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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真的可以……呜……”酒鬼雷萨在迷迷糊糊之中猛灌了一口酒，酒水顺着他浓密短小的胡须浸湿了他歪歪斜斜的衬衫——这件衬衫足以熏死一整窝的蟑螂。接着，雷萨把空酒杯随意地扔到乱糟糟的桌面上，发红的瘦脸微微地颤抖着。他动了动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桌旁的一个高挑的女人，但实际上他是想指着一个特殊的酒杯，“这……这真的可以……让我忘记所有？”
( g4 D* }( x9 g, S; M( K# J “对。”那女人将那杯酒推到雷萨的面前，同时把垂到脸上的红发甩到身后，“它能够让你忘记所有的悲伤，但那些曾让你悲伤的记忆依旧会存在，不过它们会变得像你早上喝了一杯水般平淡无奇。”
; A, Z+ w: r. ]2 X" k 雷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要不是他的背有点驼，他肯定会比红发的女人高出一个头。他突然用鸡爪一样的手抓住女人的衣领，“洛琳，婊子！如果你是在说谎的话！”霎那间，酒馆内的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发怒的酒鬼，他们无一不露出厌恶的表情。
$ U$ u% _0 N! }# @( r3 O0 m “相信我。”洛琳在雷萨口中恶臭的酒气之下依旧镇定自若。对着那镇定的表情，雷萨信服地放开了手，把那杯酒拿起来凑到了嘴边，“想清楚，”洛琳往柜台的方向走去，说道，“你很有可能会后悔的。”雷萨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如果它真的可以让我不再悲伤，我会连感谢你都来不及。但如果它不能够做到的话，那可不只是后不后悔的问题了！”他突然的大吼吓走了几位客人，“到时候就是你的心脏怎么被我捏碎的问题了！”
% X) O M2 A ]4 ] 洛琳跑过去招待几位惊魂未定的客人，同时对雷萨露出了怜悯的笑容，“但到最后，那将会是你要面对的问题。”
/ G% x! `: \4 ]( [/ M 雷萨不再搭理那个不知所云的女人，疑惑地盯着那杯酒，他的目光越来越狂热，最终化成了极度的渴望。他突然猛地把酒往嘴里灌，当最后一滴酒流经他的喉咙时，他虚弱地倒向了地面，口中还呢喃着:“忘悲酒……来吧，让我忘记了这他妈的悲哀吧……”他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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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 d! |) z# Q" h 雷萨用手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映着灯火的地板，摆放得乱糟糟的桌椅，随处可见的酒瓶……随着双眼中的影像渐显清晰，这一切便熟悉起来了，这里是洛琳的酒馆。雷萨发现自己正躺卧在一张木椅上，手中握着一个做工精细的酒杯。
" t y: c' q8 \* S0 C- B: I “你醒了，可怜的小家伙。”洛琳的声音从柜台的方向传来，接着，她披着红色睡袍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左手举着一杯红酒，另一只手则正尝试着将火焰般的红发甩到身后。她在雷萨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饶富趣味地打量着那张因过度酗酒而干瘦苍白的脸颊，“我们先谈谈你该怎么赔偿我吧，你今天吓走了我不少的客人。”
) }$ A- p0 K5 W. l5 r “先别管你那些该死的客人，我们得先谈谈我……”雷萨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嘴唇在卡住的语言中微微颤抖着。
3 k( c, r [: Q; Y9 j “怎么样？”洛琳微笑着问道，“把你那些令人心痛，哦不，现在应该是白开水般平淡的往事再说一遍，如何？”
, q6 h$ t. t: b “是的，”雷萨激动地把身体往前靠，“我本是一个商人，我有一个三人家庭，但我却非常爱喝酒。嗜酒如命的习惯最终害死了我。我在谈一件非常重要的生意时喝了大量的酒，结果，我醉了，对方趁此机会在合约上动手脚。我那次输得倾家荡产，但我还是藏起了一小笔钱和妻儿逃到了这个小镇。大难过后我继续喝酒，不再管其他的一切，但我却再次因喝酒而惹上大祸。最终，儿子偷了我余下的财产，留下一句‘你这他妈的酒鬼给我继续喝吧！用那些酒瓶筑起你的棺材！’之后就走了。而我的妻子，哦，她真美丽。她给我留下一笔钱之后就走了，她没钱了，她现在过得肯定非常糟糕。”
: h7 p0 S& f- t9 r- K# V “我还记得上一次你在说这段话时哭的特别伤心，而且还差点成了这酒馆内第一个当众自杀的人。”洛琳轻啜了一口红酒，“但你现在已经不再有‘悲’这种情感了，这曾让你尝试过自杀的往事现在已经变得平淡无奇了。”' w( Q. R7 X0 O! r$ @5 h% q
雷萨兴奋得跳了起来，“没错！我以前怎么那么傻？什么他妈的妻儿，什么他妈的钱财，都给我去舔野狗的屁股吧！我之前怎么那么傻！”
# d$ {) h, r; A9 @5 j 洛琳轻轻地把手指竖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嘘——夜深了，那几位留在酒馆过夜的老兄显然不想起来陪你庆祝。”
* X( h ^1 Z% h+ A0 e* L8 }" A5 J: F “噢，对对对……”雷萨虚弱的身躯因为兴奋而剧烈地摇晃着，“我得去外面逛一晚，看看没有悲伤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说完，他快速地奔向门口，全然忘记了洛琳的存在。
: P) P! s3 w7 w 酒馆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了上去。洛琳继续啜饮着红酒，另一只手抚弄着垂到脸边的红发，她轻叹了一口气，“外面的世界是一幕永不终结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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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镇民们在沉重的阳光下再次开始了一天辛苦的工作。到天黑时，迎接他们的又将会是几根填不满胃的烂菜。# m# i7 K. ?$ p
雷萨呆呆地站在街边，注视着那些卖命奔波的镇民。他像一阵看不见的风一样穿过人群，在一家旅馆前停了下来，他期待地用手去摸摸口袋，但口袋里只有几粒粗糙的沙子，所以只好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一种奇怪的空虚占据了他的内心。他昨晚一整夜都没睡觉，因此他瞧见了乌赫尔——一个出了名的吝啬鬼——在三更半夜跑出家门偷了渔夫家的鱼；戈尔——一个伪君子——因为欠债而被几个混混痛打了一顿；老弗朗家的猫从窗口跳了下来，钻进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但他却对这些起不了共鸣，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悲伤”这一情感。雷萨不禁对这一切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他可以痛快地笑着过完下半辈子，没有悲伤，只有欢笑。6 S" O3 y3 i: e6 x: }# D4 I6 x! L
终于，雷萨忍受不了这有如巨石般沉重的压抑，对这匆匆走过的镇民们大喊道：“喂喂！你们一个个傻瓜，这么忙碌是为了什么？不如我们坐下来，痛快地开一场派对。怎么样？”) o+ c; j7 [* @2 G" U
没有任何回应，众人依旧匆匆忙忙地赶着路。不久后，一个大胡子男人对雷萨投以轻蔑的目光，“兄弟啊，我们还得吃饭，还得活命，所以我们只能利用任何一点时间来工作。当然，那些整天龟在酒馆里的家伙就另当别论了。”男人转过头轻叹了一口气，“唉，没办法啊，生活在残酷的世界，我们只能这样悲哀地苟活着，在心中偷偷地哭泣……”
) y! G+ M) }. P2 u+ V& z/ m3 W 雷萨厌恶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拉着你的的货物去撞墙吧！傻爷们！”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把他吓得跳了起来。那声音来自于躺在旅店门口的一名男子，他刚刚从门内飞了出来。' w1 w* G3 }" L) f
那名男子捂着疼痛的腹部，踉跄地尝试着站起来，与此同时，一只大手突然掐住了他瘦弱的脖颈。旅店的几名负责人正站在门口处，其中的一个矮子愤怒地往男子身上踩了一脚，“穷鬼！没钱还敢踏进我们的店门？你以为我们这是救济中心？去你的！看你的胃是怎么被我们打翻的！”话音刚落，如雨点般的拳头纷纷落在男子支离破碎的身躯上。7 O& N' p8 l' b3 ~
街上的行人都对这一惨剧视若无睹，因为那仿佛能撕开石块的惨叫声足以让任何人抬不起头来，再加之他们可没有时间看戏呐。
2 ~5 b0 k) C7 H% O& v8 s “给我使劲点！打！”那个为首的负责人依旧在大喊大叫，他突然把凶狠的目光转向街上的行人，“喂喂喂！你们看到了吗？没钱的话别来我们这里，谁都一样，否则你们就会像他一样！”他指着那张被血液与尘埃所模糊的脸颊，“在街边睡上最后，也是永恒的一觉！” c& j$ J2 n* k; m& X8 s, h) M
“疯狂……”雷萨整个身体僵在原地，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太疯狂了……疯狂的世界……我一直没有看清楚的世界……噢，这太疯狂了！”低语渐渐提高到了沙哑的嘶吼，“我需要过去的那种生活！每天用酒精麻醉自己落寞的心，对其他的一切毫无察觉。这世界已经变了，已经不再适合我了。对，我需要以前那种生活！我需要让曾让我尝试轻生的悲哀！”
. t9 U' Q. _6 ~. m, a5 b 嘶吼声震穿了每一个人的耳膜，那是一种大彻大悟、压抑已久、愤怒而绝望的声音。雷萨像疯牛般冲向洛琳的酒馆，一路上用模糊的声音反复地低吼着“婊子，还我的心……”# L; U6 V7 A5 L5 e
酒馆的大门差点被撕成两半，在雷萨的巨力之下剧烈地摇晃着。雷萨刚扯开嗓子想要大叫，却惊讶地发现洛琳已经在等他了，她递给他一个特殊的酒杯，“我早就料到了，来吧，它可以找回你失去的感情……不过，或许你得考虑一下……”5 m. P- a6 r4 n6 D! b7 t: S& Z: g3 W u
雷萨像是见到了闪耀的金子，从洛琳手中夺过酒杯。他完全没有听洛琳的劝阻，如饥似渴地盯着那酒杯，把里面的液体统统倒向自己的喉咙，牙齿没命地啃咬着杯子木质的边缘
/ ~/ u- m6 u7 m5 M8 G% u( F" W 雷萨垂下了无力的双手，任酒杯在他的脚边滚动，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将他狠狠地压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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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z4 i) i6 i; z( _$ T “你醒了。”雷萨刚睁开沉重的眼皮，就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颤。洛琳手托着一个装着暗红色液体的高脚杯轻轻坐在他的面前，那由烈焰般的红唇所挤出的笑容非常的迷人，但他的妻子的笑容比这更加美丽动人。“噢，我的妻子……”雷萨情不自禁地吐出哭泣般的声音。他双手捧着脑袋，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围绕在那张因极度悲伤而扭曲的脸边。) m# {$ K+ I$ N" G1 q& W
“我把你的感情还给你了，你现在有变回一个完整的人了。”洛琳的双眼中透露着一丝同情、怜悯，但更多的是那种早已料到的失望、无奈。9 q* ~/ P; |- q1 @' t5 _ |- Q
“是的，现在……”雷萨抓住脑袋的双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在眼眶间狂暴地跳动着，似乎快要冲破束缚，跳跃而出。“现在，我感觉很好！非常的好！”他突然像发怒的狮子般大吼了一声，把面前的桌子翻了个底朝天。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位醉醺醺的客人立刻夺门而去，并且窃窃私语道：“他疯了。”“可怜的酒鬼。”……9 q* M' _6 V* A X' {
雷萨稍稍平静了下来，瘫坐在椅子上，“你不知道，我曾经多么富有，我的生活有多么幸福。但这一切全部都粉碎在那些卑鄙的商人露出的令人厌恶的笑容中，消失在我美丽妻子临走时流下的悲痛的眼泪中，遗失在孩子逃跑时对我恶毒的咒骂中。彻底的支离破碎，一点都不剩！”
+ |1 |. N+ F1 ?1 q2 Z 恐怖的寂静占据了整个酒馆，但如果有人仔细听的话会发现到一阵不耐烦的喘息声，仿佛随时要炸了开来。6 |0 c( q o+ W& `/ d6 D
雷萨在和洛琳对视了片刻之后突然猛地转头奔向柜台，疯狂般地翻动着柜台中的瓶瓶罐罐，当酒瓶堆成的海洋彻底将他包围时，他才转过赤红的脸，对洛琳大吼道：“酒呢？那该死的的忘悲酒呢？我需要它！”% t5 U) @5 l: c! }" R6 ^
“停止吧，你会崩溃的……”
7 v- i0 f) ?3 L “但我忍受不了！这太他妈的令人难受了！我需要那酒！”
1 [; D ^" v$ f" ~5 A1 M$ D “呜——”戴着钢铁护腕的拳头突然狠狠地砸中了雷萨只剩皮包骨的身体，令他撞向一旁的木架，破碎的酒瓶在酒鬼的皮肤上刮出了一条条骇人的血痕，酒水浸湿了伤口，溶入了鲜红的血液。霎时间，嘶叫声仿佛要把整间酒馆都给震塌了。
5 r0 y5 p/ a- x) n; U5 _! t8 F- x 出手的是一名士兵，也就是一直在酒馆中沉默着，发出不耐烦的喘气声的客人。士兵抽出来腰间的长剑，在雷萨不断扭曲蜷缩的身旁跪了下来，抓起他的下巴，猛地将它砸向墙壁。士兵操纵起剑尖，在雷萨的脸间游动着。他把脸凑近，瞪着那被绝望、懦弱、狂暴所占据的双眼。
. m0 \+ K! G% Z4 ^9 w “够了，懦弱的酒鬼，我他妈的受够了！我每次来这里你都在大吵大闹，无病呻吟。你以为这里是你的家？你以为的怨气可以施加在任何人身上？放屁！一点点挫折就让你变成这幅模样，而且你还像只老鼠一样不断地去逃避。你以为你有多可怜，但实际上一只小小的蟑螂都比你强！”士兵激动的情绪有如洪水般难以阻挡，致使剑尖在雷萨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 w- ~) ~" m1 D0 O& x
“啊——”雷萨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了，嘶吼声犹如一场地震，让酒馆也跟着颤动起来。
4 y) L q$ \* Q ^! O! S7 \ 为了避开这一幕，洛琳闭上了双眼，轻叹了一口气，那口气中包含了太多的失望，太多的无奈，“当你提到‘到时就是你的心脏怎么被我捏碎的问题’时，我就提醒过你‘但到最后，那将会是你要面临的问题’，现在明白了吧？你是在自寻死路。但凡是尝过忘悲酒的可怜鬼到最后都会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因为你们太懦弱了，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想到以这种方式忘掉悲痛。”. r k4 _ }! }8 |/ g4 U
雷萨停止了嘶吼，他绝望的双眼紧紧咬住洛琳，但洛琳只是尝试着用手把脸边的红发扫到身后……
& w% h3 P2 p! g “我明白了……”/ u. f; l: S0 Q8 {
士兵把手从雷萨的下巴移开，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5 b! a; Y* Z1 K9 |9 a
雷萨涣散的眼神慢慢地游向那沾着血液的剑尖，片刻后，他的嘴唇慢慢地动了起来。/ z' q& ]0 I- ~) Z$ H1 q
“军队的走狗……” ( u- a! t+ e* a' C
士兵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
* W/ M0 T& P6 n9 y- Y$ w4 ]4 u! Y “只会欺负弱者……”% H3 \- ?2 w) {: Y+ l$ v
剑尖指向了雷萨的心脏。
. Q9 R) M0 W6 z4 H- ?9 | “哈哈！但却还畏畏缩缩的！来啊！杀了我！杀掉我这个弱者！”3 h1 ~0 R* n; ^' `8 t; w
剑尖穿透了跳动的心脏，血液顿时喷溅而出。雷萨的脸慢慢地垂了下去，那狰狞的笑容永远停留在一片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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