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9 20:15:15

临渊(删减版)

本帖最后由 遗忘者 于 2013-5-9 20:16 编辑

一、
招募:勇士一名工作:临渊岛值守一夜酬金:二十个银狮币招募处:蒂梵大陆光明行者公会高德镇执行处
简单的招募启示就贴在两扇锈迹斑斑的铜门侧边墙上,一定是很久没更换了,显得很破旧,唯一有更改痕迹的是酬金部份,被用朱笔涂抹去本来的字迹,改成“银狮”两个字。

铜门虚掩半开,昏暗的暮色投入门内,立即就被黑暗完全吞没,黑斯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看了好一会,都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黑斯犹豫不决地再看了招募启示一眼。

启示简单得有些过份,招募的对象分明突出了一个“勇”字,只要符合这个条件,恐怕是一头会讲话的耕牛都可以成功应聘。还有就是工作与酬金明显不成比例。虽然尚未知道临渊岛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但从启示上可以看出,只要你到岛上站一晚,就可以拿到二十个银狮币,那是相当于一个骑士公会里银枪骑士一个月的薪饷。多好的福利啊,到临渊岛站一晚,你就是骑士了。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这种九不搭八的启示,黑斯早就掉头走开了,十有八九是骗人的,但这个......招募处是光明行者会。

尽管眼前这个光明行者会在高德镇的执行处破旧得很像是个冒充的二等次货——只要是蒂梵大陆的人,都知道光明行者会是一个多么富裕并拥有强大权势的公会,但黑斯相信,胆敢城镇里公开冒充光明行者会的二愣子还没有从他娘的肚子里爬出来呢,所以这家光明行者会在高德镇的执行处只能是真的。换言而之,贴在墙上的这张招募启示也是真的。而最最重要的是,只要在见鬼的临渊岛站一晚,二十个当当响的银狮币就落入口袋了,这才是黑斯最最关心的事情。

就是看在这二十枚银狮币的份上,黑斯才多看了启示一眼。

正所谓人穷志短,此刻的黑斯一筹莫展,愁眉苦脸。这也难怪,再潇洒的人,一旦到你盘缠用光,还能笑得出来的人真没几个。更要命的是,至少你也得让今晚这顿饭的钱有着落了,你才有资格笑傲明天的太阳吧。

黑斯本来是个很超然洒脱的人,从九巍帝国到苍龙帝国,从牧歌平原到荒芜草原,甚至只身横渡整个仗剑海峡时,他都是潇洒倜傥一掷千金的雇用剑手。但上个月,在那个叫灰鹰酒馆的地方,他不但输掉了一场比剑,更输掉了全部财产,手上这把青炙剑,还是那个叫云雁的仗剑者慷慨大方给留下来的,否则,“鬼剑手”黑斯这个名字,都得改为“没剑手”了。

黑斯灰溜溜的离开灰鹰洒馆,不敢往东走,那边熟人多。以剑法称雄的鬼剑手,连剑都差点输出去了,这个脸丢得太大了,见到熟人,哪里搁得下这脸皮?只好一直往西走。往西是没熟人,但既然没熟人,当然也很不方便了——指的是吃饭。

虽然青炙剑是留下来了,鬼剑手这个称号也是留住了,可是,再锋利的剑,再响亮的称号,也当不得饭吃,难道真要我们的黑斯拿着明晃晃的利剑去公然抢劫不成?这话一传出去,以后还用得在大道上走路不?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接几件生意,解解燃眉之急。本来在雇佣兵这块市场上,黑斯还是很有些名气的,一向都是挑着顾主及生意来接手。不过,现在环境不大一样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没翼的鹰狮下了地也能跑——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先屈着,填饱了肚子,就什么都能伸了,什么到仓库里打打老鼠,到田里捉捉野猪等等以前眼角也不屑一顾的生意,都先接着吧,英雄莫问出处。

但活见鬼的是,一路西行,一件生意也没有——竟然是太平盛世,鸡犬相闻,路不拾遗,别说老鼠野猪,连厨房里的蟑螂都早给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了。这是什么世道啊?这是谁治得国?谁叫你治得那么好的?还让人混口饭吃不?是谁?你给老子记住!等有天老子发财了,有你好看!

骂归骂,出气归出气,可这肚子可不是靠骂靠出气就能填饱的。

先是当了几件衣服,后来又把马匹都当了——没马的剑客虽然比有马的寒酸一点,但总比饿死的剑客要强得多,留得性命在,哪怕没马骑——只是经济状况一直不见转好,入不敷之,似乎连运气也在灰鹰酒馆里给一块输掉了。

就在最落魄不堪的时候,黑斯看到了这张九不搭八的招募启示。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9 20:17:54

二、

黑斯咬着牙,盯着招募启示。

他有个不祥的预感,眼前这份工作绝不是什么好事,甚至还会为自己带来许多无法想像的麻烦。但闪闪发亮的二十个银狮币始终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在落魄了这么久之后,他实在难以抗拒金钱的诱惑。

“该死!”他低声诅咒了一句,终于举手扣响铜门上的铜环,感觉自己在扣响了一扇通向未知世界的大门,只有远古的苍海之神才知道开门出来的会是什么。

敲门的叮叮声显得很细微,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黑斯很怀疑门里面的人能否听得见。或者,自己应该换个方式,直接推门进去,把自己的剑拔出来,耍个漂亮的剑花,然后摆个很威武的造型,大声呦喝:“嗨,这里是不是需要勇士?”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噢,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出场了,双手扣在胸前,痴痴地望着自己,自己则潇洒地甩甩头发,把剑扛在肩上,目光绝不能望向对方,一定要冷酷而目视天空,眼神里充满了淡淡并忧郁的哀伤——对,就是淡淡并忧郁的哀伤眼神,直可秒杀天下所有无知少女......

铜门打开了,一张马脸探出来,迅速而熟练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黑斯。

黑斯干咳了一下,清清喉咙,正要说话。那张马脸却倏地不见了,然后一只手伸出来招了招:“进来。”

黑斯愣了一下。自己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别的不敢说,若凭这嘴皮的功夫,自认还是有两下子的,恐怕比自己的剑法还要好上三分。本来打好了满腹草稿,只要一开门,必可凭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天花乱坠,把自己描述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第一勇猛之士,将对方视勇若渴之心深深打动,或许能预支一半的酬劳也未可知。谁知对方却是高手中的高手,根本就没给他张嘴的机会,一句“进来”,浑如天成,毫无破绽。

见面第一招,黑斯败。

黑斯垂头丧气,乖乖进去。

里面没有点灯,昏暗,隐约可见开门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大个子,粗眉大眼,脸色通红,仿如里面点了盏灯。他披着围裙,上面满是污渍,令人很怀疑他是一名厨子。只是,一般厨子倒没他那么强壮的身躯,衣服根本就包不住里面高高凸起的一块块肌肉。

刚才输了一招,黑斯决定挽回些局面,不表露一点资格出来,岂不是让人看轻了?他再次咳嗽一下,清清喉咙:“我......”

“我知道你是来应募的。”话才开口,对方早已干净利落地一刀截住。

“你......”

“我也是来应募的。”对方迅速还击。

“那......”

“那你吃饭了没有?”对方这一招仿如天外飞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黑斯完全石化。

这究竟是“哪”跟“哪”啊?应募勇士,与吃不吃饭有关系吗?你至少也得这样“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问些最终极的问题,又或者这样“你会什么?武功怎样?杀过多少个人?”问些与勇士有关的问题吧。

黑斯额头开始冒汗。他很想退出门外去,再看一眼那张招募启示,看看是否自己看错了,上面写的不是招募“勇士一名”,而是招募“饭桶一个”。

见面第二招,黑斯再败。

“还没吃饭。”黑斯毕竟是在道上混过的人,知道自己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很快镇静下来。对方高深莫测,既然不能知己知彼,那就老实回答吧,以不变应万变。

“我也没吃。”对方脱下围裙,“我们一起去吃饭。”

“招募的事......”

“放心,没问题。我们先到酒馆,大家都在那聚集。我叫艾力,铁匠。”对方顿顿顿大步走出去。

原来那条围裙是打铁时用的。“我叫黑斯,雇用剑手。”黑斯认真地说,但艾力脸上并没有因听到“雇用剑手”这四个字而流露出丝毫震撼或惊讶之类的表情,这一点令他沮丧。“大家是谁?”他快步跟上。

“所有来应募的人。”艾力锁上铜门,沿着大街直行。

原来还有其他人。“共有几人?”黑斯跟在邓力后面,才看清后者确实非常强壮,足有自己两个那么大,小山一样,如果被他打一拳,那滋味绝对不好受。不过,与这种人一起并肩作战也大有好处,活脱脱就是一个活着移动的盾牌。
“包括你我共有五人。”

如果其他三个人也是像艾力一样的活盾牌,那就太好了,安全系数大幅度提高。

五个人,一个晚上,一百个银狮币,那个临渊岛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黑斯猛然打个寒噤:这个临渊岛绝对不是个让小情侣们去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的小岛!

“到了。”艾力停下脚步。

黑斯抬头,看见的是黑漆漆的“老鸦”两个大字。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9 20:34:10

四、

黑斯终于知道所有人的姓名了。

凶狠得像头饿狼一样的尖脑袋瘦麻叫麻登,是个渔夫的儿子;拿着锅铲勺子所向披靡的光头男子是个厨子,叫卢高;少言寡语,打起架来却沉默得怕人的大个子是庄稼汉,叫石樵;艾力是个铁匠。黑斯是唯一真正的雇佣剑手。

这五个人,就是准备到临渊岛值守一夜的豪华阵形。

五人一字排开,等待检阅。黑斯站在最后,脸羞红得就像喝醉了酒,头埋得低低的,根本抬不起来。虽然这四个人杀伤力惊人,但再怎么说,都不是真正的武者,渔夫、厨子、铁匠、耕农这种职业尚且不说,这四人的外貌样子就纯粹是马戏团的小丑班出来的,自己说什么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武者,道上人称鬼剑手,现在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排成一队,真是说多丢人就有多丢人。更重要的是,面前正有一个娇滴滴的妙龄少女在看着自己掩嘴偷笑呢!

苍海之神啊,这到底是哪辈子造的孽?

少女也不知是从哪钻出来的,刚才砸场子的时候没见她,但一砸完就忽然冒出来了。她瓜子脸,虽然不是很美丽那类,但眼睛大大的,灵动有神,嘴角浅笑,调皮狡黠,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魅力。她有好好的椅子不坐,偏偏跳上一张断了一支脚的桌子上高高坐着,晃着双脚。桌子摇摇欲坠,让人担心,恨不得伸手去扶着她——当然是扶人,扶桌子干嘛,你机灵些给点智慧成不成——可惜的是桌子总倒不下来。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五人,百分之九十九的目光都是落在黑斯脸上。与之成反比的是,五人中有四个人百分之九十九的目光是落在她身上,唯有黑斯没有看——只不过此时他并不是在耍酷,而是因为丢脸丢得实在连头也抬不起来。

四人百分之一的目光,是留给了正站在面前训话的人。

这是个真正的武者。他五十来岁,硕身长髯,容貌端正,声音沙沉但颇有威严,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苍桑但稳重的线条,使他让人看起来不言而威。而以金线绣在衣领上的六角芒星及他腰间佩剑剑柄上的六角芒星,表明了他光明行者会星驱行者的身份。

卡特罗。他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神情是虔诚并庄严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不仅仅是代表自己,还代表光明行者会的声誉。光明行者会所有的行者,都以光明行者会为荣,他们都将毕生献给了光明行者会,献给了行者会所进行的事业。我叫卡特罗,光明行者会的星驱行者。他是这样虔诚并庄严地介绍自己,并希望用这种方式去感染面前的五个人。重要的是,他做到了。即使是一直低着头的黑斯,也在无形之中对卡特罗肃然起敬。

训话很简短。卡特罗明显是一个很珍惜语言的人,几句话,简短而有力:“行者会里有个戒言:真正富有的人从不把财富挂在身上来显耀自己的富有。为了证明你们的勇气,你们采取了与对方同样的方式,恰恰就证明了你们的怯懦。”他严厉地扫了众人一眼,“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明早?黑斯吃惊地抬起头。也太快了吧,究竟是招募启示贴得太久了,还是因为某些事情已迫在眉睫了?

“如果谁还有疑问,可以在今晚来找我,在明天早上太阳来临之前,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卡特罗目光落在黑斯身上。

这个“谁”还用得着“如果”吗,都摆明了。黑斯在心里咕噜着。

检阅仪式结束了,艾力拍拍黑斯肩头:“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记在行者会帐上就可以了。”

黑斯刹时热泪盈眶。艾力虽然个子很大,但心很细,还很有人情味。

“全镇,就老鸦酒馆的酒好,不兑水,放心喝,还便宜。不过,小心一点乌鸦。”麻登凑上来,神神秘秘地说。

“乌鸦?哪只?”

“老的小的都要注意。”

“还有老乌鸦小乌鸦?”黑斯大为好奇。

“老的吞钱没底线,小的吃人不吐骨......我走了,明天早上见。”

黑斯还想问个明白,麻登早一溜烟的跑了,跑得比箭还快,想叫都来不及。

“瘦麻说什么了?”少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黑斯身边。

“没说什么。”黑斯紧记麻登的金玉良言,但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使他心神不定,胡思乱想。

“我好像听到他说什么老乌鸦小乌鸦......”

小乌鸦的耳朵这么灵?!黑斯吓了一跳,“他说这家酒馆的酒最好,不兑水,放心喝。这是你家的酒馆?”

“是啊,大家都叫我爸爸老乌鸦,叫我小乌鸦。”

“你没有名字吗?”

“我的名字就叫小乌鸦。”她咬着嘴唇,双手在身后绞着,轻轻的晃着身子,微笑地看着黑斯。可是不知为何,黑斯总感觉她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

“你叫黑斯?”

“嗯。”

“你从哪里来的?打算去哪里?”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嗯......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很远的地方?!”她的眼睛立即发了光,“那你一定见多识广了,一定见过很多很多奇异的事物了。”

“算是吧。”这句倒是实话,黑斯年纪虽然轻轻,但确实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经历过很多事情,甚至冒过很多险。不过,以前自己所冒的险,与眼前这个险相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这个小乌鸦看上去很亢奋,真害怕她下一句就是“那你带我一起走吧”,自己只是来应募拿点银币的,可从没打算过与哪个女人私奔。

“那你有没有......”

“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果然来了!黑斯当机立断,一口打断对方的话,“一没钱,二没粮,三没媳妇四没爹娘。”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过女人?”她不退反进,贴近前来,(后面删了)

喉咙霎时干渴。黑斯分不清自己的喉咙发痒还是心里发痒,忍不住一阵咳嗽。瘦麻刚才说啥来了?小的吃人不吐骨?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小乌鸦被人吞下去连骨头都不吐吧。

“你喉咙不舒服?”小乌鸦(删了)。
“咳咳......是的,是的,我有点口渴。这是你家的酒馆?你爸爸呢?”

“他不在,进城里去了。”小乌鸦咬着嘴唇,洁白的牙齿咬在朱红的唇上,显得无比性感,“这个时候,馆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贴得更近了,眼睛汪汪的几要滴出水来。

一个人也没有!黑斯心头一阵狂跳。馆里一个人也没有,是有很多层意思的,例如说,一个人也没有,她需要我去保护她;又或者她在暗示我应该离开了,孤男寡女;又或者是说,馆里没有人了,这些烂桌烂椅你就帮我收拾收拾吧——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我帮你收拾这此烂椅破桌。”

“不用,自会有人来收拾。”(删了)

“......他们砸你的酒馆,为什么你不出来阻止?”黑斯的呼吸急促得几要窒息。

“不砸烂旧的,又岂有新的?”她踮起脚尖,嘴唇贴在黑斯耳边,轻声低语。呼吸像春天的风一样轻柔,带着淡淡的花儿清香。

(大量删节)

“别去临渊,别去。”(删了),“那是祭神的地方。”

只是,黑斯没留意。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9 20:35:26

重贴。其实也没什么,全文就这一节有几百字过了界而已。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9 20:40:02

五、

这是一个多月来唯一让黑斯感到舒畅的夜,他希望这种感觉能一直维持下去,至少维持到从临渊岛回来。

离开老鸦酒馆的时候,深邃的天空上布满了繁星。小乌鸦(删了),使他差一点就打算留下来了——去他的临渊岛银狮币,再多的银币也堆不出一个美丽的诱人躯体——幸亏只是差一点点,在最后的时刻,他记起了曾经的一位长辈给自己的忠告:用不着为了喝奶而将奶牛牵回家,否则,下场是很悲剧的。

黑斯见过那位牵了奶牛回家的长辈的悲剧下场,所以一直警惕于心。

踩着洒满星光的街道,往光明行者会而回。

自己会挂念小乌鸦吗?答案是当然——不会,(删了)。

黑斯心情愉快地哼着已记不住是在哪个酒馆从哪个游吟诗人嘴里学来的歌谣:

“善良的姑娘
你来自光轮的彼岸
那个地方
叫亚萨菩蒂那当

你穿越了时空的遥远
手握着轮回的甘甜
炎龙的烈焰
是你陪嫁的衣裳

是谁
用爱情蒙住了你美丽的双眼
让你忘记了苦难忘记了忧伤
他就是英俊的君王爱恩利卡甘
......”

“不要轻易呼唤幽暗王的名字,这会给你带来灾厄。”一个沙沉的声音打断了黑斯五音不全的歌声,将他吓了一跳。

说话者披着一顶斗蓬,把整张脸都掩埋了进去,但一双眼睛却似是烧着了一样闪着红光,仿如漆黑旷野里的两堆篙火。他风尘仆仆,似是长途跋涉而来。在他身后,是两个刀一样冷酷的黑衣武者。

“幽暗王?”黑斯决定不耻下问。

“亚萨菩蒂那当是个不祥之地,那里遍布着瘟疫、灾祸、死亡、恐惧。幽暗王用人骨来建筑宫殿,用尸体来培植瘟疫,用鲜血来浇灌恐惧。那不是活人去的地方。小伙子,忘掉它,愿苍海之神祝福你,一生都不必与之有任何关系。”

“你......去过?”

“我是否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成赤裸裸的挑衅?”篙火霎时熄灭,便如灰烬一样闪着暗红。身后两个刀一样冷酷的黑衣武者同时上前一步。

“游吟诗人用他的歌声告诉我,亚萨菩蒂那当是个美丽富饶的地方,盛产美酒与粮食。光明王用鲜花来铺轨宫殿,用笑声来装饰王座,用仁爱来赏赐子民。人们在那里快乐地生活着,男人个个高大强壮,女人个个美丽善良。这一切,皆来自于光明王爱恩利卡甘。”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黑斯沉默了片刻,没有选择退缩,“也许,我们说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吧。”

“听到了吗?这就是世人心目中的亚萨菩蒂那当!”篙火再次复燃,它的主人回顾身后的两名随从,哑然失笑:“人们总是接受美丽的谎言,而去拒绝丑陋的真相。幽暗王的可怕之处,不是源自于他的黑暗魔力,而是源自于人类的愚昧无知。”

一名黑衣武者沉声回答:“我们毕生都在追寻真正的光明,愿意为之奉献有限的生命!”

“光明本来就只有一个,从无真伪之分。现在我们竟要以‘真正’两字来强调它的真实,这是我们的悲哀。”

黑斯全然无法理解这些对话,他选择了沉默。

“小伙子,这个送给你吧。”篙火的主人伸出手,掌心中有个什么东西在闪闪发着绿光,“因为你的勇气,你可以拥有它。”

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黑斯一眼就看得出那发光的东西肯定是个宝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恨不得立即伸手接过来,以免夜长梦多。但是,他丰富的经验又再次告诉他:低调,低调,再低调。把你的不屑再扩大一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视宝贝如粪土的清士,没有任何人会无缘无故心甘情愿地送你一件宝贝,除非他认为你能接受他的礼物是他的一种荣幸。没错,你在接受礼物之前所要做的,就是要令赠予者产生这种自卑的感觉。

对于接受无缘无故的礼物这方面,黑斯算得上是高手中的老手了,甚至比他的剑法还要熟练。他嘴角露出淡然的微笑,一脸清高与不屑:“对不起!我有属于我自己的光明与黑暗的判断,就像你们所追求的信仰一样,不会改变。”

满分!绝对是满分的回答!从对方三人脸上的神情,黑期立即对自己的表演作出了最公正的评价。从对方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入手,将对方的光环套在自己头上,真是百试不爽的必杀绝技。

没有任何人会愚蠢到去否定自己,那怕明知这是个坑,也不得不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篙火的主人上前一步,将发光的宝贝放在黑斯勉为其难的掌心上:“它是属于你的!”正如黑斯所料,在这个时候,还能厚着脸皮将礼物收回去的人还真没几个,至少眼前这个不是。

“祝你好运!”三人向黑斯微微躬身,转身走去。

这时黑斯才注意到,在三人的衣领及衣角处,用金线绣着与卡特罗一样的六角芒星。

光明行者会的星驱行者。

黑斯摊开手掌。掌心中闪闪发光的是个六角芒星,但它不是实体,而是以一种光的形态而存在。

他心头一阵狂跳:光明符印!

几乎所有在蒂梵大陆上行走,凭剑或魔法混口饭吃的人都知道什么是光明符印,就算从未见过,也必然听过。在抵御蛊惑心智的术咒及抵挡邪恶侵蚀方面,再没有什么能比光明符印更简单有效了。据不完全统计,在一年里死魔法之下的生命中,至少有八成是死于邪恶侵蚀。拥有一个光明符印,就等于你拥有了额外的八成生存机会。

还有一个基本常识是:光明符印,是只有光明行者会的主教级人物才有足够的法力去施展的法印。

一个在灰鹰酒馆里输剑差点连底裤都输掉的雇用剑手,究竟何德何能,不但意外遇上光明行者会的主教,并且因为一句无礼的挑衅而获赠了一个光明符印?!

在黑斯再次低头认真观看掌中的光明符印,以确定这不是一场恶作剧或骗局的时候,符印发生了变化。它似乎化成了某种液体,不知不觉地渗入皮肤之下。一个再也输不掉也洗不去的光明符印在手掌肌肉里清晰可辨,透着翡翠般的绿光。它会将所有的邪气完全抵御于身体之外。

如果这个光明符印是有限期的话,黑斯希望在这个限期前面加上一个时限,那就是:永远。

joytian 发表于 2013-5-10 12:43:56

我看到 这里了

史东 发表于 2013-5-10 21:38:15

我又重新看了一遍。。。。
不是故意针对楼主!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11 10:07:55

史东 发表于 2013-5-10 21:3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我又重新看了一遍。。。。
不是故意针对楼主!

明白,理解。握手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11 10:13:49

六、

幽静的星光洗去了光明行者公会于高德镇执行处的陈旧,而保留了它的古老。大门上那对狮口铜环似乎也从星光中吸取了生命,活转了过来,狮目会随着你的移动而转动眼珠。

站在门前,黑斯总感觉自己是个贼一样被人盯梢着。可自己没做过啥啊,不就是靠自己出色的演技赚了个符印嘛——记住了,是赚,可不是骗,要付出努力的,是真功夫。

屋子里面漏出灯光。

卡特罗还没睡?还在等着有“谁”来改变决定?

黑斯踌躇着停下了脚步。凭着直觉,那个什么临渊岛肯定不是个善地——其实也用不着什么直觉,完全就是常识就可以判定了,倒不成让你抱个小妞到岛上花前月下浪漫一宵,然后赏给你二十个银狮币?

怎么样?溜,还是不溜?如果溜了,算不算毁约?应该不算吧,好像还没签什么协议呢。卡特罗不是也说了吗,可以改变决定的,只需要去跟他说一声。那就去说一声吧,反正说一声不会死,到那临渊岛上呆一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一趟高德镇之行,不但上了个小乌鸦,还赚了个光明符印,见好就收吧,做人不能太贪心,是不?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黑斯终于下定决心,去向卡特罗辞行,告诉后者自己要改变决定。狮币固然好,生命价更高。他正要上前拍门,身后就有人说了:“别担心,他应付得来。”

黑斯吓了一跳,转身时,才看见艾力、麻登、卢高和石樵四人一字排开,蹲在黑影里,自己刚才回来的时候心事颇多,竟没有留意到。

“别担心,他应付得来。”艾力重复了一次。很明显,他将黑斯的犹豫不决的本意错误理解了。

黑斯逐一打量着四人,希望能从他们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最后不得不以失败告终。四人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

黑斯想了想,也过去和他们蹲在一起。

“来一口?”麻登越过艾力,递过来一只瓶子,溢出浓烈酒香。

黑斯接过瓶子,喝了一口,才想起刚才在老鸦酒馆光顾着泡妞而忘了喝酒。

瓶子在五人手中来回传递,沉默在幽静的星光浸润下继续延续,时间的流逝与瓶子里消失的酒形成正比。当最后一滴酒消失在石樵嘴里时,黑斯下定了决心打破沉默,理由很简单:再这样蹲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

“临渊岛是个什么地方?”问题一出口,黑斯就后悔了,因为四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正在问“临渊岛”有多少个字的小孩子一样愚蠢。果然,卢高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岛。”

黑斯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不是对方的错,正如你向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人询问爱情是什么滋味一样,无知的不是对方,而是你自己。

“临渊岛发生了什么事?”黑斯换了个更直接简单的问题。

“那,是一个契约。”艾力说出的“契约”两个字,就像他锤打的铁锭一样沉重。

“契约?”

“契约,人与神的契约。”

黑斯开始意识到,这将是个很遥远的故事,或者传说。他甚至担心,在天亮之前,这个故事是否能说完。

“在立世纪元之初的时候......”

“立世纪元?”第一句话,黑斯就忍不住打断了艾力的述说,幸亏还不是创世纪元,至少省去若干个千年的情节。

“立世纪元,也有人称之为律世纪元,用律约来规划世界的纪元。”

黑斯开始对这个什么立纪纪元的传说产生了兴趣,他从未曾听说过,这个世界原来是由某种律约来规划出来的。

“立世纪元之初,神与人立下契约,由人来统治这个世界其他生物。根据契约,神向人传授神的技能,人通过掌握了神的技能而使自己变得强大,从而可以成功统治这个世界的其他生物,成为万物之长。但同样根据契约,每一年,人都必须向神祭祀,神则通过人供奉的祭品,来判断人是否仍忠贞虔诚,是否还具有统治这个世界的条件。”

“每一年?”黑斯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从立世纪元至今有多少年了?我估计最少也有数千年了吧,数千年来,每一年都必须向神祭祀?”

“从立世纪元之元年至今,据说已历三万六千九百七十三年。”
       
“三万六千九百七十三年?!”黑斯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三万六千九百七十三年,人向神祭祀了三万六千九百七十二次。”艾力双重肯定了这一漫长的年份。

“人用什么来做祭品向神祭祀?”黑斯为脑海里突然闪过的一个血淋淋的念头而打了个寒噤——不,不是一个血淋淋的念头,是三万六千九百七十二个血淋淋的念头!而艾力的沉默,更加深了这个念头的恐怖!

别去临渊,那是祭神的地方。

这句话忽然从心底下跳了出来——不,它不是突如其来的平空跳出来的,而是曾经有谁对自己说过我句话。是谁?是谁说的?!黑斯在脑海里拼了老命的搜索这句话的主人,但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个人似乎从来都不曾存在过,可这句话肯定不是与生俱来的。

黑斯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可怕,因为四个人望向自己的表情,就像在寂夜深处看到了一个吸血鬼一样。他开始明白高德镇领主的那些护卫兵宁愿被人骂龟蛋懦夫也不肯到光明行者会报名应募的原因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艾力四个人肯来应募的原因,如果有谁认为那二十个银狮币是真正原因,只能说明这个人不配拿去祭神。

但黑斯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别人怎么想怎么决定是别人的事,丝毫不能影响自己的想法与决定。如果没有自己的思想,在冒险生涯里,黑斯至少早就死上几十次了。

“每一年,都是在临渊岛祭神?”

“不。祭神的地方遍布整个大陆,每一年都不同,神会给出谕示。”

“临渊岛是第一次?”

“不,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

“第一次在十三年前。据说,当年去祭神的人,共有十五个。”

“有几个人回来?”

“一个。”

“谁?”黑斯听见自己深深地吸了口冽凛的冷气。

“我。”一个人接替艾力,回答了这个问题。

黑斯抬起头,看见卡特罗高大的身形魔神一般站在面前。

科学家1021 发表于 2013-5-12 14: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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