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15 21:04:49

七、

不知是因为蹲着仰视的视觉角度原因,还是对这个唯一从祭祀中活着回来的人的心理敬畏原因,卡特罗看上去远比白天时要高大威猛的多。

“都站起来,得有个男人的样子。”卡特罗的声音显得比黄昏时要沙哑。是不是刚才在屋子里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五人站起来,才看见在卡特罗身后还站着三个人。

“科罗克,光明行者会黑衣主教。”卡特罗退开一步,作了一个最简短的介绍。不过,“黑衣主教”这四个字已经足够说明被介绍者的来历了。

大陆上的人都知道,光明行者会总教主麾下,还有黑、紫、红、黄四级主教,最高级的是黑衣主教,共有四名;最低级是黄衣主教,共有三十二名。黑衣主教,是仅次于总教主的实权人物,甚至在历史上的某段时期,黑衣主教是光明行者会里的实际掌权者。

科罗克黑衣主教走上前,逐一凝视着五人:“你们都是真正的勇士,将会名列史册,光明行者会以诸位为荣!”

“以诸神之圣光,赐力量予行者会,凡光明所至之处,让黑暗无所遁形。”艾力等四人以诵读光明行者会的立会宗旨来回答,但由于回答的时候参差不齐,使声音显得起起落落,失去了诵读原有的庄严。

唯一没有回答的是黑斯。当然,他并不是没听过光明行者会的立会宗旨,也不是要显示自己的清高,而仅仅是因为觉得,刚刚才勉为其难地收了对方一份光明符印的礼物,现在就来厚颜无耻地诵读对方的宗旨,显得太过于虚伪,有拍马屁之嫌。

演一个有性格的角色,从来都不是件轻松的活。戏既然都演开了,就演个全套吧。黑斯一向都很有职业道德。

科罗克黑衣主教摘下了斗蓬,星光下看上去比卡特罗年轻得多,至多才四十岁,颌下留着两寸长的胡子,显得又英气又稳重。“小伙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他的目光停在黑斯脸上,微笑地看着后者。

“是不是因为把那么珍贵的一件礼物,送给了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而感觉后悔了?”黑斯明显感觉到了科罗克的微笑里透露出来的那种显耀的气焰,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对科罗克原来的感激之情化为乌有,随之而来的是莫名反感,一句尖酸刻薄的说话不由自己地冲口而出,连他也为自己的无礼而感到吃惊——不过也好,对于一个叛逆并个性张扬的愤青,这种表现恰到好处。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就算对方后悔了,这个光明符印也是拿不回去的了。

“放肆。”科罗克身后一个黑衣武者轻声叱喝,脱鞘的刀光在星空下闪了一下。卡特罗也诧异地看了黑斯一眼。

“小伙子,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幽暗王的可怕,不是源自于他的黑暗魔力,而是源自于人类的愚昧无知。”科罗克笑容不变,“希望你的无畏,能为你开启光明的圣智之路。”他向黑斯微微一躬身,转而面对卡特罗:“我会把你的原话如实禀报教主大人。”

卡特罗点点头,没有说话,直到目送科罗克三人背影去远,才回过头来:“黑斯,你随我来。其他人都去休息吧,明早天亮后出海。”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15 21:06:45

这两天忙,都没时间上来更新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21 21:37:24

八、

卡特罗寝室的布置很是简陋,一张木板床,上面只铺了一张竹席;一张桌子,上面只摆了一盏油灯;一张没有靠背的凳子,坐在上面不得不挺直腰身。唯一的一件装饰物,是挂在床头墙上的一把大剑。

大剑,名副其实的一把双手大剑。

剑身长六尺有余,宽掌半,双手握执的剑柄以银蚕丝缠住,柄端是一颗六角芒星,剑锷是五瓣火焰,乌金剑鞘上镂着怪异的复杂纹路。

大剑挂在墙上,俯视着室内静默的两人。

黑斯对这间寝室还是挺满意的,因为他不是来睡觉的,而是来听故事的。这明显是一个适合听故事的房间,因为它的简陋,所以没有可以分散你注意力的地方。

黑斯站在墙边,倚靠着墙壁。唯一的凳子给卡特罗坐去了,而后者又没有任何邀请黑斯坐到床上去的表示,所以他只能靠墙站着。他希望这是一个足够短的故事,可以让自己迅速作出决定,然后回去睡觉,离开这个苦修室一样的房间;但又希望这是一个足够长的故事,可以让自己了解到隐藏在历史长河里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许是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了,卡特罗足足沉默了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看他样子,恐怕就这样坐到天亮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黑斯发现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两个大男人干耗着对坐到天亮,这种逆天的事情连想一想都会让人发疯,万一真传到外面去,那自己以后还用不用去泡妞?
“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黑斯开始主动出击,而且一剑封喉,直击事情重点。

卡特罗没有回答,只是将油灯拨得更亮,晃动的火焰把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扭曲,宛然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你的信仰是什么?”就在黑斯以为卡特罗再也不会开口,自己是在白白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已开始失去耐心的时候,后者终于开口了,但问的,却是这么一句九不搭八的话。

“嗯?”黑斯就像正应接对手一式非常精妙的招式一样,全神贯注,不敢轻易大意,免得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通常你的对手开始呈现非正常人类言语或行为的时候,往往就是一个陷阱的启封——“鬼剑手”黑斯如是说。

“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信仰。有的人信仰远古之祖的苍海之神,有的人信仰万物之母的圣月之神;有的人信仰光明王古洛威尼,有的人信仰幽暗王爱恩利卡甘。”卡特罗抬起头,凝视着黑斯,目光仿佛要直达后者的内心深处,把藏得最深最隐蔽的秘密挖掘出来,“你呢,你的信仰是什么?你为了什么而活着?”

黑斯回视着卡特罗炯炯闪烁的眼神,毫不退让。他需要知道,卡特罗这句,是一个询问句,还是一个疑问句?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又或者,他想知道些什么?

时间忽然间变得无比沉重,一寸一寸的向前推进。油灯的焰火似乎凝结了,一动不动。空气变得稀薄,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挤出了室外。

黑斯的手不由自主的滑落腰际,指尖摸着了冷冰冰的剑柄。

挂在墙上的大剑,似乎在忽然之间有了生命,吐露着几不可见的幽幽磷光。

“因为偶然,我们来到了这个世上;因为偶然,我们开始了一段不可预知的生命;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为偶然。所谓的神诋,从来都没有给予过我们任何指示与安排。所以,”黑斯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只信仰我自己。”

“你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异端!”卡特罗的目光如刀一样闪烁着寒光,“是神赐予我们生存的世界,是神赐予我们享受的生命,无论是信仰苍海之神还是圣月之神,抑或是信仰光明王或是幽暗王,即使是那些最为极端的邪神,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感恩自己所信仰的神!”

黑斯沉默。在这片充满各式各样神诋的大陆上,信仰苍海之神的信徒可以与信仰圣月之神的信徒和睦相处,甚至信仰光明王的星驱行者与信仰幽暗王的黑煞星,也有共聚一堂把酒狂欢的一刻。但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却是整个大陆的不可调解的敌人。

“一个没有信仰的异端,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卡特罗阴冷的语调,毫无感情地把这个最冰冷的事实陈述出来。

黑斯知道卡特罗说的是什么。据史书记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曾有过一段短暂但血腥恐怖的历史。在那段时间里,出现了一批没有信仰的异端。他们没有灵魂,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的躯壳,残暴并无情,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生嚼活吞。血腥恐怖席卷整个大陆。

整个大陆上各种神诋的信徒门破天荒地第一次和解联手,才将这批没有信仰的异端彻底清除。从此以后,一个不成文的死约在各个信仰之中流传:任何一个没有信仰的异端,都将会是全人类的死敌。

黑斯并不是不知道这段历史,也不是一时忘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在卡特罗面前,他却有着一种说真话的冲动,甚至懒得去编撰一个神诋出来——在这片大陆上,充满了许许多多怪异的神灵,没有任何人有这个能力去辩别真伪。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十三年前唯一一个从祭神的祭祀中活着回来的人,肯定有着异于常人之处。

然而,在黑斯内心更深的底层,还有着一个强烈的求知欲望对抗着他的无神信仰: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的存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这个世界有神的存在,还是希望没有神的存在?!

“十三年前,就是你所信仰的神,让你活了下来?”黑斯问。

本以为卡特罗会勃然大怒,拔剑而起。然而,他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连眼中刀光一样犀利的目光也黯淡了下去,只问了一句:“明天你去不去?”

良久,良久。

“我的酬金在哪里?”黑斯听到自己回答的声音便像在极遥远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25 11:55:22

九、

黑斯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昨晚一夜无梦。本应是辗转反侧的多梦一晚,就这么出乎意料的在平静中过去了。

艾力起得最早,与瘦麻在码头准备出海的帆船,卢高与石樵则在往船上搬运清水等物资。卡特罗还没有来。

临近出海,黑斯却没有想像中的亢奋,反而是百无聊赖,蹲在码头边上,看着忙碌的四人,又不知如何帮手,毕竟对这些事是一窍不懂。

与卡特罗光明行者会星驱行者的身份不同,艾力、麻登、卢高和石樵,这些人的职业,都只是生活中常见的,与光明行者会是九杆子也搭不上的关系,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应募?就仅仅是为了二十个银狮币,为了那个“勇士”的虚名?

又或者,这里面又有各自不为人知的内心秘密?

“在想什么呢?”淡淡香气比声音更早一步来到。

“在想你。”没有半分犹豫,脱口而出。猛然间,黑斯发现自己俨然便是个道貌岸然的情圣。

“贫嘴。”小乌鸦在黑斯身边坐下来,双脚悬空晃荡,对着黑斯甜甜一笑,“虽然明知道你嘴甜舌滑说的是假话,可我就爱听。你说女人是不是很傻?”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黑斯一脸无辜。

小乌邪痴痴的望着黑斯,忽然眼眶一红:“我知道我不是你第一个女人,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我只希望,在你心里,从此有个小小角落是属于我的,与人无争,我就心满意足了。”

也不知是即将要去奔赴一个吉凶未测的末来所以心肠比较软的原因,或是确实被小乌邪的眼泪打动了,黑斯竟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很是感动与甜蜜。当你知道自己被另一个人在心里牵挂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好,那怕只是牵挂一天,一个时辰,甚至只是一分一秒。

他伸手捧着她的半边脸,拇指轻轻抚着她的鼻尖,嘴唇,还有眼眉、眼角。她闭着眼,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柔。

“虽然明知道你说的是假话,可我听了心里觉得很开心。你说男人是不是也很傻?”他笑着说。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她猛地眼大了眼,十分恼怒。

霎时,两人发觉自己把双方刚才的对白给颠倒了,对视一眼,禁不住哈哈大笑。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她伸手按着他的捧在自己脸上的手,认真地说。

“万一那些神灵们看中了我,抢着要留我下来做女婿,怎么办?”他笑着说。
“没有任何人或神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她俯身过去吻着他的唇,解下脖子上的一条银链戴在他颈上,“我爱你!”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跳了起来,转身跑了去。

黑斯石化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她背影远去的方向。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所有人都站在船上看着自己。

“等你呢。”卡特罗按住那把大剑伫立在船头上,嘴角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

遗忘者 发表于 2013-5-25 22:21:17

十、

帆船起帆出海,朝着西的方向一路前行。第一天的时候,偶尔还能见到其他船只从旁边经过。但到了第二天,茫茫大海中,就只剩下他们这一条孤零零的船只了,连海岸的影子都没有,头顶上是望无边际的穹苍,脚下是波澜万里的海洋。

黑斯解下小乌鸦送给自己的颈链,链坠是个小银盒子,打开后,上页是个小镜子,下页里镂着一朵小花。

“她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瘦麻看了一眼,就非常肯定,“那朵花叫紫罗香,据说是神界里的圣花,可以避邪。”

但愿如此。黑斯默默想。

剩下来的航程显得乏善可陈。

船上六个人除了偶尔相互交谈两句,其余大多数时间都是一致的沉默不语。

卡特罗经常长时间动也不动地在船头静坐。甚至有几次黑斯还产生过错觉,认为卡特罗连头发都没给海风吹动过,让人不得不怀疑卢高和石樵往船上搬运物资的时候,是不是一不小心搞错了,把卡特罗的铜像搬上了船而把他本人留在了岸上。

卢高在船仓里不停地摆弄他的那些食物和清水,从东角搬到西角,然后又从西角搬到南角,再从南角搬到北角,最后又搬回东角。黑斯很想告诉他,再怎么摆弄,也不可能在一个小小的帆船里腾得一艘战舰的空间出来。

石樵则在磨他的兵器。这是一把长柄伐木斧,初一眼看上去,倒以为是从艾力的打铁房里搬来的一块铁砧,斧背厚得足以一斧把这条帆船砸成粉碎,斧刃却是出人意料的锋利,石樵曾非常自豪地向黑斯显示了这一点。他招手让瘦麻过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拔下他一根头发,在斧刃上轻轻一挥,头发断成两截。瘦麻惊讶得忘了头发被偷袭的恼火。从拔头发这一细节里,黑斯发现石樵虽然话不多,但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木讷,其实心里还是蛮活的。他浇着海水,在磨刀石上一寸寸地温柔的磨着本来就已经锋利得吓人的斧刃,整整三天的航程里,就磨足了三天。看样子,他是打算把斧头磨成一把匕首。

回到船上,瘦麻明显如鱼得水,从船头爬到船尾,从船底爬到帆桅,没的半刻安静,猴子一样灵活。最神奇的是他居然从海里钓出了一条大海鳖——只有苍海之神才知道在这个季节这片海域,他是怎样钓出海鳖来。由于卢高坚决不肯生火去煮这个“在海底里专吃腐肉的虫子”,结果到最后,只有瘦麻一个人享用了这顿美味的海鲜——只有他才敢生吃。

最安静的就是艾力了,一上船就睡,好像这辈子都没睡过觉一样,不分早上黄昏白天黑夜,拼了老命的埋头大睡,真担心他会把甲板睡出个窟窿来。

船只一路向西,没完没了。

就在黑斯的耐心都快被石樵的磨刀石磨光的时候,卡特罗铜像复活了,站起来:“到了。”

这已是一路朝西航行了三天三夜后的黄昏。

“这么小?”这是艾力翻身从睡梦中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前方海面上露出了一个黑影,就像一只小小海欧落在了海面上。远远看上去,这个叫临渊的海岛也太小了,艾力相信自己一脚就可以把它踩平。

“你懂个屁。”瘦麻显得就像专家一样专业:“还远着呢,等靠近了,用两万个你也填不了它的脚丫。”

后来的事实证明——瘦麻错了。当然,艾力一脚是肯定踩不平临渊岛的,但两万个艾力肯定能把它全面覆盖。

让人谈虎色变用来祭神的临渊岛,原来只不过是一块长了些齐腰高矮灌木的巨大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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