结巴已地问道。

“当然是为了你,弟弟,”布里莎回答的语气太过和蔼:“我们与赫耐特家族之间长久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是你回家的时候了。”

崔斯特想相信她,想忘记当初逼使他远离家乡的那些存在黑暗精灵生活中的事实。他想丢下弯刀,回到之前生活的庇护与同伴之中。布里莎的笑容是如此诱人。

布里莎察觉他的决心在动摇。“回家吧,亲爱的崔斯特,”她轻轻地呼唤,并且在话语中夹带了一种轻微的魔法。“我们需要你,你现在是杜垩登家族的武技长了。”

崔斯特脸上表情一变,布里莎马上知道自己犯错了。前任武技长札克纳梵,也是崔斯特的导师与密友,已经成为蜘蛛神后的祭品了。崔斯特决不会忘记这件事。

那一刻,崔斯特的心里确实涌起更多关于家乡的回忆,盖过了那些愉快温暖的想象。他清晰地回想起过去的生命中所存在的错误与邪恶,那是完全与他的信念不相容的。

“你不该来的。”崔斯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嘶吼:“你不准再出现在这里!”

“亲爱的弟弟——”布里莎企图拖延时间,她已顾不得挽回自己犯的错了。她静静地站着,脸上冻结着诡异的笑容。

崔斯特回头看着布里莎丰满的嘴唇以黑暗精灵的标准来说算是丰满。祭司没说出半个字,但崔斯特清楚地看见她的嘴唇在冻结的笑容背后蠕动。

咒语!

布里莎一向精于这类诡计。“回去!”崔斯特对她大喊,同时发动攻击。

布里莎轻易地回避了他的攻击。那一击只不过是要中断她施法。

“你这个该死的盗贼!”她脱口而出,之前友善的伪装全都消失不见。“立刻放下你的武器,否则就受死!”她扬起蛇首鞭胁迫。

崔斯特跨开双脚站稳,淡紫色的双眸在燃烧,体内的猎人本能复又苏醒,准备迎战。

布里莎感到她弟弟猝然酝生的凶暴,不禁迟疑地向后退。她十分确信,站在她面前的并非一般的黑暗精灵战士。崔斯特已经变了,变得更为可怕。

不过,布里莎可是个高阶祭司,在黑暗精灵中的位阶几近顶端。她才不畏惧一个区区的男性。

“投降!”她命令道。然而,站在她眼前的猎人已经不是崔斯特·杜垩登了,他丝毫不理会她说的话。言语与谎话对这位被札克纳梵之死所唤醒的野性战士而言,丝毫不起作用。

布里莎的手臂一挥,鞭子的六只蛇首倏地回旋欺近,在半空中盘旋缠绕,从各种最佳的角度出击。

猎人的双刀舞动成一片模糊的光影,布里莎丝毫跟不上刀刃闪电般的移动。她只知道自己的出招全都落空,六头蛇全然找不到攻击目标。但接着她更发现,鞭上只剩下五只蛇头。

布里莎怒气暴涨,几乎可以比拟她的对手。她一个箭步逼近,挥起她那受损的鞭子一阵连击。刀影、蛇身与纤长的精灵身躯交织成致命的舞蹈。

一只蛇咬住了猎人的腿,一阵冰冷的刺痛穿透他全身神经。一把弯刀格挡了其他蛇头的虚攻,精准地将一只蛇头从中劈成一半。

又一只蛇头咬中猎人。又一只蛇头落地。

两个缠斗的人影分开,彼此估量对方的情况。布里莎剧烈地喘气,但猎人的胸膛仍平缓而规律地起伏。不过崔斯特已中两次咬击,而布里莎仍毫发无损。

然而猎人在很久以前便已学会忽视痛苦,他架起战斗的姿态。布里莎持着只剩三只蛇头的鞭子固执地再度逼前。但刹那间她注意到躺在地上的狄宁显然逐渐恢复知觉,虽然此刻仍处于昏迷中。她迟疑了一下,他会支援她吗?

狄宁扭动身躯试图起立,但他的双腿丝毫使不上力。

“该死的!”布里莎咒骂着。她的怨恨究竟是针对狄宁还是崔斯特,已经无关紧要。高阶女祭司召唤蜘蛛神后的神力,发动全力一击。

猎人的刀锋一闪,三只蛇首掉落地面。

“该死!”布里莎又一次咒骂,毫无疑问,这次是针对崔斯特。她抄出腰间挂着的钉头NB343,猛地使出一记过肩斩,往她那忤逆的弟弟头上劈下去。

双刀一个往上交挡,像是预料中地轻易挡开了钉头NB343笨拙的一击,接着猎人飞起一腿施展出连环踢,布里莎的脸结结实实地连中三脚。

布里莎踉踉跄跄地向后退,血从她的眼里与鼻子流下来。血的温热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犹作困兽之斗,勉强辨识出对方的位置,胡乱向前挥出一击。

猎人单刀格挡,反转刀锋迎击钉头NB343,布里莎不及收势,手握NB343柄之处竟直直划过刀口。她一声痛彻心扉的尖叫,武器掉落地上。

地上多了两根手指。

狄宁已经站起身来,持剑立于崔斯特身后。布里莎极力使自己全心全意注视着崔斯特。如果她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够久……

猎人感到危险,猝然转向狄宁。

狄宁在他弟弟那双淡紫色的眼眸中,只看到自己的死亡。他抛下剑,将双臂交叉在胸前表示投降。

猎人发出一阵难以分辨的咆哮声,但无须加以翻译,狄宁非常清楚他弟弟的意思。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拔腿飞奔而去。

布里莎见状,也想趁机溜走,但一支弯刀迅速阻住她的去路,刀尖抵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的头往上抬,映入她眼里的只有洞窟顶端黑漆漆的岩石。

被蛇头魑咬的痛苦灼烧着猎人的身躯。现在他要在他的地盘上永远终结这种痛苦与威胁!

当布里莎感到尖利的刀刃切入她的皮肤时,她向罗丝发出最后的祈祷。霎时,一阵黑影掠过,脖子上刀尖的威胁突地消失。她低头一看,一只巨大的黑豹将崔斯特压倒在地上。她不及细想,便立刻飞身随着狄宁逃离。

猎人从关海法的身下挣脱跳起。“关海法!”他狂吼,双手推摇着黑豹:“去抓她!杀她……!”

关海法的回应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开大口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接着它慵懒地伸出一只脚掌,将脖子上的颈袋绳扯断,让它掉落地面。

猎人的怒气爆发了。“你在干什么?”他抓起颈袋,对黑豹大叫。关海法不支持他了吗?崔斯特往后退一步,迟疑地将弯刀半举起来,横在他和关海法之间。黑豹动也不动,仍然维持着坐姿,只是一直凝视着他。

蓦地里传来一声十字弓启动的声音,提醒了崔斯特想法的荒唐可笑。一只短镖斜里飞来,眼见他是躲不掉了;然而关海法一跃而起,代他受了那一镖。黑暗精灵在镖上喂的毒对关海法之类的魔法生物丝毫无效。

岔路口的一边出现三名黑暗精灵,另一边则站了两名士兵。向布里莎报复的念头早已消逝无踪,崔斯特随着黑豹一个全力飞跃,双双消失在曲折蜿蜒的通道中。少了高阶祭司的引导与魔法,一般士兵根本无法跟踪他。

他们跑了很长一阵子之后,转向一条岔道里暂停脚步,侧耳倾听追兵的任何声响。

“走吧。”崔斯特指示道。他确定狄宁与布里莎的威胁已不复存在,转身准备漫步离开。

然而,关海法没有跟着他,反而再度坐下不动。

崔斯特好奇地看着黑豹。“我说:走吧。”他低吼。关海法凝视着他,它的眼神让那背叛的精灵心里涌起罪恶感。接着,黑豹立起后身,慢慢走向他。

他向他的黑豹盟友点点头,心想它终究还是听从了他。他再次转身启程,黑豹却开始围着他的身子绕圈,阻挡了他的脚步。黑豹保持固定的速度绕圈,接着一阵雾气明显地逐渐冒现。

“你要做什么?”崔斯特质问道。

关海法并没有慢下脚步。

“我并没有遣返你!!”当黑豹的身体消失时,崔斯特大喊。他疯狂地打转四顾,想抓住一些什么东西。

“我没有遣返你!”他再次绝望地大叫。

关海法离开了。

崔斯特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回到他隐蔽的小洞穴。关海法最后的印象一直尾随着他的脚步,它那圆睁的双眼似乎还在身后凝视着他。毫无疑问,关海法在审判他。盲目的愤怒差点使他杀了姐姐;若非关海法扑倒他,他可能就一刀结束她的生命。

他弯腰钻进了舒适的小洞口,进入卧室。

同时他也陷入了沉思。——年前他杀了玛索吉·赫奈特,当时他立刻发誓,从此再也不杀害任何黑暗精灵。他说的话就是他信念的核心,那些同样的信念曾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么多事物。

若不是关海法采取行动,崔斯特就会在今天违背他的誓言。如此,他跟那些为他所背弃的黑暗精灵还有什么不同?

没错,崔斯特在这次与手足相会的战斗中嬴了,此后也绝对能避开布里莎,以及玛烈丝派来追捕他的其他敌人。但此刻独自一人待在这个小洞穴中,他明白他永远不能释怀。他不能逃避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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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27:30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逃离猎人

第一篇 猎人

第四章 逃离猎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崔斯特回复一般的生活,没再继续思考自己的行为。他知道他得生存,猎人没别的法子可行。然而,在崔斯特·杜垩登的内心深处,逐渐昂贵的生存代价已深刻而尖锐地划下印记。

即使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暂时麻木了痛苦,在一日将尽时崔斯特仍感到特别无助。与他的兄姐相见的那一幕无时无刻萦绕着他,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崔斯特总是梦见自己被怪物吞噬,然后从挥不去的噩梦中惊醒。他明白再精湛眩目的剑术,也无法帮他击退这噩梦,但就算他领悟了这件事实,只不过是将他推入更深沉的无助。

尽管崔斯特知道母亲的追捕与惩罚行动不会中止,这点他并不担忧。这里是他的世界,一个与魔索布莱城的曲折长巷完全不同的世界,生活在那另一个世界的黑暗精灵是永远不会理解的。这块荒野的磨练足以使崔斯特应付玛烈丝主母派出来的任何追兵。

崔斯特也曾试图从强大的罪恶感中解脱。他说服自己,是他的手足要来追捕他的,是布里莎先开始施展法术,是她先发动攻击的。是她咎由自取,不能怪他。然而,他明白,他仍旧必须花很长的时间去发掘自己性格中隐藏的本质,找出导致他行为的真正原因。是这个恶劣的环境培养出这个野蛮冷血的猎人吗?抑或这只是崔斯特潜藏的另一面?这些问题对他而言并不容易回答,但此时此刻,这并不是他所思索的最大问题。

真正无法驱除的是他手足的声音,那些优美的话语,他完全能够理解并回应。在他对那段短暂相逢的一切回忆中,最鲜明的印象不是布里莎和狄宁的攻击,却是来自于他们的言语。崔斯特绝望地抓住那些声音,在心底反复播放,深恐记忆有消逝的一天,到那时,即使他再怎么努力回想,也听不见了。

他将会再度陷入孤寂之中。

崔斯特将玛瑙雕像从口袋中取出。自关海法离去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他把它放在眼前的一块石头上,注视着墙上的计日线,计算距他上次召唤黑豹已过了多少天。蓦然,他发现这个举动徒劳无益。他有多久忘了在墙上刻线标记?而这些记号究竟有什么用?就算他每过一睡眠周期便尽责地在墙上刻记,这种算法真的精确吗?

“时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崔斯特喃喃自语,他的声调透着一股哀伤。他把匕首指向石头,似乎试图否认自己的声明。

“那又如何?”他夸张地说,然后松手让匕首掉地。匕首撞击岩石发出清脆的声响,令他不禁浑身一颤,仿佛那是宣告他屈服的一声警钟。

他的呼吸变得费力,额上冒出成串的汗珠,凝结在黑色的眉缘,而他的双手发冷。这四周的一切:这洞穴的墙壁,紧密相连的石块,多年来一直庇护他免于幽暗地域中不断入侵的危险,现在却都在重重地压迫着他。墙上岩石的形状与维缝的线条都化成了一张张睥睨的脸孔,对他挤眉弄眼地嘲讽着,讥笑他顽固的骄傲。

崔斯特转身想跑,整个人却被石头绊倒,摔了一交,一边膝盖擦伤了,魔斗篷也因而又破了一个大洞。他回头看着那块绊倒他的石头。膝盖的伤与斗篷的破损,他完全不在乎,但是别的事让他陷入全然的困惑之中。

他,这个猎人跌倒了。十多年来这是猎人第一次跌倒!

“关海法!”崔斯特疯狂地大叫:“到我身边来!喔,关海法,求求你!”

黑豹会不会回应,他毫无把握。自从上次闹僵后分手以来,他完全不确定关海法仍会跟随他。他伸手用力去抓小雕像,每接近一寸,都像在无谓地对抗他绝望的弱点。

不一会儿,漩涡状的烟雾便出现了。黑豹已经不再批判曾是伙伴的黑暗精灵,它没有抛弃它的主人。

当烟雾凝固成形时,崔斯特终于放松下来,那些石头构成的邪恶幻觉不再盘据于他的视线内。很快地,关海法便坐在他身边,毫不在意地舐着自己的大脚掌。崔斯特凝视着它的圆眼睛,看不到任何责难的意味。在这里的只是关海法,他的朋友与救星。

崔斯特跪坐起来,扑向黑豹,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它粗壮的脖子。关海法任他抱着,只是扭了扭身体,以便继续舔它的脚掌。从这只具有异界智慧的黑豹身上,看不出它是否明白这个拥抱的重要性。

 ※※※

接下来的几天,崔斯特都坐立不安。他在藏身之处周围的通道不停地来回巡视。他不断地提醒自己,玛烈丝主母在追捕他。他不能让对方有机可乘。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他明白真相隐藏在所有理由之后。他可以为自己的巡逻行为找到充分的借口,但他其实是在逃避。他要逃离发自那小洞穴中墙上的声音;他要逃离崔斯特·杜垩登,要回复猎人的本性。

他巡逻的范围越来越广,连续好几天都没有返回洞穴。他心里暗暗希望碰上一个强大的敌人,一只可怕的怪物,来上一次激烈的战斗,好再次唤醒他原始的内在,回复纯粹的求生本能运作模式。

崔斯特没有遇见他所希望的敌人,却在某天发现石壁传来低微模糊的震动一阵阵规律的敲打,就像挖矿一般的节奏。

崔斯特往墙上一靠,慎重考虑下一步行动。他明白这阵声响会带领他到哪里去,他回到几星期前寻找洛斯兽时巧遇地底侏儒采矿队的通道了。那次,他没有积极地加入他们;但他再度来到这个地区,这绝非巧合。他的潜意识让他听到地底侏儒的铁NB343敲打声;更甚者,让他再度听到他们的笑声与谈话声。

现在,崔斯特重重地倚在墙下,心中挣扎不已。再次跟踪地底侏儒矿工,只会带给他更大的折磨,他们的谈笑声无疑会让他的孤独更为煎熬。地底侏儒会回到他们所属的城市,而他将再度被遗留在空虚与孤寂之中。

但他已经听到敲打声,石壁传来的每一次震动都在强而有力地呼唤着他,难以忽略。他的理性正与那声声诱惑奋战;然而早在踏入这一区域之前,他便已下了决定。他痛斥自己的愚蠢,用力摇头想要拒绝。但是意识的理性已约束不住行为,他的双脚已将他带往鹤嘴锹敲击声的源头之处。

直到崔斯特高踞岩壁上俯瞰地底侏儒矿工时,猎人本能的警告仍不断浮现。他没有离开。无论地底侏儒工作或休息,他都一直待在附近看着他们,捕捉他们对话的只字片语。据他自己估算,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终于到了矿工装载推车准备拔营的日子。崔斯特了解自己的行动有多愚蠢:他曾经否定自己生存的残酷事实,现在他将要回去那黑暗空洞的住处,忍受这几天的回忆所带来的更深的寂寞。

推车队已经向地底侏儒的城市启程,驶出崔斯特的视野范围。崔斯特转身迈出回家的第一步。回到那个苔藓遍生、溪流湍急、有蕈人守卫着蕈林的小洞穴中。

好几世纪以来,他都是独自求生。但是,崔斯特·杜亚上登再也不要待在那里了!

他后来已不记得自己是在何时转向,那并不是个有意识的决定。有件事物在催促着他,或许是满载矿石的推车在通道里前进时回荡不已的轰隆声。直到他听到布灵登石城布灵登石城(Blingdenstone),幽暗地域中地底侏儒居住的城市,位于魔索布莱城之西。另名“说话石之城”(TheCityofSpeakingStone)或“眩目石城”(Blindingstone)是幽暗地域中少数属善良阵营的城市,为“银月邦联”(AlliancelfSilverymoon)成员之一。的大门砰然关上的声音时,他才明内那股力量是什么。

“关海法。”崔斯特对着小雕像低声说道。他开口使住嘴环顾四周,担心自己的音量太大。不过,地底侏儒的守卫正站在台阶前聊天,丝毫没听到崔斯特的声音,更没发现到陌生的人影。

灰色的雾盘旋于玛瑙雕像周围,黑豹现身回应主人的召唤。它的双耳平贴,谨慎地四处嗅闻,想了解这个陌生的环境。

崔斯特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把话说出口。“我的朋友,我要向你告别了。”他轻声地说。关海法的耳朵竖起,金色的瞳孔放大又随即缩小,显然它正快速地研判崔斯特。

“也许……”崔斯特继续说:“我不能在那里生存,关海法。我怕自己已经失去生存的所有意义。我怕我已经迷失了自己。”他转头向后凝视着通往布灵登石城的宽大阶道。“那是比我的生命还宝贵的。你能了解吗?关海法?除了单纯的求生之外,我还需要更多。我需要超越现在这个只有野蛮直觉的生命——”

他突然往后一倒,靠在通道的墙下。他说的话很明白合理,然而他知道踏上那道石阶的每一步都将考验他的勇气与信念。他想起白己上次站在布灵登石城大门外的那一天。他越想进城,越不能踏出一步。尽管他急切地想奔入那两扇大门,进入地底侏儒的城市,此刻他却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关海法,我的朋友,在过去的日子里,你很少责备我,”他对黑豹说:“即使有,你的批判也非常公正。你明白吗?在接下来的短短时间之内,我们很可能就此永远失去彼此。你能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关海法轻步靠近崔斯特身边,用它巨大的豹头磨蹭黑暗精灵的胸口。

“我的朋友,”崔斯特在黑豹耳边轻声说道:“快回去吧,趁我还没失去勇气之前。返回你的家乡吧,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关海法顺从地转身走开,化为雕像。这次转换对崔斯特而言又太快了,顷刻间又只留下雕像。他捡起雕像仔细端详。接着再次考虑眼前的风险。潜意识的需求已将他带到这个地步,现在再度驱策他奔向前去,登上石阶。石阶顶端,守卫的谈话戛然而止,显然意识到有东西接近了。

当黑暗精灵登上石阶顶端的平台,现身于城门前时,守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崔斯特将双臂交叉在胸前,那是黑暗精灵表示休战的姿势,表示他毫不抵御。他现在只期望地底侏儒熟悉这个姿势,因为他的外表无疑引起了地底侏儒的不安。他们乱成一团,仓皇应战,有些冲到门口护卫,有些则围住崔斯特,拿武器指着他;还有的疯狂地跑下台阶几步,探看是否还有一整队黑暗精灵尾随其后。

守卫队的队长对他高声质问,显然想要他的解释。崔斯特无奈地耸耸肩,他这个无害的举动随即让六个地底侏儒谨慎地往后跳开了一步。

那位队长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更大,还将手上铁矛锋利的矛尖向崔斯特刺近。崔斯特完全不懂,也不知如何应答。他很缓慢而明显地将一只手滑向胃部,紧握住腰带扣。守卫队长双手紧握矛柄,紧张地盯着黑暗精灵的每一个动作。

哒地一声,崔斯特的手腕移开,他的双刀掉落地面,发出响亮的敲击声。

所有的侏儒一致地跳了起来,又立刻回复原状,向他逼近。队长说了一个字,接着两个侏儒放下手上武器,不怎么客气地对这位侵入者进行全面搜身。当他们搜到崔斯特靴内的匕首时,他不禁畏缩了起来。他竟然忘记这把武器,没有主动将之缴械!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位搜身者摸到魔斗篷中隐藏的口袋,搜出了玛瑙雕像。崔斯特又更加畏缩了。

他直觉地伸手去拿雕像,脸上露出恳求的神情。

一枝矛柄从他身后戳了一棍。地底侏儒不是邪恶的种族,但也不会对黑暗精灵有好感。他们在幽暗地域中生存了数不清的岁月,盟友极少,敌人环伺,而黑暗精灵永远是敌方。自从古老的布灵登石城建人以来,不少地底侏儒死于幽暗地域的荒野中,而其中的大多数是丧命于黑暗精灵的武器之下。

而现在,一个黑暗精灵竟然径自步上石阶,站在他们的城门前主动缴械示降,简直是匪夷所思。

地底侏儒将崔斯特的手紧紧地绑在身后,四把长矛的矛尖指着他,准备把他的威胁减至最轻,再押送人城。下去搜巡的守卫已经回来了,报告说附近没有其他精灵的踪迹。队长仍然感到怀疑,将手下部署在各个策略性位置,然后指示两名守卫在城门口等候。

厚重的门扇打开,崔斯特被领进去。崔斯特心中恐惧与兴奋交杂,只求那位猎人已被遗忘于幽暗地域的荒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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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28:26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邪恶的同盟

第一篇 猎人

第五章 邪恶的同盟

狄宁垂头丧气地踅着脚步向杜垩登家族小神堂的前厅踱去,他并不急着谒见暴怒的主母;但是玛烈丝主母的召见,他可不能违抗。快到门口时,他看到维尔娜和玛雅一起立在雕花的门扇前,同样地踌躇不前。

“现在情况如何?”狄宁以默语询问他的姐姐。

“玛烈丝主母和布里莎及席奈安已经待在里面一整天了。”维尔娜也以默语回覆。

“在计划搜捕崔斯特的下一步行动吗?”狄宁不起劲地问着。一想到这类计划他必然有份,他就兴奋不起来。

两位女性并没有忽视弟弟无奈的皱眉。“真的很可怕吗?”玛雅问道:“布里莎一句话也不提。”

“她重伤的手指与毁损的蛇首鞭就足以说明一切了。”维尔娜插话道,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一如杜垩登家族的其他成员,维尔娜也不喜欢她这位长姐。

狄宁并未回以同意的笑容。“当我们的弟弟还在这里时,你已见识过他的高超本领;”狄宁以默语回覆,“在城外的这几年来,他的技术更是比以前精进了十倍以上。”

“但他看起来如何?”维尔娜问道。她显然非常好奇于崔斯特的求生能力。一从巡逻队返回城内,报告了崔斯特仍然活着的消息之后,维尔娜便一直悄悄希望能再见这位弟弟一面。她和崔斯特是同父所生——城内都这么传说,因而维尔娜对崔斯特怀有一股难言的同情,尽管玛烈丝如此憎恨这位么子。

她兴奋的神情引起狄宁的注意,同时也令他想起崔斯特对他的侮辱。他对姐姐皱了皱眉表示不满。“姐姐,不必担心,”他的手快速挥动:“如果玛烈丝这次派你执行任务——我怀疑她会这么做你就可以看到你想见的人了,可能还不只如此!”狄宁于话尾拍掌加以强调,然后从两位姐姐之间穿过,推开大门直入前厅。

“你弟弟已经忘记如何敲门了。”玛烈丝主母对站立两旁的布里莎与席奈安说。

跪在王座之前的锐森转过头去看狄宁。

“我可没允许你向上看!”玛烈丝在座上挥舞着拳头对待父大喊,锐森害怕得伏在地上。玛烈丝的嘴里接着冒出一句强力的咒语。

“爬过来!”玛烈丝命令道,锐森匍匐至她的脚前。玛烈丝将手伸向他,而她的眼睛一直瞪视着狄宁。杜垩登家的长子可没有错过母亲的眼神。

“吻手!”玛烈丝对锐森说道。他忙不迭地爬起来猛吻着她伸出的手。“站起来!”玛烈丝下了第三道命令。

锐森连忙起身。他还没完全站直,主母一个重拳正中脸部,把他击倒在地上。

“你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你!”玛烈丝威吓道。锐森动也不动,他对玛烈丝的狠话丝毫不敢质疑。

狄宁知道这一连串的表演无非是在杀鸡儆猴,针对他的目的大于惩戒锐森。玛烈丝的双眼始终盯着他,一眨也不眨。

“你让我失望了。”她终于对他说道。狄宁接受了她的责备,没有辩解,甚至连气也不敢喘。她突然转向布里莎。

“还有你!”玛烈丝大吼道:“六个训练有素的卓尔战士供你差遣,而你,一个高阶祭司,竟然没把崔斯特带回来见我!”

布里莎握紧她那只受伤的手掌,又松开。她的手指已由玛烈丝以魔法复原了。

“七个对付一个!”玛烈丝继续咆哮道:“结果你却像丧家犬般的夹着尾巴逃回来,告诉我这么一个丢脸的故事!”

“主母大人,我会抓到他的!”站到席奈安身边的玛雅突然出声表示。然而布里莎立即出言反对。她此时的想法与狄宁一致。“你太轻敌了!”她低吼道。玛烈丝睨视着她,以示警告;但布中莎目前是蜘蛛神后跟前最红的高阶祭司,大可言所欲言,不为主母的权威所限。“你对我们这位么弟一无所知。”布里莎继续说道,她其实也是在针对玛烈丝说的。

“他不过是个男性,”玛雅反驳道:“我会——”

“你会被砍成两半!”布里莎大吼。“收回你的笨主意与轻浮的承诺,小妹!在魔索布莱城外的荒凉通道中,崔斯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掉你!”

玛烈丝严肃地听完了她的话。布里莎与崔斯特会面的经过,她已听布里莎报告过好几次;而以她对布里莎的勇气与能力的了解,布里莎不可能畏罪谎报。

玛雅闭口不语,不想再继续与姐姐争执下去。

“既然你现在更为了解你的么弟,”玛烈丝问布里莎:“你能击败他吗?”

布里莎伸出受伤的手。新接上的手指得要好几个星期后才能完全恢复。

“那你呢?”玛烈丝转问狄宁。布里莎的姿势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狄宁一时感到非常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易怒的母亲。实话实说必定会引起他和母亲的争执;但若说谎,他就非得回到那些地底通道中去对付弟弟。

“老实回答!”玛烈丝吼道:“你想不想再次去搜捕崔斯特,好赢回我的宠爱?”

“我……”狄宁说不出话来。他防卫地垂下目光,他知道,玛烈丝对他施了侦测术,如果他说谎,她一定知道。“不,”他平板地回答,“主母大人,即使会因而失去您的宠爱,我也不愿再去搜捕崔斯特。”

玛雅和维尔娜闻言均大吃惊——甚至连席奈安都难掩讶异之情。布里莎却点了点头,她自己也衷心希望永远都不要再遇见崔斯特。玛烈丝没有忽略女儿的动作所代表的意涵。

“请您见谅,主母大人,”狄宁继续说着,尽力想挽回一点劣势:“我见过战斗中的崔斯特,他一毫不费力便把我击倒——我相信,未曾有任何敌人做得到这点。他也算是打败了布里莎,而我从没见过布里莎失败过!我怕我若再去追捕弟弟,结果只会为您与杜垩登家族带来更多麻烦与危险!”

“你害怕了?”玛烈丝阴险地问。

狄宁点头。“而且我知道我只会再度让您失望,主母大人。崔斯特对那些地道了若指掌,简直像是他的家,在那里,他的技能远非我能及,我不可能会胜过他。”

“我能接受一个男性懦弱的表现。”玛烈丝冷冷地说。没人为狄宁缓颊,他只好默默忍受主母的侮辱。

“但你是罗丝的高阶祭司!”玛烈丝转而辱骂布里沙:“罗丝赋予你的神力竟然无法对付一个区区的男性流民!”

“主母,请想想狄宁说的话。”布里莎回答道。

“罗丝与你同在!”席奈安对她大叫。

“但崔斯特已经不在蜘蛛神后的掌控之下了!”布里莎吼回去,“对我们所有人而言,恐怕狄宁说的是事实。我们无法在那里捉到崔斯特,幽暗地域的荒野是他的地盘,而我们不过是路过的陌生人。”

玛烈丝往椅背一靠,以一只手撑住瘦削的脸颊。尽管她对狄宁施以威吓,他仍声明拒绝;布里莎有强大的野心与能力,再加上罗丝的特别器重,不受杜垩登家族与玛烈丝本人失宠的影响,却还是狼狈地逃回来,连神赐的强力武器与手指都失去了。

“贾拉索和他那帮盗贼如何?”维尔娜看出了母亲的困境,提议道。“这么多年来,达耶特佣兵团对我们一直很有用。”

“那个唯利是图的佣兵头子不会答应的,”玛烈丝回答,多年前她就已试图雇用那位佣兵了。“达耶特佣兵团的每个成员都只听命于贾拉索,而我们的所有财富还不够塞他那贪得无厌的胃口。我怀疑贾拉索是奉班瑞主母之命行事的。崔斯特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而蜘蛛神后命令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

“主母大人,如果您命令我,我就去,”狄宁突然出声。“我只担心会让您失望。我不怕崔斯特的刀锋,甚至是死亡,只要是为了您。”狄宁有十足的把握,母亲在如此低落的心情之下,绝对无意派遣他出这趟任务,而他认为自己此刻表现的风度实在是明智之举,反正毫无损失。

“谢谢你,我儿,”玛烈丝对他微笑道。在其他三位姐姐的凝视之下,狄宁不得不忍住窃笑。“现在,离开吧,”玛烈丝继续故作施恩,她早看穿狄宁的如意算盘。“我们还有事要讨论,男性是插不上手的。”

狄宁深深地鞠了个躬,便急急地往门口退下。三位姐姐从他无力的脚步看出玛烈丝轻而易举便挫了他的锐气。

“我会记得你说的话。”玛烈丝挖苦地说,她喜欢这种权力游戏,享受周遭无言的赞佩。狄宁停下脚步,手还放在雕花大门的把上。“不必怀疑,有一天,你会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当狄宁落荒而逃时,在场的五位高阶祭司全都愉悦地大笑了起来。

而躺在地上的锐森则发现自己陷入两难的危机。玛烈丝让狄宁离开,明确指示男性不得在场,却没准许锐森移动。他缩了缩脚和手指,准备随时跳起来。

“你还在这里!”玛烈丝突然对他尖叫道,他立刻冲向门口。

“站住!”以魔法强化的言语随即从玛烈丝的口中吼出。

锐森倏地定住,无法动弹,也无法抗拒玛烈丝主母咒语的魔力。

“我可没有准许你动!”玛烈丝在他身后尖叫道。

“可是……”锐森想辩驳。

“抓住他!”玛烈丝对最年轻的两位女儿下令,维尔娜与玛雅迅速地过去粗暴地抓住锐森。

“把他押入地牢,”玛烈丝指示道“让他活着,他还有用。”

维尔娜和玛雅拖着颤抖的男性离开了前厅。可怜的锐森一点也不敢反抗。

“你有主意了。”席奈安对玛烈丝说。在她还是赫奈特的席娜菲主母时,就已经学会分析每件行为背后的目的。她相当了解主母的职责,也因而明白玛烈丝之所以对无辜的锐森猝然发怒,其实是一连串精心设计的举动,而不只是表面的情绪化行为。

“我同意你的看法,”玛烈丝对布里莎说道:“崔斯特已非我族类。”

“可是班瑞主母亲口指示,我们不准失败。”布里莎提醒母亲:“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全执政议会的席位。”

“我们不会失败,”席奈安对布里莎说,眼睛一直看着玛烈丝。主母的脸上掠过一丝讽刺的神色。席奈安继续说道:“与杜垩登家族对战了十年,我渐渐了解玛烈丝主母的做法。你母亲会找到方法捉到崔斯特的。”她停了一下,注意道她“母亲”脸上渐展的微笑。“或者应该说她已经想出方法了?”

“等着瞧。”玛烈丝愉快地说,前任敌人对她宣示敬畏,鼓舞了她的自信心。“我们等着瞧。”

 ※※※

杜垩登家族的大神堂内人头攒动,聚集了两百多名杜垩登家族的平民。他们兴奋地交头接耳,讨论种种流言。除了罗丝的重大节日或出战之前的集体祝祷之外,平民很少获准进入这个神圣之地。但目前并不可能爆发任何战事,更不是卓尔精灵日历上的任何节日。

神堂内,以正中的高台为圆心,设署了一圈圈的座椅。狄宁·杜垩登同样抱着紧张与兴奋之情,穿梭于群众之中,忙着带领人入席。身为唯一的男性,狄宁不参与在祭坛上举行的仪式,再说玛烈丝主母对他什么也没透露。尽管如此,狄宁从自己被分派的任务中也看得出,这次事件对杜垩登家族的未来将会有重大的影响。他担任咏唱的主导,负责带领平民向蜘蛛神后适时献唱赞美诗。

狄宁担任这项职务好几次了,但这次玛烈丝主母特别警告他,只要有一个声音出错,他就等着受死。还有一件事困扰杜垩登家的长子:这项职务总是由他和另一位贵族男性搭档负责,此次却不见那位仁兄——即玛烈丝的现任伴侣,锐森。自从整个家族聚集在前厅讨论崔斯特的那天之后,狄宁就没再见过他。狄宁怀疑,锐森的侍父地位可能快要不保了。玛烈丝将前任伴侣献祭给罗丝这件事已是公开的秘密。

当全部的平民都就座之后,柔和的魔法红光逐渐照亮整个神堂。红光缓缓增强,以便让黑暗精灵双效合一的眼睛能舒适地从红外光状态转变成可见光模式。

迷蒙的烟雾从所有的座椅下冒出来,弥漫了整个地面,然后聚成一束束卷曲的烟柱盘旋上升。狄宁带领群众开始低吟,以呼唤玛烈丝主母。

玛烈丝现身于房间顶端的圆顶正下方,张开双臂,身上绣以蛛形彩纹的斗篷在一阵魔法的微风中飘动。她缓缓回旋下降,转了一整圈巡视底下的所有臣民——也让他们都能仰望到主母大人闪亮的英姿。

当玛烈丝降落在中央高台上时,布里莎与席奈安也双双出现在天花板上,以同样的手法往下降。她们落地反便各自就位。布里莎立于蜘蛛状的献祭台左侧,以布覆盖的一个箱子旁;席奈安则站在玛烈丝身后。

玛烈丝拍了拍手,吟唱便嘎然中止。高台边缘的八座火盆轰然喷出火舌,红色的火肖在烟雾的笼罩下稍减对黑暗精灵视力的刺激。

“女儿,进来!”玛烈丝大喊,所有人循声一致转头望向神堂大门。维尔娜与玛雅踏进来,在她们俩之间的人是锐森。他被她们挽扶着,神色迟钝,显然服了药。在她们身后跟着飘进了一具棺材。

人群中的狄宁只觉古怪。他料定锐森是要被当作祭品以献给罗丝了;但是他从未听说过将棺材带进仪式的做法。

那两位年轻的高阶女祭司走上高台中央,很快地把锐森捆绑在献祭台上。席奈安拦住飘浮的棺材,将它引至与献祭桌的另一边,与布里莎相对的位置上。

“呼唤神后侍女!”玛烈丝喊道,狄宁立即指挥群从吟唱走赞美诗。火盆燃烧得更为剧烈,火舌不断往上窜升。玛烈丝和其他高阶祭司在诵唱至关键字时加入高呼,借由魔法强化的声音激励整体气氛与力量。蓦然,不知从何处吹起一股风,将弥漫的烟雾NCF28动狂舞。

八座火盆的火苗拔高,窜成八条笔直的火柱,把玛烈丝和其他祭司都围在其中。升高的火柱端在圆形平台中央的正上方处融合成一团爆裂的火球。八个火盆整齐划一地爆发出最后的火舌,随即回复原貌;顶上滚动的火球则逐渐形成一支巨型火焰柱。

火焰柱不停转动,散发各色光芒。祭坛下的群众虽然继续咏唱,但个个对此景均瞠目以对。焰柱渐渐冷却,光芒也逐渐黯淡。出现一个有触手的生物,体型高于一般黑暗精灵,形似一根半融的腊烛,脸部线条瘦长而下垂。尽管只有极少数的黑暗精灵真的见过这种生物,但所有人都认得出来:这是所有圣典中都会记录并附以画像的生物。此时此刻,在场的人马上明白了这场聚会的重要性。没有一位黑暗精灵会忽略身为神后侍女的腊融妖在此现身的重人意义。

“神后侍女,我向您问安,”玛烈丝大声说道:“您的驾临赐福予德蒙·纳夏斯巴农!”

腊融妖环视群众许久,讶异于杜垩登家族所安排的这场召唤。玛烈丝主母并未蒙受罗丝的宠爱。

只有高阶祭司感受到心灵讯息的问题。你为何敢召唤我?

“为了纠正我们犯的错。”玛烈丝大喊。一股紧张的气息霎时传遍全场。“为了重新赢回您尊主的宠爱,这是我们生存的唯一目的!”玛烈丝严厉地看着狄宁,他随即领唱出正确的诵诗,一首赞美蜘蛛神后的最高颂歌。

玛烈丝主母,你的表现很得我欢心。腊融妖直接针对玛烈丝传来讯息。可是你该知道这次聚会对你的危机没什么帮助!

这只是开始。玛烈丝同样在心里回答。她确信神后恃女能读出她全部的心思,这让杜望登主母感到放心,因为她确信自己是十分渴望赢回罗丝芳心的。我最年幼的儿子冒犯了蜘蛛神后,他必须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

其余的高阶祭司根本接收不到这段心灵对话,她们加入了诵唱的行列。

崔斯特·杜垩登还活着。腊融妖提醒玛烈丝。而且他并不在你们手上。

我们很快就会解决这个问题。玛烈丝承诺道。

你想向我要求什么?

“缚灵秘法!”玛烈丝大喊。

腊融妖霎时震惊得向后一荡。玛烈丝的要求非常放肆,但她仍不为所动,确定自己的计划会成功。在她身边的其他祭司屏气凝神,了解此时便是决定她们成败生死的关键时刻。

这是至高无上的赐予,腊融妖的想法传来。甚至在蜘蛛神后宠爱下的主母都罕能获赐。而你这个不讨罗丝欢心的主母,竟敢除矩要求缚灵秘法?

我的要求既合理又适当,玛烈丝在心底回答。接着,为了获得家族的支持,她大叫:“让我的幼子从他愚蠢的行为与他所树立的敌人中获得教训吧!让我儿见识罗丝神可怕的威力吧!这样他才会跪下来乞求宽赦!”玛烈丝再转为心灵沟通。只有运用缚灵秘法制造出的缚灵尸,才能对他造成致命一击。

腊融妖的两眼变得无神,陷入冥思。它正与它实体的所属界域进行沟通以寻求指示。好几分钟过去,这对玛烈丝与在场所有紧张的群众而一言有如一生那么漫长。腊融妖的意念终于再度传来。你有尸体吗?

玛烈丝对玛雅与维尔娜做了个手势,她们俩便急忙到棺材两侧移开石棺盖。狄宁这才明白,那口棺材并非为锐森而准备。棺材里已装有东西,正慢慢地爬出来,蹒跚地走到玛烈丝身边——一具尸体。尸体腐烂得非常严重,皮内部分已整块整块地掉落,可是狄宁和神堂内的大多数人仍然立刻认出它来:札克纳梵·杜垩登,传奇的武技长。

缚灵秘法,腊融妖问道,如此一来你献给蜘蛛神后的这位武技长便能弥补你的么儿犯的错吗?

恰是如此。玛烈丝回答。她感受到腊融妖的欣悦之情,正如她所料。札克纳梵是崔斯特的导师,也是助长崔斯特的渎神态度而毁了他的人。混乱之后罗丝素来喜好讽刺,让札克纳梵担任崔斯特的刽子手,这个安排绝对会让罗丝芳心大悦。

缚灵秘法需要相当重大的祭品,腊融妖下令。它望向蛛形平台,锐森显然毫无反抗地躺在上面。腊融妖似乎在对台上可怜的祭品皱眉——如果这类生物也会皱眉。接着它转向玛烈丝,读她的心思。

那么,进行吧。腊融妖突然催促道,似乎产生了兴趣。

玛烈丝举起双臂,吟唱起另一首献给罗丝的诗歌。她对席奈安示意,席奈安便走向布里莎身旁的箱子,取出祭典用的匕首。这把匕首非常珍贵,可算是杜垩登家族的传家之宝,刀柄上装饰着一只蜘蛛,八只像刀锋般的脚向下环抱着刀身。布里莎看着她的新“姐姐”握着那把匕首,不禁往后一退。数百年来,向来都是布里莎亲手执着这把匕首刺进罗丝祭品的心脏。

席奈安走开时对着仅次于她的这位妹妹咧嘴。笑,她可以感受到布里莎的愤怒。她站到祭台旁玛烈丝的身边,将匕首高高举起,对准待宰的侍父心脏部位。

玛烈丝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席奈安一惊。“这次我必须亲自执行。”玛烈丝解释道。席奈安转头向后,正看到布里莎以十倍的轻笑奉还。

玛烈丝等着众人吟诵完毕。当她独自吟唱起诗歌时,整个神堂内一片寂静。“塔肯·布锐斯·杜意斯·布锐斯,”她唱着,双手绞紧匕首的刀柄。

过了一会儿,玛烈丝的吟唱已近尾声,匕首被举得更高。全场气氛凝重紧张,所有人都期盼这场邪恶的献祭的高潮时刻。

匕首向下移动,但途中玛烈丝摔然将刀锋一转,猛地刺进身旁一人的心脏。那人是席奈安——席娜菲·赫奈特,玛烈丝最痛恨的敌人。

“不!”席娜菲倒抽一口气喊道,但已来不及了。匕首上利刃似的八只脚紧紧地抓住她的心脏。席娜菲试着说话,对自己施展治疗术或者对玛烈丝下诅咒,但从她口中涌出的只有血液。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倒在锐森的身体上。

当玛烈丝从死了的席娜菲身上抽出匕首时,全场爆发出一阵混合了惊异与欢愉的尖叫。匕首上有一颗心脏。

“狡猾!”布里莎的尖叫声压倒了全场的骚动。甚至连她都不知道玛烈丝的诡计。她又再度回复长女的身份,回到她企望已久的尊贵地位。

狡猾!腊融妖的声音在玛烈丝心里回荡。你真知道怎么讨我们欢心!

在这场血淋淋的阴谋之后,那具会动的尸体突然整个垮到地上。玛烈丝看着神后侍女,马上明白了。“把札克纳梵搬上献祭台!快!”她指挥两位年轻的女儿。她们慌张地将锐森和席娜菲的身体搬开,把札克纳梵放上定位。

布里莎也跟着加入行动,她仔细地将许多罐药膏排列整齐。那些煞费苦心调制的药膏是为了这一刻而特别准备的。玛烈丝主母调制的药膏一向独步全城,此刻她的名声就赌注在这项实验上了。

玛烈丝看着腊融妖。“缚灵秘法?”她大声问道。

你还未赢回罗丝的欢心!腊融妖有力的答复直接传到她心里,迫使她屈膝跪下。玛烈丝紧紧抱着头,腊融妖施加的压力似乎要在她的脑内爆开了。

痛苦又逐渐减轻。不过,玛烈丝·杜垩登,你今天让蜘蛛神后很高兴。腊融妖解释道,所以同意你对那该遭天谴的儿子所进行的计划。准许将缚灵秘法赐予你;不过,玛烈丝·杜垩登主母,要知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一旦失败的下场将会是你想象不到的恐怖!

一团火球爆炸开来,神堂一阵剧烈震动,腊融妖便消失无踪。群众在这场邪恶女神的强大力量下更是迹近疯狂,狄宁指挥他们再度吟唱赞美罗丝的诗歌。

“十周!”神后侍女抛下最后一句话,巨大的吼声震得较低级的卓尔族人纷纷据捂耳朵,蜷缩在地上发抖。

在之后的十周,纳邦德尔时柱的七十次循环之内,杜垩登家的所有平民都聚集在神堂内,由狄宁与锐森带领咏唱,而玛烈丝和女儿们则在札克纳犯的身上涂满魔法药膏,并附上种种强大魔力的法术咒语。

尸体能够行动,不过是祭司的一个简单法术;然而缚灵秘法的功力远不止于此。缚灵尸可谓不死的僵尸,而且还具备它生前的所有技能;缚灵尸的行动则由罗丝指派主母操控。这是罗丝最珍贵的赐予,鲜少有人要求,而更少获赐。缚灵秘法,意即“返灵之术”,事实上是相当冒险的法术,只有透过附魔系祭司的绝对意志力,才能控制这不死生物只表现它有用的能力,而免于无谓的回忆与情绪干扰。甚至对心灵纪律极强的高阶祭司而言,意识与控制的边缘仍仅有一线之隔。更甚者,罗丝只允许缚灵秘法用于达成特殊任务,若不慎于纪律的边缘失足,任务无疑会失败。

对于失败,罗丝可是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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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29:16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布灵登石城

第一篇 猎人

第六章 布灵登石城

布灵登石城完全不同于崔斯特过去所见所闻。当斯涅布力的守卫领着他走进巨大的城门内时,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规模较小,但和魔索布莱城差不多的城市。实际情景完全超乎他的预期。

魔索布莱城在一座巨大的洞窟内四处蔓生,而布灵登石城内则是由一座座石室组成,彼此以短地道相连。一进大门,便进入了全城最大的洞穴。城市的警卫都居住于此,整个石室的设计与样貌均以防御为主。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阶梯充斥其间,用以增加城门到内部的行进距离:若敌人来袭,尽管洞穴可能只有十尺长,他们却得花上数倍时间与力气在阶梯间爬上爬下,才能到达攻击范围内。以工整的石块砌成的矮墙围成走道,并与更厚的高墙交织穿梭,这样的规划会将入侵的军队困在此处好一段时间。

几十个地底侏儒在岗哨间奔相走告一个卓尔精灵确实被押解进城的消息。他们都站在了望台上俯视,崔斯特很难辨认他们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好奇还是愤怒。不论如何,侏儒都确实有所准备以应付崔斯特的一举一动。他们的手上都抓着短镖或上了膛的重型十字弓。

侏儒领着崔斯特上上下下地爬着阶梯,穿过石室。他们走在特定的走道上,常常会在路上遇见守卫。走道非常蜿蜒曲折,一会儿转弯,一会儿向下,一会儿向上,甚至常常折返,崔斯特唯有注视着随处可见的洞顶才不至迷失方向感。黑暗精灵暗暗微笑,但不敢露出笑容。他心想,即使没有任何地底侏儒守卫在此,入侵的军队很可能在这个石室中不停打转,找不到出路。

走过一处又低又窄,侏儒必须成一路纵队而崔斯特得躬身才能通过的走廊,他们进入了真正的城区。这里比之前的洞穴较宽,却没那么深;同样处处是阶梯,只不过没那么多层。两侧的墙上有几十个出口一字排开,好几区灯火通明。这在幽暗地域是很少见的景象,因为燃料不易取得。就幽暗地域的标准而言,布灵登石城既明亮又温暖,可谓非常舒适。

所经之处的地底侏儒尽管对崔斯特投以好奇的目光,未久便又忙于自己的日常作息。布灵登石城的地底侏儒是非常勤奋的种族,很少把时间浪费在发呆或四处浏览上。这种情景让处境尴尬的崔斯特稍微放心了些。

崔斯特一行人再度沿着明确的道路前进。城区的道路没有之前走过的那么曲折难行,反而可说是平坦大道,而且条条均通往洞穴中心的一座巨大石楼。

到了石楼之前,押达崔斯特的领队匆匆向前,向门口两位持着十字镐的守卫说话。其中一位随即往内冲,另一位则固定住大门的门扇,让队伍和囚犯进入。自进城以来,这是他们首次疾步行进。在一连串转弯之后,他们来到一个直径不超过八尺的圆形房间。天花板很低,有点压迫感。房内除了一张石椅之外别无他物。崔斯特一进入房间便明白了此行的目的。石椅上设有镣铐,除此之外,侏儒将崔斯特身上的每个关节处都再牢牢捆绑在椅子上。侏儒的动作可不怎么温柔,但是当捆在腰部的两圈铁链夹痛了崔斯特,让他不禁一缩时,一位侏儒便迅速解开重绑。

最后,他们留下崔斯特独处于这个黑暗空洞的房间内。当石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时,崔斯特甚至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

几个小时过去了。

崔斯特收缩肌肉,试着让镣铐铁链与身体之间空出一点缝隙。他扭动一只手,试着挣脱,却只是让腰间的铁链吃得更深。猎人又回来了,他只想逃生。“不!”崔斯特呐喊。他绷紧全身肌肉,力图维持自己理性的控制力。猎人的力量增强了吗?崔斯特是自愿到这里来的,而且至目前为止,接触的过程已经比他预料的要好多了。还不到孤注一掷的最后阶段;但是猎人是否强到超出崔斯特的理性所能控制的程度?

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石门便打开了。七个年长的侏儒走进来。说年长,是因为他们个个脸上都布满了无数的皱纹。他们围着崔斯特,扇形排开。看来这几位地位非比寻常:一般守卫穿的是皮制外衣,饰以秘银制腰环;这几位穿的却是上好布料制成的长袍。他们一边仔细地审视崔斯特,一边以难懂的腔调交头接耳,室内霎时一阵乱烘烘。

一位侏儒举起了从崔斯特的头袋中找到的家徽,出声问道:“魔索布莱城?”

崔斯特尽力点头,急于引出一些对话,虽然他的脖子被铁环扣住,行动着实不便。不过看来另有意图。他们又开始彼此交谈,这次的语调比刚刚更为兴奋。

他们讨论了很久,崔斯特能从他们的声调听出,尽管黑暗精灵是他们地理上最近的威协,也是最痛恨的仇敌,但有几位失儒对于俘虏眶名黑暗精灵之事,并未和其他同伴一样兴奋。不过从他们争论时生气的声调听来,崔斯特几乎不怀疑他们随时会转身过来割断他的喉咙。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发展,地底侏儒既不鲁莽,也不残忍。其中一位的确从同伴中转身走来,正面端详着崔斯特。他以迟疑却无误的卓尔语开口问道:“石头在上,“石头在上”(MaggaCammara,bythestones)为地底侏儒语中常用的一句口头禅,已衍伸出各种繁复的意涵,可以是“对石头发誓”之意,也可以是较粗俗的咒骂语或惊叹语,相当于人类所说的“老天爷!”这是由于地底侏照以挖矿为生,精通各种与岩石或大地有关的知识与技能,岩石可谓他们的生命泉源,因而也成了某种精神象征。黑暗精灵,说,你为何来此?”

崔斯特不知如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他要怎么解释幽暗地域的寂寞岁月?怎么说明背叛他邪恶的同胞以贯彻自己信念的决心?

“朋友。”他简单地回答道,但随即感到不安,他的答案太过荒谬失当了。

那位侏儒显然不太明白。他搔搔没有胡须的下巴,考虑了很久。“你……你从魔索布莱城来加入我们?”他问道,每说一个字他的鹰钩鼻就皱一下。

“是的。”崔斯特回答,感到稍微有了信心。

地底侏儒歪了歪头,等着崔斯特继续解释。

“我在好几年前便离开了魔索布莱城,”崔斯特解释道。他回忆起被他抛弃的生活,他的双眼望向遥远的过去。“那里不再是我的家了。”

“噢,可是你说谎,黑暗精灵!”地底侏儒尖叫道,举起杜垩登的家徽而忽视了崔斯特的言外之意。

“我在黑暗精灵的城市里住了许多年,”崔斯特赶紧回答,“我是崔斯特·杜垩登,”曾经是杜垩登家族的次子。”他看着侏儒手上的家徽,试着解释:“德蒙·纳夏斯巴农。”

地底侏儒转向他的同伴,他们突然开始热烈讨论起来,其中一位兴奋地点头,显然认得这个家族的古名,让崔斯特感到很惊讶。

质疑崔斯特的那位侏儒思忖着下一步质询。他以手指轻拍干皱皱的嘴唇,发出有点恼人的啪喳声。“根据我们所有的情报,杜垩登家族存活着。”他随口说出。当他发现崔斯特没什么立即反应时,他猛然指责道:“你根本不是流民!”

斯涅布力怎会知道这些事?“我是意外成为流民的……”他开始解释。

“啊,黑暗精灵,”那侏儒恢复平静,回答道:“你是意外地出现在此,这个我相信;但说你是个流民?黑暗精灵,石头在上——”地底侏儒的面孔突然可怕地扭曲起来:“你是个间谍!”话一说完,侏儒又突然回复平静,整个人放松下来。

崔斯特谨慎地看着他。这个斯涅布力难道是想借着唐突的态度转变来松懈他的提防吗?还是变化无常是这个种族的天性?崔斯特有点困惑,他试图回想前一次与地底侏儒交手时的情景。然而那位质询者随即把手探入自己身上厚袍内一个深不见底的口袋里,变出了一个眼熟的石雕。

“现在,黑暗精灵,实话实说,就让你少受点折磨。这是什么?”地底侏儒静静地问道。

崔斯特全身肌肉又紧绷起来。猎人想呼叫关海法前来,让它把这些干干皱皱的地底侏儒撕裂成两半。他们之中可能有人持有崔斯特身上这些铁链的钥匙他就重获自由了。

崔斯特把这个念头逐出脑外,把猎人赶出心中。他早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一决定踏入布灵登石城时,他就知道了。如果地底侏儒真的相信他是间谍,他们绝对会将他处死。即使不能确定他的意图,他们敢让他活着吗?

“来这里真是个笨主意。”崔斯特喃喃自语道。他知道是自己把自己和侏儒双方推入两难的绝境。猎人想重回他的体内,只要一个字,黑豹就会现身了。“不!”崔斯特再度大叫,把自己的黑暗面驱散。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地底侏儒吓得往后跳开,以为黑暗精灵要施法了。一只飞镖射中崔斯特的胸膛,释放出一股瓦斯。

崔斯特吸入了瓦斯,渐渐昏迷过去。他听着地底侏儒过来围着他,以完全陌生的腔调讨论他未来的命运。他瞥到一个小人影靠近他,抓起他的手指检查手心是否藏匿任何魔法元素。

当崔斯特再度回复神智时,一切仍如昏迷之前。玛瑙雕像举在他的眼前:“这是什么?”同样的地底侏儒发问,但这次更为坚持。

“一个伙伴,”崔斯特低声说着,“我唯一的朋友。”他艰困地思考下一步行动。就算地底侏儒将他杀了,他也无话可说。可是关海法不应只被拿来装饰某个地底侏儒的斗篷而已。

“它叫做关海法,”他向侏儒解释:“呼唤它的名字,它就会出现,它是盟友。要把它安全地收好,因为它非常珍贵,力量也很强大。”

地底侏儒看看雕像,再把视线转回崔斯特身上,既好奇又谨慎。他把雕像交给另一位侏儒,叫他带着雕像离开房间。显然他并不信任黑暗精灵。如果卓尔精灵说的是实话,他就泄漏了一样珍贵的魔法物品的秘密——事实上,地底侏儒也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他这么和盘托出口无疑足拱手放弃了逃脱的机会。这个斯涅布力已活了将近两世纪,黑暗精灵的一切对他几乎像足自家人一样熟悉。眼前这位黑暗精灵表现出超乎预料的行为,着实让斯涅布力感到非常困惑。黑暗精灵的残酷与邪恶远近驰名,地底侏儒能有效地解决一个行径与其一贯名声相符的黑暗精灵血丝一毫不会自责;但是,他们要怎么对待一个道德行为不合“常理”的卓尔精灵?

斯涅布力又开始聚在起讨论,全然忽视崔斯特。最后他们离开,只留下一个能操黑暗精灵语的侏儒。

“你要做什么?”崔斯特鼓起勇气问道。

“要让国王来判决。”地底侏儒严肃地回答“他会根据顾问议会团——就是刚刚那群人——的观察裁决你的命运,大概再过几天吧。”地底侏儒一个鞠躬到地,然后站直盯着崔斯特说道:“黑暗精灵,我猜想你大概会被判处死刑。”

崔斯特点点头,对这整个导致他死亡的逻辑推想认命。

“不过我相信你是不同的,黑暗精灵,”地底侏儒继续说道,“我想,我会建议宽赦,或至少在行刑时对你仁慈些。”接着他耸耸宽厚的肩膀,便转身向房门走去。

地底侏儒说话的声调激起崔斯特心中一股熟悉的感情。在很多年以前,也有位侏儒以相似的态度,对他说着如此相似的话。

“等等!”崔斯特唤道。地底侏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崔斯特慌乱地思索着他过去曾搭救过的那位侏儒的名字。

“什么事?”侏儒有点不耐烦地问。

“一位地底侏儒,”崔斯特结结巴巴地说,“我相信,他来自你的城市。对,他一定是。”

“你认识我的一位族人,黑暗精灵?”侏儒走上前来,催问道。“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崔斯特回答:“我在搜猎队里,好几年前了,可能有十年了。我们跟一队闯入我们领域的斯涅布力对战。”地底侏儒皱起眉头,他有点迟疑,但还是继续说下去。这位在战斗中幸存的斯涅布力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我想,只有一个地底侏儒活着回到布灵登石城。”

“这位幸存者的名字是什么?”地底侏儒生气地质问道。他的双臂紧紧地叉在胸前,厚靴跟敲着石板地。

“我不记得了。”崔斯特承认。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地底侏儒咆哮道:“我还以为你不一样——”

“他在战斗中失去了手臂,”崔斯特继续说,“拜托,你一定知道他。”

“贝尔瓦?”地底侏儒立即回应道。这个名字引出了崔斯特更多的回忆。

“贝尔瓦·迪森格,”崔斯特脱口而出。“那他还活着!他可能还记得——”

“他决不会忘记那黑暗的一日!”地底侏儒咬牙切齿地宣告,他声音中的愤怒一触即发。“布灵登石城的所有人都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带他来,把贝尔瓦·迪森格带来。”崔斯特恳求道。

地底侏儒一面对着他摇头,一面离开了房间。

石门砰地关上,留下崔斯特一人独自思索他的死亡,以及他不敢妄想的渺小希望。

 ※※※

“你真的以为我舍得让你离开吗?”狄宁进入神堂前厅时,玛烈丝正对锐森说道。“不这样,怎么骗得过席娜菲·赫奈特呢?”

“感谢您,主母大人!”锐森大为放心地回答。他一步一鞠躬地从瑞烈丝的王座上退下。

玛烈丝环视家人,宣称道:“辛苦的一周终告结束,缚灵秘法完成了!”

狄宁抢先绞扭双手以示恭贺。这一周以来,只有家族中的女性看过辛勤工作的成果。在玛烈丝的暗示下,维尔娜走到房间一侧拉开布廉。站在那里的口正式技长扎克纳梵。他不再是一具腐朽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黑暗精灵。

当武技长走上前,来到玛烈丝身边时,狄宁不觉全身一震。

“我亲爱的札克纳梵,你看起来跟往日一样英俊。”玛烈丝满意地对着缚灵尸说道,那具不死之身毫无反应。

“而且更听话。”布里莎接着说道,并加上一串咯咯的笑声。

“这……他……去逮捕崔斯特!”狄宁提起勇气问道,虽然明知没有他发言的余地。幸好玛烈丝和其他女性太专注于神奇的札克纳梵,而忘了对这位长子施以惩罚。

“札克纳梵会给予你弟弟应得的惩罚。”玛烈丝立誓道,她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不过,等等,”她的眼光从缚灵尸身上转向锐森,冷冷地说道:“他太漂亮了,无法让我那厚颜无耻的儿子心生畏惧。”其他人交换了困惑的眼神,猜想玛烈丝可能是为了锐森受的折磨而企图安慰他。

“我的伴侣,过来,”玛烈丝对锐森说,“拔出你的剑,在你这位已死的对手脸上划几刀。这样会让你好过些,也会让崔斯特在面对他的昔日导师时感到畏惧!”

锐森犹豫地走过去。当他靠近缚灵尸时,他的胆子大了些。札克纳梵动也不动,眼睛不眨,连呼吸也没有,看来对周遭的事物毫无反应。锐森握住剑柄,再往玛烈丝望去一眼,以寻求信心。

玛烈丝点点头。锐森大吼一声,拔剑刺向札克纳梵的脸。

然而剑尖没有机会刺中目标。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见缚灵尸的双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身出鞘,在胸前一横,在刹那间精确地完成了任务。锐森的剑飞脱出手,这位命定该绝的侍父还没能来得及出声抗议,喉咙就已被札克纳梵一剑割破,而他的心脏部位插入另一把剑。

锐森还未倒地之前,便已气绝身亡;但缚灵尸并没立即住手。他的双剑持续向可怜的尸体劈砍了数十次,直到玛烈丝满意地叫他住手为止。

“那个家伙我已经厌烦了。”玛烈丝向孩子们难以置信的眼神解释道:“我早已从平民中挑选了下一任侍父。”

事实上,让他们震惊不已的,并非锐森的死亡,他们一点也不关心是谁来担任母亲的伴侣——人总是会换。他们之所以瞠目结舌,完全是被缚灵尸的精彩表演所震慑。

“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厉害。”狄宁说道。

“更好!”玛烈丝回答:“札克纳梵现在完全是个战士,战斗技能是他的一切,一旦他盯上了猎物,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分心。孩子,看看他。这就是缚灵秘法,罗丝的恩赐!”她转向狄宁,带着一抹邪恶的微笑。

“我决不靠近那个东西!”狄宁倒抽一口气说道,可怕的母亲还想要第二场表演吗?

玛烈丝对他笑笑。“别怕,长子,我没有理由要伤害你。”

她的话完全无法让狄宁放心。她不需要理由,倒在地上被砍得乱七八糟的锐森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将带领缚灵尸出城。”玛烈丝说。

“出城?”狄宁迟疑地回答。

“带他到你遇见你弟弟的地区去。”玛烈丝解释道。

“我要跟在那个东西身边?”狄宁再次倒吸一口气。

“带他到那里,然后离开,”玛烈丝回答,“他会自己狩猎。他身上会施加法术,加强他的狩猎能力。”

一旁的布里莎有点不安。

“怎么了?”玛烈丝看见她皱起了眉头,询问道。

“我毫不怀疑缚灵尸的能力,也相信您施放在他身上的魔法,只是……”布里莎有点犹疑,她知道玛烈丝决不容许任何反驳这次重大行动的意见。

“你还在害怕你的弟弟?”玛烈丝问道。

布里莎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们,放下无谓的恐惧,”玛烈丝冷静地说道,“札克纳梵是我们的神后所赐予的礼物,在幽暗地域之中,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她看向不死的怪物:“我的武技长,你不会让我失望,是吧?”

札克纳梵面无表情地站着,沾满血迹的双剑已收回剑鞘,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向前直视。他看起来就像一座雕像,没有呼吸,没有生气。

但是,只要看看札克纳梵的脚边那堆曾经是杜垩登家恃父的肉块,血肉横陈,惨不忍睹的样子,没人敢怀疑札克纳梵不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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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0zly 发表于 2006-10-9 11:29:59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篇 贝尔瓦 引 言

第二篇 贝尔瓦

引 言

友谊:无论是在幽暗地域抑或被遗忘国度的地表,这个名词对不同的种族与文明而言都有不同的意义。在魔索布莱城中,友谊一般出自于互惠互利。当结盟对双方均有利可图时,这种关系是安全的。然而,忠诚绝非卓尔精灵的信条,一旦一位朋友相信甩掉对方可以获得更大的利益时,他会立即快刀斩乱麻,让这段友谊结束通常对方的生命也随之结束。

在我的一生之中,交过的朋友极少,如果我活上一千年,我想情况也不会变。尽管如此,也无须大过伤感,因为那些待我如友的人们,个个品格高尚,充实了我的人生经验,让我获益匪浅。首先是札克纳梵,我的父亲及导师,他让我明白我并不孤单,也鼓励我坚持自己的信念。札克纳梵将我从刀锋与毁了我族人的混乱、邪恶及盲目信仰之中救出来。

但是我仍然迷失了自己,直到一位断臂的地底侏儒进入我的生命。在多年以前,我曾经从狄宁无情的刀下救了他一命。我的行为有了回报。多年之后我与地底侏儒再度相遇,但这次是我任由他们摆布。如果不是贝尔瓦·迪森格,我可能已经被杀了——虽然我那时宁可死亡。

我在布灵登石城生活的日子,以我漫长的一生而言,算是相当短暂。关于这个城市及其居民,我仍然印象深刻,而且我将永远记得他们。那是我接触的第一个不以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维持,而是以互助合作为基础的社会。地底侏儒共同对抗幽暗地域中的种种敌意与危机,合力进行无休无止的采矿苦工,并且一起玩游戏,这些都构成他们丰富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

欢乐与人分享,胜于独自品尝。

——崔斯特·杜垩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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