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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土不让 [复制链接]

安德烈·斯坦尼斯拉夫·索尔莫格洛维斯基

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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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am 发表于 2012-2-2 12:44:14 |显示全部楼层
寸土不让
□ Harry Turtledove     原名:Ils Ne Passeront Pas = They shall not pass凡尔登战役法军的口号
    译者:SonicBBs网友concat
    太阳从德国人那边升起来的时候,皮埃尔 巴雷斯上士也从他那条粗劣污秽的毯子里钻了出来。和毯子一样,他身上的浅蓝色制服也是让他深恶痛绝的劣等货色, 同样也是污秽无比—— 这个他倒一点也不介意,因为这样一来德国佬要瞄上他就得多花些功夫。
    他打个呵欠,揉揉眼睛,又挠挠下巴,弄得胡子茬沙沙作响。上一次刮脸是什么时候?前天?大前天?记不清了。反正他也无所谓。
    在他旁边裹着毯子躺在战壕的泥泞里的是他的装弹手雅克 冯塞格里夫下士。看见他也差不多醒了,巴雷斯给他打个招呼:“早上好,老伙计。挺好的个早,可不是吗?”
     冯塞格里夫的回答就是一个“操”。他这人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副德性,一直要持续到倒头睡觉的时候。
    “醒过来的时候要还能喘气,也就算个不错的早晨了。”巴雷斯从腰里摘下水壶晃了晃。
    不错,还是半满的,大概还有个一升的样子。他拔下塞子灌了两口劣质红酒。说到提神,这玩意可比咖啡强多了。
    “照我看,象这样的早晨说不定也没多少了。我们见了那么多他娘的奇迹,估计这个世界差不多也该到头了。”冯塞格里夫挠挠自己,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呛着了。“他娘的,这玩意比德国佬打过来的氯气弹还冲。哎,我说,早上吃啥?”
    “火腿蛋加香槟就差不多了。叫个大胸脯的妞送过来。”巴雷斯的回答招来一串咒骂,他倒也不在意。“我只有罐头。”
    “我也一样。去他妈的,本来还指望你那里有点像样的东西。”
    “你以为我不想啊!”巴雷斯也没好气。他们连里的野战厨房不管用了,就跟法国陆军装备的一半野战厨房一样。不知道又让哪个远远躲在后方的资本家赚了一笔。前线指望着那些破炉灶的部队要挨饿了?嘿嘿,对不起,"战争就是这样的".
    他们两个只好每人打开一个罐头,愁眉苦脸地盯着里面油腻多筋的牛肉。“该死的猴子肉!”冯塞格里夫骂了一句,然后摆出往锅炉里添煤的架式飞快地把肉往喉咙里塞,尽量不去尝肉的味道。巴雷斯也有样学样。罐头的味道实在是糟糕透顶,就是就着劣质红酒也难以下咽。
    巴雷斯把空罐头盒当手榴弹甩了出去。没听见罐头盒落地的声音,多半是砸到死尸上了。
    现在外面最多的就是这个。尸臭四处弥漫,无孔不入,时刻提醒着人们什么才是一切生命无法避免的归宿。不过上士还是想尽量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能挺到什么时候? 他可是知道得太清楚了。他不禁啐了一口, 喃喃自语:"欢迎光临凡尔登,世界最大的露天坟场。"
    "欢迎参观,还可以亲眼看看你自己完蛋了之后到底是副什么德性。"冯塞格里夫接上了话头。他的话听起来就象那些用令人生厌的幽默做广告的传单。
    对于这个冷笑话,巴雷斯只是哼了一声以示了解。
    他很小心地把伸手拔掉了塞在他们俩操作的哈其开斯机枪枪口里的木塞,然后掀掉了盖在拉机柄上的沾满油污的蒙布。 他们两个身上湿透了还能作战, 机枪可就要娇气得多了—— 而且从大局来看, 在军队眼里机枪的分量也比他们重。
    然后,他开始以加倍的小心从胸墙上方窥视战场。 前方曾经是一片一直向北延伸的树林,现在只算得上是一堆火柴棍,牙签和木屑的混合物,德国人则象灰蚂蚁一样在其间蠢动。
    背后响起了炮声,证明75炮连的人也已经起床了。炮弹嘶叫着从头顶飞过,落在树林的中央,驱散了那些灰蚂蚁,也进一步完成了从树林到锯末的转换。
    "今天总算看到他们把炮弹打到对面去了。" 像所有挨过自己人炮弹的步兵一样,冯塞格里夫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大炮和炮兵。
    巴雷斯说:"这些75炮离这挺近的,不会打着咱们的。"
    "妈的,这帮杂种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太阳完全出来了。看来今天天气不错,挺暖和的。巴雷斯想到这个可高兴不起来。天一暖和,味就更大了,还招苍蝇。现在红头绿头苍蝇已经不少了,还混着些不太挑食,人也照叮的牛虻。
    东面也传来了轰鸣,巴雷斯不禁向那边望去。那里最突出的就是杜奥蒙堡,凡尔登最重要的支撑点之一。可是,现在它在德国佬手里。巴雷斯不知道那里是怎么丢的,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那是这一带前沿阵地的制高点。
    看得出法国的炮兵正在不遗余力地让高地上的德国佬不得安生。 杜奥蒙堡一直被笼罩在硝烟之中,唯一能分辨出来的就是155mm炮弹黑色的炸点。高地周围寸草不生,裸露出布满弹坑的棕色土地,就象月球表面的照片一样。
    更多的爆炸声回响在空气里,不过这回的距离要近得多。 这是德国人的77mm和105mm火炮对树林里德军受到的骚扰作出的反应。法国的野战炮则毫不示弱地反击。
    有些德国炮弹飞得太近。有几发就落在巴雷斯的战壕后面几百米的地方。他都懒得回头看一眼。"刚开战那会儿,这种近失弹就能把我吓得屁滚尿流。"
    "刚开战那会儿你是个蠢蛋,到现在也没机灵多少,不然你就不会还窝在这儿了。"
    巴雷斯叹了口气,这种大实话让人听着实在不舒服。"照部队里的规矩,一个营伤亡七成五就会给撤下来了。"
    "营里要是伤亡了七成五, 你老兄在没在里面凑数的可能性也是三比一。"冯塞格里夫以高卢人典型的方式耸耸肩膀,"当然,我也一样。"
    巴雷斯点点头。到目前为止枪子儿还没找上过他,这可不是说它们没试着来找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不怎么相信,老实说,应该是完全不相信运气了。战友的死伤他见得太多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和他们相比有哪一点不同的。是的,他能多撑一阵子,那又能有多大意义?实在是没多少。
    "真正开打的时候有个好处,到那会儿就没工夫想你自己到底会怎么样了,光想着打仗了。
    只有在没开始之前和完事之后才会七想八想的。"
    "跟打仗沾边的没一样是好事。"冯塞格里夫一副权威的样子,连将军也要相形见绌。"这些事里面有些是挺操蛋的,可剩下的全是些更操蛋的事。比方说,我要是打死个德国佬,这事想想其实挺操蛋的,可要是那个德国佬把我给打死,我跟你说,那他妈的可就更操蛋了。所以我还是宁可让德国佬完蛋。"
    在德国佬看来这话当然要反过来说了。他们的战壕就在几百米远的地方,那里在被灰褐色的人潮淹没之前其实是属于法国人的。巴雷斯他们所在的战壕也被灰褐色的潮水淹没过,不过一次反攻又让它回到了法国人手里。散布在这两条战壕之间的尸体和尸块,制服分浅蓝和灰褐两种,散发出来的味儿全都一个样。
    在已经生锈的铁丝网后面,德国人也已经醒来了。在战壕的各处,德国的步枪手开始向斜坡上方的法国阵地射击。法国大兵也还以颜色,不过他们射击的节奏要稍慢一些,因为他们得把子弹一发发的填进勒贝尔步枪的管状弹仓里面,而德国人只用利落地把5发弹夹压进他们的毛瑟步枪就行了。
    巴雷斯又叹了口气:“在有些清静点的地段,有那么一阵子一整天两边也放不上几枪。”
    “兴许有这种地方,可在凡尔登这儿就别指望了。”
    “可惜让你给说中了”巴雷斯说,过了一会,又温和的补上一句:“你这猪猡。”
    不管听起来有多可惜,冯塞格里夫说的倒是千真万确的。在凡尔登,法国和德国紧紧纠缠在一起,象与死神的拥抱,或者,用一个已经让法国人深有体会的德国说法来形容:死亡之舞。凡尔登,这个离前线后方四五公里,曾有着红瓦白墙的小镇子几乎已经完全不存在了。自从2月17日,德国人从他们的战壕里蜂拥而出的那一刻开始,一个多月以来,这场战役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那个小镇已经不再是它的目标,它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它本身,在于那一方会最终示弱,在于为了迫使对方屈服要付出多少条生命作为代价。
   
    好像要为冯塞格里夫的话作注解似的,德国人的一挺马克沁机枪开始吼叫了。他们是一流的工程兵,给机枪盖了混凝土的掩体,除了被炮弹直接命中之外很难被摧毁。巴雷斯的哈其开斯周围只有沙包充充门面。他真是羡慕对面穿灰褐制服的同行们舒服的窝。
    羡慕归羡慕,他还有正事要干。“要是他们今天想找点乐子,咱们可得好好招待招待。”
    他告诉冯塞格里夫。
    这会装弹手早就把哈其开斯用的30发金属弹板拿在手里预备好了。他把弹板插到机枪左边,巴雷斯拉开枪机把第一发子弹上膛,然后抠住扳机,转动枪身,像用水管浇花一样沿着德国战壕泼洒子弹。
    一个弹板走完了,冯塞格里夫又换上另一个。巴雷斯只消把第一发子弹上膛,剩下的就交给这挺哈其开斯了。它没有配德国马克沁那种长长的弹带,所以射速上要逊色些,不过执行些通常的杀戮任务还是够格的。(或者:“不过也算得上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良品了”)这一点有不少德国佬的死鬼可以作证。
    巴雷斯不知道他打出去的某发子弹是否打中了,他也根本不在乎。只要他打出去的够多,总能打上几发,就好像只要他不停地玩轮盘赌,总会有那么几次能转到标着“0”那一格。
    不幸的是,这一规律同样适用于坡下那挺马克沁。离巴雷斯大概50米远的一个大兵忽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捂住肩膀挣扎着倒在战壕底部。
    冯塞格里夫啐了一口:“在工厂里,要是谁给伤着了,肯定给算作是事故。可在咱们这个造死尸的厂子里面,伤个人只能算是出了件次品。照这么讲,打那一枪的德国佬没把活干好,该罚。”
    又多了一个。巴雷斯看见伤员在几个人的帮助下沿着蜿蜒的交通壕到救护站去的时候就这么想。又多了一个,不是我,也不是雅克。在他们让这个营撤下来之前必需得有七成五的人吃枪子或者挨炮弹,现在离这个数字又近了一步。用这种冷血的态度看待一个人受伤,可能会致残这件事情,实在让人恶心。巴雷斯当然清楚这一点,但是忍住不往这上面想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尽他所能回敬着德国佬。而冯塞格里夫则像个井井有条的工人一样,不断地把弹板送进机枪里。经过长期的摸索,巴雷斯已经知道,要用怎样的劲道才能让枪口每次正好转动4到5厘米,画出一条漂亮的死亡圆弧。要是刚才德国人冲出了战壕,他们绝对没法活着到达法国人这边。
    不过现在枪管跟部圆环形的散热片已经发红了,对面的战壕里的马克沁散热筒里的水多半也开了。不同的是德国人能拿热水来泡茶冲咖啡,巴雷斯还得留心别碰到散热片。
    过了一会儿德国人的机枪也安静了,尽管步枪还一直在响。巴雷斯转头问冯塞格里夫:“报纸还有剩的吗?”
    “我想还有吧。”装填手答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像离得很远似的,因为巴雷斯的耳朵给刚才那一阵射击震得够呛。冯塞格里夫翻了一阵子,递过来一份《画报》杂志:“没报纸了,这个行吗?”
    “行啊。”巴雷斯说。他接过杂志,爬到战壕后面一个弹坑里面。这个动作招来了几颗子弹,不过弹着点都算不上太近,他可不是没有见识过更惊险的场面。在弹坑里,他撒了泡尿,然后找了个不比周围臭到哪里去的地方蹲了下来。在前线有些战壕里面,有专门留出来做方便之用的地方,但是凡尔登周围的战壕经历了太多次的炮击和易手,要把这种地方和它前后的弹坑区分开来实在太困难了。
   
    巴雷斯在方便的时候瞟到一篇文章,就是讲他正置身其中的这场战役的。他只瞄了几行,就肯定地知道作者从来没有接近到离凡尔登哪怕一百公里的地方,很可能从来没到过离任何前线那么近的地方。这家伙宣称“这充满信心的希望让我们的心中响起悠扬的钟声”。
    “要是能让我和你这个杂种换个地方,我心里就该敲钟了。"巴雷斯想。
    他慢条斯理地特地把印着文章的这一页撕下来派了它该派的用场。接着又撕了一页,因为他有点痢疾。前线上交战双方不少人都像他一样,他还算不上是严重的。
    他系好裤子,然后一头扎回到战壕里面。不出他所料,他又引来几颗子弹。“德国佬就这德行。只要有机会在别人内急的时候打黑枪,就不肯在两边手里都有家伙的时候好好干一场。”
    “我也一样。”冯塞格里夫回答道。“像这样一样能宰掉这帮猪狗” —— 他觉得这个词的德语念法比较来劲 —— “他们还没法子还手。”
    巴雷斯想了想,说:“也许是这个理儿。”
    “也许整个世界都发疯了,什么狗屁道理也都和咱们阵地前面这些尸体一样死翘翘了。”
    冯塞格里夫应道。“我看这倒更像那么回事。要是真有个上帝,那估计现在也差不多就是那个什么末日了。”
    “我从前可是个好天主徒。我领圣餐,做弥撒,还去忏悔。”巴雷斯边说边挠头发。他的指甲弄破了什么东西,感觉湿嗒嗒的。“不知道从前干这些事情的那个我上哪去了。现在的我成天就想着怎么干掉德国佬,再有就是怎么别让自己给干掉。”
    “我从前就光想着要酒要女人,现在也一样。”冯塞格里夫说。“当然,和你一样,我也老想着怎么才能不栽在德国佬手里,特别是在我裤子还没提起来的时候。我说,要不要给坡下面的伙计们再来几梭子,通知他们你没为了出恭给送去见上帝了?”
    “干嘛不呢?”巴雷斯又开始观察对面的战壕。他很留心,从不在同一个地方连探两次头。德国狙击手可不是吃闲饭的。要是德国兵都是一帮饭桶,他们也就不会在现在这个地方干他们现在正在干的事情了。
    他的眼角瞟到了中间地带的什么动静,马上把视线移了回来。在那个地方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代表着危险。不过这次倒不是哪个德国佬在从一个弹坑摸到另一个弹坑,好瞅机会把炸弹扔到法国战壕里面。那是几只肥壮的大老鼠,差不多跟猫一般大,看上去油光水滑,精力旺盛。它们正优哉游哉地在浅蓝色和灰褐色的美餐之间游荡。老鼠在凡尔登可兴旺了。倒也是,其他地方哪有人这么着喂它们的?
   
    巴雷斯有些想给他们一梭子,不过还是忍住了。那只会招来更多的老鼠来吃它们同类的尸体。再说,它们晚上会上这边来捣乱,也就一样会去折腾德国人。
    巴雷斯又瞄到了些动静,这次是在德国人的战壕里。一个愚蠢到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机枪手的人是不值得活下去的。巴雷斯抠动了哈其开斯的扳机,看着德国人瘫了下去。“干掉一个。”他告诉装填手,“看见他倒下去了。”
    “这一个就祸害不到咱们了。”
    德国人很快就作出了反应。步枪手射击的频率加快了,马克沁也复活了,像条龙似的喷吐着火焰。过了几分钟,他们的炮兵也开始照顾这段法国战壕了。巴雷斯急忙躲到他给自己在战壕壁上刨出来的侧坑里面。德国人,据他所知还有英国人,是禁止士兵挖这种单人掩体的。如果炮弹在附近爆炸,里面的人很有可能给活埋了,但是要说到防弹片,躲在这种地方就比缩在战壕底里强得多了。
   
    有些炮弹, 77mm, 105mm 和150mm的都有,发出的爆炸声特别沉闷。在大兵们在炮弹壳上敲响代表恐怖而非希望的钟声之前,巴雷斯已经把防毒面具从盒子里抓出来套在头上了。
    在他把面具完全套到位之前,他吸到了一丝氯气,足够让他喉咙发痒,眼睛流泪了。
    他紧张地呼吸了几次,生怕疼痛会加重。还好,他的动作足够快,疼痛很快就减轻到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了。他开始隔着面具的窗口看外面。窗口很脏,像轮船上统舱的舷窗似的。他现在得留点神,动作不能太剧烈,因为现在呼吸受了限制。戴着防毒面具还要使劲折腾的话容易犯心脏病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既然德国人用了毒气,那说不定等炮击一停突击队就上来了。所以尽管高爆弹和氯气弹还是不断地落下来,巴雷斯还是从小掩体里出来,到机枪旁边就位。这样当然要冒挨弹片的风险,但是要是让德国佬冲到了战壕里面,他就肯定得吃子弹或者是刺刀了。
    他没看见德国人那边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冯塞格里夫也趴在旁边一起了望。“啥事也没有。起码这次没事。”巴雷斯说。
    “那可不一定。”隔着两层厚漆布,冯塞格里夫的声音听上去像从海底传过来的。他接下来的笑声听起来就更恐怖,简直跟恶魔似的。“瞧那些讨厌鬼。”
    在两军战线之间,几只大老鼠正口吐白沫地踢蹬着。氯气正在烧灼它们的肺。它们鬼鬼祟祟,偷鸡摸狗,从死尸和濒死者那里捞好处,这些地方它们和人类真是相似。但要是说起发明些绝妙的自相残杀的法子,或者想办法让这些绝妙的法子失效,它们就相形见绌了。
    “我可一点也不心疼。”巴雷斯道。
    “我也一样。”装填手表示同意。“还是你今天干掉德国佬那会那句话:这几个就啃不到咱们的骨头了。”
    “就这样,我还是指望能快点把防毒面具摘掉。”巴雷斯说。氯气弹还没停。
    “去他娘的,别这么小里小气的。我可是盼着风头能变变,把毒气吹回给那帮猪狗,”——他用这个词简直有瘾了——“让他们自作自受。要指望就得指望些像样的事。”
    “这主意不错。”巴雷斯想了想,说。“倒也不难兑现。”德国战壕比他们的地势低,氯气比重又大,稍微有点风就够他们瞧了。
    “想不想再打几梭子?好让他们知道想干掉咱们没那么容易。”
    “我刚才也这么想来着。可我又寻思,他们要是发觉毒气不管用,不又会打些普通炮弹过来吗?所以咱们还是别这么着。”
    隔着防毒面具,冯塞格里夫看上去像螳螂一样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像这样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就有他们好看的了。到那会他们的人离我们太近,也就不好开炮了。”
    “我还是想他们早点完事。”巴雷斯说。“我实在想再抿两口红酒。现在来罐猴子肉说不定也没那么糟糕。”
    “可怜的家伙”冯塞格里夫叫道。“我看你是给氯气熏坏脑子了。”
    “有可能。”巴雷斯承认。“的确有可能。我真的说我想吃猴子肉了?只要还没闹饥荒,正常人可不会说这种蠢话。”
    “说到饥荒,恐怕我们就快要闹了。”冯塞格里夫说。“前面打成这个样子,炊事员可不好上来。”
    “我可不想干那个鬼差事。”巴雷斯说。这话从前线的机枪手嘴里说出来,分量就不一般了。炊事员走——通常是爬——到前沿阵地的时候,身上挂满了面包,像挎着子弹带似的,还得加上些红酒。他们了帐的机会一点也不比别人少——事实上比很多人都多——而且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要是面包溅满了泥浆,或者酒瓶子摔破了,就看那帮又饥又渴又脏又累的大兵们怎么开骂吧。要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见踪影,大兵们当然照样开骂,只不过这种时候挨骂的人多半已经没法知道他们在骂什么了。
    “面包和酒。给受诅咒之人的圣餐。”巴雷斯喃喃地说。像前线的很多天主教徒一样,他从前也有过这个念头,但是今天这种感觉特别强烈。
    “你说啥?”冯塞格里夫问。戴着防毒面具不管听还是说都不太利索。巴雷斯大声重复了一遍。冯塞格里夫比了个轻蔑的手势:“你还掂记着你那个什么劳什子上帝啊,我的老伙计?你以为你老兄,还算上咱,有多大斤两,值得他老人家费那么大劲?我告诉你说,要是真有这么个上帝——我跟其他人一样不怎么相信的——那咱们也算不上是被诅咒了,多半是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要不就是他老人家根本看咱们不上眼。”
   
    “你倒是真能让我宽心。”巴雷斯隔着防毒面具说。冯塞格里夫嘿嘿地笑,听上去像猪哼哼。巴雷斯把头扭过一边,听着德国人的炮击,不想再听装填手胡扯。“快停了。”他忽然冒出来一句,好像是指雨。老实说,他这么念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毕竟,在战壕里面,雨几乎和毒气一样讨嫌,持续的时间还比毒气要长得多。
    过了大概一个钟头,雅克冯塞格里夫小心地把防毒面具摘了下来。他没有马上把它戴回去,也没有口吐白沫抓着喉咙一头栽倒。有一次,在巴雷斯正在摘他自己的防毒面具的时候,他装着这样来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的搭档忙不迭地把面具扣回去的样子笑得半死。在那以前他从来不知道巴雷斯骂起人来有那么多花样。
    巴雷斯现在已经把面具取下来了。他长出了一口气。空气里还是有股臭味,不过凡尔登周围的空气一直都是这样。残留的一点氯气好歹能给四处弥漫的腐尸的气味消消毒。背后的太阳快落到满目疮痍的地平线后面去了。“又干了一天的活。差不多到收工的点了。”
    “对呀。该回家穿着拖鞋抽烟斗了。”冯塞格里夫这话把他们俩都逗乐了。要是德国佬还像昨晚一样安生,他们今天晚上就还能睡会儿。要不然,像从前有些时候,说不定得连熬三五个通宵,不用说,他们能不能活过这段时间还是个问题。
    冯塞格里夫倒是真点上了个短短粗粗的小烟斗,里面填着的烟叶子闻起来跟马粪似的。现在的法国烟草都这么差劲。他和巴雷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吃的,只好每人开了个罐头。要能有点别的什么,他们绝对不会去碰那玩意的。两个人以早饭时候的劲头对付着罐头。里面的腌牛肉在夕阳下面还是现着种非天然的红色。
    “可怜的老猴子。”巴雷斯边吃边说,“临死之前肯定没人给它做弥撒。”他又舀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嚼着,“它的肉实在是太难吃了。说不定它自己寻了短见,过了两三天才给人找着塞到罐头里面了。嗯,肯定是这么回事。这就可以解释它为啥这么难吃了。还可以解释为什么没人给它做弥撒。”他自说自话地唠叨下去,“这可以解释好多事呢。”
   
    “这能不能解释你脑子里为啥会少根弦?”听到冯塞格里夫这么问,巴雷斯不禁暗自好笑,想:“他倒是记恨我了。平常老是他在叨咕这些蠢话,我还得在旁边听着。”不过冯塞格里夫还没完:“要说自杀,咱们在这待着不也一样么?你见谁咽气之前还有人给做弥撒的?那是当然了。咱们在这儿是自杀,对面的德国佬也一样。这整个他妈的世界都想不开了,就跟蛾子似的,硬要往火里扑腾。”
   
    皮埃尔 巴雷斯闷头吃着罐头,直到吃完为止。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他的装填手说的有什么不对的。相反,他觉得这些话正说到他心里去了。有些话,不管有多接近事实,还是不挑明为好。其实,就是因为那是些大实话才让人有这样的感觉。
    冯塞格里夫好像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吃完罐头,把空罐头盒扔出去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说不定咱俩连自杀也没法顺顺当当的。咱们自从这场大戏开演以来搞砸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要是自杀也没死成,也不奇怪。”
    “兴许吧。”巴雷斯应道。他很高兴能有个借口不去细想什么才是更加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当口,从战壕那头传来了一阵兼有欢迎和愤怒的喊叫声。这只有一种可能。“炊事员总算上来了。”巴雷斯把它说明了。“面包比往常还要脏。要不然就是没酒了。”
    “操你们老娘的!”(此句为直译。看来西洋鬼子一样喜欢问候别人祖先)一个小炊事员怒冲冲地嚷。他每隔三四个字嗓子就破一下,由这个看来他最多也就十七八。“炮弹飞过来你们这帮孙子还不是一样往地上趴,也没见你们谁戳那招手啊?别他妈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有种倒是自己来试试啊?”
    “你倒是试试空着肚子窝在这守战壕啊?”一个大兵回嘴,可是他的话说得有些有气无力,很快就被炊事员的咒骂淹没了,简直像炮兵被反制火力压制住一样。毕竟没人动过去当炊事员的念头。一点也没有。
    巴雷斯和冯塞格里夫最后还是领到些面包和酒。巴雷斯的酒还不够装满水壶,他还得用小刀把面包上面几处沾到泥水的地方挖掉。就这样,面包还是散发着死亡和腐烂的气味。这可能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因为整个战场都是这股味道。
    冯塞格里夫给面包的评价算是高的了:“老天,这个总算比罐头好点。”又尝了口炊事员带上来的红酒:“这玩艺也比马尿要强。不过也强不了多少。”
    巴雷斯填饱了肚子,觉得看事情的眼光可以稍微厚道一点了。“让他去吧,雅克,发再多牢骚,世界还是那么回事。”
    “管他娘的什么世界会怎么样。发多点牢骚,大爷我自己就能开心点。”装填手答道。他的眼睛在暮色里闪闪发亮。
    巴雷斯懒得再和他计较。有什么意义呢?在前线,没多少东西是称得上有意义的。他最多也就只能指望能活着下来。就这一点希望也不是很大。“来根烟吧,老伙计,要不匀点烟叶子到我烟斗里面。我已经没多少存货了。”
    “喏,自己拿吧。”冯塞格里夫递过来个小包。在前线上烟草的供应比面包和酒还要不稳定。前几天就轮到他断档,亏了巴雷斯他才不至于没得抽的。
    巴雷斯划着了根火柴,空气里顿时散发着一股硫磺的味道,让人联想到烟熏消毒,又像是有人在搞驱魔仪式。他点上烟斗吸了一口。烟味很难闻,不过还是比周围其他的味儿强得多。他靠在战壕壁上,品着烟草的味道。德国人应该也开饭了,因为战壕里已经清静了差不多半个钟头了。
    他抬头看看天,看见星星已经出来了,好像地上一片太平似的。对这个他老是有点想不通。也许星星根本就不在乎。其实这样也挺好。
    声音是从清冷的高空传来的。 巴雷斯掏了下耳朵,因为他的脑子一时还不能相信他所听到的。那是铜号吹出来的一个长音。“不是咱们的信号。”他的睡意一下飞到了九霄云外。“肯定是德国人在搞什么名堂。”
    “ 该死的德国佬。”冯赛格里夫边骂边爬起来。巴雷斯已经把手指压在了哈其开斯机枪的扳机上。要是德国人今天晚上想来造访他们这段战壕的话——他们可不是没试过——他一定会好好招待他们的。冯赛格里夫嘴里还是不闲着:“我觉得他们是想从天上朝这儿丢炸弹。那声音多半是什么飞机弄出来的。”
    “是又怎么样?”巴雷斯耸耸肩。“要是我们这边的飞机不那么废物就好了。它们简直还没有我拿来擦屁股的那篇狗屁文章有用。”
    “别老是‘要是’,‘要是’个没完。要是你少说几个‘要是’就好了。德国人炮比我们多,人比我们多,飞机也多。这世道就这样。我们还是得继续宰他们,直到哪天我们自己给宰掉为止。”
    从几百米之外的德国战壕那里传来了一阵喊叫,有些混乱,就和巴雷斯这边一样。他仿佛看到有东西在动,就开火了。对面的马克沁马上开始还击。很快两边的步枪手也加入了进来。枪口焰撕裂着夜幕。
    然后冯赛格里夫担心的轰炸就开始了。这和巴雷斯经历过的空袭完全不同。火焰和雹子一起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圣母啊!”巴雷斯一边找掩护一边喊,“德国人把他们那个该死的火焰喷射器弄到飞机上去了!”
    “他们倒是知道怎么把它弄到飞机上去了,可是这帮蠢猪还没学会怎么瞄准。听,坡下面的家伙们嚎得多起劲啊。这回烤他们的火可是他们自己点的。”冯赛格里夫开心地笑了。
    “简直像是我们的炮兵干的。”巴雷斯也笑了。可不是吗,德国人被雹子砸到和被火烧到的时候嚎得是够响的。事实上,冰雹和火焰几乎是不加区别地落到德国人和法国人头上的。他侧头听了听,说:“他们的飞行员都是些胆小鬼,飞得那么高,连马达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说不定真是像你说的,是咱们的炮兵干的。”冯赛格里夫站了起来。“而且这种轰炸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扔下来的这点小火苗的威力比起炮弹和炸弹来差得远了。”正说着,一个雹子砸到他脑袋上,给钢盔弹开了。
    巴雷斯不认为德国人在挨着轰炸的时候会从战壕里冲出来,不过他还是在观察敌人那边的情况。火雨点着了已经被炸得不成样子的森林,不过因为有冰雹的缘故,火势蔓延得并不快。
    冯赛格里夫也在探着头看。他耸了耸肩膀:“我看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森林都着火了。我从前还真不知道德国人也能把活干得这么马虎。他们有了那种能放火的武器,照常理说应该把火头全扔在咱们头上才像样,不是象现在这样东一摊西一摊,跟闹痢疾的人拉肚子似的。”
    过了一阵子火雨和雹子渐渐缓了下来,最后差不多同时停了。巴雷斯从头到尾都没听见飞机马达的声音。树林子和地上仅剩的一点干草烧得很厉害,照巴雷斯看来很快火就要灭了。这里的很多树已经过过火了,实在剩不下多少东西可烧了。
    “要是运气好的话,德国佬下次想玩火的时候,就会找上北边的英国人了。”
    “有可能。他们刚搞出来毒气的时候,就是先让英国人尝了鲜,然后才拿来招待我们的。
    这回估计是把我们和英国人一起伺候了。看起来他们倒是越来越大方了。”
    “是啊,大方得让人有点吃不消了。希望他们不要又弄出些新花样来。”巴雷斯说。
    他这个希望在几分钟之后就落空了。自打开战以来他已经失望过无数次了,所以对于这个几乎一点都不觉得吃惊。德国人好像对他们的新发明感到自豪似的,又用一声号音宣告了新的一波的到来。这种号声听不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却又好像无所不在似的。
    “快看天上!”冯赛格里夫突然喊道。“他们的一架飞机着火了!兴许是撞到炮弹上了。”
    “这该死的飞机真他妈的大呀。”巴雷斯抬头看着“我简直想不通这么大的东西是怎么能飞起来的。看呐,雅克,跟座着了火的大山似的。”
    “是挺像的。肯定有不少德国人在里面正烧着呢。快落地了!上帝啊,要栽到河里去了!”
    它掉到了法国战线的后面,在巴雷斯他们的战壕西面一些的地方,正好扎进默兹河里,震得他们脚下都不太稳当。“好样的!”巴雷斯狠狠地说,“那帮杂种连同他们的炸弹和喷火的东西统统都炸上天了。现在他们是死定了。”
    “他们肯定是死光了,估计河里的鱼也去了三分之一。这爆炸可够厉害的。”冯赛格里夫答道。
    “可惜没掉到德国佬战壕里面,叫他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是啊。还有,德国人折腾了这上半宿,希望他们闹够了就回去睡觉。象你说的,咱们可是吃不消什么新花样了。”
    可惜法国人没能消停多久,因为很快他们就第三次听见号声了。按照巴雷斯的判断,它不是从德国阵地那边传来的,倒像是来自那上面什么地方。“德国佬到底怎么了?”他有点恼火了。“他们这么装神弄鬼实在让我紧张,不知道后面又要搞什么鬼名堂。”
    他正说着,上面的天空里突然出现了一点刺眼的白光。“照明弹!”战壕里的喊声此起彼伏。巴雷斯连忙缩到胸墙底下,要不然在这种强光下面他就成了个绝好的靶子。
    他本来以为坡下面的马克沁会马上趁着这个机会干掉几个不像他那么小心的法国兵,可是敌人的机枪和他自己的一样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他实在想不通。冯赛格里夫猜道:“会不会没人通知对面的机枪手说要打照明弹了,结果他们以为是咱们打的,还等着咱们开枪打他们呢。”
    巴雷斯将信将疑:“这倒也有可能,不过这听起来总像是咱们的军官老爷们才干得出来的好事。对面的办起事来可不是这个德性。”他对于那些穿着灰褐色制服,戴着煤斗钢盔的人以及他们的指挥官有着足够的尊敬——甚至可以说是敬畏。他没法不这样,因为他们好几次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而且这种机会实在是太多了一点。
    照明弹慢慢地降下来了。它的质量不错,下落的时候几乎闪都不闪一下,一直是那么亮堂,照得巴雷斯都看不见它上面的降落伞。
    它落到了一个泥水坑里面,不用说,那是个积了水的弹坑,就在巴雷斯的右前方,朝着杜奥蒙堡那个方向。就算掉到水坑里,它还是发了一阵子光。看到德国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他们的战壕里面,冯赛格里夫开口了:“不管他们想干什么,这回又搞砸了。”
    “看起来是的。”巴雷斯说,“谁想得到他们会把活干得这么糟糕呢。”
    就在这时候,那个水坑,也许还有战场上和它差不多的很多水坑,开始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味,甚至掩盖住了战场上弥漫的恶臭。“德国人的新式毒气!”冯赛格里夫喊道,同时扑向他的防毒面具。
    “这不是毒气。”巴雷斯伸手阻止了他。“你没闻出来吗?这是苦艾的味道。”
    “苦艾?你是说做苦艾酒用的那玩意?”装弹手皱了皱眉。
    “就是这个。”
    “ 老伙计,你对这些东西到底知道多少?”冯赛格里夫哼了一声。“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战前你是那种巴黎的花花公子,大杯大杯地灌这个,直到有几个家伙的脑子给这个烧坏了,政府把它查禁了为止?”这会儿巴雷斯的眼睛已经重新适应黑暗了,他能看见冯赛格里夫竭力想模仿出他心目中巴黎的花花公子的那副轻浮样子。不管这副架势让花花公子摆出来会有什么效果,在这个胡子拉碴,脏不拉叽的下士身上可是一点也显不出来。
   
    “我从前就是大杯地灌这个。”巴雷斯说。
    冯赛格里夫又哼了一声,不过这次更大声更粗鲁了。“得了吧你,还是说实话吧,知道实话怎么说吗?”
    “ 比彼拉多总督知道得多,也比你知道得多。”巴雷斯回了一句。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还是老实告诉你得了。刚开战那会儿,我那个连长就爱喝这个。每天中午和晚上,他都要在杯子里倒点苦艾酒,然后用个小漏勺舀点糖,滤点糖水到酒里面,再一口喝下去。他存着好多苦艾酒,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
    “这家伙人怎么样?是不是给苦艾酒搞得比其他的军官还要疯疯癫癫的?”冯赛格里夫好像来了兴趣。
    “倒也没看出来。和其他人一样,也就是个扛枪穿制服的。听说已经给打死了。”
    “谁都是给打死了。这年月,还活着都他妈的快成件丢脸的事情了。你懂我意思吗?”
    “当然了,伙计,我太明白了。”巴雷斯悲哀地摇了摇头,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不该摇头了。“这股该死的味道让我头疼,就像头天晚上喝多了之后的那种感觉。而且我还没落着喝酒的乐子。”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要我给你掉几滴眼泪吗?”
    “那就辛苦您老人家了。”巴雷斯回答。装弹手翻了个白眼,两人都乐了。过了一阵子,冯赛格里夫也开始抱怨头疼了。巴雷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可怜的人啊!我的心都要碎了!”
    “总比看你这副拿腔拿调的鸟样子强。”两人又是一阵子笑。
    “今天晚上德国佬弄了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知道他们有完没完,是不是还有什么新花样?”巴雷斯说。
    冯赛格里夫听了就笑不出来了。不过他考虑了一下,说:“不错,德国佬今天是弄了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不过这些玩意也没把我们怎么样。他们扔的飞火烧他们自己人跟烧我们一样多。至于把水变成苦艾酒,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耶稣不是也来过这么一手么,看他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要是让牧师听见了,他肯定给气得脸色发紫,像给一窝马蜂蜇过似的。不过既然是落在我耳朵里……”和冯赛格里夫早些时候一样,巴雷斯也像典型的法国人那样耸了耸肩膀。
    就在这时候战场上空第四次响起了号声。这让巴雷斯有点紧张,不过也不像开头那么紧张。德国人是弄出来了不少花样翻新的东西,不过就像他的装弹手说的那样,这些新式武器的杀伤力还没有他们见惯了的那些来得大。
    有那么一阵子,他还以为这次的号声只是为了壮壮声势,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冯赛格里夫突然扭头问他:“喂,月亮哪去了?”听他那口气,好像月亮是给巴雷斯顺手揣到裤袋里了。
    巴雷斯望了望东边。他几乎都没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夜了。那一弯下弦月应该在那个方向,就在德国人阵地上面,不过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天上没有云,不会把月亮给挡住,而且,那个位置附近的星星好像也看不见了。
    “除了这个该死的苦艾味道还会是什么?把人的脑子都熏得一塌糊涂,就跟一锅鸡蛋花似的。”
    “嗯……”冯赛格里夫仔细斟酌着他这个比方,好像这是阿纳托尔 法郎士的什么大作似的。“说的也是。”他最后说道,“反正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要是青天白日的还见着这种怪事,那你的脑子就不止是乱了,是跟皮卡德老乡卖给你的号称是新鲜的鸡蛋一样,臭到家了。”
    战壕里面有不少人是冯赛格里夫提到的“皮卡德老乡”。他们有没有听见这番话,是不是觉得清誉受损,从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多半在偷笑”巴雷斯心想。
    太阳还是一点要升起来的影子都没有。照巴雷斯的生活经验,下弦月落下去了,日出就不远了。所以尽管太阳老是不出来,他也不愿意为这个操心。再说,苦艾的气味还是很浓烈,很可能这个才是原因。“几分钟就长得象几个钟头一样。”他顿了顿,说。
    “就是,慢得跟乌龟爬似的。”冯赛格里夫接着又加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应该把防毒面具给戴上?这样就免得给这气味给熏糊涂了。其实太阳早该出来了。”
    “别犯傻了。”巴雷斯冲战壕前面挥了挥手:“你没看出来吗,德国人现在跟咱们差不多,要不然他们早就过来闹腾咱们了。”他闭上眼,靠在战壕壁上:“趁现在还能睡,我先眯一会儿。”
    “这样也不坏。”冯赛格里夫表示同意,也躺了下来。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要是德国人没有像他们一样给弄得昏昏沉沉的话,他们要跳起来开火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当巴雷斯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敢对着一沓两米高的圣经起誓,他一共才睡了几分钟,可是就他打呼的这点工夫,这突然变得让人捉摸不透的太阳已经在天空里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他总是很小心的,所以他嗅了嗅,苦艾的味道还在。说不定就是这个让他睡死过去了。也许昨天晚上他应该把防毒面具戴上的。可是他实在讨厌那玩意儿——尽管它可能会救他一命——就像他讨厌某种能预防疾病的橡胶制品似的。
    冯赛格里夫也醒了。“怎么回事?”他指着天上:“怎么一不留神这东西就冒出来了?”
    “我知道才怪。不过它既然出来了,我们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该干啥干啥。”
    显然不光是他们两个想着要趁这个延长了的夜晚多睡一阵子,因为现在整条战线上都能听见刚刚睡醒的法国人在吵吵,奇怪为什么太阳一下子就升得这么高。至于德国人,虽然巴雷斯根本不懂德语——他只会怪腔怪调地喊“举起手来”——但他也能从对面的喊叫声中听出来,他们一样很吃惊。
    巴雷斯还在纳闷,那空中的号声又响起来了。这是第五次了,不过这次是在大白天。冯赛格里夫已经不耐烦了:“真是受不了 这帮狗东西。他们有完没完?”
    接着他和巴雷斯都喊了起来,不是出于气愤,而是恐惧,因为一发炮弹——那应该是发炮弹,尽管它在大白天还亮得跟颗星星似的——正直直地朝着他们砸下来。巴雷斯见识过不少德国人的420mm炮弹和掷雷器打出来的飞雷,这些大家伙之所以可怕,有一半就在于你得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掉到自己头上。现在也一样。这个可不像昨天晚上带来苦艾气味的照明弹,它径直扑下来,像只俯冲的鹰一样。
   
    巴雷斯刚刚扑进掩体,那发像星星似的炮弹就在中间地带爆炸了。照他感受到的震动来看,位置离他的机枪掩体不远。泥土和已经腐烂的尸块像下雨一样落到战壕里。重磅近失弹爆炸之后就是这个样子。巴雷斯咬紧牙关,等着承受随之而来的钢铁风暴。
    可是他预期中的炮击并没有继续。当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赶快从战壕壁上给自己刨的侧坑里面冲到机枪跟前,做好了射击准备。他想也许德国人的炮兵在协调上出了点问题,说不定穿灰褐制服的步兵马上就要从战壕里爬出来向山坡上面冲锋了。
    他没看到灰褐色制服一拥而上的情景,为这个他衷心地感谢上帝。他能看见刚才的炮弹炸出来的大坑,大概在两军阵地正中间的地方。现在坑里正冒出浓烟。也许那是发穿甲弹,钻进土里很深,结果把从前在炮击里给埋在下面的什么油料给点着了。烟越来越浓,都快把太阳遮住了。
    坑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巴雷斯的手指扣住了扳机。突然,他猛的放开了机枪,从皮带上扯下了防毒面具,疯狂地把它往头上套。“天主之母童贞圣母玛利亚”他把这段话整个念叨出来,好像这是一个单词似的。“这个苦艾气比我预想的要厉害得多。”
    在他旁边,冯赛格里夫也在以一种近乎绝望的速度戴上了防毒面具。“行行好,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什么了?”他问道。
    “不成。”巴雷斯坚定地说,“绝对不成。不然你会以为我发疯了。我自个也会以为自个发疯了,要是我告诉你我这个给苦艾气熏坏了的脑子把我看见的东西变成了什么样子的话。”
    像马一样大小的蝗虫?像马一样大小,长着蝎尾和男人的脸面的蝗虫?像马一样大小,胸前有铁甲,翅膀会轰隆作响的蝗虫?金冠下飘着女人一样的长头发,还露着像狮子一样的獠牙的蝗虫?
    尽管现在巴雷斯呼吸的已经是过滤过的空气了,但是他的脑子还受着苦艾气的影响,因为那些幻影——那只可能是幻影——并没有恢复到他们正常的样子,就是穿着灰褐制服,戴着煤斗钢盔的士兵的形象。
    “我不管他们看上去像什么!”当那些怪异的东西开始冲向他的战壕的时候,他就这么喊着。这不是事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但这么喊至少可以让他暂时压下自己心中的恐惧,尽管他还没法打消它。而且他接下来的话可是千真万确的:“只要让我看见了,他们就要吃苦头了!”
    他抠动哈其开斯的扳机,把一梭子又一梭子子弹扫到那些德国人中间,尽管他们在他看来根本不像德国人。冯赛格里夫则以某种机械的,像是由蒸汽而非人力带动的动作换上一个又一个新的三十发弹板。一整条战壕里面的法国兵——有些戴了防毒面具,有些没戴——都在飞快地用步枪向冲过来的敌人射击。
    这简直是一场让人毛骨悚然的屠杀。德国人派上来的多半是新兵蛋子,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懂怎么利用地形和寻找掩蔽物。巴雷斯听人说过德国人在实验某种新式防弹衣,和从前的骑士上战场穿的盔甲差不多。也许他看见的穿胸甲的蝗虫其实是穿着这个的德国兵。看起来这玩艺在机枪子弹面前没什么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巴雷斯乐出了声,他结结实实地好好笑了一阵子。在中间地带里的一些德国人,差不多有一半左右,在法国人猛烈的火力面前畏缩了,朝他们自己的战线溃退下去。而呆在对面战壕里的那些和巴雷斯一样给苦艾气熏得晕头转向的德国人,把自己的战友当成了法国人,也在朝他们射击。毛瑟和马克沁干起杀人的活计来一点也不比勒贝尔和哈其开斯差。
   
    有几个冲到了战壕里面,不过没多久就被子弹,刺刀和手榴弹收拾了。然后从坑里又出来了什么东西。苦艾气的劲头大概过去了一点,因为这个总算看上去像个人形了。可是他的样子老在变。有一阵子他长着稀疏的黑头发,蓄着小胡子,身上穿着的像是德国的制服,但是左边胳膊上有个红袖标,上面还有个什么符号;过了一会儿他变成个麻脸的矮个子,头发是铁灰色,还有大胡子,衣服式样介于制服和便服之间,左胸口袋上挂着一颗金星;有时候……
   
    巴雷斯没有再看下去,开始朝着那个会变化的人开火。对面的马克沁机枪手也一样。他们几乎是同时开火的,也几乎同时命中,而且命中了不止一发。那个人,也许是个德国军官,不再变化了,很快就看不见了。多半已经完蛋了。
    “到头了吗?”巴雷斯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上帝。”冯赛格里夫应道,“不过我能告诉你我怎么想的。照我看这些怪事根本就没个完,一直到我们两个交代在这里为止。当然,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好好收拾一下德国人。”
    巴雷斯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所以没表示任何异议。战壕那头有人在呻吟:“痛死我了!火烧火燎地痛啊!”不知道苦艾气让这个可怜的家伙以为他给什么怪物伤着了。
    这时候第六声号声又响了,即使隔着防毒面具的漆布也听得一清二楚。“这帮蠢货!”巴雷斯生气地喊道,“德国佬难道还看不出来,他们那种苦艾气连他们自己人都一起熏糊涂了吗?”
    “看看我们自己这边的那些白痴将军们,你以为对面的指挥官会比他们高明多少?”冯赛格里夫说。
    不管苦艾气对他有什么影响,它的劲头还在,而且还挺大的。巴雷斯对这一点确信不疑,因为现在他看见有一大群骑兵朝他冲过来,简直是一个疯子的想象里的形象。战马的胸前有着火和硫磺组成的甲胄,马头像狮子,在应该是马尾的地方生着露出毒牙的蛇。那些像狮子的脑袋还在喷烟吐火。至于骑手……他们有些人居然长着翅膀。
    “毒气!那些骑兵在放毒气!”冯赛格里夫喊道。巴雷斯点点头。他的防毒面具戴得好好的,不用担心,而且他面前的简直是机枪手们梦寐以求的目标。他不停手地打,把枪管上的散热片烧得通红,冯赛格里夫则不住地换上新弹板。
    “德国佬真是发疯了,居然连骑兵都派上来了。”巴雷斯边打边说,“不过不管他们疯到什么地步,他们别想从我这儿冲过去!”
    不用说,他自己多半也是疯了,不然不会把德国骑兵看成那个怪模样。不过被苦艾气熏了那么久,也难免。况且呆在凡尔登前线的人本来就容易发疯。他还能清醒到把机枪瞄准敌人的地步,这就够了,这会儿其他的事情都无关紧要了。
    像上次那些给他看成蝗虫的步兵一样,有些怪模怪样的骑兵掉头朝德国阵地那边去了。那里的德国人也和巴雷斯一样打得不亦乐乎。巴雷斯看着直乐,因为这样一来他的压力就小多了。
    他没看见哪个骑兵能冲到战壕里面。同盟国和协约国的骑兵师通常都躲在战线的后面,苦苦等待着那遥遥无期的大突破。在机枪火网前面,骑兵会像烈日下的冰块一样迅速消失。
    对任何一个蹲过一阵子战壕的人来说,这再明显不过了。可是看来呆在后方干净舒适的司令部里的将军老爷们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看来有些东西,对在前线上打生打死的大兵来说是常识,往后走十几公里就没人明白了。
    巴雷斯的机枪停了。“卡壳了?”冯赛格里夫紧张地问他。
    “没有。这枪听话着呢。可是前面已经看不见什么活物了,干嘛浪费子弹呢?省着点,等下次德国人进攻的时候再派用场。”
    天上下起了雨夹雪。凡尔登的天气肯定是全法国最糟糕的。昨天的那点暖和劲早就让人忘得一干二净了。忽然响了个炸雷,接着来了一个又一个,一连七个才算完。雅克 冯赛格里夫笑了:“伙计,知不知道我从前最怕的就是打雷?外头起暴风雨的时候我就藏到床底下去。”
    “是不是给炮击治好了?”巴雷斯说,“挨炮轰的时候我也想往床底下钻。我还想要有张床在这儿,好让我钻到底下去。”
    “最好还是张铁床。不过你说得挺对,跟炮击比起来,几个响雷有啥可怕的?”冯赛格里夫朝天上挥了挥拳头:“就是那上面真的有个什么上帝,我不是说过吗,我不信这个的,他老人家又能把我们怎么的了?我们已经让德国佬和那帮军官们折磨得不能再惨了。”
    巴雷斯一边挠痒痒一边回答:“你说的兴许有道理,但是也不一定。我们也都看见了,昨天德国佬放了一通毒气,倒也毒死好多老鼠。”
    “得了吧。”冯赛格里夫在点头,不过话里满是讽刺。“上帝要是像那些傻瓜说的那样无所不能的话,就能让老鼠和毒气一起来折腾我们。或者他就干脆给老鼠也发些防毒面具,这样还能省下个奇迹。”
    “精辟,真是精辟啊!”巴雷斯拍手了:“现在有个随军牧师在这就好了,也让他听听这么精彩的亵渎神明的话。”
    “他们才不傻。没什么让他们上前线,他们当然乐得呆在后面。我跟你说,要换了我我也这样。”
    “当然我也是。”皮埃尔 巴雷斯又耸肩膀了。“可是国家发怒,就要打仗死人了。我们就是那些死人,不过还没死透罢了。”
    这时候地面摇晃了起来。“地震了?”他问道。
    “别傻了。应该是谁的弹药库爆了。真希望是对面的。”冯赛格里夫侧耳倾听,想知道爆炸声会从哪个方向来。
    巴雷斯也等着听,不过始终没等到,只能听见没完没了的雨声。忽然,在雨声中间,传来了高亢的第七响号声。
    他望了一眼装弹手。冯赛格里夫点点头,表示他也听见了。他们打起精神,准备应付德国人的下一步,不管那是什么。
    “我们还没死。”巴雷斯不住地重复着。“我们已经听过六声号响了,都挺过来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说不定这次就不行了。当然也不一定。”冯赛格里夫说。
    大地又震动了。空中电闪雷鸣,雨夹雪也转成了大雹子。但是和弹片比起来雹子最多也就是小小地令人不快而已。渐渐的这恶劣的天气平静下来了。太阳也出现了,而且不是像前面那样突然跳出来的,而是随着风把云层吹散而逐渐露出来的。
    巴雷斯和冯赛格里夫一起点了点头,然后齐声说:“成了。”
    他们对望了一眼。刚才的话好像不是他们自己说的似的。像是另外的声音。他们又一起耸了耸肩膀:待在凡尔登这个人造的地狱里面,谁有多少工夫去想他老人家的事情? 再说了,就像冯赛格里夫说的,就是所谓的末日降临,比起在这里的士兵的境况也坏不到哪里去。
    巴雷斯摘掉了防毒面具。尽管已经放晴了,天空中还是落下了最后的几滴雨滴。雨水尝起来咸咸的,几乎和眼泪一样。
    空中传来了嗡嗡声,迅速扩大为机械的轰鸣。巴雷斯惊叫着跳进掩体。几架涂着黑十字的飞机低空掠过,用机枪蹂躏着法国人的战壕。受伤的人发出了惨嚎。
    飞机刚刚过去,巴雷斯就冲了出来,把机枪里剩下的子弹统统朝飞机扫了过去。他不觉得自己打上了。在地上一个人要想凭哈其开斯机枪打下飞机,完全只能碰运气。这个他很清楚,也认了。可是地上的人不去碰碰运气,怎么指望能赢呢?
    说不定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惹恼了德国人,要不就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德国炮兵开始轰击他们团的防区了。一个人再加上一挺哈其开斯机枪,在大炮面前什么也干不了。这个他也清楚,可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也是他讨厌炮兵的原因之一。
    像往常一样,法国的炮兵终于慢悠悠地开始反击德国的炮火了。这种拖沓作风是巴雷斯讨厌所有炮兵 —— 包括穿浅蓝制服的 —— 的又一个原因。而且,像往常一样,太多的法国炮弹飞得不够远,掉到正在挨德国人炮轰的战壕上了。这个足够让巴雷斯和战壕里面其他所有的法国大兵衷心地痛恨自己这边的炮兵。
    等这两伙敌对的炮兵 —— 至少这会儿表面上看来是敌对的,有些时候在巴雷斯看来他们简直像是在满怀恶意地联手对付法国步兵 —— 把双方战壕和中间地带又犁过一遍之后,谁也看不出来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了。德国人?很有可能。战马?很有可能。长着蝎子尾巴的大蝗虫?也说不定。
    炮击慢慢地缓下来了。巴雷斯爬出掩体,看看德国人想不想冲上来。照他看来穿灰褐制服的目前对他们的位置还算满意,于是他开了个罐头,望着里面发红的肉,好像认命了。
    冯赛格里夫也在一旁开罐头。“不知道炊事员会不会再给送些面包上来。”他说。
    “来不来我们都能对付。还剩下些猴子肉,还有红酒,能凑和一阵子。”
    “老伙计,你说的对。”冯赛格里夫说。“感觉这两天好像打得没那么厉害了。”
    “没错。”巴雷斯答道,“谁知道呢?我不敢把话说大了,可是说不定我们最后还能把小命保住。对了,有烟吗?”冯赛格里夫递过一根来,巴雷斯点上,吸了一大口:“啊……谢了。太舒服了。拿上帝发誓。”
    ——The End——

点评

读完后再看跟帖,发觉林间晨雾真心啰嗦  发表于 2012-2-21 23:43

林间晨雾-领唱者

领主

群星的庇护-白羊座 王者徽记 长老徽记 英雄徽记 神选者徽记 守护者徽记 求索者徽记 冒险者徽记 旅行者徽记 光之洗礼

7217210868 发表于 2012-2-2 15:06:44 |显示全部楼层
凡尔登绞肉机,德国的氯气,像马一样大小的蝗虫?像马一样大小,长着蝎尾和男人的脸面的蝗虫?像马一样大小,胸前有铁甲,翅膀会轰隆作响的蝗虫?金冠下飘着女人一样的长头发,还露着像狮子一样的獠牙的蝗虫?
终有一天我的生命将抵达终点,而你,将加冕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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