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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k7543

死亡骑士 [复制链接]

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18:51:55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诞生  第五章 剑

    当罗兰回过神的时候,双手已鬼使神差地拔起了那柄冰一样的大剑。从手心上传来的刺骨寒冷令他大吃一惊,可是武器却像身体的延伸般牢牢粘在掌上,青年无论怎样也丢不掉。接着,罗兰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起来,沉睡在体内的某种狂暴的力量苏醒了,这股力量顺着罗兰的双臂注入锋利的大剑中,与冰冷的金属共鸣着,撼动着他的思维与意志。

    和在热砂战场上的那一次完全一样。

    不,这回灵魂的悸动甚至要更强烈、更灼热,简直就好象是有一蓬真正的火焰在自己的胸膛中剧烈地燃烧~!

    下一刻,罗兰和他手中的剑一起射向了对手。空气撕裂的蜂鸣灌进人们的耳膜,冰蓝色的光芒倏忽闪灭,这一下纵斩快得难以想象,待到轻敌的法佩罗发觉不妙时,剑锋已经到了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举枪格挡,然后硬生生地接下全部冲击力。

    毫无缓冲的碰撞令黑骑士顿时失去平衡,然后后仰着栽下坐骑。眼中流溢寒光的青年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剑锋猛地一扬,然后合着全身的惯性再度斩下,隔开两人的战马忽然前驰两步,齐腰断成了两截。血光暴现中,赤红色的长枪与冰蓝的重剑交叠在一起,武器的主人无言地相互对望一眼,然后重又卷入狂风般的对斩对刺中。

    法佩罗一脸严肃的表情,眼中浮现无法抑制的诧异。和刚才相比,现在的罗兰简直判若两人。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的每一剑都在变化,变得越来越迅速、越来越巧妙、越来越致命~!现在,黑骑士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在压制住罗兰的同时抵御奥露哈射来的冷箭,如果不是法师们牵制住了魔法剑士,恐怕他现在想要全身而退都无法做到。

    在形成以一对三的局面前退出,这是最好的方式。然而法佩罗并没有服从这个选择,他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然后以更猛烈的枪刺继续突进,丝毫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

    黑骑士绝不后退~!

    法佩罗看着对手,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眼睛,时间仿佛就此凝结。

    罗兰的双眸中燃烧着刺眼的火焰,这是死亡骑士才会拥有的眼神,既冰冷又狂热。黑骑士很清楚,他现在既不会恐惧也不会畏惧,一切的感觉都已被遗忘在脑后,唯一能听到的恐怕只有读秒般的心跳与不顾一切将剑斩下的呐喊。

    可是,从这苍白火焰的中,黑骑士却看到了罅隙。

    那双眼中少了一份执着。并不是没有,然而还不够。在尚未证明自己生存目的的情况下,即使再强大,手中的剑也依然迟钝。如果信念不够牢固,强大的外表之下,一定会有一处软弱~!

    对了,这就是你与我之间的决定性差距,正如同那些以生命换取力量的死亡骑士一样,象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也无法战胜誓要取回自由的战士的~!

    四指慢慢扫过枪身,枪尖微微下沉,腾起的火焰荡开飞矢与风刃,锐利的眼神与长锋连成一线。黑骑士一鼓作气猛地前冲,精王枪龙贯鬼斩咆哮着刺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鲜红如血的细长轨迹。

    罗兰在一瞬间以剑为盾,用宽阔的剑身挡下这一击。虽然双手被对方的直刺震得发麻,但是青年却毫不在乎,他抓住机会翻转武器,剑锋闪电一样缘着枪杆反削了上去。

    “别想阻止我~!”

    法佩罗大喝着转动枪杆,暴烈的圈劲沿着金属表面激发出去,接着整柄长枪猛地一震,仿佛琴弦般颤动了一下,罗兰根本没想到在两柄重武器对攻的时候,居然还会受到来自侧面的强力撞击,只是一失神,手中的巨剑已盘旋着飞出数米之外,斜斜扎进大地。

    罗兰双眸中的火焰顿时熄灭,他失魂落魄地向后退去,而黑骑士则抿紧嘴唇,舞动手中的长枪猛地砸下。奥露哈捂着嘴惊叫出来,不顾一切地纵马冲向两人,但在长枪破风而来的那一刹那,战马的奔驰又能拉近多少距离?

    下一刻,三道紫金色电光突然从半空迎头劈下。眩目光芒的灼烧中,法佩罗连退数十米,可即使如此,依然被这闪电扭成的长蛇扫中肩膀。一线鲜血飙射而出,高高洒上半空,割裂的伤口很深,在撕碎的铠甲和外翻的皮肉下面,甚至隐约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黑骑士皱了下眉头,一声不吭地单手握枪,摆出防御的姿态。在他的对面,一头危险的猛禽正不耐烦地刨着地面,四只锋利的爪子顿时划出道道沟渠,而巨大羽翼的拍击也掀起阵阵让人站立不稳的狂风——那是一头成年狮鹫,所有战士的噩梦。

    然而,令黑骑士全身紧绷的并非这头野兽,而是驾御着它的那个人。

    身材纤细的骑手以鹰羽盔遮去了自己的容貌,只有炯炯有神的双眼暴露在外,再加上手中所持的那柄长蛇一样的九节剑,愈发透露出掺杂着诡异的气氛。刚才的短暂交锋并没有令法佩罗了解到太多,从自己的伤势来看,对手显然拥有纯熟的“云耀”引入技巧,那柄剑的威力也显而易见。可是除了这些用痛苦换来的情报,他对这名狮鹫骑士完全一无所知。

    情报中甚至根本没有提到过狮鹫骑士。

    接下来要怎么办?剧痛的肩膀迫使从不回头的法佩罗安静下来,重新思考接下来的战术。血玫瑰骑士团已经在这片战场上折损了超过五千名士兵,但即使如此,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骑士们越逃越远,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就连俎上鱼肉一般的叛乱军甚至也保存了将近半数的部队,此刻正随着亡灵们拼命冲锋。

    这战绩还真符合花花公子的称号……苦涩的笑容僵在了黑骑士的脸庞上。

    可是,即使必须同时面对两名懂得云耀的剑士,法佩罗还是没有后退的意思。五千名战死的士兵是为了自己而倒下的,如果无法夺取凯琳娜红宝石,那么一切都将是自己的错误~!

    下一刻,黑骑士眼中的强烈杀意令狮鹫警觉地后退,骑手也在同时感到了来自对手的执念——那柄重又被放平,即将被刺出的长枪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们立即跟上主力部队。”清脆、嘹亮的声音让罗兰回过神来,青年下意识地望向那个漂亮的身影,心中浮起奇妙的熟悉感觉。

    “这里就由我来应付。”狮鹫骑士抖动手腕,紫金色的长剑顿时带起一片灿烂夺目的雷光,再一次挡下黑骑士的攻击。

    “罗兰~!快~!”奥露哈的喊声远远传来,令神秘的狮鹫骑士浑身颤动了一下,可是被喊出名字的青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混乱的战局中,他只来得及赶快拔出坠入地面的大剑,然后简短地向这位救命恩人道谢。

    “谢谢,请小心~!”

    接着,罗兰便和同伴们一起,逐渐融汇入那股刀剑与血腥的丛林之中。

    “你并不是为了自保才与死亡骑士们联手的。身为凡人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法佩罗面色苍白的问对方,大量失血令他的话语微微发喘,可是那双眸子却依然杀意逼人,“真可惜,像你这样的优秀战士原本应当成为推动世界前进的表率,但是现在居然甘愿沦落为伊修托利的走狗……”

    “人人都有自己战斗的理由,可是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对方冷冷的打断他,“至于老套的说教或劝诱,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九节剑上游走的光芒瞬间暴涨,整柄武器在半空中飞舞起来,就好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抖动着吐出致命闪电,然后长鞭般当空劈下。黑骑士连忙后跃并迅速举枪格挡,可是预料之中的撞击根本没有发生——那携裹着雷电的锋芒在砍到一半的时候就收回去了。

    “什么~!?”法佩罗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黑骑士先是迷惑不已,然后目瞪口呆,最后英俊的脸庞终于涨成了紫红色——那个砍伤了他的混蛋居然在佯攻后操纵狮鹫飞上半空逃跑了~!

    “射,给我射下来,往死里射~!那个该死的混蛋~!”血玫瑰骑士团团长愤怒的咆哮声扫过战场,一队经验丰富的强弩手立即应声而至。可是即使是全帝国最具贯穿力的魔法矢,此刻也丝毫不能安抚骑士团长的吼叫——在距离狮鹫还有好几米的时候,这些箭矢就会被那柄蛇一样的长剑一一击偏,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

    在对方怒中烧火的目光洗礼下,狮鹫骑士嘲笑般地在混乱的战场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消失在天色逐渐黯淡的苍穹中。而当被抛下的法佩罗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地面的时候,他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亡灵们轻松突破血玫瑰骑士团的最后一道防线,然后扬长而去。

    “法佩罗大人,埋伏在幽暗森林的部队已经赶来了,请下达命令。”一名高阶骑士大喊着跑了过来,满脸是汗。

    但是,他的长官却好像根本没听见,只是狠狠地盯着敌人远去的方向,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洞穿漫天的尘土。过了半晌,年轻的团长才终于叹了口气。

    “很遗憾,现在就算追击也只会造成更多损失,所以立即停止全部行动,转为防御模式,开始整休。”血玫瑰骑士简短地发布命令,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

    “大人……”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副官不知该说什么。

    “这一次,是我们输了。”

    法佩罗努力地开始往回走,双手紧紧地搂着自己的武器,没有精王枪的支撑,他甚至都无法站稳了。肩伤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不知不觉中,鲜血已染红了半边铠甲,而随着战斗的结束,那股一直撑住他的意志也随着血缓缓流逝。黑骑士感到眩晕,就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般,整个身心都被笼罩在麻木与疲惫中。

    “但是下一次,我一定要……”恍惚中,法佩罗喃喃自语着,“我一定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伊修托利历八年十一月,一场或直接或间接掺杂了各方势力的短小战役在幽暗森林附近终于画上句号。血玫瑰骑士团损失六千三百人,索菲亚自由军被剿灭两千一百人,而神秘的死亡骑士们则失去了包括首领哈德在内的五十二名同伴——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角逐,只有大地才能品味出死者鲜血的苦涩。

    黎明将至,苏醒的晨光揭开苍青色的天幕。和密不透风的幽暗森林相比,人们头顶的天空却极高极淡,有一种纯净透明的感觉。不远处传来潺潺水声和鸟雀的鸣叫,更增添了几分惬意悠闲,而对于刚刚结束血腥战斗的战士们来说,这代表着或许短暂但宝贵无比的和平。

    尽管昨天傍晚时分就成功突破了索菲亚帝国的包围圈,可是逃亡者却没一个敢停下脚步——敌人刚刚汇集了埋伏的两万五千人,总数将近四万之众,一旦再次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而在协同行军一小时后,那些让人揣摩不透的死亡骑士显然认为已经尽到了对临时友军的义务。他们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只是远远的做了个手势,随后所有的亡灵就全都纵马狂奔起来,几分钟内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孤零零的索菲亚自由军毫无选择余地,只能继续前进,月上中天的时候他们得以从安全区域进入幽暗森林,后半夜则全都花在了对伤员们的急救上,直到现在才终于稍微能喘一口气。

    可是奥露哈还没有休息。当其他人小憩的时候,她却要担当起哨兵的重任,一个人潜伏在树冠的阴影之下,将意识扩展到茂密的枝叶中,感受整个变化的环境,充当整支部队的眼睛和耳朵。原本罗兰执意要求和她一同守卫,可是祈祷士只是随便使用了一个催眠术,青年就立即昏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甚至连个“不行” 都没能喊出来。

    明明已经体力不支到连催眠都抵抗不了了,却还顽固地要担任明哨,而且说都说不听。怎么会有那么逞强的人啊?想到这里,奥露哈却禁不住温柔地笑了起来,弯弯的眉毛也如月牙般舒展。

    是因为保护我的关系,罗兰才会这么疲劳……一闭上眼,昨天的战斗便悄然浮现在脑中。精灵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个年轻的身影,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也全都历历在目——罗兰是怎样替自己挡下死亡骑士的攻击,罗兰是怎样默默地协助艾伯塔,罗兰是怎样在行军中为自己开路以及罗兰是怎样与那个强大的血玫瑰骑士战斗……每一个细节女孩都记得。

    可是,那把大剑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它从天而降的时候,奥露哈立即就认出了这柄黑暗之鹰曾经用过的武器——霜恸。而那一瞬间,罗兰眼中腾起的火焰与自己记忆中悲伤的死亡骑士又是多么相似~!

    眼前的罗兰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我喜欢的真的是这个陪伴在身边的青年吗?如果仅仅是由于怀念过去的岁月,结果下意识地把拼命守护自己的人当成是黑暗之鹰的替代品,这样的自己一定是丑陋、可憎、不值得去爱的。

    可是……真正的答案又该如何得到?

    奥露哈低低地叹了口气,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精灵现在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位狮鹫骑士问个明白——是他给予了罗兰霜恸,之后撤离时又与死亡骑士们一同离开,一切都非常符合逻辑。但问题是,究竟要怎样才能找到来去无踪的狮鹫骑士?

    就在此刻,来自森林中的轻微律动却打破了平静,躁动顺着敏感的枝叶传递到祈祷士的内心,将她一下从沉思中扯回现实。

    有人侵入这里了~!奥露哈姣好的眉毛微微皱起。里魔法使迅速拿起身侧的魔法长弓,然后便准备联系营地中的同伴,可是在那之前,她却突然感到了一阵异样——入侵者只有单独一人,而且他前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远远超过了普通人,就连死亡骑士也无法与之相比。

    他是在飞,而不是在地面奔驰——是那名狮鹫骑士~!想到这里,精灵女孩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颤栗。

    一分钟后,那个有着翅膀的矫健身形终于进入了奥露哈的视线。狮鹫在交错成网的森林中腾挪跳跃,不时猛地振动一次双翼,让强风托着自己穿梭过茂密的枝叶。而它背上的娇小骑手似乎丝毫不在意天旋地转般的颠簸,稳稳地伏在鞍上,直到坐骑猛地停在精灵女孩栖落的树下,狮鹫骑士才一跃而起,轻盈地跳上树枝,望着从阴影中走出的奥露哈。

    现在,祈祷士终于如愿以偿,可以仔细打量罗兰的救命恩人了。

    “我是奥露哈,奥露哈•恰萨利。索菲亚自由军的一员,里魔法使。”精灵女孩以微妙的口吻自我介绍,同样轻轻巧巧地跳上树枝,最后站在人类对面。

    “我的名字是法珞希黛……”骑手说着摘下鹰羽盔,风的吹拂下,那一头金色的长发顿时飘扬起来,就好像一面亮眼的旗帜般鲜明。她湛蓝的眼中掠过一丝犹豫,可接着却化为坚定的光芒,“我是来找你的,祈祷士。”

    “来找我?”奥露哈将手按在胸前,诧异地问。

    事实上,敏感的精灵早已发现了对方的性别,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位霜恸的守护者和罗兰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料到,法珞希黛的谈话对象居然是自己而非罗兰本人~!

    “我想,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对方的眼神恢复了如水的清澈,“为什么‘罗兰’没有以往的记忆?为什么明明是人类,但是却拥有死亡骑士的双眸?‘罗兰’和八年前消失的黑暗之鹰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错……我想知道……”精灵女孩扬起头,认真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法珞希黛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因为,你是有那资格的。”

    “资格?”

    “我曾通过某些途径了解罗兰•斯特莱夫的过去,其中也包括关于你的部分。另外,我也已在暗中跟随自由军将近一周的时间,如果不是因为血玫瑰骑士团的进攻,或许还会继续跟下去……”

    “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像那样远远地看着是不行的。”法珞说着,遥遥望向自由军营地,尽管眼前只有暗绿深绿交错的叶影,她的双眸中却泛起阵阵水雾,“如果没有人照顾他、保护他、小心翼翼地陪着他避开危险的领域,恐怕现在的罗兰会一辈子都迷失在毫无目标的战斗中。”

    奥露哈无言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理着垂下肩头的发丝。

    “死亡骑士罗兰在八年前的黎明之战中消失了,可以一切并没有就此终结。眼前这个懵懵懂懂的青年正是伊修托利借助念之海的力量而创造出来的延续体,他继承了来自罗兰•斯特莱夫的一部分,同时舍弃了另一部分。”

    “是什么?”倾听者焦急地问。

    “继承人格与经验,但舍弃以往的记忆。如果要打比方的话,那就是获得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再一次获得站在命运初始点上的机会。现在的罗兰已经忘记了全部的一切,无论是痛苦的还是喜悦的、悲伤的还是快乐的,甚至就连久远也认不出来了。”法珞下意识地抚摸着紫荆的剑柄,低低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可能是伊修托利有意为之,但更大的可能……应该是死亡骑士罗兰最后的意志……”

    “对于一名达成愿望的死亡骑士来说,我已经活得太久了。永别了,卡托丽……永别了,伊修托利。”

    那个带着悲伤眼神的人再一次浮现在狮鹫骑士的脑海中,迫使她闭上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内心中狂暴地要冲破理智的感情之潮。

    而在法珞的对面,精灵女孩呆住了。沉默肆意地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开来,如同如同大洋中最冷的寒流,将彻骨的疼痛一直送进灵魂的深处。

    “或许……或许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奥露哈说,她的视线开始逐渐模糊。接着,坚强的祈祷士终于低声地哭了起来,声音很轻,但是却仿佛疼到心口一样。

    多么想让你看到成长了的我、坚强了的我……可是已经没可能了,当你从恒河离开的时候,命运便注定如此,再也无法抓住。

    “对、对不起……”精灵断断续续地道歉,“我这是怎么了……”

    “不,我明白。”对方柔声回答,将手放在奥露哈的肩头。

    接着,法珞希黛便继续沉默地看着精灵,并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几个月前,当女孩从女神的口中了解到这些时,她也曾这样啜泣;几周前,当女孩终于追寻到恋人的身影时,她也曾这样啜泣——这绝不是话语能够抚平的伤口,或许,就连时间的冲刷也无法让它痊愈。

    “但是……人应当是记忆与人格的重叠,如果缺少其中一样,那便不再完整。”过了好一会,金发美人的声音才重又响起,“尽管对于个体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是若放在严酷的现实中,缺少了记忆的罗兰便显得十分脆弱。而且……我们本身的存在也是威胁他的因素之一。”

    “怎么会这样?”奥露哈红肿着眼睛,慢慢抬起头。

    “因为,尽管罗兰‘转生’了,我们却没有。这个世界中,只有独独他一人改变了。黑暗之鹰想要重塑过去的自己,念之海满足了他的愿望。可是,关于黑暗之鹰的记忆却依然留存在我们的意志中,并没有被抹消,而这些记忆将会反过来使罗兰本人受到影响。”

    “你通晓四界的知识,应当明白这个道理。隐藏于我们心中的回忆或是其他一切涉及到死亡骑士罗兰的意识都会影响到念之海,最终作用于现在的罗兰身上,使存在于现世中的他再一次化身为已经消逝在历史中的黑暗之鹰。”法珞仔细地解释,“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便是我们施加于他身上的祈祷术了。”

    “而当接近到陌生而又寄宿着强烈感情的物体时,因舍弃了记忆而变得不完整的罗兰便特别容易受到干扰,就像昨天霜恸落下的时刻。”

    “以及在大卢尔德竞技场的时候……传说那里是英灵们沉眠的地方。”精灵低声补充。

    “没错。不过别担心,这样带来的影响只是一次性的,并不会造成危险。重要的是,”法珞希黛突然紧紧地抓住奥露哈的双手,眼神中带着异样的认真,“ 不可以令他再一次踏上复仇的道路,不可以让他再一次重演黑暗之鹰的悲剧~!否则,迄今为止罗兰•斯特莱夫,甚至于伊修托利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我明白,我们都明白。”精灵女孩轻轻地搂住了对方,温柔地回答。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罗兰能远离战斗本身。虽然以那种性格来看,始终是个不安分的冒险者。”法珞低低地叹了口气,“答应我吧,引导他远离危险,然后……象普通人一样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这~!?”奥露哈却由于吃惊而猛地推开金发剑士,“这真是你所希望的吗?”

    “是~!”几秒后,响起了毅然决然的回答。

    “现在,我该走了。”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法珞匆匆地补充了一句,转身就要跃下树枝,可是紧接着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精灵女孩抓住了她的手。

    “你不想见见罗兰吗?”短短的问话却让法珞的全身一颤,过了好半天她才反问出一句。

    “为什么?”

    “虽然我并不知道法珞和罗兰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是,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说到这里,奥露哈白皙的脸庞微微涨红了,“虽然,从我的立场来看,做出这样的提议好象很迟钝很愚蠢的样子,但我曾经体会过……即使近在咫尺也永远无法捕捉到对方身影的绝望感,那种揪心的痛苦至今依然烙印在我的记忆中,所以……”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可是,我却没有那样的资格。”金发的剑士说着,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前,那湛蓝的双眸中凝结起无法驱散的黑暗,而原本清脆的话语也在一瞬间变成了脆弱易折的刀锋,“因为……”

    “我就是曾经终结罗兰•斯特莱夫生命的那个人。”

    还未等奥露哈回答,她的神情却突然由悲伤转为紧张。剑士迅速放低姿态,精王剑紫荆在刹那间出鞘,象破空的闪电一样,贯过祈祷士头顶茂盛的树冠,然后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接着,一柄巨大的剑在这股冲击力下从大片的绿色中被扫了出来,旁边还带着一个狼狈不堪的金发青年。

    “罗、罗兰?”法珞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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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18:53:33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诞生  第六章 启程

    那一瞬间,法珞希黛的眼中掠过了无尽的雷云。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年,仿佛已经完全为对方眼中如同雾气一样浮动的水光所摄住。女孩漂亮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却也是最丰富最生动的表情。

    “很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要偷听的。”罗兰试图以老套的对白打破三人之间的尴尬,他说着狼狈地爬了起来,“因为要来送午饭的关系,所以才会很巧地遇上。而且,我也没听到……”

    “你不恨我吗?”狮鹫骑士打断对方,突然这样问。

    “因为你是杀死‘罗兰’的人吗?”有着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反问,然后以认真的表情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你和奥露哈说了些什么,虽然不知道你和另一个‘罗兰’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对于我来说,只有现在和未来才是需要考虑的。”

    “何况……”罗兰说着微笑起来,“你不是刚刚救了我一命吗?就是退一步来说,也算是扯平了吧?”

    “是。”法珞低下了头。

    在珍贵的回忆中,罗兰又救了自己多少次呢?已经无法计算了,可是我却能感受到有他伴随时的心情——安心,而且温馨。

    “要谢谢你借我的这柄剑,否则一天之内便要死两次了。”对方报以微笑,然后双手递上散发出幽蓝光芒的重剑,可女孩却摇了摇头,微微拉开和青年的距离。

    “我只是‘霜恸’的守护者,当它回归主人之手时,任务便告完结,只是那样而已。”清脆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叙述,“你是这柄剑理所当然的主人,它应当由你来使用。”

    法珞希黛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胸前,感受着从垂饰传来的熟悉气息,然后再一次静静地凝视着眼前朝思慕想的那个身影。

    淡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水一样的瞳孔中偶尔会浮现迷惑,但是却清亮地隐藏不下任何阴影——大概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吧?那个时候的罗兰•斯特莱夫还没有遇到久远,战斗对于他来说仅仅是证明自身实力的手段,隐藏在血腥中的悲哀却根本无从体会。尽管无忧无虑,可是这样的刀锋却是脆弱易折的,或许总有一天便会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是,这一次绝对不会让那样的悲剧再度发生。

    你会觉得害怕吗?你会觉得寂寞吗?失去记忆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还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吗?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信念吗?对于你所重视的人……有好好地去呵护吗?

    法珞微微张开嘴,可是最终却把这些询问放在了心里,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女孩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问出声的话,或许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如果能够重来的话就好了。女孩突然觉得眼睛里有泪水要涌出,在抑制不住地哭出来前,她迅速地向后一跃,在罗兰和奥露哈的惊呼中落向地面。

    伏在地上的狮鹫早已振动双翼,飞身而起稳稳地接住自己的主人。接着,长着翅膀的巨大猛兽头也不回地穿梭过密布的大片翠绿,挣脱开树木的束缚、地面的重力,然后直直冲上天际,只在地上人的眼中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就连这个黑点也隐没入无尽的苍穹之中。

    “真差劲,连微笑着说再见都做不到……”人类女孩伏在坐骑的背上,终于哭出了声,“我真差劲……”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吧,即使挽留也是没用的。”长久地仰望天空之后,罗兰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罗兰打算要追吗?”奥露哈语调中认真的口气显示着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接着精灵突然加了一句,“其实你从一开始就在,而且偷听到了全部对话,不是吗?”

    “你……怎么~!?”青年吃惊地张大嘴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比起高阶剑士对周围气息的把握,里魔法的感应范围要大得多也准确得多。而且……”女孩露出带着顽皮与欣慰的笑容,“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你更接近我所熟悉的圣骑士罗兰,而非那个死亡骑士罗兰的缘故吧?所以,如果说谎的话,会很容易被察觉到哦。”

    “谢谢提醒。”对方心虚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但是真的没问题?”

    “鹰是不能被关在笼内的,否则就会连飞翔也忘却。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这么告诉过我。”精灵以怀念的口吻回答,“法珞很温柔体贴,可是我知道,罗兰绝不会接受被规划好的人生,特别是在听到这个规划以后,不是吗?”

    “是~!”罗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声音却坚定异常。

    沉默半晌,青年才重又开口,他的双眸中闪动着奇妙的光芒:“虽然刚才很洒脱地说着‘过去与我无关’的漂亮话,可是当我握住这柄剑的时候,虽然没有任何与记忆相关的东西出现,但是却确实感受到了寄宿其中的强烈感情……”

    “愤怒、悲伤、憎恨、逃避、懊悔以及爱恋,每一种都象是实体般可以触摸得到,但除了这些,还有另一种感情,或许连剑的主人自己都未察觉到吧?”青年用手抚过霜恸冰冷的刃锋,流溢的寒气映出了剑身上的文字,“那就是深深的遗憾与眷恋。存在于我之前的那个人一定还有尚未达成的事,他的心灵已经疲惫,所以无法再顾及到遥远的目标……可是对于没有记忆的我来说,或许将会是挥剑与存在的理由。”

    “但或许,也不是。”罗兰摇了摇头,又否定自己刚才的论断,“可是无论如何,我应该努力去了解,然后以自己的意志作出选择。”

    “那么,去寻找你的目标吧。无论罗兰走到哪里,我都愿意陪伴在你的身旁,就像约定的那样。”精灵女孩认真地凝视着对方,那双泉水般清澈的眸子令青年的心砰砰直跳。

    “恩,一起行吧。”对方说着,幸福地笑了起来。

    血玫瑰骑士团与死亡骑士正面交锋并遭到惨败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大卢尔德,但与此同时,一份由黑骑士亲自撰写的详细战报却被摆在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中。它的名字叫做巴马丁。

    作为卡那多斯北方大陆最著名的城市之一,自由港巴马丁拥有全大陆设施最齐全的深水港,完善的商会体制以及四通八达的货运道路,再加上几乎可以忽略的征税,这里简直就是一夜爆富的天堂。

    尽管连绵起伏的白石山脉将自由港与索菲亚、里德尔两大帝国隔开,可是在利益的驱使下,即使是宏伟的自然也无法阻止人类的欲望。事实上,几乎每一个国家在巴马丁都拥有自己盘根错节的势力圈,这些组织网如同一团被丢弃的纱线,毫无章法的交织在一起,而在关键时刻,蛛网一样细微的势力链就会突然扭结成一根绞索,然后悄无声息地套上某个可怜虫或牺牲品的脖子。

    懂得如何利用蛛网传来的信息,并拥有足够力量行动的人,就是自由港实际上的主宰者。在帝国衰败兴亡的这个时代,索菲亚帝国的贵族已日薄西山,里德尔帝国的公爵仅仅掌握着白天,真正能让人感到敬畏的只有夜晚的黑暗,以及隐藏在黑暗中的盗贼工会。

    然而如今,这个有着好几百年历史的庞大组织却乱了套——尽管从表面来看,一切平静如常。

    “好吧,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各位可以离开了。”方条石砌成的大厅中,坐在长桌右首,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简短地总结。伴随着这句话,盗贼工会的其他高层全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并且准备起身离开。

    可是在那之前,他们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无论何时何地,能侍奉伟大的阴影之主都是吾等毕生的荣耀~!”与会者同时起立,将右手搭上左肩,然后以景仰的口吻齐声高呼。

    多么可笑,多么愚蠢,我发誓总有一天非杀了这个混蛋不可~!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齐声高呼,但每个人的心里依然泛过一阵作呕的感觉。姑且不论每个月将组织全部的高层集合起来开一场无聊做作的会议有多么愚蠢,光是这句半骑士不骑士的口号就足以让这些最顶尖的盗贼们诅咒一辈子了。可是他们无法反抗,哪怕用眼神都不行,因为盗贼们非常清楚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铁则,以及长桌正面工会新首领无与伦比的力量。

    没人知道现任工会首领来自何方,这个有着火焰一样的头发和眼睛的巨汉就好象是从熔岩里冒出来一般。当前任工会首领——也就是坐在右首的黑衣男子 ——杰克•维尔在几个月前宣布整个工会将由这个叫做沃特•沃特的大汉接管之时,几乎没人愿意相信,也没人愿意接受。但当盗贼们以阴郁而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对方时,这个脸部线条生硬的男人只用一根手指就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而且永远地放弃了抽出淬毒匕首的打算。

    那个时候,他随手从烛台上取下一根蜡烛,然后用食指开始弹射。在盗贼们来得及反应和躲避之前,被弹出的蜡泥已经象钢珠一样钉进他们的额头,然后又从后脑穿出。一根蜡烛弹完之时,十六名工会高层领导中已有半数倒下,脑浆和鲜血流了一地。

    盗贼们依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却明白了一点——凡人在他面前,只有选择服从或死亡。

    第二天,新制度就被发放到了每一名成员的手中。由杰克•维尔一手经营了几十年的巴马丁盗贼工会在短短几天内即告易手,甚至连杰克本人也成为了沃特的手下。

    “很好,去吧,我的仆人们,为你们的主人带来更多的财富吧~!”自封为“阴影之主”的沃特•沃特带着戏谑的笑容回答,然后优雅摆了摆手。

    等到全部盗贼首领都毕恭毕敬地退出会议室之后,新首领满意地叹了口气:“这种带有黑帮火拼要素的大富翁游戏实在是太好玩了。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认,你给我的玩具很有趣,‘小丑’。”

    大汉刻意拖长了对这位前任工会首领的称呼,并用恶作剧的眼神观察着,可是杰克•维尔的表情却依然平淡。

    “那个称呼并不适合用在这里。”对方以低沉的声音叙述,“而且现在并没有太多时间玩乐,抢夺凯琳娜红宝石的计划失败了。我们必须迅速赶到月之都的入口,阻止那些死亡骑士,或者跟随他们一同进入现世与灵界的重叠领域。”

    “哦?”红发巨人的回答却异常简短,“那么祝你好运。”

    “什么?”中年男子被这种出乎意料的回答弄混了,以至于愣了好几秒,“你不和我一起去?”

    “现在的沃特只是个沉溺于大富翁游戏中无法自拔不可救药的可怜玩家,而且又没有秘籍可用……逗留于现世中的时间是宝贵的,我不忍浪费,你还是找别人去帮忙吧。”当巨汉以略带认真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相信任何倾听者都会忍俊不禁,可是杰克却笑不出来,一丝怒意从他纯黑色的瞳孔中闪过。

    “可是我们之间有协议……”

    “闭嘴,小丑。你以为盗贼工会这样的小玩具便能让我满足吗?这充其量只能令我答应不浑水摸鱼而已~!何况,”沃特突然眯起眼睛,起身凑近对方,这个富有进攻性的举动迫使杰克后退了好几米,脚下的影子也在瞬间骚动起来,“别以为自己有个后台,便有资格在我面前放肆。”

    “虽然形态相同,可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是绝对的,要清楚自己的立场啊。”红发巨汉舒舒服服地坐回椅子,颇为得意自己的一语双关。而杰克•维特也在这转瞬即逝的危机过后恢复了冷静,站在一旁静静地思索着。

    几秒后,被称为“小丑”的男子终于做出了决定:“我明白了。我会自己一个人出发,并且将你的决定传达给那个人。”

    “请便。”盗贼工会的首领目送小丑离开房间,眼中掠过狡黠的火焰。

    “月之都吗?那种乡下地方……嘿嘿,到时候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沃特自言自语着,突然大笑起来。这笑声仿佛一道苛刻的命令,迫使整个房间中的烛火全都不情愿地跳起舞,如同那些不得不卑躬屈膝的盗贼首领们一般。

    即使明知道会迎来灭顶之灾,凯琳娜依然义无返顾地走出月之都,并乐观地使用着祈祷术。尽管最终女神无情地毁灭了这位渴望以自身力量改变世界的女性,但她的名字却随着传说永远地流传了下去,就好象她为世界留下的无数奇迹一样。

    现在,其中的一件——凯琳娜红宝石——就在理查德的掌心中。凯琳娜曾经是月之都的一员,她的血液能够打开通向月之都的大门,也因此,蕴涵着凯琳娜之血的宝石便成为了一把钥匙。依靠这颗宝石,死亡骑士们才能进入那个现世与灵界相互重叠的领域,并找到属于伊修托利的最后一份力量。

    “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急躁地行动,要耐心等待。”巫妖一边把玩宝石,一边环顾周围的听众。

    阿尔萨斯正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桌旁的法术书,包括艾莱卡在内的六名高阶巫妖和另外九名骑士队长则整齐地围着帐篷站了一圈,原本属于哈德的位置十分显眼地空着,那个黑洞洞的缺口仿佛一座无底冰窟,从中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令死亡骑士们感到无法忽略的压抑。

    “过去几年里他们的间接干扰已打乱了很多计划,但没想到初次正面交锋,我们便会损失如此惨重。为了得到这把钥匙,一共牺牲了五十二名死亡骑士与五名巫妖……超过过去七年的总和。”向来轻松自如的理查德眉头紧锁,随后盯着一旁沉默的艾莱卡,“而且,这还是因为遇到了罗兰的关系。”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寒冰皇冠骑士团如今的团长禁不住“唔”了一声,但理查德却毫不在意,继续以平静但凝重的声音分析。

    “如果没有罗兰在场,你们恐怕已经杀光了那些可怜的自由军。这么一来,不仅在突围的时候会因缺乏缓冲而遭受巨大损失,而且更会由于情报匮乏而一头载进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通过斥候事后的侦察,我们发现幽暗森林边界上甚至设置了大范围封锁法阵,这很明显是针对高阶巫妖设计的,如果你们真的冲进去的话……”

    “会全灭……”艾莱卡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凯琳娜红宝石也会落入敌手。”

    “没错。相信这就是他们的真正目标了。”对方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理由,可是这些人是确实与女神为敌的,而且从战略布局来看,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了索菲亚与里德尔两大帝国,恐怕大陆北方也是一样。所以我们必须极之谨慎……如果就这么进入月之都的话……”

    “或许我们所寻找的‘终末’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巫妖冰冷的话语蔓过停滞的空气,然后直接透入往生者的躯壳,渗进他们的灵魂。无法驱散的窒息感令亡灵们依然进行着的呼吸动作在瞬间停止,就连阿尔萨斯翻书的声音也顿时消失了。

    但过了几秒,书页的摩擦声却重又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这么担心的话,把他们都干掉不就行了?”阿尔萨斯用他那双火红色瞳孔瞟了老搭档一眼,“反正我们现在也已有明确的目标了,那个杀死哈德的骑士叫什么?”

    “索菲亚帝国血玫瑰骑士团团长,法佩罗•德利坦。”

    “从那家伙那里应该可以得到些信息,即使只是单纯地杀死也能令索菲亚不再受到敌人的利用,这样不是很好吗?因为没能得到红宝石的关系,他一定会再来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你说得没错。法佩罗的作风还不够谨慎,而且太过强硬,我们可以设法孤立他,然后在敌人的援兵到来前结束战斗。”理查德说着,念颂了一句短而急促的咒语,接着,清晰逼真的幽暗森林缩小投影便如地图般在众人面前展开。

    “很好~!”阿尔萨斯满意地笑了起来,“要知道精王枪龙贯鬼斩和我可是颇有渊源呢,而且它和这柄云耀更有渊源。”说到这里,死亡骑士燃烧的瞳孔中突然掠过一道寒光,“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老友’了。”

    当亡灵们正对着魔法地图策划战术的时候,血玫瑰骑士团也并没有闲着。近四万人的军队在幽暗森林外围地带建造起半永久性的碉堡,这些坚固的圆柱形建筑不仅能为士兵们提供相对安全的防御环境,同时也是一个重要的战略基地,如果骑士团需要进入森林的话,后方战线的巩固是必须保证的。

    但是,这种步步为营的战略仅仅能使自己在普通战争中取得胜利,却绝对阻止不了死亡骑士,法佩罗同样清楚这一点。黑骑士之所以命令士兵们继续工程,只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在等待下一个命令的间隙究竟该做些什么。

    大卢尔德方面并没有什么意外,无能而迟钝的国王只是派遣了一名从未上过战场的贵族作为督军,以示惩罚。但法佩罗知道,如此惨败之所以能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并不是由于自己是国王和王子面前的红人,而是因为“那个人”无处不在的强大势力所带来的影响。

    同样,对于黑骑士的真正判决,也将由那个人来宣布。

    可是已经过了整整一周了,为什么依然什么消息都没有、什么命令都没有、什么惩罚都没有?法佩罗颓废地躺在刚刚建造好的指挥所里,一边尽量忽略从肩膀传来的阵阵疼痛,一边百无聊赖地想。

    就在花花公子自怨自艾的时候,云层透过窗户投下的影子却突然剧烈地扭曲起来。黑骑士连忙从长椅上一跃而起,但下一瞬间,一柄纯黑色的匕首已经压在了他的脖子上。透过完全没有厚度的刀身,从对面传递来的强横力量迫使着法佩罗重新坐了回去。

    “你现在太过松懈了,黑骑士。”对方缓缓评价,说话间黑色的短刃已融进了持刃者的轮廓,就好象真的仅仅是光所投下的影子一般,“不要因为一次失败而气馁,把全部精力放在取得胜利而非懊悔失败上,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不要在偷袭后还跟我用这种若无其事的口气说教~!”对方摸了摸颈项,然后沮丧地回答。

    “你还有进一步提高的余地,要耐心,法佩罗。”尽管那只是一个黑色描绘出的轮廓,可是被喊出名字的骑士却觉得对方似乎正在微笑。

    “得了,你过来并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黑骑士阴郁地打断对方,“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的惩罚是什么?”

    “惩罚仅仅是训练时的手段而已,在真正进入战争的现在,那样的东西是无意义的。拿着这个。”他说着从自己虚无的身体里掏出一瓶暗金色的药剂,轻轻丢了过去,“会对你的肩伤很有好处的。”

    “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然后继续等待。”低沉的声音接着说,“死亡骑士们还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贸然出击是不明智的。”

    “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对方掂着疗伤药,然后问。

    “等到我再度出现在你面前为止,那时,我的主人将与‘大法师’和‘那个人’一起抵达此地,希望能达成一击致命的效果,彻底粉碎伊修托利的目标。”

    那个人将会出现?法佩罗的全身不禁一颤。但当黑骑士张嘴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发现那个影子凝聚而成的实体早已消失在空气之中,仿佛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

    月亮高悬,今夜依然如往常般宁静。法佩罗并不担心死亡骑士们会在暗中偷袭,那么做毫无意义——在这个阶段中,角逐的双方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无论是死亡骑士还是决心毁灭女神的潜伏者们,都有着隐蔽于视线之外的强大力量;但另一方面,没有人能保证在来之不易的机会里彻底地击垮对手。重重顾虑令波及整个世界的战斗被暂时冻结,但一旦时机成熟,如薄冰般脆弱的和平就会在瞬间被粉碎,接着,双方便会在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交锋中结束一切。

    就和战士们的对决一样,胜败将会定格于一个画面。黑骑士这样告诉自己,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长枪。

    然而遗憾的是,在黑骑士的视线无法透过的幽暗森林里,某一座帐篷中身着法袍的指挥官却决定采取完全相反的战略战术。就在法佩罗接到命令后的第二天,斥候们的急报令他对于未来的推断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法佩罗大人,死亡骑士……死亡骑士们攻过来了~!”一名高阶骑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上司的房间,然后不顾礼仪地大喊了起来。

    “什、什么?”花花公子张大了嘴巴,和下属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了好几秒,然后才终于挤出一句话,“他们疯了?”

    接着,黑骑士风一般地冲出大门,然后扑在了指挥所了望台的木栏上。置身于三十五米高的鸟瞰点,法佩罗可以清晰地俯视血玫瑰骑士团的整个营地。但最先映入他双眼的,不是匆忙构筑防御的帝国士兵,不是坚固厚重的碉堡城墙,而是亡灵们如尖刀一般锐利的锋矢阵型。

    在新女神诞生八年之后,卡那多斯大陆的战士们第一次品尝到了死亡骑士集群冲锋的可怖威力,眼中燃烧着冷火的死亡骑士聚成一片随地面起伏的黑色波涛,试图正面抵御或者静止不动的一切都在这片潮水中被打碎,漫过之处只留下猩红血液、累累尸体以及北方白得刺眼的冰霜。

    血玫瑰骑士团最外圈的士兵在刚刚接触这股黑潮的边缘时就彻底溃散了,长时间的和平导致了人类的经验匮乏,再加上帝国衰弱带来的影响,这些因素令防御线在有着百年实战经验的亡灵们面前成了一张废纸。面对刚刚睡醒的索菲亚帝国军,寒冰皇冠骑士团的先锋甚至连杀戮的兴趣都没有,只是用长戟结成荆棘般的阵列,逼迫他们四下逃散。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死亡骑士们已经突破了两重精心布置的防御线。血玫瑰骑士团阵地一片大乱,两座刚刚建好的碉堡也被巫妖们召来的陨石击得粉碎,成为了两堆触目惊心的废墟。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副官慌乱的声音传进法佩罗的耳中。

    “让士兵们不要慌乱,第一兵团和第二兵团从右翼补上,第三兵团坚守原地,不准后退。第六兵团在本阵重新构筑起防御线。”

    对方简短地命令着,然后眯起眼睛,再一次仔细地观察混乱的战场。那柄由寒冷与死亡铸造的利刃的确不是人类可以抵挡的,然而,处变不惊的黑骑士却发现了一个问题——眼前的锋矢阵是不是太薄了点,太短了点?

    卡那多斯全大陆散布着两千名死亡骑士,而聚集在这里的总共只有一千多人而已,在面对近四万人的血玫瑰骑士团时,他们究竟能做得了什么?

    很久以前,伊修托利的骑士们曾有一次成功无比的突袭,堪称为战略进攻的典范。黑暗之鹰率领不到三千之众,两天之内连破三城,彻底摧毁了路维丝联盟的补给线,迫使他们放弃对星降之地的争夺,后撤了好几百公里。可是……

    眼前的状况和那时显然不同。自己身后的补给线庞大而完善,即使营地中的粮仓被摧毁也完全没有影响。而若是说死亡骑士们是来削弱敌方战斗力的,那更是无稽之谈,这些亡灵应该早就感觉到了,索菲亚帝国仅仅是众多棋子中的一粒而已。

    难道这些家伙是来找我的,打算一口气突破本阵然后直取大将的脑袋吗?想到这里,法佩罗的嘴角浮上一丝冷笑,感应到主人的兴奋,精王枪龙贯鬼斩顿时也微微发烫起来。

    但接着一个新的问题又窜进了黑骑士的脑袋——死亡骑士们为什么不夜袭?比起正面强攻,那样的胜算不是大得多吗?

    他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精王枪的主人紧锁眉头,重新审视与敌方接触的每一个细节。

    可是下一瞬间,士兵们恐惧的惊呼声却打断了血玫瑰骑士团团长的思考。

    “龙……是亡灵巨龙~!”

    法佩罗连忙抬头,映照入他双眸的是一片黑色的乌云。巨龙们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墨迹,似乎要将整个天穹都染成绝望的色彩,而那庞大的身型,锋利的牙齿以及阵阵急雨般降下的冰霜喷吐,不仅占据了人类的全部视线,而且也令深埋于内心中的恐惧蜂拥而出。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黑骑士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感到自己的双手失去了对命运的把握。

    上百条亡灵巨龙正咆哮着发起猛攻,并将死亡撒遍整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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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18:54:12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诞生  第七章 血染玫瑰

    血玫瑰骑士团初具雏形的新防御阵线彻底崩溃了——巨龙们还未进行下一轮冰霜喷吐,发自人类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就令他们的意志支离破碎。在这些高傲而强大无比的生物面前,索菲亚帝国的士兵放弃了身为战士的尊严,不顾长官们的咆哮甚至斩首,丢下手中的武器开始疯狂逃跑。

    法佩罗•德利坦只能无言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但却束手无策。黑骑士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长久信赖着的情报网——究竟是什么使他们忽略了上百条亡灵巨龙,以至于连一句话都没有提到?还是说巫妖们的魔法已经强大到足以蒙蔽整个卡那多斯大陆的程度了?

    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大势已去是不变的事实,骑士团已彻底败北。

    “大人,请您立刻跟我一起撤退,否则就来不及了。”一名高阶法师急匆匆地跑近默然的法佩罗,他的神色间充满疲惫,原本精致的长袍此刻也已沾满硝烟,“我马上启动移送方阵,先到距此最近的旅之祠,然后再做打算。”

    “你是要我逃跑吗?我的士兵们正在被屠杀,而你却要我看着他们死去,然后躲到几百公里以外的角落里?”黑骑士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对方,在那锐利目光的压迫下,法师禁不住闭上了嘴。

    “总之,你现在立刻去通知首席法师弗拉兹,接下来将由他担任骑士团最高指挥官,全权负责撤退。”血玫瑰骑士团团长叹了口气,语调也缓了下来,“接下来便和其他同僚一同转移到安全地带去吧,毕竟,无论在何时法师都是最宝贵的力量。”

    “那、那您呢?”对方慌忙的问。

    “我将采取中央突破的策略,即使粉身碎骨也好,至少要在那些亡灵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黑骑士的话语中蕴涵着骄傲与狂热,“指挥官必胱詈笠桓隼肟?匠。?馐俏椅?约憾ㄏ碌淖荚颍?绻?衷诜牌?慊崾涓?切┮陨??换涣α康乃劳銎锸浚??榛甓疾蝗纭???裕?揖?圆换岷笸藒!”

    法师无言的注视着自己的团长,过了好几秒才突然鞠了一躬,然后认真的回答:“是的,大人。我一定会彻底贯彻您的命令。”

    法佩罗点了点头,握紧火一样赤红的战枪,随后以坚定而毫无犹豫的步伐迈向风雪弥漫的大地。

    战士的修罗场终于成为了亡灵的屠杀场,死亡骑士们已经突破了几乎全部的防线,唯一还未失守的地方就是营地正中指挥所所在的碉堡以及它脚下的防御带。然而即使人类占据了地利优势,他们也依然无法抵御来自亡灵的轮番攻击,巫妖的魔法仿佛一只无形但有力的大手,正一点点地将人类的圆形工事捏碎。

    真正还在与死亡骑士们交战的军人只剩下一千余名,其中大部分都是帝国高阶骑士,由于捍卫荣誉、掩护同伴、视亡灵为死敌等或冲动或古板或让人感动的理由,他们此刻依然在战场上冒着彻骨的巨龙吐息,拼死捍卫血玫瑰骑士团的最后一条防线。

    法佩罗并没有命令他们撤退——现在撤退只会成为活生生的靶子,何况有血有肉的生物是不可能从不知疲倦的亡灵手中脱出的——进入前线后,他唯一做的事仅仅是简短地命令部下们放弃防御,然后迅速组成最传统的骑士突击阵。

    “我们要冲锋了吗,大人?”一名骑士迫切地问,黑骑士可以感觉得到对方话语中的恐惧,然而同样无法忽略的是来自青年眼神中的坚决。

    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凡人与神对抗才会成为可能。法佩罗默默地想,或许下一代黑骑士将同样具有如此坚定的眼神,可是……自己面前的青年却会倒在女神使者的剑下。不,不只是他,还有誓死守卫到最后的这一千人全都无法逃脱死亡的残酷命运。

    想到这里,血玫瑰骑士团团长无法抑制地握紧枪杆,直到指节泛白的程度,接着,他的声音透过战场的硝烟,传到了等待命令的骑士们耳中。

    “诸位,我之所以会留在此地决心与死亡骑士一战,并不是为了摇摇欲坠的帝国或者昏庸无能的统治者,”黑骑士在最前方缓缓勒马回身,炯炯目光扫过整个冲锋阵型,“我有自己的理由,相信你们也有……尽管有些理由或许很无奈。”

    “然而,我要告诉你们,死亡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我们以生命为代价发起的攻击将会透过亡灵们的肉体传达到伊修托利的面前。”说到这里,法佩罗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或许你们现在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可是,当有一天,世界真的摆脱了神灵的桎梏之时,这片土地会记得我们曾经付出的一切。”

    “现在,”黑骑士放低姿态,将火红的长枪指向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然后高喊,“全军冲锋~!”

    索菲亚骑士们怒吼着冲出废墟,以法佩罗为尖端汇聚成一个金属色箭头,然后疯狂地插向死亡骑士的侧翼。三条亡灵巨龙立即从半空中发起攻击,然而他们足以冻裂铠甲的喷吐却依然无法阻止人类的反扑。很快,死亡骑士的亮银铠便已近在眼前,血玫瑰骑士们长达五米的骑枪即将尝到亡灵不会流动的死血。

    “杀~!”人类呐喊着将死亡抛在脑后,一心只要把握住自己的最后一击。那一瞬间,他们的气势甚至盖过了狂风、压倒了暴雪,席卷整个战场。

    但死亡骑士不为所动,亡灵的阵型安静异常,与怒火高涨的敌人形成鲜明对照。几百年的战火洗礼下,这些燃烧的瞳孔见证过无数次猎物的垂死挣扎,对于他们来说,索菲亚骑士们以生命为代价的冲锋只是其中之一,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毕竟,与往生者们坚持了数百年的执着相比,人类因各种理由凑成的勇气仅仅是一片易散的浮云而已。

    下一刻,双方距离仅仅几十米的时候,处于被动局面的死亡骑士终于反击了。被截住侧面的“人”字形阵列突然之间分裂开来,就好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一样。可是紧接着,这些打碎的力量又立即重新聚合成三个新的锋矢,从左、中、右三个不同的方向一齐迎上。

    亡灵的进攻如同猛虎犀利的一抓,两军交锋的瞬间,血玫瑰骑士团顿时被撕裂开了三个巨大的缺口。实力上的压倒性差距并不是背水一战的勇气能够弥补的,直到利刃碰撞的时候,索菲亚骑士才明白对方的长戟上蕴涵着怎样的力量——五米长的包铁木制骑枪大多被绞得粉碎,从魔法武器上传来的震动令他们虎口迸裂 ——这种排山倒海的斩击绝不是人类能抵挡的。

    对于大部分骑士来说,唯一有效的反击方式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封住亡灵的攻势,然后让同伴们乘机攻击。但第一轮交锋过后,一千名骑士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数量上的劣势导致这种一命换一击的攻击都无法实现。他们只能徒劳地抵挡,然后眼睁睁看着一道道雪亮的弧光自头顶落下,接着便陷入永远的睡眠之中。

    然而,在这混合着浓烈血腥味的屠杀中,却有一处完全不畏黑色潮水的冲击。相反,那蓬烈焰甚至在连绵不绝的冰封中烧出一个缺口,硬是将死亡骑士的锋刃给崩开了一块。

    法佩罗轻抖一下长枪,让敌人的灰烬随风散去。他的身后躺着六具高阶死亡骑士的残骸,不是被贯穿心脏就是被斩下首级——黑骑士精湛的枪术让这些跃动的灵魂永远沉入了瀛海之底,然而胜利者本人却依然如临大敌紧绷全身。

    在他的正前方,索菲亚的骑士尸横遍地,本应翠绿的大地被混合着冰霜的血液染成了暗红色。而对面,眼中燃着冷火的死亡骑士正在迅速聚集,很快组成一个黑压压的方阵,仿佛乌云般占据了法佩罗的全部视线。梦魇喷着冷雾,不耐烦地倒动蹄子,做冲锋前的准备,只需一个命令,亡灵们就会蜂拥而上,将眼前的幸存者撕成碎片。

    还真是大排场……不过这才合我的胃口~!法佩罗的两只眼睛布满血丝,嘴角不自然地向上弯曲,扭成一个略带自嘲的冷笑。尽管坐骑早已在混战中被砍掉了头颅,可是徒步的血玫瑰骑士依然挺起长枪,摆出最传统的突刺姿态。

    他要以一人之力抗衡死亡骑士的集群冲锋。

    这个带有挑衅意味的举动令亡灵眼中的火焰猛蹿起来,黑色的冲锋阵骚动了一下,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轻佻与傲慢的声音却让他们葛然而止。

    “全军待命,这个家伙是我的猎物。”

    黑骑士以充满敌意的目光循声望去,最先映入他眼睛的是一柄剑,耀眼的锋刃在红色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夺目,柔软的剑身则如水流般随风而动。

    云耀~!?法佩罗的呼吸在瞬间停止,接着,他的视线与剑主的目光重叠在了一起——那是一双血一样鲜艳、燃烧着白热火焰的眼睛。

    “你是……‘弃雷者’阿尔萨斯?”他有些惊讶地望着对方。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称呼了,真没想到还有人会把历史背得那么熟,”现任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耸了耸肩,“不过看起来我不必自我介绍了。你是龙贯鬼斩的持有者?”

    “黑骑士法佩罗•德利坦。”法佩罗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态,但眼神中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对于战士来说,能在修罗场上遭遇传说中的强敌可谓是三生有幸。但是象你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居然会为了得到力量而不惜成为女神的走狗,实在没有资格使用那柄‘云耀’~!”

    “天哪,连面都没见过便这么憎恨伊修托利,”阿尔萨斯却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你的身上肯定聚集了不少圣骑士的怨念。”

    “这不是憎恨,而是对自由的渴望~!”黑骑士放低姿态,将枪尖指向死亡骑士的眉心,“因为若不那样做的话,凡人便永远也不能用自己的脚去前进。死亡骑士是绝对不会明白的,废话少说,接招吧~!”

    话音未落,法佩罗便与手中的长枪一同射向了阿尔萨斯。

    云耀掌握者交锋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致命的,环绕在武器周围的火焰只会成为攻防的障碍而非助力,因此黑骑士并没有以通常的方式唤醒寄宿于精王枪上的力量,而是使用了一种更为巧妙的手法。

    龙贯鬼斩的枪锋和前段突然变得通红,扫过之处,不仅仅弥漫的冰霜眨眼融化,就连地面的绿草也迅速枯萎。白炙的武器带起阵阵热浪,仿佛一柄柄无形的镰刀,连同金属的实体本身一同斩劈向对面的阿尔萨斯。

    即使再迅捷的身形也躲不过层层叠叠如潮水的攻势,因为透明的焰刃之间完全没有空隙。阿尔萨斯的披风在一瞬间就被无形的热浪撕得粉碎,铠甲表面也腾起一阵焦臭的青烟——沾染其上的浓重血迹已被蒸发,而死亡骑士越是接近持有者,必须面对的热力就越是强大。

    可是,即使冰冷的发丝正被逐渐烤焦阿尔萨斯也毫不在意,追求最强力量的战士根本不可能对这种恐吓式攻击产生反应。电光火石之间,死亡骑士已以难以捕捉的步伐避开了那柄长枪的全部攻击,乘着法佩罗猛力突刺走空的刹那,他闪到了对方攻击的侧面,手中的长剑如缎带般抖了开来。

    但在这一片银光来得及尝到鲜血前,龙贯鬼斩的枪锋就扫了回来。判断出对方的速度超乎寻常,黑骑士刚才的一击并未使出全力,依然留着收回的余地。随着武器的飞速旋转,赤红的尖端所划出的不再是贯穿一切的的直线,而变成了无数个圆。交错的弧形挡住了从往生者手上溅出的光芒,金属撞击的脆响连绵不绝,而当战场上只剩下风声的时候,两人已同时后跳,站在隔着五米的地方相互望着。

    “极具变化内涵的枪术,颇有娱乐性。”死亡骑士笑了笑,几滴血珠沿着精王剑的锋刃滑落地面,在枯萎的草色上显得格外醒目。

    黑骑士并没有回答这个挑衅,只是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同时抓紧机会检察伤口,其中一道在手臂,另一道在脸颊,都只是轻微的皮肉伤而已,完全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然而即使知道并没有损失,法佩罗却依然紧锁眉头——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个回合内,对方便能从这种攻防一体的枪术中寻找到罅隙,并巧妙地予以反击。如果接下来继续使用相同的方式,恐怕就不会是擦伤这么简单的结果了。

    真不愧是卡那多斯大陆的传奇剑士,对于云耀的引入技巧居然已经纯熟到了这个地步,在他眼里,再迅速的攻击恐怕也只是对弈中缓慢的一次落子吧?法佩罗的心中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但接着,他的双眸中却掠过倔强的神采——并不是同归于尽的那种狂热,相反,却是战士的对胜利的渴望。

    我要打败云耀的持有者~!

    “漂亮的防御,不过刚才仅仅是热身而已。”阿尔萨斯嘴角上扬,接着反握长剑猛地跃向对手,“现在开始我要认真了哦~!”

    “你未免话太多了。”黑骑士冷笑,逆着从天而降的剑光撩起一线红色。武器碰撞的瞬间溅开无数刺眼的火星,错身而过的两人再一次陷入缠斗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法佩罗不敢再在原地逗留,而是让自己随着舞动的长枪一起奔跑起来。和正面对抗相比,高速运动战中双方进攻的频率会大大下降,而且只要奔跑的步法得当,长武器的使用者将能牢牢地保持和对手之间的距离,让自己充分发挥出全部力量。因此,法佩罗立即放弃了硬碰硬的决斗,转而在移动中寻找机会。

    前面就是一座被摧毁的碉堡,被火焰舔噬过的断壁残垣沉默地矗立在人们面前,而往世的死者和现世的生者就这样跑入了遍地尸体、遍插刀剑的巨大坟墓。

    法佩罗依然处于劣势,即使采用运动战的方式,他还是无法扭转局面。阿尔萨斯的实战经验丰富得难以想象,无论怎样骤变速度和方向,猎犬一样的对手总能抢到先机。双方交剑的次数并不频繁,但是死亡骑士每一击都令法佩罗险象环生,全身紧绷。

    继续拖下去胜负将毫无悬念,然而战斗环境的突变却为黑骑士创造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废墟足够广阔,精王枪可以发挥出全部威力,而关键就在于如何封住对手的那柄软剑。

    有办法了~!法佩罗眼睛一亮。

    他虚晃一枪,突然抢上楼梯跑到碉堡的二层。陨石的撞击下,整个建筑已被拦腰截断,碉堡的上半部仿佛瓶盖一样被彻底掀飞,这令黑骑士所站立的二层成了一个露天平台。

    “终于觉悟了,所以打算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葬身之地吗?”阿尔萨斯也跑上楼,看着全身多处伤痕的对手,不紧不慢地踱起步子,垂下的剑锋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我不认为自己还能幸存下来,不过在那之前,死掉的会是你,背叛了凡人的阿尔萨斯~!”法佩罗大声咆哮,手臂与长枪成为一条直线,猛地刺出无比犀利的一击。

    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轻巧地让了过去,但下一瞬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攻击落空的黑骑士非但没有收势,反而继续让整个人撞了过来,撞向对手的剑锋。在被斩首之前,他的枪尖突然下沉,戳进坚硬的地板,接着,以精王枪龙贯鬼斩为支撑,人类从目瞪口呆的死亡骑士眼前飞跃而起,在半空中划过短短的弧线后从这个六米高的平台上落向地面。

    不可能的~!他想逃跑~!?阿尔萨斯在原地僵立了整整一秒,回过神来的瞬间,他连忙追了上去,以轻巧的姿态跳下平台。

    但突然之间,往生者鲜红的瞳孔在刹那中收缩了——迎接他的并非猎物仓惶的背影,而是一杆立下无数战功,以血磨利的长枪尖端。

    法佩罗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熟悉建筑结构的血玫瑰骑士团团长非常清楚,从这个角度落下将会跳进一条狭窄的过道,两旁是坚硬的墙壁,后面是碉堡的废墟——这个长条形空间将能令自己发挥出精王枪的全部威力,将武器短小的对手彻底钉死在砖墙上。

    即使发挥出死亡骑士控制重力的技巧也来不及翻墙而过,因为在亡灵跃下的同时,静待着的黑骑士已经发动了攻击。迅捷的攒刺带起一片赤红的光芒,将阿尔萨斯逼入死胡同的末端,接着法佩罗终于倾尽全力使出自己毫无保留的一击。

    他踏前三步,推出龙贯鬼斩。全身的力量像是水流一样贯注到枪身中,在第三步的最后,冲刺的惯性与推枪的力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当手臂完全舒展的瞬间,火红的枪锋将贯穿亡灵的心脏~!

    但在这个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时刻,阿尔萨斯眼中的火焰却猛地窜起,耀眼的光芒甚至盖过了龙贯鬼斩的火焰。

    枪锋即将抵达胸前的时候,死亡骑士再一次轻巧后跃,他身后一米的地方就是高耸的碉堡外壁,根本没有任何后退余地。可是紧接着,阿尔萨斯却将双脚蹬在坚硬的墙壁上,缩起身体在一瞬凝聚力量,然后猛地射出,简直如同一道洞穿一切的光线。

    而那道光线的尖端,就是云耀银白的锋芒。

    武器终于尝到了失败者的鲜血。

    又细又长的精王剑从法佩罗的后背透出,带出一线殷红的血花。它的锋刃依然亮得刺眼,看上去根本就是北方大陆最寒冷最锐利的冰。而在阿尔萨斯被烧得通红的肩铠旁,龙贯鬼斩的火焰熄灭了,赤红色的光芒正逐渐暗去。

    “你……”黑骑士脸上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迟迟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直到对手抽回长剑,浓稠的鲜血从身体中喷涌而出时,持枪者才终于意识到决斗的结果已经无法逆转。

    “出色的云耀,出色的剑术~!我应当向你致上全部敬意……”法佩罗的嘴角尽是血沫,但他的眼神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可是不要以为……不要以为这种程度就能令黑骑士屈服。法佩罗•德利坦会死,可是黑骑士不会~!”

    他说着,抬头环顾四周。

    不知何时,死亡骑士们已经占满了全部视线——碉堡的废墟上、二层平台上、高耸的墙壁上甚至自己的身后。他们就好像一群黑色的乌鸦,静悄悄地栖落在被战火燃尽枯萎的大树上,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等待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

    “透过死亡骑士的耳朵,伊修托利你给我听着吧~!我的声音就是无辜者们的愤怒~!”法佩罗以嘶哑的嗓音吼叫,以最后的力量怒视无言的亡灵们,“这个世界的腐朽与停滞、悲伤与憎恨,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直到凡人从神灵的手上取回全部为止,我们的战斗绝对不会结束~!”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能将扭曲的世界纠正。可是,我却看不到那一天了。不,以人类短暂的寿命来衡量,或许即使终老一生也依然看不到那一天吧?

    有点遗憾呢。

    但是无论如何……

    “我们一定会将世界纠正。”黑骑士呢喃着说出死前最后一句话,接着便合上双眼,无力地跪倒在地,传承无数历史的长枪从松开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阿尔萨斯与他身后的死亡骑士们有意识地躲开,这样一来,黑骑士下跪的对象便不是击溃了他的胜利者,而是那座被截断一半但却依然屹立的碉堡。

    即使全身都被掏空焚尽,但却依然顽强地站立着,就好像永远也不懂得屈服一般。或许几百年之后,这里真的会重新矗立起一座更高、更大、更坚固的要塞吧?因为在那之下的地基是如此难以撼动,如同最坚硬的山岩。

    “这就是未来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了。”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意味深长地扫视着下属们,最后视线与默不做声的理查德接在了一起,对方只是摇了摇头。

    “大人,要厚葬吗?”半晌之后,回过神来的副官问。

    “如果真的让他和我们沉眠的同伴睡在同一块墓碑下,恐怕这家伙会化做怨魂从瀛海里跑出来吧?”阿尔萨斯恢复了往常的玩世不恭,“准备一口棺材,双手交叠,枪置胸前。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把他埋葬在最合适的地方。”

    敌人的武器一向是最贵重的战利品,何况是传说中的精王枪,然而此刻却根本没有人去看那柄龙贯鬼斩。尽管信念与立场截然相反,但对于正面作战到最后一刻且拥有强大力量与坚定意志的黑骑士,死亡骑士决定以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尊重。

    “我太过低估他们了。”巫妖边走边摇头,“对方的力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测。想象一下,潜藏在索菲亚帝国的法佩罗尚且如此,那么能赢得他尊敬与服从的幕后主导者将会是什么样的呢?”

    “谁知道,遇到的话用剑来谈一谈便知底细。”阿尔萨斯耸了耸肩膀,“何况他们也不是没有弱点。如果总是使唤别人的军队来打仗,那么遇到我们的大规模进攻肯定束手无策,就象这次一样。”

    “是。”理查德点了点头,“我们必须充分利用这一点,但也必须作好应付敌人核心力量的准备。”

    “会是什么样的部队呢?还真是让人期待啊。”死亡骑士突然笑了起来,眼中掠过一丝寒光,“究竟出于何种理由,这些人会如此憎恨神灵?”

    “或许每个人的理由都不一样,就如同每一名死亡骑士的执着都不相同,两者是类似的。但是无论如何……”理查德以深邃的目光回望向那个躺在棺木中的身影,“如果只知道将责任推卸给女神却不懂得自我反省,那总有一天会成为顽固而封闭的存在,从而再也无法进步,再也无法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信念。”

    巫妖说着对空中比了个手势:“就好象黑骑士过于执着从正面与我们战斗,以至于完全没有去思索和分析战败的真正原因一样。否则挽回颓势也不是不可能啊。”

    伴随着理查德冷静的分析,天空中上百条巨龙正一条接一条地逐渐减少,他们从逼真的实体迅速淡化为单薄的剪影,最后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再也无法找到。

    从天而降的真正的亡灵巨龙一共只有五条,其他全部都只是巫妖们幻影魔法的杰作而已。配合着大范围的暴风雪魔法与夹杂其中的陨石魔法,亡灵军团最高指挥官大胆的战术得以完美实现,最后终于令拥有四万名战士的血玫瑰骑士团在自己的恐惧中彻底崩溃。

    “撤退吧,该是做准备进入月之都的时候了。”理查德简短地命令,五条亡灵巨龙随即念颂起龙语法术,以人的形态融入死亡骑士的队列之中。

    接着,这股黑色而冰冷的潮水很快便消失在了幽暗森林繁茂阴暗的枝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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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18:55:06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诞生  第八章 骑士的挽歌

    深秋的夕阳已经落入了遥远的地平线,仅余的几缕光芒染红了清淡的云霞,看上去仿佛画家即兴的涂抹。天穹的另一头,清冷的月亮升了起来,周围几颗最亮的星星开始显现出自己的光芒。这是卡那多斯大陆最富有诗意的时刻之一,即使是普通的行人也会被壮观中蕴涵着精致的景色所吸引,不得不驻足欣赏。

    但对于这三位刚刚走出远距离移送方阵的人来说,那样的红色却让他们觉得凄凉异常。

    幽暗森林边缘地带,由法佩罗•德利坦亲自布置的防御阵线已经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顺风飘传过来的血腥味十分浓重,占满视线的尽是残破的刀剑以及它们永远都不会苏醒的主人,高阶陨石魔法在地面撕开巨大的裂口,冰霜让肥沃的土地变得死寂一片。

    “这是由死亡骑士、巫妖和亡灵巨龙共同发起的攻击,看看这些被冻结的人吧……和得到的情报基本一致。”走在最前的黑衣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以焦虑的目光搜索着暗红色的战场,似乎想要寻找到同伴的踪迹。

    “不,我看完全不同。”另一个声音立即响起。反驳者是一位精灵,有着一头金色长发和湛蓝的瞳孔,修长的身躯外披着一件朴素的法师袍。尽管时间无法在他的脸庞上留下显著的痕迹,但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却向人们表明了精灵曾度过的漫长岁月。

    “解释一下,摩提达尔。我不认为你会比我更了解。”中年男子于是回过头,等待精灵给出答案。

    “杰克,你太过重视吐息本身的特征了。虽然冰霜的分布情况的确很类似巨龙吐息,但并不代表扩散式的冻结就一定是龙族的杰作。这里的魔力浓度异常,显然是大范围风雪魔法造成的。另一方面,战场上被龙牙和龙爪撕碎的战士少之又少。”被称为摩提达尔的精灵法师皱了皱眉头,“血玫瑰骑士团的法师应该不至于愚蠢到为了掩饰失败而谎报军情,但是这绝对和眼前的状况不同。”

    “你的意思是并没有上百条亡灵巨龙?一切都只是罩眼法而已?”杰克•维尔恍然大悟,但一想到将近四万人的军队居然在对方制造的幻影下溃灭,他就禁不住因愤恨和惋惜而捏紧拳头。

    “你是最清楚的,如果真有上百条巨龙同时施法,这里将不会有任何一块立起的石头。”精灵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对方掌握着极为高明的魔法,而且敢于实行大胆的战术,换句话说,非常棘手。”他说着,声音却突然低了下去,“真不知道法佩罗现在怎样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亡灵强大到足够活捉他。”小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悲伤,“黑骑士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但同时也是最冲动的。战斗结束整整六个小时后都没有任何消息,恐怕现在已经……”

    “无论如何,我们先开始搜索。”第三个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声音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暗红色大地的映衬下,他那苍白的皮肤格外显眼。

    刮过战场的强风掀起他的大衣与黑色长发,看上去就好象是飞扬的旗帜。粗犷的轮廓线条和略显厚实的嘴唇搭配在一起,形成一种混合着血腥与激情的优雅,带着血族一贯具有的那种不动声色的傲慢。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发话者的双眸,就好象完美的红宝石一般,即使是狡猾如狐的敌人在接触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也将被映照出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当这名丝毫不畏惧日光的吸血鬼开口的时候,盗贼工会的管理者与精灵法师立即停止了讨论,同时望向自己的领导者。他们的目光中蕴涵着信赖与尊敬,但同时也有一丝无法抹消的疑虑与担忧。

    “无论法佩罗是生还是死,都必须要用双眼确切核实。如果他真的成为了死亡骑士的俘虏,那么……”察觉到同伴们的不安,日行者继续说,“我们就采取突袭的方式直击敌人本阵,把同伴营救回来。”

    “是~!”杰克和摩提达尔的眼睛一亮,同时回答。宝石瞳的拥有者于是点了点头,大步迈向尚未冷却的战场。

    三人就这样在这片覆盖着冰霜、鲜血与焦土的大地上迅速前进,直到抵达一座相对来说较为完整的碉堡前才终于停下——这是血玫瑰骑士团的指挥所,也是最后一次冲锋开始的地方。血族放慢脚步,沿着帝国骑士们冲锋的步伐缓慢地搜索,最后来到一片枯萎的草地前。

    “是场决斗,而且对方同样掌握云耀技巧。”前行者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接着,他敏锐的视线立即捕捉到了枯草上的一点红色。精王枪龙贯鬼斩的高温会将沾上的血液蒸发,因此这只可能是从死亡骑士的武器上滴落的血。

    黑骑士的血。

    吸血鬼的神色变了一变,但是他随即恢复常态,继续沿着法佩罗与阿尔萨斯战斗的痕迹前进。

    “运动战吗?看来对方使用的是长剑类武器,而且拥有极佳的作战意识……居然能逼迫法佩罗选择高速奔跑。”分析者说着顿了顿,然后走进坍塌一半的碉堡。坚硬的砖石令火焰的影响消失了,但在二楼的平台上,追踪的三人却看到了长枪捅过的凿痕。

    “攻击落空了?”精灵法师吃惊地问,但对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纵身跳下。眼前的景象令血族稍稍放松了一些,因为这种碉堡的建造方法正是他传授给法佩罗的,从这里跳下意味着什么,他当然非常清楚。

    然而,当日行者的双脚触地的瞬间,扑面而入的景象却令他的呼吸完全停止。

    狭窄而极具压迫感的过道已为迸发的火焰抹成了赤红的颜色,长枪一连串攒刺带起的强风在岩石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划痕,但这并不是身经百战的日行者为之屏息的原因——真正的理由是那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以及放置于通道尽头空地上的那一口棺材。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重视的同伴的死亡宣告降临面前之时,无论是再怎么强大的人也依然会感到窒息。

    “……这上面可能有陷阱……”摩提达尔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棺木,缓缓地说,但接着他的话立即被打断了。

    “如果上面真有陷阱,我一定会让安置者付出足够的代价。”吸血鬼回答,语调比北地的冰天雪地更为寒冷。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掀起沉重的棺盖,黑骑士合眼安眠的平静表情与放置胸前的精王枪龙贯鬼斩一同映入了三人眼中。

    风突然停止了,就连时间都似乎在那一瞬间冻结。法佩罗的同伴们就那样默默地肃立着,仿佛一群大理石雕成的塑像。不知过了多久,血族才终于动了动嘴唇。

    “这个伤口是精王剑云耀留下的,雅加西的云耀~!”他颤抖的声音中混合着怀念、悲伤、遗憾以及愤怒,那深藏于心底的情感在一瞬间被回忆中长剑的锋芒照彻,就好像被闪电揭开的夜幕一角。

    “对了,现在这柄武器应当属于‘弃雷者’阿尔萨斯,目前的死亡骑士统领。”仿佛突然大梦初醒一般,吸血鬼恢复了常态,然后这样告诉自己。

    “我们要追吗?亡灵应该还没有走远。”精灵法师回望了一眼沉寂的幽暗森林,然后问。

    这句敌意浓重的问话令杰克•维尔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但最后,血族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他们给予了法佩罗应得的尊重,所以,我给予他们一瞬的和平。”他以冰冷的语调回答,“首先做好充分的准备,然后一击致命,这样才对得起黑骑士的牺牲。”

    “可是法佩罗已经死了。‘国王’远在洛伦丹大陆,他必须维持那边全部战略的运做,不可能投入卡那多斯的战斗。我们人手不够,该怎么办?”杰克低声说,目光遥望向夕阳沉下的大地尽头,随着夜幕降临,冰凉而潮湿的雾气开始从丛杂的森林中流出来,悄无声息的占领了寂静的废墟,给它们挂上一层无法撕裂的灰色薄纱。

    “摩提达尔,”日行者思索了一下,“你目前在里德尔的处境似乎相当不妙,如果是以前的话并没有关系。但这次回去后你务必铲除敌对势力并控制王室,血玫瑰骑士团崩溃后,里德尔帝国的兵力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这相当困难,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精灵法师直截了当地回答,“而且我实在不想对一位老朋友的后裔下手。”

    “我只要求结果,采取什么样的方式由你决定。何况你并非一个人,”说到这里,那双宝石瞳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温柔,“我会让我的学生前去协助你。”

    是指组织的最后一人吗?杰克与摩提达尔立即联想到了会议时肃立在首席发言者身后的无名影子。沉默而神秘的倾听者在那个位置上已经站了整整七个年头,但从未说过一句话,他所做的一切除了倾听以外还是倾听。

    连策略之外的候补者也必须走出帷幕了吗?看来接下来会是赌上一切的战斗啊,不仅对于我们来说生死攸关,或许就连世界的命运也将一并决定吧?精灵法师与盗贼首领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下,彼此点了点头。

    “但是在那之前,让我们先将同伴埋葬。”高傲的血族以严肃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接着合上棺盖,双手抬起棺木的前端。与此同时,杰克与摩提达尔则一起抬起了另一端。

    沉重的木制品再加上法佩罗与精王枪的重量,这令精灵法师全身都紧绷起来,但是他却拒绝使用任何魔法——摩提达尔要用自己的手去感受牺牲同伴的重量。

    “稳住,‘大法师’。”小丑将手伸向对方一侧,以承载更多的压力。

    “走吧。”伴随着领导者的命令,精灵念颂起一句简短的咒语。和来时一样,移送方阵的蓝光顿时腾起,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所覆盖的除了生者以外,还有无法磨灭的死亡与悲伤。

    雷娜斯联盟曾经是卡那多斯大陆最为强大的势力,然而路维丝之黎明的阳光却让它在短短几十年内便分崩离析,接着,群雄争霸的烽火迅速地蔓延到这块失去女神眷顾的大陆。从南端的索菲亚王国到北端的巴马丁,从骑士大厅到法师之塔,从刀剑林立的战场到污秽阴郁的暗巷,每一处都是勾心斗角的地方,每一处都滋生着阴谋与诡计。

    最后,以原本雷娜斯联盟的残余力量为基础,索菲亚王国占据了南大陆,始称索菲亚帝国。从雷娜斯联盟中脱离出来的里德尔王国吸收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精灵,并与白石厅矮人建立起牢固的联系,最后终于抵挡住了各方势力的进攻,成为大陆中部最具影响的国家。

    几百年的沧海桑田过后,路维丝联盟也终于迎来了新女神的耀眼极光。

    而在大洋彼岸,从支离破碎的残骸中生根发芽的索菲亚难逃缓慢腐朽的命运,但凭一己之力崛起的里德尔却终于敢于以帝国自称,并迈出了以控制全大陆为目标的步伐。历经无数次内外冲击,里德尔的统治者们深知体制改革的重要性,他们将此看作是仅次于领土扩张的重要成长方式——从王位继承到税收制度,从征兵法案到商会管理,甚至就连城防队的巡逻路线都在不断完善着。

    其中,最近一项影响到底层人民的改革,则是由白凤将军在三年前提出并实施的孤儿收容制度。

    “这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从屋檐下伸出手去感受秋雨的冰冷。他的身旁挤着十几个小孩,年纪从六、七岁到十三、四岁,看上去都很乖巧可爱。

    与其他地区的收容院相比,王都孤儿院在规模、设施和伙食上都要好得多,因此收容的孤儿也是最多的。孤儿院前任院长是位清心寡欲的老贵族,原本幻想能在孩子们的欢笑中安享晚年,然而随着规模的扩大和机制的复杂化,三年下来力不从心的老人不得不提出退休的请求,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曾得到银翼商会高度评价的男子——沙夫朗•比兹。

    到现在为止,沙夫朗已经接管王都孤儿院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照规定,国王将会派遣专员前来查看新任院长的业绩,然后再作出是否允许留任的决定。

    但今天却偏偏下起了雨。虽然只是小雨,可是沙夫朗让孤儿们在草地上嬉戏的计划算是泡汤了,原本专门挑选出来做戏的小鬼们现在只能呆呆地看着院门,场面顿时冷清了许多。

    “有必要这么担心吗?孤儿院又不是剧院,排场不够又怎样?”一旁年轻的女孩撇了撇嘴,“泽菲利斯才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我觉得她一定会一个人来。”

    “哼,你懂什么?稍微动一动脑子好不好,前任院长可是名门贵族的长者,我呢?快要成为王族一员的女性会卖面子给商人才怪~!还有,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直呼白凤将军的名字~!”中年男子不屑地白了对方一眼,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助手对于残酷的现实一无所知,在王都呆了三年还停留在天真的梦想阶段。可怜自己却不得不绞尽脑汁,以对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做好准备。

    如果白凤将军真的带领大批人马光临与地位完全不符的孤儿院,那自己就必须尽全部力量让这里的气氛看上去更象一个军营,再教唆身旁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机灵鬼以毫不做作的口气说出报效祖国、渴望成为勇敢的骑士一类的梦想。这样才有可能令对方心情舒畅。而如果来的是军方的视察员,那便没什么可操心的了,无非是一个钱字而已。

    鬼才知道当初我怎么会心血来潮要当孤儿院院长~!虽然报酬很多,不过月月行贿的话,恐怕迟早会饿死。想到要以自己的积蓄来为孤儿院的未来铺垫,沙夫朗顿时心疼异常。但接着,另一个可能性却跃入他的脑海。或许……我可以挪用孤儿院的经费来行贿?

    沙夫朗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之所以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让帝国拨出充足的资金、让孤儿们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吗?如果真的挪用经费去行贿,那未免太讽刺了。

    正当这个精明的商人沉浸于忐忑不安的苦恼中时,一个孩子的喊声却把他拉回现实。

    “是姐姐,姐姐来了~!”最大也最机灵的安迪喊着,跑出屋檐的遮蔽。然后,所有等待着的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冒雨跑向大院的门口。

    “什么姐姐?”沙夫朗嘟囔一句,连忙抬头。而在看清来者的瞬间,阅历无数的商人发现自己已再也无法移开目光了。

    隔着朦胧的雨雾,首先进入院长瞳孔的是一把深红色的竹伞,张开的样子仿佛红色的山茶,接着,包裹住苗条身躯的素白衣服便跳进了视线。立领小袄托起细长的颈项,白皙皮肤映着齐耳的黑发,左边眼角的一点泪痣带着些许妩媚,清冷的眸子让人想起月亮的光辉。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那种和雨非常相衬的女性吧?突然之间,沙夫朗觉得今天这场雨简直就是为了眼前之人而下的。

    “有没有乖乖听克里兰的话?”女孩微笑着问聚在身旁的小鬼。

    “我们有听话。”、“我很乖。”孩子们纷纷抢着回答。

    “真的?”

    所有人动作一致的点点头。

    “那好,等下让克里兰姐姐发糖给你们,是从沙加德那边带来的泡泡糖哦。”对方温柔地注视着一脸幸福的孤儿们,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伞靠了过去,“现在先到屋子里去吧,季节交替的时候可不能感冒。”

    “怎么,看得发呆了?”院长助手——叫做克里兰的女孩——的脸上浮起恶作剧式的笑容,“对了对了,男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了,哪怕慈悲为怀的孤儿院院长也不例外。”

    “那位是?”沙夫朗总算回过神来,他无暇顾及助手的讽刺,连忙问。

    “白凤将军泽菲利斯,孩子们都叫她泽菲姐姐。”克里兰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现在准备好见考官了吗,院长大人?”

    “你就是沙夫朗•比兹吧?幸会,我叫泽菲利斯。”白衣女孩先对克里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努力调整情绪的院长,“请带我去参观一下由你布置的孤儿院,可以吗?”

    “是、是的,泽菲利斯大人~!”被唤出名字的中年男子慌忙低下了头。

    直到赫赫有名的白凤将军开始视察孤儿院时,沙夫朗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不安是完全多余的。并非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也不是为了贵族们的利益,泽菲利斯所关心的仅仅只是孤儿本身,她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以及视察的每一个细节都和孩子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曾在商海中沉浮的沙夫朗自认为对于孤儿们的照料已经极为周到,可是在这位美丽的考核者面前,他才终于明白,真正的细心并不仅仅体现在物质上,更重要的是指引与教育。

    “孤儿院收养的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儿童与少年,”当院长室中只剩下沙夫朗与泽菲利斯两人的时候,女将军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长大的孤儿必须凭借一己之力谋生,但为他们提供谋生的出路却是无法推卸的责任。这方面你打算如何去做?”

    这个问题正中沙夫朗下怀,他立即和盘托出自己的打算:“泽菲利斯大人,这方面我已经完全规划好了。在满十六岁的时候,选拔出佼佼者送入骑士学院或是魔法学院,当然孤儿院会提供在此期间的一切费用。”

    “等他们顺利毕业后相信能在军队或者法师协会中找到自己的栖身之地,而如果能在战争中脱颖而出,成为贵族也不是不可能吧?如此一来,即使是孤儿也一样有机会把握住命运,而王都孤儿院的地位也会随着他们一同大大提高。”前银翼商会成员结束了自己的规划,自信地等待发问者的评价。

    “非常杰出的规划。”泽菲利斯轻轻拍了拍手,清秀的脸庞上却掠过暗色的涟漪。接着,她的话锋突然一转,“可是我却更关心那些不够杰出的孤儿。沙夫朗•比兹,他们的出路何在?”

    “这……”被质问者顿时语塞。

    “为孩子们创造建功立业机会的想法值得肯定,可是……孤儿院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弱者,而非筛选强者。”白衣女孩出神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音低了下去,“普通人家的孩子即使无法建功立业也一样能得到呵护,但孤儿却必须从小就开始竞争以吸引监护人的视线,真不公平呢。”

    “沙夫朗阁下是孤儿出身吧?而且从银翼提供的资料来看,显然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终于脱颖而出的,所以选择这种高效的方式无可厚非。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得到关心,即使他们很普通甚至是弱小也好。或许对于身为院长的你来说会很辛苦,可是我觉得这才是建立孤儿院的真正目的。”那双漂亮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对方,令沙夫朗的心砰砰乱跳。

    下一瞬间,一个大胆的猜测突然在院长的脑海中成型。然而当沙夫朗犹豫着是否真的该冒险确认的时候,泽菲利斯却率先替他说了出来。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我也同样是孤儿。而且……还是一无是处的那种类型。”她的嘴角泛起眷恋的微笑,“但是有个人却依然把我当成公主,所以泽菲利斯如今才能站在这么广阔的舞台上。”

    白凤将军的养育者吗?那究竟是怎样的人,可以让她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想到这里,沙夫朗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沮丧的男人于是开始考虑该如何修改自己的计划,但在他来得及开口前,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打断了院长的思索。

    “失礼了。”伴随着年轻的声音,一名身材高挑的骑士走了进来。

    不速之客是位相当英俊优雅的青年,一头金色长发披在精致的铠甲上,身后背着一柄极为显眼的双手大剑。沙夫朗一开始以为青年骑士是白凤将军的部下,但在两人的目光相接时,老练的商人却在一瞬间被对方锐利而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震慑住了。

    “艾伦特,你怎么来了?”泽菲利斯略带惊讶的声音令孤儿院院长顿时全身僵硬。

    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帝国第三王子,黄金狮子艾伦特~!

    尽管今年只有二十六岁,但艾伦特却为帝国立下了无数战功。几年内他不仅率军成功吞并里德尔周围的数个小国,同时还多次击溃索菲亚帝国的进犯。再加上对于军队编制的有效改革,国王对黄金狮子的评价已经大大超越了他默默无闻的两位哥哥,在这种局势下,大部分贵族们都聪明地选择成为他的同盟,而这又进一步壮大了黄金狮子的势力。

    另外,艾伦特也是白凤将军泽菲利斯的未婚夫。一年前,王室成员与平民女子订婚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尽管大部分人都持怀疑态度,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交换定情信物的方式也逐渐成为了里德尔的一段佳话,青年恋人纷纷仿效。而由于泽菲利斯在平民百姓中的威望很高,因此艾伦特的人气也迅速跟着提升。

    现在这位以百兽之王作为头衔的青年已经成为了继承王位的唯一人选,整个帝国瞩目的中心。

    知晓对方身份的同时,沙夫朗•比兹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单膝下跪,然后以忏悔的口吻向对方请罪。不过黄金狮子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未婚妻的身上。

    “泽菲,我是来接你的。”艾伦特一边唤着对方的昵称一边解释。

    “可是视察才只进行到一半而已,你是打算干扰帝国事务吗?”白凤故意撇了撇嘴,以严肃的口气反驳。

    “看来的确很难办啊。不妨这样吧,”帝国第三王子想了几秒,然后回答,“现在先把孤儿院的事放一放,作为补偿,以后我会专门批准给你三天休假,不仅能完成视察,而且还能和孩子们多呆一段时间,你看如何?现在嘛……马车都已经等在外面了,还是赶快出发吧?”

    听到“马车”二字时,女孩的表情在一瞬间沉了下来,接着异常爽快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就这么办。”她说着转向恭敬地肃立一旁的沙夫朗,简短地交代了几句,“总之,请照着你的方式来管理王都孤儿院,有我担当后盾,即使是贵族也完全没有妥协的必要。一切以孩子们的未来为最优先的考量。”

    “是的,泽菲利斯大人。”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到精致的马车和负责护送的二十四名近卫骑士从视野中完全消失后,沙夫朗才终于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走向大屋。这时,一柄伞突然在他的头顶张了开来。

    “每个见到泽菲姐姐的男人都会这么失魂落魄呢。”克里兰笑嘻嘻地说,“考察结束后有什么感想,院长大人?”

    “我要把毕生精力投入到孤儿院事业中去。沉寂整整三十七年,现在,沙夫朗•比兹体内的美少女养成之魂终于觉醒了。是的……属于我的命运齿轮将从此刻开始转动。”中年男子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回答,那双原本平凡的瞳孔中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火。

    黄金狮子喜欢骏马,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王都,平时出行他总是会牵出自己的爱驹。如果某一天第三王子突然舍弃了他最爱的行动方式转而坐上慢悠悠的马车,那只代表一件事——情况已经紧急到必须在路上讨论的状况了。

    而现在,泽菲利斯和艾伦特所乘坐的,就是这么一辆以多重魔法结界彻底屏蔽外界窥探的马车。

    “出了什么事?”白凤以清冷的声音问,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还没有出事,不过很快了。”黄金狮子笑了笑,眼中透露出锐利的光芒,“一切都策划好了,我决定在明天清晨清除掉法师议会的首脑,那个叫做摩提达尔的精灵。现在正是最佳时机。”

    “……告诉我具体情况吧。”沉默几秒后,泽菲利斯这么回答,那双比泉水还要清澈的眸子此刻却仿佛无底的沉潭,游走着让人无法琢磨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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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18:55:55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诞生  第九章 雨中鸟

    “五天之前,也就是你在边境遭遇死亡骑士们的时候,摩提达尔也恰好离开了王都的法师塔。虽然并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但间谍们已发现曾有人和他一同使用过里德尔境内的旅之祠。”艾伦特扬了扬手中的一叠文件,“这里有详细的调查报告,不过现在只能长话短说。”

    “那些人的身份?”

    “其中一人来自巴马丁盗贼工会,即使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杰克•维尔,也至少是能代表他的人。”

    “这方面的情报我们早已掌握了,何况卡那多斯法师议会向来在自由港拥有很大影响力,会和盗贼们有联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泽菲利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外人在场,女孩对于自己的上司兼未婚夫态度随意了很多,“告诉我另一人的情报。”

    “还是个谜,”黄金狮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但是已经查出对方和银翼商会有非常密切的联系。”

    “银翼……吗?”白凤姣好的眉头皱了起来。

    作为遍布全大陆、甚至在洛伦丹都发展了相当规模的贸易组织,银翼商会的潜在影响力是任何一位统治者都无法忽视的。在强大的武力与完善的行政面前,商人与他们所掌控的经济或许并不可怕,但当金币与魔力结合在一起时,恐怕再自信的国王也会觉得如坐针毡。何况黑暗中还隐藏着一柄淬了猛毒的匕首。

    “现在大陆的中部和北方都受银翼影响,如果对他们下手里德尔的经济即使不崩溃也得残废,何况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贸易组织是必不可少的,驱除了银翼,其他商会同样会加入进来,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

    “仅仅因为这种模糊的威胁你就打算处决摩提达尔,里德尔的开国元勋?”泽菲利斯总结,特意加重了“开国元勋”四个字。

    “泽菲,这是战场,不是纸上谈兵。就算对方支持孤儿院计划也好,你可别忘了大多数时候你们的意见是完全相反的。”第三王子的语调仿佛一柄冷酷的尖刀,“何况这不仅是扫除政敌的行动,更是为了帝国的未来。否则等到百年后里德尔统一大陆之时,或许第二天那位可怜的国王就会被这个老不死的精灵给踢下台。他不就是在等着坐享其成吗?”

    “或许……”女孩轻声地回答了一句,接着便转过头去无言地望着窗外的细雨。

    艾伦特不再言语,他知道现在正是未婚妻思考的时候。黄金狮子一面凝视恋人托着下巴观雨的倩影一面静静地等待,最后,白凤悦耳的声音终于打破了马车内的寂静。

    “我明白了,就照你说的做吧。什么时候行动?”泽菲利斯回过头,眼中掠过猎人的专注。

    “明天凌晨。”黄金狮子微笑着回答,“对方是最顶级的法师,光凭骑士团是不行的,所以我们必须联手法师议会的朋友们。你不是一直和他们保持密切联系的吗?”

    “是,这件事我马上就去做。”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但如果摩提达尔想要逃跑的话,即使是高阶法师的魔力干涉也……”

    “移送方阵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依靠洛伦丹大陆的技术改进了超大型防护结界,必要的法阵也已安置在法师塔周围的建筑中,明天凌晨将同时启动,彻底隔离结界内外的魔力流动。”王子打断了未婚妻的担忧,以冰冷的语调回答,“他绝对不可能逃得出去。”

    摩提达尔站在窗前,细心地探测着来自外界的强大约束。整个法师塔以及周边地区已经被一个无形但牢不可破的球形力场包围得严严实实,不仅无法利用移送方阵突破,而且恐怕即使是飞行术,在接触到力场的瞬间也会完全失效。

    来自路维丝联盟的法阵技术……精灵法师推测,里德尔帝国的第三王子毕竟还是有些手段的。对于过去的怀念令自己的行动无可避免地带上了犹豫,但老友的后裔却已毫无顾忌地攻了上来,这多少让摩提达尔觉得伤感。然而现在并非感慨的时候——敌人很快就要来到这里了,比预料的还要快。

    看来一切始终要以自己的手做个了结。想到这里,摩提达尔顺着宽大的旋梯走向法师塔的最高处,他要在那里亲自终止里德尔的明争暗斗。

    精灵法师来到塔顶,被狭窄楼道压缩的视野在瞬间豁然开朗。映入眼中的是还未从沉眠中醒来的里德尔王都,以及在它之上灰蒙蒙的天空,雨一直悄无声息地下个不停,万物因此被披上了一层冰冷的纱衣。法师议会的首脑就这样静静地在塔顶的巨型平台上等待着,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长发和法袍。

    不知过了多久,五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平台的另一头。透过冰冷的雨幕,摩提达尔可以轻易分辨出敌人的身份——第三王子艾伦特和他的副将泽菲利斯,法师议会成员克努德、达贡以及卡内尔。

    三名议会成员都是卡那多斯大陆上赫赫有名高阶法师,再加上剑术出众的黄金狮子和让人难以揣摩的白凤,精灵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将会异常艰苦。如果现在立即发动攻击或许能取得主动权,但摩提达尔在迟疑了一秒后,还是放弃了直接凝聚魔力的打算,仅只给自己加上了多重防御结界。

    目睹里德尔从自己向往的理想之国重新走上扩张的帝国之路,他不甘心。

    “摩提达尔,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黄金狮子在十米开外站定,首先开口,他望向法师的眼光里掺杂七分嘲讽和三分忌惮,“虽然终于成为了卡那多斯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势力,可是对于优秀的王者来说,更加需要留意的却是帝国内部的变化。非常遗憾,现在恐怕到了为未来而整顿的时候了。你觉得呢?”

    “两百年前,我和你的祖先一同建立起里德尔,不惜性命保护这个国家,就是为了能让世界上有一片人人都可以安心生活的土地。”精灵并没有回答对方,而是以苦涩的声音慢慢地叙述,“但是,为什么现在它却变成了一个四处撒播战火的怪物?我不明白。”

    “真是空洞的说教。如此长寿却不了解现实的残酷,精灵真是可笑的种族。”艾伦特冷笑起来,“不过如果真不明白,不妨由我来告诉你吧,因为世间的唯一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即使是最为强大的神灵,从诞生时起也必须拼命增强自己的力量,因为她们知道一旦衰弱便被被后来者吞噬,国家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只能以弱肉强食作为自己的行动原则,那是永远无法进步的~!”摩提达尔扬起头,似笑非笑地回答,他的语调逐渐冰冷起来,“告诉我,你的双手除了毁灭敌人外,曾经创造过什么吗?”

    “扩张本身就是进步的结果,强大本身就是创造的产物。”帝国王族不屑地反驳,反手一抽,雪亮的双手剑已经横在了两人之间,“为了里德尔帝国,我必须彻底铲除像你这样阻碍进步的保守派~!”

    “看来,没有任何余地了。”饱经沧桑的精灵叹了口气,然后退开一步。

    以一对五……必须首先解决掉擅长魔力干涉与解离的达贡,摩提达尔为自己确定了目标。空气中的魔力在一瞬间鼓噪起来,而黄金狮子身后沉默不语的三位顶级法师也同时开始低吟咒语。但就在双方的气氛达到顶点即将爆发的瞬间,一个白衣的身影却出乎意料地打破了玻璃般的制衡。

    “并不是以一对五,而是以二对四。”白凤淡淡地说,以毫无防备地姿态走向精灵法师。

    “泽菲~!?你怎么了?快回来啊~!”艾伦特现以混合着惊讶和不安的口吻大喊。王子相信精灵法师一定是使用了某种精神控制,而在他的对面,困惑的摩提达尔也反射般地在指尖聚起足以融化钢铁的高温。

    可是紧接着,那个悦耳的声音却让精灵手中的火焰完全熄灭。

    “是老师让我来协助你的,‘大法师’。”女孩走到曾经的敌人面前,抬起头望向身材高大的精灵,认真地看着对方,“请称呼我为‘夜莺’。”

    在被唤出称号的刹那,摩提达尔的表情由困惑转为惊讶,最后则是醍醐灌顶的恍然大悟。

    夜莺……她就是那个人的学生吗?

    “任务的内容是清除全部阻碍,完全控制里德尔帝国,并借助它的力量对敌人进行封锁。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个人事务需要解决,请你稍等片刻。”泽菲利斯说着优雅地转过身去,手中带开一道漂亮而耀眼的弧线。

    握在纤纤素手里的不是第三王子记忆中赠送的武器,而是一柄如流水般柔软的长剑,纤细而锋利。

    精王剑“晨曦”。

    冰冷雨水的洗礼下,剑身上流溢出一片若有若无的光华,烧灼着黄金狮子的双眼和灵魂。

    “……为什么?”艾伦特以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接着就再也说不出话了。权力、王位以及溅血的角逐被抛到了脑后,现在他的眼里只看得到泽菲利斯一个人。那双瞳孔中浮起深深的眷恋,被背叛的剧痛以及无法抑制的悲伤。

    “因为,你所爱的仅仅是叫做白凤的完美幻影,却不是真正的我。黄金狮子很骄傲,所以绝对不会把目光留给路边奄奄一息的病孩,但遗憾的是,我恰恰就是那样的存在。”夜莺的声音温柔动听,但却如最利的刀锋切割着艾伦特的心,“所有经过的路人中,只有老师一个人愿意为我停下脚步,替我遮挡风雨。他赋予了我全部的一切,所以当我得到泽菲利斯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决定要侍奉老师一生。”

    “至于你,对我而言仅仅是政治斗争中的一个跳板,弱肉强食法则下的一个猎物。订婚那种事情也只不过……”

    “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在开玩笑~!”艾伦特声嘶力竭地打断对方,“我不相信~!赶快回来吧,泽菲~!”

    “举剑吧,里德尔帝国第三王子艾伦特。请你抛弃一切困惑尽全力战斗,否则必死无疑。”夜莺摇了摇头,以淡漠的口吻地回答,“因为在以前的对练中,我所使出的力量可是连一成都不到。”

    ……连一成都不到吗?尽管泽菲利斯的语调平静而清冽,但是对于被唤出名字的人来说,这浸着冷雨的声音却比最猛的毒药还要剧烈。黄金狮子苦笑着低下头去,而当再次抬起时,他的双眼已被彻底绝望的阴霾完全覆盖。

    原来白凤从来不曾存在过,一切仅仅是冷酷夜莺的伪装而已。

    “你们三个不准出手。”艾伦特以颤抖的声音说,然后终于举起双手剑,摆出突刺的姿态,“泽菲利斯是属于我的,所以一切由我来了结~!”

    下一刻,伴随着痛苦的咆哮,艾伦特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曾经深爱着的女孩。

    作为帝国第三王子,黄金狮子的剑技师出名门,再加上双手重剑的威力,整个里德尔帝国内能接下他攻击的人屈指可数。然而现在,无论手中淬着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刺挑斩劈,它所刮起的狂风却甚至连夜莺的影子都无法沾到。

    泽菲利斯躲过了对方的全部攻击,她持剑的手一直都优雅地背在身后,根本没有递招的意思——也没有那个必要——在女孩的眼中,王子的动作和静止的木桩并没有太大区别。

    “连一成都不到,对不对~!?”艾伦特面目扭曲地大吼,夜莺形迹飘忽的闪避令他觉得受到了羞辱。他的眼中瞬间燃起烈火,一次又一次的扑空熔断了原先束缚住他的一切旧情,黄金狮子疯了似地全力挥剑。愤怒、悲伤与痛苦化为攻击倾泻而出,每一次斩击都是一个让背叛者难以回答的质问。

    这场面是那么的相似于从前训练室中的切磋,然而冰冷的空气中却充满萧杀的感觉。对手已不再是那个输了比试后会撅嘴耍小脾气的白凤了,而是可以轻易看穿自己全部招数、有着冰一般无情双眼的夜莺。

    现在面前这柄光彩夺目的剑是绝对不会为了黄金狮子而停下的吧?不,它从一开始就是为另一个人而舞蹈的~!嫉妒在艾伦特的灵魂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时他的眼睛突然看到了女孩身后的精灵法师。

    都是因为你的关系~!

    黄金狮子的嘴角凝起一个恶毒的微笑,下一瞬间,他的双手大剑突然改变了轨迹,以排山倒海之力斩向摩提达尔。

    泽菲利斯的眼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惊讶,接着,她终于动用了手中的精王剑——这是夜莺第一次真正的攻击。女孩在肉眼难以捕捉的移动中优雅地旋转起身体,将带动的巨大惯性全部都加诸于细长的晨曦上,切开空气的弧形从正面撞上斩下的大剑。

    金属碰撞的瞬间溅起无数灼眼的火花,然后泽菲利斯清丽的容颜以及横亘的两把利剑便映入了黄金狮子的瞳孔。夜莺仅用单手就挡下了对手的全力纵斩,无论艾伦特怎样咬牙切齿地猛力前推,晨曦依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颤动,仿佛最坚硬厚重的山岩。

    那纤细的手腕上蕴涵着王子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力量。

    “很好,你愿意为他挡剑啊?”艾伦特以颤抖的声音低声说,紧接着那声音突然变成了狂暴的怒吼,“那就再挡一次看看~!”

    伴随着咆哮,双手大剑携着万钧之力直削下来,可是这一次却扑了个空。电光火石之间,本已避无可避的泽菲利斯纵身跃上双手大剑,在对方来得及反应前,晨曦的闪光已划过艾伦特的喉咙。下一刹那,千万条冰冷的雨线中,一道热血飙射而出,高高地扬起一片红雾。

    “终究……弱肉强食……”艾伦特呢喃着自己经常说的话,然后笑了起来。那是可怕而濒死的自嘲,他在死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希望用武力来实现理想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更强的武力击得粉碎~!

    泽菲利斯根本忽略了第三王子的临终遗言,在确定对方无法逃脱死亡的时候,她就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那三名高阶法师——决斗结束了,可是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白衣女孩在大剑的锋刃上蹬踏前行,仅仅几步就踩上了黄金狮子的肩膀。以此为跳板,她突然轻盈地跃上半空,手中的长剑在雨幕中划开一道亮线,直劈向靠得最近的那名高阶法师——擅长魔力干涉的达贡。

    抬头看着象鸟一样掠下的泽菲,法师议会的最高成员只是哼了一声。尽管念颂咒文需要的时间令法师在贴身战中几乎毫无反击之力,但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准备充分的高阶法师将比战士更具有威胁性。

    达贡并没有吟唱咒文,他只是做出一个简单的手势。下一瞬间,早已储存好的有序魔力便从法师的手中喷涌而出,高热的焰流化为一只巨大的火鸟,猛扑向空中的目标。

    顶阶火系魔法“炙羽”,不仅拥有极快的追踪速度,而且在威力上同样难以想象。泽菲利斯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着地后躲闪,如果真的打算正面硬来,达贡相信就算摩提达尔使用多层魔法防御壁也救不了她。

    但夜莺根本没有躲闪的打算,精王剑在罅隙划出一个闪亮的半圆,一下就将赤红色的大鸟分成两半。崩溃解体的火焰洪流化为两团灼热的光球,在下落的女剑士身后剧烈地爆炸开来,将阴云密布的天穹撕开一道裂口,令沉睡的城市在轰鸣中惊醒。

    “什么~!?”达贡无法置信地喊出声,眼中充满恐惧。

    下一刻,晨曦毫无停滞地斩开高阶法师布下的三重防御结界,在穿着长袍的身躯上带出一条笔直的切口,鲜血从中激射而出,又一次染红了冰冷的雨水。

    来自另一侧的反击恰好在第一名法师倒下时抵达。卡内尔连续施放了近百颗魔法飞弹,编织成一张巨网,彻底封锁住泽菲利斯的全部去路。夜莺略略扫了眼铺天盖地而来的攻击,随即采取意外简单的方式作为破解——她猛地飞起一脚,将达贡的尸体踢了出去。

    可怜的法师立即被打成了筛子,但魔力之网也因此被人体盾牌砸开了一个缺口。泽菲利斯面无表情地从混着肉块的腥风血雨中突围,左手随即流畅甩动。下一瞬间,一道寒光突然顺着夜莺纤细的手指飞射而出,如闪电般贯过雨帘,直直钉在距卡内尔眉心不到五寸的地方。

    一秒过后,空气被撕碎的尖锐呼啸和魔法御壁破裂的脆响才终于传进对方的耳畔。

    这柄重不过锱铢的飞镖居然穿透了高阶法师布下的两道结界,直到最后关头才终于被拦下。虽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但从眼前落下的锐利锋芒足以让卡内尔浑身惊出一阵冷汗,正在吟唱的咒语也跟着被抛到九霄云外。

    只剩一重结界……如果那个恐怖的女人再掷一柄过来就全都结束了~!想到这里,终于回过神来的法师连忙重新构筑保护膜——对于能够随心所欲操纵魔力的他来说这非常简单,只需要两个手势就能立即完成。

    但夜莺的动作更快。

    卡内尔只来得及转动一下手腕,第二道寒光便已沿着同一道轨迹射来。飞镖顺畅地穿透目标身前的两道御壁——刚筑起的一层和原本剩下的一层——然后从卡内尔的眉心射入,后脑穿出。这回溅出人体的不只是赤红的鲜血,还有灰白的脑浆。

    “还剩下最后一个。”泽菲利斯抬起头,望向半空。

    最后一名高阶施法者,法师议会副会长克努德,此刻正悬停在高塔平台的正上方。两名同僚的死亡为他赢得了拉开距离和施放魔法的时间,但即使如此,克努德也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有几成生还的几率。

    怎么会变成这种局面?如果高塔没有被结界包围就好了,我至少还能逃出去~!成为了猎物的猎人咬牙切齿地想。

    法师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可怕的敌人,明白自己别无选择。他的视线中充满浑浊的光芒,呼吸急促而沉重。

    刚刚解决掉三人的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疾抖手腕。又一柄飞镖迎着雨水射了上去,但却没能击中目标——克努德的脚下突然显现出一张巨大的半透明圆碟,纹丝不动地挡住夜莺的攻击。

    与刚才完全不同,这面象镜子一样的结界是防御体系中最高级别的法术之一“镜返”。它能将物质攻击连同蕴涵其中的作用力和惯性原封不动地逆转一百八十度,然后重新打回去,对于战士和射手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可被截停的飞镖并没有服从法术的逆转,而是颤抖着停在半空中。

    很显然,飞镖的制作者专门为这种情况施加了反制法术。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同时压迫着细小的武器,金属无法承受这种可怕的扭力,痛苦地发出低沉的鸣响并迅速扭曲变形,最终被涅灭为粉末。

    目睹自己的攻击被彻底化解,夜莺先是撇撇嘴,然后把注意力转向身后的精灵法师。

    “用飞行术送我上去好吗?”

    “没那个必要,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摩提达尔摇了摇头,然后微笑起来,“虽然法师总是团队中被保护的对象,但在魔力与魔力的对决中,我们同样也肩负着保护同伴的责任。至少给我这个机会。”

    泽菲利斯点了点头。

    两人静静地等待着,克努德高声颂唱咒文的声音沿着雨线传了下来。空气中无形而有质的魔力在这旋律中逐渐被引向中央,简直就好象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挤压它们般。法师的双手中先是凝聚起一线光芒,接着如潮水般注入的魔力在瞬间令这一个点膨胀成刺眼的光球。

    在雨中最能发挥出威力的魔法非雷系莫属。既然敌人毫无进攻的打算,法师议会的副会长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以自己最擅长的高阶法术“雷霆裁定”彻底结束脚下两人的性命。

    下一瞬间,法师手中的光芒终于象气球一样涨破了。伴随着炸雷的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道刺眼的闪电形成一道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从半空中无法抑制地倾泻而下。不仅雨水变成了致命的电球,甚至连空气本身都被烧得沸腾起来。

    “雷霆裁定”发挥出了全部威力,这一击足以把里德尔王都广场上的全部物体——包括石板在内——全都烧成焦碳。然而,克努德身下的小小平台却纹丝不动,汹涌澎湃的闪电瀑布甚至连高塔顶端都无法淹没,因为在那之前它们就全都被更为强大的力量彻底消解于无形了。

    摩提达尔高高举起的右手就象避雷针一样,吸收了全部闪电。蕴涵着巨大能量的蓝色长线象蛛丝一样缠绕收拢在他的手臂上,然而在蔓延到肩膀前,便被彻底消弭返还成无形的魔力,一如他们被构成魔法前的形态。

    “仅仅知道如何增强力量是不够的,克努德。”精灵法师说着收回右手,熄灭残留在掌心的最后一线电光,“理解力量的本质才是一名法师真正应当追求的东西。”

    对方面色惨白地干笑了几声。

    “让我来告诉你魔法的本质。”摩提达尔念颂起咒文,他的吟唱才开了个头,克努德脚下的镜返结界便应声而碎——精灵用另一个镜返抵消了对手的防御。接着,银白的闪电从精灵的指间激射而出,扑向半空中的目标。

    面对来自顶头上司的攻击,克努德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迅速将身前的三道物理防御结界转换为魔法防御结界。可是就在闪电接触到御壁的瞬间,光芒却突然凝聚到一起,化为了一支实实在在的利矢,毫无障碍地钉进了法师的喉咙。

    克努德的嘴里冲出一股鲜血,他的双手死死拽住箭杆,可是却连哀嚎声都发不出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曾经声名显赫的卡那多斯法师议会副会长“啪”地一声摔在岩石砌成的塔顶上,和血液早已冷却的同僚们一同成为了野心的祭品。

    “结束了。”精灵扫过眼前的四具尸体,叹了口气,然后想起什么般转向身旁的女孩,“参与此次行动的其他人是否需要肃清?”

    “没必要,他们都是我的部下。”泽菲利斯用手指理着自己潮湿但俏丽的短发,“事实上,超大型防护结界是我取得的技术,目的就是为了能将这些高阶法师们一网打尽,相信以后在对付巫妖的战役中也能发挥一定作用。”

    “早就开始计划了吗?”

    “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老师一人存在的。只不过艾伦特的冒进让进度提前一些罢了。”夜莺淡淡地回答,然后瞟了精灵一眼,“本来,如果没有你这个竞争对手的话,即使是为了迅速取得功绩也没必要做到未婚妻的份上的,只是……”

    “只是?”对于这种无来由的敌意,摩提达尔只能回以苦笑。

    “只是对于寿命短少的人类来说,每一秒都是珍贵的。光是拼命努力还不够,必须要走捷径才能追上老师的脚步。”女孩的眸中浮起惆怅的雨雾,声音也轻柔了下去,“即使老师周围围绕着再怎么杰出的精英也好,我希望他能把目光留给我一个人。”

    “与其在这里空想,不妨多做些实事。”精灵善意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虽然迟早要把权力归还给舞台上的人们,但目前我们必须彻底掌握整个帝国,并利用里德尔和盗贼工会的力量封锁住死亡骑士的行动。接下来的善后可不能掉以轻心,结束后我们便立刻与首领汇合。”

    “恩。”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呢喃着望向眼前朦胧的细雨,“我想要快点回到老师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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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23:07:41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诞生  第十章 微光

  飞舞的冰花遮蔽了天与地,无论是茫茫群山还是无尽的天穹,此刻全都笼罩在呼啸的风雪之中,涂满视线的只有将一切生命都冻结的白色。

  罗兰一个人站在直插云霄的卡扎克峰顶端,出神地遥望脚下苍凉的北国,凭任刀锋般锐利的北风刮过自己的脸颊。漫天的雪花栖落在青年身上,覆盖住他的金发,然后碎裂成点点星屑顺着额头流下。融化的冰淌过僵硬的嘴唇,舌头上感到了若有若无的涩味,耳边尽是呜咽的风声。

  冻结般的寂静中,一个陌生但却熟悉无比的清亮声音在青年的身后响了起来。

  “你在迷茫些什么?”

  罗兰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首先映入瞳孔的是一柄巨大的剑,牢牢地插在坚冰构造而成的基座中,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在虚幻般的风雪帷幕下静静地等待来自主人的召唤。接着,越过游走着幽蓝光芒的剑锋,青年看到了自己对面肃立的那个人。

  简直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般,然而霜恸却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不可逾越的鸿沟。罗兰的头发是灿烂的金色,黑暗之鹰的头发却如同飘扬的灰烬;罗兰的双眼是美丽的水色,黑暗之鹰的眸中却燃着灼热的火焰;雪花一碰到罗兰的肌肤便会迅速融化,黑暗之鹰的躯体却比暴雪本身还要寒冷。

  “只要打倒阻挡在面前的敌人就行了,其他还有什么要考虑的吗?”死亡骑士说着,缓缓走了过来。罗兰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挣脱了意志的控制,就好象真正的镜像,开始和对方作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我并不是为了战斗才想要接近死亡骑士的……!”

  “你拒绝战斗?可是除了战斗的本能之外,你还拥有什么呢?”对方冷酷地质问,“一个连过去都没有的人是无法燃烧起自己的灵魂的,因为正是你自己亲手抛弃了可以点燃的一切,然后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或许我的确还没有寻找到战斗的理由,”受质问者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是,至少我有需要去守护的人。”

  “是吗?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令奥露哈置身于如此危险的战场?”黑暗之鹰的话语犹如一柄尖刀,直插入罗兰的心脏。

  青年的身体在瞬间颤动了一下,他想要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然而双腿却依然机械地迈步,直到如镜像般存在的死亡骑士停下脚步为止。现在两人已经面对面地站在了平台的中央,当中只隔着那柄流泻出冰冷气息的双手大剑。

  “你只不过是个畏惧孤独寂寞的自私者。”黑暗之鹰的嘴角掠过一个讽刺的微笑,好象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两块铅色云朵间稍纵即逝的流星,“一个无法确定目标的战士和行尸走肉并没有区别,从这样的口中说出来的‘守护’也仅仅是笑话而已。”

  罗兰脸色苍白地想要反驳,可是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破碎声音。接着,两人的双手同时握住了霜恸寒冷如冰的剑柄。

  “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掩饰什么,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死亡骑士说着,猛地发力拔出沉睡中的巨大武器。伴随着坚冰碎裂的脆响,黑暗之鹰与罗兰之间如水中倒影般对称的联系终于被打破了……!

  那柄剑握在亡灵的手中,而锋刃却架在人类的颈项上。死亡骑士眼中的烈焰熊熊燃烧着,但青年水色的瞳孔却透露出恐惧、不安以及无助的迷茫。

  “你已经抹消了自己灵魂中的一切,但我却依然存在。”黑暗之鹰静静地说,声音从风雪的呜咽间穿过,飘进罗兰的耳畔,“我依然存在于卡托丽、奥露哈的记忆中,存在于伊修托利的歌声中,存在于这柄剑的锋刃中以及除了你之外世界的任何一处。”

  “或许你改变了,可是不要忘记,囚禁着你的这个世界并没有改变。”对方的话语逐渐远去,而无尽的夜空则在瞬间吞噬去山峰和暴雪,将一切都笼罩入无法看透的黑暗。

  ※        ※        ※        ※        ※

  梦……是梦吗?

  罗兰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下意识地去抓霜恸的剑柄,但回头的瞬间,视线却无法控制地停留在了一旁奥露哈安详的睡脸上。

  已经是深夜了,月光抚过女孩微微颤动的睫毛,勾勒出精灵精致的脸部轮廓,虽然朦胧但却又带着几分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由于白天常常使用祈祷术探测,再加上为了追赶死亡骑士们迅捷的行军而不得不减少休息,疲劳的奥露哈现在睡得很沉,那纤细均匀的呼吸声传进青年的耳畔,听起来就好象动听的歌声一样。

  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令奥露哈置身于如此危险的战场?黑暗之鹰如刀锋般锐利的质问从脑海中浮现,令罗兰的心口隐隐作痛。

  当奥露哈决定和自己最重视的人一同脱离索菲亚自由军时曾引起极大的不满和反弹,但是一向体贴的精灵却驳回了全部意见,执意跟随罗兰踏上寻找死亡骑士的旅途。随之而来的是无数艰难与危险,或许亡灵并不具有敌意,但是他们所经过的道路却处处潜伏着可怕的敌人。这对于仅仅由奥露哈、罗兰和艾伯塔三人组成的小队来说是几乎是致命的,几次险象环生的遭遇战后,精灵不得不使用祈祷术来探测敌人。

  经过好几周的行军,追踪者们终于得到了可以抓住目标的机会——死亡骑士的扎营地就在二十公里以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说服对方的理由和措辞。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醒悟过来的罗兰却陷入了难以解决的迷茫和动摇。

  我能保护得了她吗?还是应该就这样放弃?青年扪心自问,但是却得不到答案。现在已经陷得太深了,即使想要抽身而出也并非易事,但如果危险真的到来,仅仅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可能安全化解吗?

  罗兰没有把握。

  “我该怎么办?”他低声叹了口气,然后温柔地俯身过去理着女孩散开的长发,动作轻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

  今天负责守夜的是艾伯塔,他紧握剑柄,一丝不苟地感觉着从魔法警报网中传递来的微弱波动,但接着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眼神飘忽的罗兰。

  “怎么,做噩梦了吗?”精灵皱了下了眉头——如果同伴今天不能好好休息的话,那明天轮到他守夜的时候或许就会打起瞌睡,谨慎的魔法剑士不希望看到那种情况。

  “或许吧,不过也可以算是警告或者嘲笑一类的东西。”对方耸了耸肩,然后盘腿坐在艾伯塔身旁,“总之,再躺下去的话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而已。”

  精灵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再言语。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守侯着。过了半晌,罗兰才重又开口,单刀直入地提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担任奥露哈的侍卫有多长时间了?”

  艾伯塔有些迷惑的抬起双眼,难以置信的注视了对方一会儿,仿佛在确定自己眼前站的人究竟是谁。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恢复常态,淡淡地回了一句:“从奥露哈出生时起,我就被指定为她的贴身侍卫了。”

  “贴身侍卫?”罗兰眨了眨眼睛,以惊讶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如果是贴身侍卫的话……女性不是更合适吗?”

  “从安全的角度来考虑,我是唯一人选。虽然没办法和高阶死亡骑士抗衡,不过魔法剑士依然可以算是布拉因那斯最强大的战士了。”精灵的话语中隐含着青年无法理解的某种无奈与沉重,察觉到人类的困惑,艾伯塔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开始解释,“奥露哈身为里魔法使的力量对于精灵王国来说极为重要,在统治者们眼中她或许是镇国之宝一样的存在,但奥露哈身为一个女孩的个人意志却被完全忽略了……”

  “所以只需要保证安全就可以了吗?我明白了。”罗兰点了点头,简短地回答。

  但精灵却看到了对方瞳孔中的火焰,这火焰令他无法抑制地将眼前的青年和自己曾遇到的另一个罗兰?斯特莱夫重叠在了一起——很久以前,正是这火焰将遍布在奥露哈周身的枷锁全部都燃烧殆尽,被囚禁的雀鸟因此得以飞出牢笼。

  对于自己来说如山峦般难以跨越的障碍,在罗兰面前形同虚设。他做到了自己永远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告诉奥露哈自由的含义,并且教会了她如何依靠自己取得那一切。

  “可是,既然你清楚这些,为什么不提出反驳呢?”青年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但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对于罗兰来说,将奥露哈带入战场的自己才是真正应当反省的。

  回过神来的精灵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以沉默作为拒绝。可是出乎意料地,对方竟然举起了霜恸……!

  “有情况。”绷紧全身的战士低声说,瞳孔中掠过一线寒光。

  “可是……魔法预警并没有动静。”

  “敌人就在附近……!”罗兰加重了语气。精灵于是住了口不再争辩,身为一名魔法剑士,他对于自己的法术相当信赖,但多次从生死边缘脱险的经验告诉他战士的直觉不应当被忽略。

  “我去叫醒奥露哈。”艾伯塔冷静地回答,将长剑护在胸前,然后慢慢地后退到林间的营地。青年则点了点头,依然紧握大剑,并摆出防御的姿态。

  ※        ※        ※        ※        ※

  当罗兰与艾伯塔聊天的时候,确实有三名隐藏在森林阴影中的监视者存在——由寒冰皇冠骑士团派出的一支斥候小分队就躲在高高的树冠上——亡灵们原本的戒严范围并不大,但在与白龙一族交锋期间,为了能及时发现敌人从空中发起的迅捷突袭,黑暗之鹰将骑士团的戒严区域扩大到了半径为二十五公里的巨大范围。这个规定至今没有取消,所以侦察的斥候们很轻易地就发现了他们三人。

  但面对失去了记忆的前任团长,三位死亡骑士的目光中所蕴涵的仅仅是好奇与惊讶,真正触动了罗兰直觉的并非往生者的视线,而是隐藏在另一棵树上的窈窕身影。

  只是用飞镖瞄准就会感到如此不安吗?作为战士来说,可以算是最顶级的了……透过交错的叶影,泽菲利斯在心中如此评价自己的猎物。然而让夜莺感到奇怪的是,对方持剑的姿态却是破绽百出。

  陷阱吗?还是说,除了直觉外一无是处呢?女孩推测着,双眼不放过猎物的一举一动。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借着魔法耳环的力量传进了她的耳中:“泽菲,情况如何?”

  “在距离我军阵地三十公里处发现了三名冒险者,”夜莺轻声回答,一边心不在焉地转动手上的飞镖,“其中一名似乎会比较棘手,但必要的话可以把他们全杀了……该怎么办呢,老师?”

  沉默几秒后,对方反问:“你现在离女神使者们的阵地有多远?”

  “大约二十公里的样子。安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泽菲利斯清秀的脸庞带着一丝暖意,“而且‘大法师’给了我好多好多逃命道具……”说到这里,女孩却突然住了口,瞳孔中跟着掠过惊讶的涟漪。

  “咦?”

  “怎么了,泽菲?”耳环中立即传来反应。

  “有暗哨,三名死亡骑士。”那个渴望归宿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如刀锋般锐利的夜莺,“计划改变,我先去解决他们然后再来对付冒险者。”

  “……好吧,务必小心。”

  尽管对方无法看见,但泽菲利斯依然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动了起来,迅速而悄无声息地在纵横的枝叶间穿梭着,如同月光投下的影子一般虚幻。

  ※        ※        ※        ※        ※

  三名死亡骑士各自挑选了一棵十几米高的树木隐蔽,呈品字型分布。如此一来,无论遇到何种突发情况他们都能迅速相互支援。另一方面,尽管从亡灵体表流泻出的死亡气息在茂盛的森林中显得格格不入,但目前并不用担心这一点——巫妖已经为他们施加了抑制法术,原本冰冷的躯体现在可以轻易地融合入背景中,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然而此时此刻,罗兰的举止却令侦察小分队的三位观察者动摇了。

  “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左侧的那一名首先沉不住气,此刻正通过魔法通信网和同僚进行交流。

  “虽然我们的前团长依然十分敏感,不过这似乎不像是针对我们的……毕竟,连持剑的方向都反了。”对方的回答中带着笑意,可是接着讨论却被队长严肃的口吻打断了。

  “如果不是针对我们的,那会是针对谁的?……罗兰?斯特莱夫的举动是否意味着还有其他人在这里?”一个又一个质问令其他两名心情松懈的死亡骑士在瞬间紧张起来。下一瞬间,仿佛是为了响应队长的质问般,一柄细小的飞镖在枝叶的阴霾间划出银灰色的光痕,直射向领队骑士的眉心。

  死亡骑士大吃一惊,在来得及思考前双手已举剑格挡。金属碰撞溅起的火花在刹那扯去夜色的笼罩,借着一闪而逝的光芒,亡灵终于看到了头顶上的敌人——泽菲利斯正从更高的枝头上一跃而下,长剑如闪电般斩向猎物的头部。

  两剑相交的巨响过后,往生者勉强接住了自上而下的斩击,但他脚下的树枝却由于不堪重负而“啪”地一声折断,亡灵也跟着狼狈地跌了下去。在下落了好几秒后,被攻击者才终于取回平衡,重新站立在垂直的树干上。而与此同时,夜莺却早已借助反冲力轻盈地跃上另一根树枝,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终于进入战斗状态的三名敌人。

  “那家伙……”离泽菲利斯最近的死亡骑士啐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过去。尽管对方拥有极高的剑术技巧,但在离地面十几米高的树枝上,普通人类是很难与可以操控重力的死亡骑士相提并论的。亡灵打算凭自身的优势一举结束战斗。

  筛落的清冷月光在空中战场上点缀出班驳的影子,双方就这样一前三后在幽暗森林纵横交错的叶网中游走,看上去仿佛钢琴乐谱中跳动的音节。可是紧接着,其中的一个却从五线谱上毫无征兆地跌落——是最接近人类女孩的那名死亡骑士。

  伊修托利赋予的强大力量绝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主人,导致林间夜曲中断的并非亡灵的失误,而是泽菲利斯手中快若闪电的精王剑——在高速穿梭的罅隙,她竟然能预判出身后追兵的前进路线,并精准地一剑切断对方即将踏上的树枝。

  失去平衡的往生者在一瞬间露出了破绽,或许只有针孔大小,但却足够死亡从中通过。夜莺突然在半空中回旋身体,然后猛地反手一掷,银色的长线在刹那间划开空气,然后射进了亡灵的眉心。被贯穿头部的死亡骑士立即全身一僵,接着直直地栽下半空,在压断无数枝干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混蛋……!”目睹同伴阵亡,往生者的瞳孔顿时燃起熊熊的火焰。愤怒的驱使下,其余两名追逐者的速度顿时提高不少,但他们的剑锋却依然距女孩的背心五步之遥,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改变。

  “还有两名。”夜莺以淡淡的口吻自言自语,从密叶间一点而过。

  真正的战士会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战斗本身上,周遭的一切包括死亡在内,全都无法令他们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只有当中了慢性致命伤害躺倒在地的时候,痛苦与恐惧才会一并缠上即将泯灭的意志,但在那之前,战士眼中所见只有自己和敌人的剑锋。

  可是现在的主要问题在于,尽管位于林中空地上的三名冒险者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但敌人并没有出现,伴随着他们的不是需要凝聚心神的战斗,而是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杯弓蛇影。

  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兰依然紧握着霜恸,紧绷的身体令他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然而青年的表情却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清楚战斗双方的身份,只能听见刀剑不断交击的声音,偶尔有明亮的火花在暗夜的帷幕中飞溅——有什么在树木的高处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闪动着。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艾伯塔打断同伴的观察,有些担忧地问。

  “继续等待。”青年冷冷地回答,“在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贸然突围等于把后背留给敌人,那样根本没机会存活。”

  “如果胜者是敌人的话呢?”精灵反驳,“不,很可能交战双方没一个在乎我们的死活也说不定。”

  “如果胜利者是敌人,而且打算以我们为目标的话……”罗兰的声音中带着少有的冷峻,“至少他得首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两名持剑者分立空地两头,而奥露哈则站在中央,手持长弓静静地等待。女孩的表情很平静,但金发青年并没有因此而忽略对方瞳孔中的深藏不露的不安,那丝阴霾令罗兰的心隐隐作痛。

  为何要令奥露哈置身于如此危险的战场?

  锐利的质问挣脱梦境的束缚,无法阻挡地传进罗兰的耳畔,声音大得好象暴雨中雷电的轰鸣。

  下一瞬间,枝叶折断的哗哗响声打破了几近崩溃的气氛。最后一名死亡骑士被不知名的敌人逼得跳出密林,而另一个轻盈而纤细的身影则跟着从幽暗的舞台中现身,一跃而起截住了下落的猎物。

  身经百战的生者和死者在滞留空中的瞬间激烈交锋,武器锋刃摩擦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接着,死亡骑士的那柄双手剑一下被击飞,旋转着插入罗兰眼前的地面,颤动的剑柄上还连着亡灵依然紧握的双手。

  败者沉重的身躯就好象断线的风筝,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后砸向地面。从他的两条断臂中喷出的血落到周围树木的叶子上,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雨声。下一刻,还未等失去双手的亡灵起身,夜莺已经准确地踩在了他的胸口上,手中的长剑一抖,毫无停滞地贯穿过猎物的眉心。随着脑组织被蛮横地破坏,死亡骑士终于成为了一具不会动的冰冷尸体。

  泽菲利斯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地滴落。

  她漂亮的眼睛从两名精灵的身上扫过,最后接上了自己对面手持巨剑的青年的视线,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冻结。

  然后,夜莺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死样的寂静:“别做无意义的反抗,否则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        ※        ※        ※        ※

  “你说什么……!?他居然……”法洛希黛的声音在瞬间提高八度,但接着她却立即住了口,然后直直地瞪着面前的巫妖。

  “这是斥候们在半小时前发来的报告,我们的前任团长以及那位奥露哈小姐,现在就在距离此地二十公里的地方宿营。”理查德的眼中透露出狡黠的光芒,“除非魔法通信网出了故障,或者是寒冰皇冠骑士团成员在执行任务时开玩笑,你觉得哪一种更有可能?”

  “罗兰他……”金发女孩轻声说着摇了摇头,“为什么偏要往战场上跑?”

  “无论是否保留着记忆,像他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甘心一辈子呆在温室里的,何况计划都已经被偷听了。”亡灵耸了耸肩,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桌上的魔法沙盘,“以你的感觉来看,罗兰?斯特莱夫可能会接受这种安排吗——‘引导他远离危险,然后象普通人一样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对于对方犀利的反问,法洛希黛无言以对,但却仍然试着反驳:“可是如果是奥露哈的话,应该可以……”

  “那位精灵祈祷士也曾被禁锢过,而帮助她得到自由的就是罗兰。现在,你竟然要她反过来把恩人关在温室里,这未免太过讽刺了吧?”巫妖终于微笑了起来,“尽管感情上有共鸣,不过你与她在这方面的理念想必大相庭径。可怜的法洛希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可是却完全托付错人了啊。”

  法洛希黛湛蓝的瞳孔在一瞬间呈现出愤怒,然而紧接着,混合着悲伤与眷恋的色彩就冲去了女孩双眸中的一切。她下意识地避开亡灵睿智的视线,以几不可闻地声音自言自语:“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去见他吧。”理查德认真地回答,“或许他就是为了见你而来的。”

  去见罗兰?

  我有那样的资格吗?

  这被允许吗?

  当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

  法洛问自己,但却得不到答案。迷茫的女孩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让长发遮住自己的表情。

  而理查德则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选择的到来。身为最早接触到伊修托利的凡人,巫妖曾目睹无数死亡骑士的诞生,尽管眼前的女孩并不渴望力量,但是她双眸中的火焰和死亡骑士们并无区别,正如当年罗兰在复仇与守护间迷茫地徘徊一样,法洛希黛同样必须作出自己的选择。

  是继续逃避,还是吐露自己的思念?

  半晌过后,女孩终于抬起头,嘴唇微微张开。可是下一瞬间,生者与死者间微妙的气氛却被突然打断,帐篷的门被某个粗暴的家伙一把掀开,冰冷的月光在瞬间吞没了照明法术的淡淡光晕。

  “怎么了?犹犹豫豫的?”阿尔萨斯皱起眉头,“如果你不去见他的话,那我可要出发了。”

  “这关你什么事……!?”两人楞了楞,然后在同一时间愤怒地大吼起来。

  “别误会,我对现在的罗兰可是没什么兴趣。”死亡骑士毫无反省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只不过刚才巫妖们和那三名斥候失去了联系,估计他们已经被敌人干掉了。”

  “什么?”法洛希黛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敌人似乎只有一人,大概同样是斥候吧。在眨眼之间便干掉我的三名部下,恐怕是相当棘手的家伙。”阿尔萨斯血红色的瞳孔在不经意间掠过一线火苗,“无论是为了骑士团还是就我个人来说都不能放过他……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失去记忆的罗兰并没有敌人,对方一定是冲着伊修托利来的,不可能把剑刃指向普通的冒险者。法洛希黛试图以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可是下一秒钟,在亡灵的话语来得及消逝前,女孩已经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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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23:08:54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月之门(上)

    罗兰看着泽菲利斯,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彻底被那双眸子中的阴霾所笼罩,甚至连驱动身体的战斗本能都被冻结住了。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摆出突刺的姿态——因为身后有要保护的人,身为战士的自己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霜恸的剑锋微微点地,持剑者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罗兰打破了四人之间逐渐倾斜的心理天平,率先向强敌发动攻击。紧接着,数道半月形风刃从精灵的长剑上激射而出,封死了对手的全部闪避路线。

    如果双方都是正面劈斩,或许罗兰还有胜算,艾伯塔推测。然而下一瞬间,精王剑晨曦带起的光芒立即将魔法剑士的全部幻想都撕成了碎片——无形但锐利的风之刃在接触到女孩剑锋的瞬间就解离成一缕清风,奥露哈射出的利矢被随随便便地躲开,不仅如此,她甚至架住了罗兰全力斩下的巨剑~!

    “什么~!?”青年忍不住喊出了声,那柄又细又软的剑居然化解去自己狂风骤雨一样的猛攻。

    这样下去,会全灭……罗兰会死掉的~!精灵里魔法使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她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坚决的表情。

    “赶快去帮罗兰,无论发生什么也一定要缠住对手,”女孩压低声音,“拜托了。”

    在陌生环境下的遭遇战中,让只擅长弓术的奥露哈独自一人防守是极端危险的行为,可是艾伯塔却无法反驳,因为对方的口吻仿佛磐石般难以撼动。魔法剑士只得点了点头,然后迅速移动到侧面支援。

    必须争取时间,这样才能使用祈祷术。奥露哈最后看了一眼在刀光剑影中舞蹈的三个身影,然后开始将意识沉浸入广阔而沉静的念之海中。

    双手大剑与单手长剑组合的招式,金属与魔法共同驱动的攻击,罗兰和艾伯塔奋不顾身的连续抢攻一时间逼得夜莺后退了好几步,可是当泽菲利斯的眼角瞟到站在远处那名精灵的动作时,她的瞳孔中却突然散发出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寒意。

    祈祷术~!?对方竟然是……绝对不能让那个完成~!

    夜莺下意识地抿紧嘴唇,然后迅速绕过扑面而来的剑风,切进交锋的距离之内——这是双手大剑的死角。尽管那名身形灵活的魔法剑士正打算代替罗兰反击,可是泽菲里斯根本就不在乎。

    她的左手一闪,飞镖在几乎是零距离的情况下掷了出去,打碎了艾伯塔的整个右肩。随着鲜血四下飙射,精灵持剑的右手立即软软地垂下,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攻击得手的捕猎者甚至都没有再去看一眼,便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最后一个障碍身上。

    罗兰的大剑在血腥味弥漫的空气中斩开一个半圆,可是那道致命的轨迹在夜莺眼中却犹如慢动作一样破绽百出。她纵身跃上比双手剑还要大上一号的霜恸,手中的晨曦跟着划向对方的咽喉——这是夜莺最喜欢用来对付长武器敌人的办法,不仅迅速有效,而且在攻击结束后还可把对方当成跳板,为下一轮突破创造条件。

    然而这一次,精王剑只削下了猎物的一缕头发——罗兰在最后关头果断地舍弃武器,然后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果然很棘手……夜莺在罅隙之间撇了撇嘴。她并没有避开金发青年的侧踢,而是在被击中的时候突然旋转身体,以对方无法想象的轻盈将受到的动能转化为反击对手的回旋踢。罗兰试着以手臂抵挡,但蕴涵了双倍威力的冲撞还是令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接着,那个纤细但致命的身影轻轻巧巧地沿着霜恸跃上半空,以不可阻挡之势斩向站立不动的祈祷士。

    防御的崩溃,反击的失败,还有当头劈下的长剑,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是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那一瞬显得无比漫长。冻结的寂静中,只有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震动着人们的耳膜。

    冲击力将双眼紧闭的奥露哈撞出了冥想状态,她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斜躺在自己身侧的罗兰,对方的身上尽是刺眼的鲜血。接着,映入视线的是敌人明亮的长剑以及那双无法看透的眼睛。

    在最后关头,金发青年用匕首挡住了夜莺的攻击,虽然尚未加持魔法力量的刀刃立即折断了,不过也多亏武器的缓冲,锐利的精王剑只劈进罗兰的肩膀便停了下来。但即使如此,传来的剧烈痛楚依然让他差点失去意识。

    “罗兰~!”精灵女孩沙哑地喊着对方的名字,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吗?罗兰咬了咬牙。痛苦象潮水般裹住了全身,四肢早已失去知觉,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保持住清醒的意识……直到结束为止。

    “已经说过了吧?”泽菲利斯的声音平淡而冷漠,“这只会带来痛苦而已。”

    流动着鲜红液体的剑刃被拔了出来,然后缓缓指向猎物的眉心。可是紧接着,一道从天而降的银线打断了敌人的动作,逼得夜莺猛地后跃。攻击并没有就此停止,一支又一支的利矢如急雨般接连不断地落下,紧咬住对方的闪避路线不放。

    下一刻,箭雨停止的刹那,展开双翅滑翔的猛禽从地面一掠而过,一个影子从上面跳下,手中握着的紫金色长蛇划开空气,甩出亮丽的色泽削向泽菲利斯。精王剑紫荆的尖端撞在晨曦的剑身上,令软剑整个弯成了弓形,夜莺冷峻的表情在溅起的火花中一闪而逝。

    法洛希黛侧着身子回头,望着几乎陷入昏迷的罗兰,随后她的目光与精灵女孩的视线融会在了一起。

    “祈祷术能用来治疗吧?请照顾好他。”法洛希黛简短地说,奥露哈默默地点了点头。

    金发女剑士让过受伤的艾伯塔,举剑与白衣女孩对峙:“你的对手是我。”

    “那一柄是精王剑‘紫荆’吧?卡托丽•奥兰德的佩剑。”泽菲利斯的语调里带着好奇与质问,“你的黑头发到哪里去了?还有绿眼睛……”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法洛希黛的眼中荡起微弱的涟漪,但她依然警惕地注视着对方不放过哪怕一举一动。

    “因为法佩罗的报告中特别强调过了,所以我们才会专门去调查。”夜莺随手甩去长剑上的鲜血,“明明是女神阴谋下的受害者,但为什么要去帮助死亡骑士?伊修托利之黎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和新的女神做了交易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狮鹫骑士冷冷地回答。

    “法佩罗很可怜呢,因为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就死掉了。虽然并没有和黑骑士说过话,但他依然是我的同伴。现在恰好是个机会……不妨就用你的血来祭一祭,想必老师也会很欣慰的。”

    话音未落,泽菲利斯的手突然扬了起来,飞镖在空气中带起尖锐的鸣响射向对手。法洛希黛轻易挡下了这一击,可是下一瞬间,夜莺的剑锋竟然已近在咫尺,几乎可以触到女孩的睫毛。

    这么快~!

    在法洛希黛来得及感觉到惊讶和张皇前,身体就已经开始躲避了。晨曦的锋芒擦着她的眉角刺进了飞舞的金发中,丝绢般的长发顿时被带断了很大一束。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夜莺突然抖动手腕,将软剑向后挥砍,这一击被如长蛇般保护主人的紫荆挡了下来,然而剑的尖端却依然拖过法洛希黛的锁子甲,在她的左臂上划出一道流血的伤口。

    狮鹫骑士并没有立刻感觉到疼痛。女孩继续着刚才的闪避,在落叶地上侧滚出数十步远,然后才突然发现懂得云耀的自己居然在第一剑上便一败涂地。

    故意让飞镖低速飞行,在给对手造成对比上错觉的同时,再施以致命攻击。夜莺的剑术并不仅仅是依靠速度取胜,更可怕的是能够创造出充分发挥速度并且绝对不会落空的机会。

    恐怕会是一场艰苦无比的战斗……法洛希黛握紧剑柄,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让紫荆重新收缩成一柄剑——对方的动作太过迅速,光凭武器的力量是不能捕捉的,展开的剑身反而会成为累赘。

    一支利矢突然从森林中射出,接着又是另一支。夜莺一开始还用剑去拨挡,可是箭矢越来越多,还伴随着好几发跟踪目标的火球,最后,当密集如鼓点的马蹄声传进耳畔时,她知道再拖下去也毫无意义。

    死亡骑士们赶来了。

    “真讨厌。”泽菲利斯皱起眉头,接着从腰带上掏出一颗宝石抛向空中。切割精细的宝石在空气里划过一条弧线,一面闪烁着各种眩目的色彩一面旋转,在达到最高点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将夜下的幽暗森林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而当光芒褪去时,夜莺早已消失无踪。

    “离开了吗?”失败者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输了?”阿尔萨斯纵马从高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颇有兴趣地看着头发凌乱、甲胄破损的女孩。

    “输了。”法洛希黛毫不掩饰,随后头也不回地奔向冒险者们的营地。

    ※※※

    “他怎么样了?”法洛希黛问,但回答她的却不是奥露哈。

    “没什么大碍。”罗兰的语调中带着自嘲,青年挣扎着试图从地上坐起身,精灵女孩连忙阻止了他。

    “不行,这样伤口又会裂开的~!里魔法的疗效可没有圣光术那么强,别乱来。”奥露哈埋怨着,然后体贴地搀扶他站起身。

    “谢谢,现在感觉好多了。”罗兰首先对精灵说,然后转向狮鹫骑士,“也要谢谢你救了我们。但是……抱歉,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吗?”罗兰刻意避开两人的视线,温柔但坚决地推开身旁的女孩,然后慢慢地走向漆黑一片的森林。那双水色的瞳孔中一闪而逝的无奈让祈祷士心头一紧,精灵求助般地望向一旁的女剑士,可对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真让人担心。”法洛希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担忧,“可是,这是他的命运,所以选择也只能由他一人去做,其他人是帮不上忙的。”

    “帮不上忙吗……”奥露哈重复着对方的话,低下头不再言语。

    罗兰忽略了从巫妖和死亡骑士们那里投来的好奇目光,避开营火的光芒,走进幽暗森林。参天大树枝叶的遮挡下,月光被切割成班驳的碎片,交织的光与影组成了一副诡异的图画。青年原以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但紧接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如果罗兰•斯特莱夫预料到当年的自己会变成这种样子,或许他就不会作出这种逃避的选择了。对不对,理查德?”那个有着赤红色双眸、身材高大的死亡骑士很随便地问着,丝毫不介意被讨论的对象就在眼前。

    “现实中并不存在如果二字,我也不能替罗兰做决定。”巫妖耸了耸肩,然后走近有些迷惑的青年,“我是理查德•巴雷斯,亡灵军团总指挥,那边的是阿尔萨斯,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

    “我是罗兰•斯特莱夫。”尽管清楚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罗兰还是坚持报了一遍,然后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两名亡灵,“你们……曾经和‘我’一起战斗过吗?”

    “没错。”理查德点了点头,继续近距离观察人类。

    “黑暗之鹰很强大,他掌握了很高级别的云耀,而且……”青年说着,下意识地抚摩了一下霜恸,“真正懂得如何使用这柄武器,是这样的吗?”

    “没错。”理查德再次点了点头。

    “可是失去记忆后的我却没有目标了,”罗兰目不转睛地看着亡灵们燃烧的双眼,仿佛被那律动的火苗迷住了一般,“成为一个真正战士的必要条件究竟是什么?”

    “别问这种愚蠢到极点的问题~!”阿尔萨斯的眼中突然冒出旺盛的火焰,他的语调在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你的命运只有你自己才能把握,想要模仿别人根本是白费心思~!如果你想要模仿的是过去的自己,那还不如当初就苟且偷生算了~!”

    这句话令罗兰水色的瞳孔在一瞬间扩张,整个人就象石像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哼~!本来还有点期待,算了……”死亡骑士首领摆了摆手,扭头就走。

    “具体的事宜我们路上再谈吧。总之,你也尽快过来到骑士团的驻地去,此地不宜久留。”理查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追上自己的同僚。

    “伊修托利究竟是怎么想的?”阿尔萨斯用自己红色的眼睛盯着巫妖,似乎要从对方的眼中抠出些什么一般,“把罗兰的过去抹消,再找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把他丢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幸福’?”

    “幸福始终是要用自己的手去争取的。”理查德淡淡地回答,“伊修托利给予罗兰的仅仅是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至于能否把握住未曾把握住的事物,就看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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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23:09:55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月之门(下)

    对于不知疲倦、不需要补给的亡灵们来说,扎营是相当罕见的行为。在这片充满敌意的土地上,就算是设施齐全的要塞也没有彻夜的行军来得安全,除非必要,否则梦魇的步伐是绝对不会停下的。但现在,显然就是那样的时候了。

    一千名死亡骑士在幽暗森林的谷地中建立起了半永久性的阵地,石砌的碉堡在绿色的映衬下显得很显现,亡灵们的寒冷气息则将整片土地变成北方的冰原,然而最醒目的还是阵地中央矗立起的巨大门扉以及以之为中心的七个五芒星法阵。

    看上去很像是巫妖们的最高魔法技术“黑暗之门”,他们曾利用这种技术将数十万军队在一夜之间从北方大陆送到艾拉泽亚,然而事实上,眼前的建筑却并不是以现世的魔法为基础的,它的功能也与黑暗之门完全不同。

    这是一扇用来连接现世与月之都的大门,它的一切力量都来自于凯琳娜红宝石。死亡骑士们将借助从宝石中产生的共鸣打开一条通往现世与灵界重叠领域的通道,赶往那里寻找到最后一位星之子——伊修托利的“终末”。

    可是在这扇门还未来得及开启前,尾随而至的敌人们已经潜伏在幽暗森林的深处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一切了。

    “光是斥候就懂得高级别的云耀,而且使用的居然是和这柄制式相同的软剑……她的主人会是怎样的?”阿尔萨斯很难得地在军事会议上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恐怕比我们预料的还要麻烦。”

    “很显然,敌人也已聚集在附近,不过他们的人数应该不会很多,否则便无法实施突袭。”理查德念了一句咒文,桌上的魔法沙盘顿时亮了起来,“阿尔萨斯,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肯定会在巫妖们维持法阵运做,部队正要进入通道的时候发动攻击。那是最薄弱的环节。”

    “没错。如果我们急着进入月之都,那么在这里就会被歼灭大半。所以此次作战的首要目标是将尾随的敌人一网打尽,如此一来不仅能毫无干扰地进入月之都,以后的任务也会容易得多。”巫妖点了点头,两眼炯炯有神地扫过肃立着的死亡骑士队长们,“明天就进行开启通道的仪式,不过各位没有进去的必要,磨利你们的武器吧。”

    往生者的瞳孔在瞬间燃起兴奋的火焰。

    而与此同时,在离亡灵阵地不远处的某个鸟瞰点上,同样长寿的另一位施法者也提出了完全相同的建议。

    “在对方开启月之门的时候进攻吗?”日行者注视着逐渐落下的夕阳,反问身旁的精灵法师,“虽然是很正确的战术,不过对方一定也会预料到这点。”

    “能够预料和能够弥补是不同的。”摩提达尔这样回答,“要进入月之都就不可能跳过这一环,我们只要静静地等待即可。”

    “驻扎在此的死亡骑士有多少?”血族又问,这一次响起的声音清脆悦耳。

    “一千名左右,巫妖五十名,另外……昨天遭遇的狮鹫骑士和三名冒险者也在里面。”夜莺认真地回答。

    “这么说还有另外一千名死亡骑士潜伏在我们的视线之外。”黑发的吸血鬼又转向身旁的最后一人,“杰克,我们那位不安分的盟友现在怎样了?”

    “华特现在只在自由港出没,虽然那个‘大富翁游戏’的确让进帐多了许多,但他挥霍起来却更快……”盗贼工会的前任首领垂头丧气,“再这样下去,或许连半年都不用,巴马丁盗贼工会便会彻底瓦解了。”

    “我明白了。”血族不再提问,而是陷入沉思。那双宝石般的眼睛此刻望向远方,夕阳已经被黑色的森林遮去了一半,死亡骑士们的石碉堡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变成了巨大的阴影,几乎占据观察者的全部视线。

    半晌过后,领导者终于下了决定:“立刻撤退。”

    “撤退?”即使这个决定出自自己绝对信赖的领袖,摩提达尔和杰克•维尔依然无法掩饰惊讶。就连泽菲利斯也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在问“为什么”。

    “我们目前的战术目标是阻止亡灵进入月之都,所以他们就故意透露出这个薄弱环节,但恐怕另外隐藏着的一千名死亡骑士会在我们发动攻击的同时从背后袭击。他们为什么不聚集起全部的力量去寻找并保护‘终末’?答案就是他们现在根本不打算去寻找,猎物想要做的是干掉尾随的猎人。”血族仔细地阐述自己的推测,“另外,华特•华特的动向也很让我在意。”

    “你们应该多少知道些他的事情吧?”提起红发大汉的时候,日行者的语调突然变得十分凝重,“华特唯一真正惧怕的只有祈祷术。所以他唯一真正想要毁灭的,也只有祈祷术。现在在有盟友的情况下,他居然对进入月之都毫无兴趣……恐怕……”

    “恐怕月之都已经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未知晓的事情,是这样吗,老师?”泽菲利斯接过话头。

    “没错,所以我们的阶段目标也必须变更,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不应贸然发动攻击。”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精灵法师问。

    “不去亲眼看一看是不行的,我们也进入月之都吧。凯琳娜的红宝石并非只有一颗。”血族的眼中掠过稍纵即逝的感情波澜,那一瞬间过后,命令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让直属部队做好准备,我知道有另一个地方同样适合开启大型通道,一切等进入后再做打算。外围势力则继续封锁白石山脉和幽暗森林,白石厅的入口也要多加注意。”

    “是。”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对了……”日行者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三名冒险者是什么身份?”

    “似乎与索菲亚自由军有联系,但具体细节还未经过调查。”杰克•维尔耸了耸肩。

    “稍微注意一下。”吸血鬼简短地回答,接着以高大身材展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轻盈,刹那间借助外露的枝节掠下参天大树,仿佛连影子都没来得及投下一般。

    当第二天黎明的阳光唤醒沉睡的万物时,阿尔萨斯的嘴角也挂上了难以掩饰的微笑。一想到可能遇到的强敌,这位执着于力量的往生者就觉得浑身兴奋,他相信今天一定能让自己的爱剑痛饮敌人的鲜血。

    然而,随着夜幕的到来,别说是嘴角优雅的笑容,就连死亡骑士眼中的火焰都快熄灭了——巫妖们装模做样地运行了整整一天法阵,死亡骑士们也在门内门外进出数次,可是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寂寞的阿尔萨斯终于按奈不住,亲自率领斥候外出侦察。整整一夜的高强度奔驰后,死亡骑士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没有敌人。虽然不清楚究竟是出于何种理由,但对方确实已经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这个结论让理查德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接着,亡灵军团睿智的总指挥做出了显而易见的决定:立即进入月之都。

    “进去以后,可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出来的。”开启的月之门前,法洛希黛凝视着身负巨大双手剑的青年。死亡骑士的纵队无言地从女孩的身侧通过,看上去就象是背景一样的黑色帷幕,衬托之下,法洛的湛蓝瞳孔和金色长发显得格外醒目。

    这几天里两人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作为与亡灵们一起行动的少数生者,每个需要食物的人都在忙着储备各种必需品——或许这仅仅是一个逃避的借口,但却可以令罗兰获得短暂的思考与喘息。至于舍弃过去的黑暗之鹰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结论,无论是法洛希黛还是奥露哈都不知道。

    所以,女剑士现在要问。

    “是啊,或许会很危险。”罗兰停下脚步,目光与女孩交汇在一起,“可是如果让我回去的话,去哪里呢?这个世界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从霜恸中我体会到了黑暗之鹰的心情,所以以为也许能在这里找到些什么。可是当我真的和死亡骑士们交谈后,却发现听到的一切根本好象是别人的事迹……我已经丧失了那个罗兰•斯特莱夫所珍惜的一切,关于奥露哈的,关于卡托丽的,以及……关于久远和伊修托利的。寒冰皇冠骑士团依然不是我的归宿。”

    法洛希黛一时语塞。精灵祈祷士的眼中浮现出无法抑制的悲伤。

    “黑暗之鹰很迷茫,因为他难以作出选择。”青年继续以平淡的口吻叙述,水色的瞳孔中不带一丝波澜,“但对于白纸一张的我来说,根本就没有选择可言。”

    “我也没有保护他人的资格,不是吗?”罗兰自嘲地笑了笑,“好在执着者们的力量强大无比,所以并不用担心奥露哈会遇到危险,死亡骑士的营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罗兰~!”精灵女孩忍不住喊出了声。

    “所以我要从这里跨过去,与死亡骑士们一起战斗,在血与火焰中继续寻找。”青年继续说着,眼中透露出坚决但无奈的光芒,“前面究竟有什么那是未知的领域,但身后肯定没有我要的东西。”

    罗兰头也不回地走进月之门,两界融合处的乳白色光芒在瞬间就吞噬他的全身,只在水一样的表面留下一个又一个扩散的涟漪。

    ※※※

    门的另一侧,完全不同的风景在往生者们的眼前舒展了开来。幽暗森林的阴霾一扫而空,地平线尽头如屏风般与天相接的白石山脉也消失无踪。衬着远处嶙峋的群峰,视野中是一片高低起伏的翡翠色丘陵,清晨弥漫的雾气令隐藏其中的一切显得神秘而美丽。

    然而下一瞬间,死亡骑士的瞳孔却在刹那收缩——这片翡翠风景的正中央是一块巨大而触目惊心的黑色,看上去就好象被烈炎烧穿的画布一样。

    “去看看。”理查德的眉头顿时紧锁在一起。

    阿尔萨斯无言地点了点头,便于行军的纵队在命令下改变成了适合战斗的冲锋阵型。没有人问为什么,因为那片黑色笼罩下的寂静更甚于亡灵散发出的寒意。死,这寂静所代表的只有死。

    而当严整以待的死亡骑士们终于抵达目的地时,映照入瞳孔中的是一片被彻底破坏的废墟,地面呈现出岩浆肆虐过后的焦黑色,大部分建筑都象奶油一样被焚毁,唯一剩下的几座也早已在剧烈的高温中被玻璃化,此刻正支离破碎地反射着阳光,看上去就好象是围绕着冤魂的巨型墓碑。

    “还不能确定这里究竟是……”艾莱卡匆忙地否定着。

    “这里就是月之都了。”理查德静静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然后指向不远处,“看那里。”

    巫妖手指之处是唯一一处尚未沦陷为焦土的地方,一口清澈的泉水正汩汩流淌着,镜一般的水面与周围的死亡气息格格不入。

    “和星之都的雪待泉一样,这里也有一口泉水,通往三界交汇领域的入口,绝对不会被毁灭的通道。”巫妖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这里一定是月之都的残骸。”

    “看上去这些废墟至少也已存在上百年了,不是来晚不来晚的问题啊。”阿尔萨斯走近被玻璃化的建筑,抚摩着粗糙的表面。风雨的锤打下,这些融化而成的镜子早已模糊不堪,绝对不可能是近期形成的。

    “我知道这些痕迹……”法洛希黛颤抖地说,“这是……”

    她无言地扫视过周围的废墟——有些如同喷发过的火山口,有些好象冲击波肆虐的结果,有些仿佛被成千上万的火球轰炸,还有最显眼的那些,就好象被巨人的利剑般一分为二。

    “不会有错,这是炎龙美露基狄克毁灭后留下的废墟。”女孩脸色苍白地下了结论,从脑海中浮现的回忆令她的瞳孔在一瞬间充满绝望。

    “可是炎龙在来得及进入月之都前就被皇帝雅加西击败了~!谁都知道这个事实~!”理查德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对方。

    “他可以在修养好后卷土重来。”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理所当然地回答,这句话令巫妖眼中的冷火疯狂而狂乱地跳动起来。

    “这……”理查德觉得自己甚至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原来月之都早在上百年前就被火焰的主宰者彻底毁灭了?

    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死地,根本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星之子的降临~!伊修托利遗失在人间的最后一份力量从未被任何人收养过~!不,那个幼小的生命能否在现世与灵界的重叠领域存活下来甚至都是问题~!

    或许在十多年前,无人照顾的“终末”就已经成为了自然的饵食。自己完善构思的整个战略,就因为炎龙对祈祷术的报复而彻底粉碎,甚至连碎片都找不到一块~!

    该怎么办?

    “等等,我好象听到歌声了?”罗兰有些犹豫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冻结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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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23:11:17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诗帆之绘卷(上)

    经过一天的搜索式行军,寒冰皇冠骑士团终于抵达了月之都以北的山区——罗兰听到的歌声就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按照常识歌声绝对不可能传递过上百公里,然而在失去目标的现在,理查德也只有把伊修托利之欧林的直觉当成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比起直插云霄的白石山脉,这里的群山要低矮得多,相对的地形也显得错综复杂。分水岭的切割下,到处都是险要的峭壁和宽阔的峡谷,再加上层层叠叠的升腾雾气,整个地区犹如迷宫一般。死亡骑士们在两道交叉的分水岭前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搜索任务的分配,而骑士团长则策马跃上峭壁,试着眺望起远近的地形。

    “这里可不比丘陵,搜索整个山区恐怕会花费很多时间。如果敌人突然发动攻击,集合和支援也相当困难,真棘手。”阿尔萨斯皱了皱眉头。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必须搜索。”自从目睹月之都的废墟后,理查德的眼中就带着燃不尽的焦虑,“按网格分配,然后尽快开始。”

    “等等。”死亡骑士突然伸手制止对方。

    “怎么?”巫妖不耐烦地问,对方却不回答,只是无言地将手中的长戟递了过来。透过与山岩接触的戟身,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从握杆上传来的一次又一次明显的震动。和骑士冲锋时连绵不断的冲击完全不同,仿佛有一柄大锤不停地砸向地面,节奏缓慢而明显。

    “地震吗……不,似乎不是。”理查德摇了摇头,正当巫妖试图寻找更多线索的时候,他却诧异地发现不仅手中的武器在颤抖,就连梦魇蹄下的山峰也开始随着沉重的鼓点微微震颤。就好象有一头难以想象的巨兽正以缓慢但无法阻挡的姿态踏步前行。

    然后,他便发现那真的是一头难以想象的巨大猛兽。

    一群鸟受惊地飞上高空,裹得严严实实的云雾突然被撕开一片,下一瞬间,一尊肩高超过八十米的石狮走进了死亡骑士们的视线。庞然大物的每一步中都凝聚着的万钧之力,山谷中顿时激起咆哮的狂风和彻耳的回音,刮过往生者的脸颊,回荡在耳畔久久无法散去。

    接着,当阴影足以覆盖整个峡谷的狮子完全趟过群山中的云海时,它背上矗立着的高塔也跟着从白茫茫的一片中显现了出来。从峭壁上俯瞰的观察者并没有被遮蔽去全部视线,然而盘旋在高塔周围的山鹰以及袅绕的云雾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眼前的景象究竟有多么壮观。

    “移动城?”就连阿尔萨斯也不得不承认,这头把峡谷当小溪的狮子确实引人注目,而那座塔的神秘主人想必会为失去目标的亡灵带来一些惊喜——无论是好是坏。

    “只有祈祷术的力量才可能驱动这样的东西~!”理查德的瞳孔中重新绽放出光彩,他立即转身盯着法洛希黛,“告诉我,星之都里是否也有这样的移动塔?”

    “完全不同的风格。”女孩只是摇了摇头,“星之都祈祷士的观念是以亲近自然为基准的,可是这个庞然大物显然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是吗?看来我们要和一位立场不明的祈祷士打交道了。”巫妖点了点头,收敛起欣喜的表情,“必须仔细揣测对方的意图……”

    理查德的话音未落,那头石狮却已经停下步伐,此刻正卧在分水岭的正前方。担任前锋的死亡骑士们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靠了过去,但依然谨慎地保持着与庞然大物之间的距离——毕竟,他们甚至连塞对方的牙缝都不够。然而下一刻,背负着高塔的猛兽却真的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一道半透明的楼梯从空气中凝聚而成,连接起地面与狮子深不见底的喉咙。

    “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邀请我们。”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的嘴角扬起笑容,但双眸中却是接受挑战的眼神,“人家特地从山里走出来张开大嘴迎接,没理由拒绝吧。”

    “我也一起去。”罗兰紧了紧霜恸的绑带,“而且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如果是这种感觉,或许‘终末’就在那里。”理查德点了点头,“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向谨慎的巫妖说着,大步迈向宏伟的移动城。

    阿尔萨斯毫无疑义地走在最前,紧随其后的是法洛希黛和罗兰,理查德和奥露哈则位于队伍的末端。当精灵女孩踏上水晶楼梯的时候,最后一级台阶立即缓缓升起,如同猛兽卷起的舌头,将五名前行者送进了黑暗的未知之中。

    ※※※

    和灵树之馆完全不同……置身于狭长的拱形通道中,金发的女剑士下意识地将眼前的景象与以往的记忆做了个比较。如果说星之都的树屋风格能体现出芙罗拉和蔼可亲、亲近自然、与世无争的个性,那么这座高塔的主人显然要难琢磨得多——因为墙壁两侧的每一幅画题材都大相径庭,有美丽的女性侧身像,有血腥的战场素描稿,有神秘的几何演算图,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古旧的兵刃陈列其中,似乎布置者有意要将整条长廊弄得不伦不类。

    但是,这些看似毫无规律的装饰品之间,却存在着一条无法打破的牢固联系。

    “全都是与神灵有关的东西。”理查德一脸严肃的表情,“你们看见那面盾牌上的徽章了吗?”

    “雷娜斯时代‘真理骑士团’的标志吗?”法洛希黛这么推测,上面的纹章对她来说显得相当陌生,可见并非产生于路维丝联盟。而除此之外,能与神灵挂钩的恐怕也只有雷娜斯了。

    “不,是更早时代的东西。”巫妖否定了对方的判断,然后凑到盾牌旁边的一幅油画上,在油画的右下脚,亡灵燃烧的双眼看到了作者的签名——塞尔多斯,绘于布伦希尔历○一四年。

    “似乎塔的主人与神灵颇有渊源,至少研究的资料相当丰富。”亡灵军团的总指挥眯起眼睛,“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祈祷士?”

    就像回应这疑问一般,长廊尽头的大门在看不见的力量引导下缓缓开启,原本压抑的空间瞬间膨胀了开来。从行走过的距离估算,现在这个位置恰好是石狮的腹部,一间广阔的巨型圆厅,而当来访者们走进以后才发现,这间圆厅的构造十分眼熟——不仅有白石砌成的战场,还一并包括了外围的观众席——简直就像是缩小版的大卢尔德竞技场。

    “欢迎来到月光洲。”一个清脆嘹亮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与此同时通道的大门再度关闭。

    阿尔萨斯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从客人变成了角斗士,但当竞技场对面的那个身影映照入眼之时,死亡骑士的最高领袖顿时僵在原地,双眸中涌起无法逃避且不可抑制的回忆之潮。

    声音的主人是位精灵女性,穿着悦目的翠绿色便服,一头金发十分醒目,眼神中蕴涵着优雅与傲慢,但这些并不是往生者为之震撼的原因。

    “我是黎瑟西尔,这座高塔的主人。”皇帝的恋人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五名来访者,最后停留在死亡骑士腰间的佩剑上,“很久未见了,阿尔萨斯,到现在为止大概有两百年了吧?”

    “正好两百年。”死亡骑士从罕有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不卑不亢地回答,“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熟人,缘分吗?”

    “命运并非凡人可见的事物。”黎瑟西尔将注意力转向另外四人,“叙旧的话不妨先搁一搁,作为伊修托利在现世中的使者,死亡骑士进入月之都的目的我多少可以猜到一些……你们是为‘终末’而来的,对吗?”

    “既然阁下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皇帝最亲近的人,而且又掌握着高深的祈祷术,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理查德走上前来,把一脸严肃的阿尔萨斯挤到身后,“迟了介绍,我是理查德•巴雷斯,亡灵军团总指挥。”

    “这三位虽然是生者,但同样与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分别是罗兰,法洛希黛以及奥露哈。”巫妖神情自若地做完介绍,然后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正如你的判断,我们的确是为了最后一位星之子而来的。所以希望……”

    “伊修托利的‘终末’就在月光洲上。”精灵不耐烦地打断对方,她的声音并不响,但却在一瞬间令亡灵的眼中燃起无法抑制的火焰。

    “什么~!?”理查德的语调带着明显的颤抖,“那么……”

    “虽然你们的目的是保护并引导星之子,”黎瑟西尔又一次打断巫妖,“可是我不能把她交给你们。”

    “但是、但是为什么?”巫妖的脑袋在大起大落后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

    “因为没理由把时间浪费在比自己弱的人身上。先通过我的考验,然后才能开始正式谈话。”黎瑟西尔眉毛一挑,用手捋过耀眼的长发,“环顾一下四周,我们现在站立的地方可不是谈判桌,而是竞技场~!”

    精灵女子的话语令阿尔萨斯的眼中燃起赤红色的火焰:“竞技场……吗?说得对,在热沙战场上,一切都是要以剑来说话的,而且,”死亡骑士的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所谓强抢这种事,我也不是不喜欢~!”

    他的话音未落,精王剑云耀已“唰”地一声出鞘,和主人一起掠过地面,射了出去。

    阿尔萨斯从未和雅加西唯一的亲人交过手,事实上他和黎瑟西尔说过的话也仅仅只有个位数。但死亡骑士却深知祈祷术的恐怖——一旦发动绝对无法抑制——而眼前的对手恰恰是历史上最强大的祈祷士之一,这个理由足以令往生者在第一时间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

    然而足足过了漫长的好几秒,预测之中的交锋依然没有展开。亡灵突然发现无论怎样拼命奔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都没有任何改变,就好象冻结一般。

    怎么回事?阿尔萨斯猛地一个急停,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战斗开始直至现在,自己居然还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绕圈~!

    观战的四人在五米开外直瞪眼睛,目光中充满不可思议。

    “如果你以为祈祷术仅仅能操纵四大元素的力量,那可就完全错了。两百年的云耀经验只有这个程度吗?”对手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丝刺耳的讥笑。

    伴随着她讽刺的话语,死亡骑士脚下的影子突然扭动起来,从那潭沸腾的黑水中升起另一个黑色的阿尔萨斯,血红的双眼中充满绝望的灰烬。

    “很早就说过了吧?以你的天赋绝对不可能成为最高级别云耀的掌握者,无论怎样挣扎,在尽头等待着的始终只有失败。”镜象的声音空洞而悲伤,“看看现实吧,那个眼中只有复仇的罗兰,那个才活了你十分只一年龄的罗兰居然能领悟如此强大的战斗技巧,而自认为执着于力量的你却不能。”

    “以追求力量为理由的你,其实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闭嘴吧。”阿尔萨斯冷笑着回应逼近自己的影子,“这种玩弄心理的鬼把戏,纯粹是浪费时间,哼~!”他说着,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刺出。

    周围压抑的黑色一扫而空,但死亡骑士却赫然发现,这雷霆一击所贯穿的竟然是自己~!

    精王剑云耀锐利的长锋从阿尔萨斯的前胸插入,后背透出,刺眼的剑刃上带着一道亡灵的暗红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什么……这怎么可能……”往生者难以置信地低声自语,眼中的火焰微微颤抖起来,“我究竟在干什么?”

    接着,仿佛突然被抽去力量般,高傲的死亡骑士软软地跪倒在地——刚才的一剑破坏了脊髓,尽管亡灵并不会因此毁灭,但是以生理学为基础的控制方式却使得这具躯壳立即瘫痪了。

    “如果其他四位连他都不如的话,我想你们可以原路返回了。”黎瑟西尔淡淡地回答,注视失败者的眼神冰冷而残酷。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她甚至不需要移动哪怕一步。

    “等等~!”罗兰踏前一步,霜恸剑锋点地,“还没结束。”

    “祈祷术可不是幻象魔法,并不是光凭坚定的意志便能轻易抵挡的力量。”金发精灵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摆出突刺的姿态,“不过,战斗延长些时间倒也无妨。”祈祷士说着,湛蓝的双眸中掠过一线光芒。

    下一刻,罗兰已置身于无法看透的深邃黑暗中。

    幻觉吗?忍耐,不要随意出击。青年告戒自己,刚才阿尔萨斯正是因此而落败,自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可是黑暗却开始逐渐褪去,它们并不是被一下子冲走,而是像落潮一样慢慢地、柔和地流淌向尽头的地平线,与此同时,漂浮在黑暗之上的柔和光芒则逐渐扩散到整个空间。

    最终,笼罩的黑暗完全散去,大地在罗兰的面前舒展了开来。无数纤细光洁的柔茎优雅地斜挑起凝固的白色冠冕,在微风中轻摆着自己的脑袋。天与地的交界处是朦胧的白色,犹如波浪般连绵不绝。

    月之花?青年有些惊讶,但莫名的暖流却让全部不安悄无声息地褪去。

    接着,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你终于来了。”

    如同万籁俱静之中一滴落下的水珠,这话语在罗兰的心中激荡起千万重涟漪,令沉眠于最深处的灵魂无法抑制地颤动。青年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他知道这是回家的感觉。

    罗兰放下剑回过头,如梦境一般的景象在倏忽之间消失,他的目光越过身后的同伴,越过岩石铸就的战场,最终停留在高高的观众席上——在那里,一个黑发碧眼的少女正以好奇的目光凝视着自己,两人视线融汇的瞬间,时间冻结了。

    那是~!?罗兰张嘴想要喊些什么,但青年的话语还未出口,黎瑟西尔的手刀已经精准地斩中他的颈项。剧烈的冲击下,背对敌人的战士再一次被无尽的黑暗完全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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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09-4-19 23:12:43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诗帆之绘卷(下)

    “居然能让我的祈祷术失效,他究竟是什么人?”精灵皱了皱眉头,近距离审视昏迷过去的罗兰,丝毫不在意其他三名对手就在身旁。对面的奥露哈与理查德试图反击,但他们的眼神却被渗透入的强大力量搅得浑浊不堪,甚至就连身体的控制权也被夺走,如冻僵般寸步难移。

    只有法洛希黛尚有行动的余地——女孩胸口的项链此刻正发出轻微的鸣响声,向着四面八方流淌出雾气般的光芒。然而,即使有“久远之灯火”的守护,法洛希黛依然无法完成这一次进攻——精王剑紫荆在拔到一半的时刻背叛了主人,再也无法抽出哪怕半寸。

    “今天令人惊讶的事情似乎比预料的还要多……”传说中的祈祷士看了法洛希黛一眼,重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罗兰身上。半晌之后,她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伊修托利之欧林……吗?”黎瑟西尔站起身,禁锢的力量在同时毫无征兆地撤消,恢复自由的三人连忙退后几步,但绿衣的祈祷士却只是笑了笑。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可以留下。”原本冰冷的语调终于带上了一丝暖意。

    “为、为什么?”巫妖松了口气,不过并没有就此沉默的打算。

    “因为测试已经结束了。欧林依然存在,那就说明伊修托利并没有说谎。”黎瑟西尔简略地解释了一句,接着话锋却突然一变,“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带‘终末’离开这里。”她说着将目光转向青年刚才望着的地方,“诗帆,你过来。”

    直到此时,狼狈不堪的来访者才终于发现,竞技场上竟然有一名不请自来的观众。而当他们看清那位从包厢中缓缓飘落的少女时,所有人的视线不禁在一瞬之间凝固。

    夜空一样的短发、碧玉般明亮的双眸,简直就像是和久远、梦琉从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人形。每当少女走近一步,法洛希黛颈项上的那颗“久远之灯火”就会律动一次,仿佛正因主人的回归而欢欣跳跃。

    “伊修托利之‘终末’。”

    理查德喃喃自语的声音终于打破寂静,他的语调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中冰冷的火焰因欣喜而绽开。

    “不是让你等在塔里的吗?”月光洲之主的语调中带着责备。

    “可是,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特别,”少女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罗兰身上,她旁若无人地走到躺着的青年旁,俯下身用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睡脸,“所以想要来看一看。”

    “对了,还有那个也是……”她想起什么般突然回过头。

    下一刻,伴随着诗帆银铃般的嗓音,法洛希黛颈项上的饰品突然从她的领口里飞了出来,扯动链子悬停在半空中,轻微鸣响着,向四周流泻出温润透明的光芒。

    “原来如此……”黎瑟西尔似乎明白了什么,满意地点了点头。

    “熟悉亲切的感觉,和我的书很相似。”短发少女漂亮的眼睛扫过项链的主人。然而下一刻,女孩原本期待的目光却迅速化为明显的失望,“不一样,完全不对……错了,那不是你的东西。”她摇了摇头,泪珠状垂饰中的光芒随即熄灭,再度落回重力的掌控。

    “如果从血统的角度来看,或许的确如此。至少法洛希黛已经和‘久远之灯火’完全没有联系了。”法洛希黛淡淡地回答,小心翼翼地将垂饰挂好,然后迎上对方的视线,“但是……这项链却继承了许多人的愿望,其中也包括我的。”

    “抱歉,我不太明白。”诗帆有些迷惑地看着对方,似乎想要追问什么,可是一声清脆的掌声却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好了好了,暂时就到这里吧。有话到塔里面去再说,竞技场可不适合聊天。诗帆,你先把他带去照顾一下。”黎瑟西尔说着,顺手抽去那柄还穿在阿尔萨斯身上的长剑,巧妙地将冰冷的武器送还鞘中。

    “恩。”女孩点了点头,似乎认为这么安排理所当然。

    周围停滞的空气中突然形成数股强风,如同长线般相互纠结缠绕,最终凝聚成一只半透明的梅花鹿。旁观者们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诗帆低声对风之力的具现体说了一句什么,召唤兽于是小心地托起双眼紧闭的青年,跟着主人走向竞技场一侧精致的门扉,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那我们也……”奥露哈想要追上去,但在场的另一位精灵祈祷士却拦住了她。奥露哈连忙回头,求助般地看向女剑士,对方的眼神中同样充满担心。

    “不用担心伊修托利之欧林,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高塔的主人看出女孩的心思,微笑着回答,“你们四位,请先随我走这边。”黎瑟西尔优雅地用手一切,做出邀请的姿势,然后走向另一侧。

    “如何,能站起来吗?”理查德叹了口气,弯下腰搀扶多年的战友,对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询问,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以歪歪斜斜的动作起身。

    “……可恶,居然会变成这样。”阿尔萨斯凝视自己僵硬的双手,咬牙切齿地自语。

    “即使是掌握云耀的战士,在这种祈祷术前同样毫无反击的力量,不用特别在意。”黎瑟西尔引领着队伍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回头时恰好看到了死亡骑士的扑克脸,“别误会,我并非打算安慰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哼,那么雅加西呢?”失败者冷冷地反问。

    “他是不一样的。”精灵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

    “因为那双宝石瞳的关系,所以皇帝才能抵抗这种犹如幻象般的祈祷术?”理查德有些好奇地开了口,“还是说云耀创造者的意志比伊修托利的骑士更坚定?”

    “我的祈祷术可不是仅靠意志便能抗衡的。”黎瑟西尔说着将视线转向人类女剑士,“不,别说是意志,就连‘始源’的护身符也同样无法抵御……当然,所承受的压力可能要减少一些,但那并不代表什么。”

    “似乎的确如此。”法洛希黛将手按在胸前,苦笑着回答。

    皇帝的恋人自顾自地开始叙述:“你们应该知道吧,女神遗失在人间的力量会被称为‘星之子’,即‘始源’和‘终末’。她们生来就能与念之海沟通,因此可以成为最出类拔萃的祈祷士。”

    “然而星之子之间同样是有区别的,‘始源’的力量趋向于辅助——死亡骑士操控重力的能力即是以此为基础,但‘终末’的力量却极具破坏性,”讲解者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族的客人,“这位奥露哈小姐也懂得祈祷之奥义,应该很清楚由风之力形成的梅花鹿意味着什么。”

    被点名的精灵女孩低下了头:“恩……那是我无法达到的程度。”

    “普通祈祷术仅仅能将自身的意识转变为驱动念之海的力量,所以最终形成的东西显得模糊不清,大多是范围极广的元素类攻击,比如洪水、风暴或是冰川,无论威力大小,它们的本质是相同的。但‘终末’的祈祷术不一样……”黎瑟西尔顿了顿,“对于诗帆来说,念之海的感触非常清晰,当她驱使第四界的力量时,等同于以意识为刻刀,雕塑出自己心中所想。”

    “结果非常精确,就像艺术品一般,不是吗?”

    “总之,在这个世界上,‘终末’的力量只有‘终末’本身才能抗衡。”对方以理所当然的高傲口吻总结,“雅加西一直携带着我赠送给他的护身符,所以才能抵抗路维丝之‘终末’的祈祷术。”

    “路维丝之‘终末’~!?”除了对此毫不关心的死亡骑士外,其余三人都禁不住高喊了起来。

    “恩,那就是我,一个被神抛弃的星之子。”黎瑟西尔的语调黯淡下去,“或许正是因为‘终末’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才会被否决也说不定。害怕我觉醒的路维丝试图借助凡人之手杀死我,如果不是雅加西的话,我早就被同族的箭羽射穿心脏了。”

    “而到了现在……到了伊修托利的时代,我的星之子身份已彻底失去意义。简单说来,算是‘过期’了吧。”那冷酷的语调如同北国刀割的寒风。

    气氛中不知不觉地混合进了沉闷与压抑,人人都抿紧嘴唇专心走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在熬过漫长无比的一分钟后,目的地才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一间宽敞舒适的休息室。客人们在房间坐定后,高塔之主的声音重又响起。

    “说实在的,我真的非常羡慕,或许还有些嫉妒。因为此刻死亡骑士们就像在寻找公主一样寻找着伊修托利之终末,而且,欧林和星之子之间的联系也非常微妙。”

    “但现在的罗兰•斯特莱夫已经没有当初的记忆了,他凭借伊修托利的力量抛弃过去,获得了新生~!何况黑暗之鹰唯一的恋人是久远,他不可能对诗帆……”还未来得及多想,法洛希黛略带激动的反驳已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时女孩却又醒悟般地住了嘴。

    怎么会……为什么我会想急着否定她所说的一切?法洛希黛低下头问自己,试着让长发遮去矛盾的表情。其实,与终末存在某种连续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能令现在的罗兰找到目标的话,那么……

    但是……真不甘心……

    “虽然不清楚那个青年身上发生过什么,然而他与诗帆之间确实存在着联系。”对方慢条斯理地解释,“刚才早就强调过了,‘终末’的力量只有‘终末’才能抵挡。如果不是诗帆无意识的庇护,那家伙根本不可能豁免掉我的祈祷术。”

    “不过,如果你们是担心爱情方面的问题,那大可不必。”察觉到两名女孩的心情,皇帝恋人的话语中透露出过来人的体贴。

    “为、为什么?”法洛希黛心虚地问,一旁奥露哈的脸庞上早已飞起两朵红晕。

    “她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女孩子,诗帆和被星之都收养的“始源”不同,也和与精灵们一同流亡的我不同。”黎瑟西尔淡淡地回答。

    “按估计,诗帆现在大概是十四、五岁左右,被我收养则是五年前的事。再往前的经历她从未提起过。不……与其说是刻意回避,不如说是舍弃了自己的记忆。但可以肯定的是,伊修托利之终末曾进入过现世,接触过许多人,并接受了高程度的教育。”

    “这……怎么可能?”理查德的身体禁不住晃了晃。

    “肯定。当时世界的焦点大概都集中于女神之间的斗争,所以并没有察觉到终末的存在。但诗帆却从人类世界学到了很多教训,并为了保护自己而变得冷漠异常。”精灵的语调不容质疑,“如果我不是祈祷士的话,或许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会被她杀死了。”

    “那现在呢?”法洛希黛小心翼翼地打听。

    “现在?”黎瑟的微笑中带着幸福的感觉,“大概可以算是我的养女。”

    如果雅加西也在这里的话,那就是真正的幸福了吧?祈祷士的双眸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悲伤,但立即就被看不透的黑暗覆盖了去。

    “但即使如此,她也并不会去关心月光洲以外的事情。”精灵的话锋一转,“和我一起生活的这五年里,诗帆基本把时间都花在了祈祷术和读书上。作为现世女神的终末,她成为最强的祈祷士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对于她来说,拥有祈祷术就足够了。”

    “你们这些亡灵打算怎么说服她离开月之都,我并不想多干涉。”黎瑟西尔站起身,表示谈话即将结束,“但在那之前,恐怕必须先解决掉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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