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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k7543

《亚尔斯兰战记》 [复制链接]

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05:13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黄色的下弦月
   

   

    I

    在桌上画出图案

    在桌下藏有毒蛇

    ——密斯鲁格言——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被称为“客将军克夏夫尔”,正在作前往南方的准备——他受命为南方军都督,即将奔赴位于和那巴达的国境线上的城市阿卡夏。

    商人并没有急着作出踏上旅途的决定,所以实际离开国都亚克密姆已经是八月中旬以后了。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一定会十分繁忙。

    南方军的士兵没有随着都督进行交替,有四成人都加入了进来。六千名士兵从国都亚克密姆前往南方国境,另外也有相同数量的士兵要回到国都。在这个时候,上一任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也应该已经有十四年之久没有进入王都的大门了。

    席尔梅斯麾下的帕尔斯人部队有三千名士兵。将他们每六百人一组共分为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再分别以一百五十人一组分成四个中队。五名大队长的名字分别是:扎伊德、拉扎库、弗拉马塔斯、赛别克、阿德里斯。对席尔梅斯来说,这已经十分理想了。

    “目前为止就先这样吧,我很期待你们的实力。”

    他打算在与那巴达的对战中积累经验,看清他们的才能。

    另外三千名密斯鲁士兵则由席尔梅斯亲自指挥。

    “密斯鲁的人们,比起给予你们彻底的锻炼,当然还是加强后方的防守,不出任何差错地完成任务更加重要。如果补充精锐,编制那巴达的部队,从那里面挑选出指挥官人才的话,应该会很有趣吧。”

    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问题是,当然,一个可以担任我的副将的人物,那么,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因为席尔梅斯的存在是绝对的,所以当他不在的时候,没有人可以为之代理。特兰人布鲁汉在他身边这件事情虽然人人都知道,但他只不过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要向比自己年长的士兵发指示,实在是有一些奇怪。

    即使是在特兰人的部队里,巴拉克和阿托加也要比布鲁汉年长并且有着丰富的战斗经历。况且如果那样做的话,帕尔斯人部队里面便会有人保有这种思想:

    “我们的人数明明要多得多,为什么非要当一个特兰人的手下不可?我们属于客将军克夏夫尔的麾下,不是特兰人的仆人!”

    原本帕尔斯人就看不起特兰人的文化,所以想要根绝这种思想并不现实。

    这时候也许会出现一个忠义的家伙站出来说话吧。

    “我的愿望是帕尔斯旧王室的复兴。不是克夏夫尔卿达成自己野心的工具。”

    无药可救的帕尔斯人啊,真是一群难以说服的家伙。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席尔梅斯便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就是席尔梅斯,英雄王凯·霍斯洛开创的帕尔斯旧王族的后代,我的存在值得拥有全体帕尔斯人的忠诚。

    那样一来大家想要反抗的思想,一定会像阳光下的霜一样消失掉。

    “全都要看时机啊。不过现在还太早。”

    席尔梅斯正是由于没有表明正身,才在密斯鲁获得了今日的地位。也就是说这全都是凭借实力。席尔梅斯也因为此事,产生了强烈的自负——我以血统自豪,不过即使抛开那些,我也不是一个无能之辈。我想要与世人不同。席尔梅斯自己本身,也是一个难以控制的帕尔斯人。

    那么,朴素的骑马游牧民族的特兰人就容易操控了吗?也并不见得——有一天,布鲁汉与比其年长的巴拉克和阿托加交谈时发生了口角。

    “你们,对席尔梅斯殿下所做的事情有所不满?”

    激动的布鲁汉提高了声音,巴拉克扭过了头。

    “并不是那样,最主要得是,自从席尔梅斯殿下离开以后,我们就失去了生存的方向。正因为我们忠实于他,才会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过着近似人一样的生活。”

    “如果明白这些的话,只要继续去信任并且追随席尔梅斯殿下不就好了吗?”

    巴拉克也是一名草原的战士,并没有什么谋略之才。不过,他一直都清楚席尔梅斯身边缺少一名谋臣,也一直不顾危险地为其拼命。

    正陷入思考的布鲁汉,这次听到阿托加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布鲁汉,为了让席尔梅斯殿下的身边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我们才安排你在他的身边多多注意。”

    “当然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能做到么?”

    在年长者面前,布鲁汉自然而然地有所示弱。阿托加苦笑着。

    “只有试试看才知道啊,布鲁汉。大概席尔梅斯殿下也十分期待你的表现。马上就要到那巴达了啊。”

    “那巴达这个国家,听说是一个宽阔的大草原。比起这个满是沙漠和赤土的国家,是不是要强很多啊?”

    巴拉克将原本就很细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对于骨子里就是特兰战士的巴拉克来说,并不适应农业和工商业都很繁荣的密斯鲁的风土,他十分怀念草原上吹起带着声音的风。在这个意义上,特兰的人们对于能向南方国境转移,是十分兴奋的。

    席尔梅斯竭尽全力,调查了南方军和那巴达的情况。从他新的地位来看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的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是一个只待退休的老人了,不过他的儿子们都已经是壮年了吧。他的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所询问的对象,是帕尔斯出身的商人罗邦。此人见多识广,他的观察一定没有错。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年龄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为一名武将的同时也是一名行政官,有着一些业绩,当个知事或者总督也无可厚非。”

    “不是很无能吧?”

    “只是,他是密斯鲁的王政安定后才出现的人,遇到风云变幻或是一些危机就不知道能不能克服了。”

    席尔梅斯重要的情报源在王宫内也有。就是宫廷书记官长古立。

    “到达阿卡夏,还要渡过一条一千法尔桑(一法尔桑约为五公里)宽的迪吉列河吧。大概还要再花上几天的时间吧。”

    听到这话,古立笑着说:

    “在帕尔斯流传的一千法尔桑,是迪吉列河的全长。因为还没有对水源作详细的探查,所以那只是预测。从国都亚克密姆到阿卡夏,大约只有二百法尔桑,坐船横渡大概需要二十五天到三十天左右吧。”

    “从阿卡夏往亚克密姆北上,为什么只用更短的时间就到达了?”

    “因为那是顺流而下。顺利的话只需花十五天左右就可以到达了吧。”

    “十天的话不行吗?”

    这个疑问,席尔梅斯并没有说出口。那是因为要把彻底的质问做得公正一些。由于古立的厚意对席尔梅斯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极力地避免招惹对方产生警戒或是疑心。

    席尔梅斯当上了南方军都督的职位,内心最不平衡的,就是密斯鲁军的重要人物马西尼撒将军。他想要阻碍席尔梅斯的任职,却受到了巧妙的反击,最后只能沉默不语,因此更加加大了他的不快感。

    想来想去,最后马西尼撒想到的是,为了弱化席尔梅斯的势力,要把他跟帕尔斯人的部队分开。

    “帕尔斯人和特兰人的部队,都被客将军克夏夫尔变成自己的部队的话,会扰乱国家的安泰。尤其是帕尔斯人的部队有着三千人的强大兵力。我认为应该将其交与别的将领。”

    他这样向荷塞因三世进言。

    “除了克夏夫尔之外,没有人可以指挥帕尔斯人的部队。这可是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精锐部队。如果都放在国都里面,不就失去喂养他们的价值了吗?”

    被一下子击退了。

    “真不顺心。”

    马西尼撒呻吟着。那个声音,周围的下级士官们全都听到了,可是没有一个人作出反应。被称为追随密斯鲁王国第一武将的马西尼撒,积攒着妒忌心和猜疑心,这一点所有部下都心知肚明。马西尼撒除了自己以外对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人的名声和荣誉只会给他带来不愉快。

    如果有人想要试探他的情绪问道:

    “将军,有什么事情不顺心吗?”

    马西尼撒便会指着他说:

    “就是你的那张脸。”

    这样一来,本应该是讨他欢心,却扫兴而归,甚至可能会落到被打或是降职的窘境。那样的实例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所以现在部下们全都当作没有听到,只和他说一些和同事之间商谈的事情,或是处理士兵发生的一些问题。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马西尼撒是一个极为公平的男人。无论对谁他都不怀好意,无论对谁都十分吝啬,而且从来不承认任何人的功绩。

    没有能够阻止客将军克夏夫尔担任南方军都督,实在是令人讨厌,不过他还有着其他一些拖后腿的手段。嘟囔了几次之后,马西尼撒终于让自己认同了。总之最近一定要让那个碍眼的帕尔斯人吃点苦头。

    只是,他遗忘了一个男人。说得再准确一些,虽然有些印象但也仅此而已,在他的眼中,那个人一直被无视着。

    那个男人,在半天之内,就会让马西尼撒和他所认识的世界发生巨大的改变。

    II

    亚克密姆王宫的深处,在一间被隔离的屋子里,坐着一个男人。在别人面前他被强制戴上黄金面具,但是只要随从不在身边,他便将面具摘下,让自己的脸暴露在空气之中。

    右边脸已经被烧得又黑又红,甚至让人以为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脸,但左边脸相貌端正并且带有贵公子的气质。只是,瞳孔里燃烧着青白色的阴火,受伤的尊严,和无法消除的怨恨,都在这极黑的肌肤上显露无遗。

    他被称作“帕尔斯王族的席尔梅斯卿”和“黄金假面的男人”,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面容和名字都被隐藏起来了,是一个不得不继续这种不真实的人生的男人。而唯一不虚伪的,只有憎恶和报复的念头。

    “那尔撒斯……”

    男人张开嘴,说出了人名。

    “荷塞因三世……”

    男人的手里,有一个白色棒状的物体。像人的手指一般粗,长度则有手指的两倍,前端十分尖锐。是野兽的骨头。大约十天之前,男人从饭菜的羊肉中,取出一根羊骨藏在自己的袖子里。谁都没有注意到,已经被他磨尖了。对绝不容许持有刃器的男人来说,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现在这把小小的武器尖端,看上去似乎已经可以刺伤人的眼睛,也可以贯穿人的咽喉。摘下黄金面具的男人,一边用近乎疯狂的眼神注视着这把武器,一边梦想着一些事情。他要将这不祥的、野兽身体的一部分,刺向令人厌恶的仇敌。

    “那尔撒斯、荷塞因三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将要让你们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一直忍受着痛苦和屈辱活到了现在。”

    让这个男人憎恶的其中一人,远在国都亚克密姆的东方。而另一个则近在咫尺。距离约有三百加斯,可是中间却隔着十多堵厚厚的墙壁,把憎恶者和被憎恶者相互隔开。可以将这间隔缩短的人,也只有被憎恶者。憎恶者毫无自由可言,只能等待着被憎恶者自己靠近。

    被憎恶者,就是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

    荷塞因三世虽然并不是一位及其暴虐的君王,可是当他自己觉得有必要的时候,也会做出一些无情的事来。他认为杀死反抗主人的奴隶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说起来判断有没有这个必要的人终究还是他一个人。他会判断那些是否合适。

    将自称帕尔斯旧王族的席尔梅斯的人的脸烧毁后戴上黄金面具,是因为这是政略所必需的。作为荷塞因三世,可并没有什么残虐的兴趣。只是,目前看来,烧毁面容的效果还没有体现出来,也并不能预测在今后的什么时候能发挥其作用。

    那一天,七月二十五日。

    荷塞因三世从早上就开始执行政务,选定南方军都督的人选之后,就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裁决了,剩下的全都是那些税金啊土地啊以及相继的一些小问题,十分无聊。

    他一定就是在这一天,也有可能是在别的什么时候突然心情浮躁起来。他把芦苇做的纸书全都扔在一旁,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去见一见好久都没有看到的黄金假面吧。”

    这个突发奇想,将会给至今为止没有大过地统治着国家的荷塞因三世的命运,涂上鲜血与泥沼。

    宫廷书记官长古立,面对国王的突发奇想,在心中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劝止。他从早上开始就想要溜回后宫中去。

    荷塞因三世走进屋子的时候,黄金假面的表情随之一亮。即使如此,由于戴着面具,谁也看不到他的那个表情。只有在这种时候,这个男人才会感谢这个面具的存在。

    跟随密斯鲁国王的卫兵有五人。上一次是十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荷塞因三世已经忘了。不过黄金假面可没有忘。现在荷塞因三世失去戒心了,他轻视了黄金假面。卫兵们也是一样。因此,就在黄金假面向荷塞因三世跪下,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礼,荷塞因三世对此伸出手的下一个瞬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能够明白。

    “你、你、你干什么?”

    发出声音的时候,荷塞因三世的手已经被抓住并被按到在地。尖锐的骨头,对准了荷塞因三世的右耳。只要轻轻一戳,鼓膜马上就会被刺破。

    “不要动!谁敢动一下的话,我就刺破国王的耳朵!”

    高声的宣告,冻结了卫兵们。黄金假面将荷塞因三世仰面朝天,并且骑在他那肥胖的身躯上。

    “那么,快点命令卫兵,给我一把剑!”

    国王的权威,还有刑罚的威慑,在这个时候全都变得无力。荷塞因三世从流着泡沫的嘴角边,发出了悲鸣一般的命令。

    “快,快照这家伙说的去做!”

    “可、可是陛下……”

    “快去!你们打算让我的耳朵被刺伤吗!”

    荷塞因三世喘息着,卫兵们也只能按照国王的命令去做。

    把剑交给黄金假面的话,事态将会更加恶化。这一点卫兵们都十分清楚。但是,不把剑给他的话,一旦黄金假面用锐利的骨头刺破荷塞因三世的耳朵,那么即使之后杀死了黄金假面,功绩也不会被承认。失去一只耳朵的密斯鲁国王,肯定会大发雷霆,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会判所有卫兵的死刑吧。

    卫兵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们将一把剑的剑柄,递向了黄金假面。

    黄金假面一边用左手将骨头的尖端按在荷塞因三世的耳朵上,一边用右手接过了剑。他依然骑在国王的身上,并且抬了一下下巴,命令卫兵全部后退。

    “把武器仍在地上,退到门的前面去!”

    确认卫兵门都按照命令行动之后,黄金假面低头看着荷塞因三世。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这一天啊!”

    一字一字的,就像从喷发的火山口溢出的熔岩一样。荷塞因三世的左边脸贴在地上,只有一只右眼充满恐惧地看着黄金假面。骨头的尖端还压着他的右耳,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猛地一刺,将鼓膜甚至是整个头骨刺破。

    “我的脸被烧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应该觉得很开心啊?我是不是应该报答你的恩情,发誓效忠你啊?你这头密斯鲁的猪!现在应该得到报应了吧!”

    黄金假面的右脚动了一下。踩在了四脚朝天的荷塞因三世的左手上。他不想让荷塞因三世的左手活动,更是为了激起密斯鲁国王的恐惧。

    “你、你打算干什么?”

    虽然能够毫不在乎地带给别人痛苦,自己却无法忍受那种痛苦。这表明荷塞因三世也并不是一个坚毅的人。左手的小指上感觉到了坚硬的利刃,令密斯鲁国王的表情和声音都惊恐到了极致。

    “等、等一下,不要着急!”

    黄金假面全身上下都在嘲笑他。

    “混蛋,说什么等一下。至今为止我都已经等了几个月了。你这头猪,就像猪一样叫唤吧!”

    惨叫声震动了天花板和墙壁。地上鲜血四溅,国王自由的两只脚在空中胡乱地踢着。

    “手、手指,我的手指啊……!”

    “吵什么!不是还有九根吗?”

    黄金假面一边发出兴奋的笑声,一边用右手挥舞着染血的剑。左手的三根手指,紧紧握着骨头,只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荷塞因三世的断指。他向紧张的卫兵那边,扔出了国王的手指。

    “喂,把国王还给你。虽然只是一部分而已。”

    手指看上去就像沾满血的幼虫一样在地上滚动着。看着屏住了呼吸的卫兵们,黄金假面发出邪恶的大笑。

    “捡起那个然后出去!要求待会再说。要是再慢吞吞的话,国王剩下的九根手指就要变成八根了啊!”

    卫兵们拾起国王的断指,一边感受着败北感一边退出了屋子。

    收到报告,密斯鲁王宫遭受到了落雷般的冲击。宫廷书记官长古立不顾散落一地的书籍大声叫着:

    “黄金假面挟持了国王陛下!?但是,那个家伙又没有什么手下。”

    “正因为如此,才会让所有人都掉以轻心。”

    那个黄金假面啊,一个人居然可以引起这么严重的大事件,谁都想象不到啊。甚至大多数人都早已把那个家伙忘掉了。一个以客人之名而被囚禁的人,居然这么难以对付。一个盆子里恭恭敬敬地放着沾满鲜血的断指,这种令人十分难受的压迫感,令大臣们个个胆怯。

    “可、可是,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利物……”

    “刚刚听说,那个家伙好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把羊骨头磨尖了当作武器。”

    “他的饭菜里有骨头?”

    “至今为止已经有过几次了。”

    “真愚蠢!这难道不是厨师的责任吗?谢罪也已经没有用了!”

    大臣们明白即使声音再大,现在指责厨师的粗心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他们只能越来越焦虑和狼狈。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好歹应该做些什么。”

    “那你说应该做些什么呢?”

    “总之确保国王陛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大臣们毫无成果的对话,令席尔梅斯失声大笑起来。他本是为了见古立来到王宫,不想却遇到了这种惨剧或者说是一件喜事。

    III

    君主成了人质的军队,只不过是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偶而已。

    席尔梅斯也十分清楚这个道理。即使他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从前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就被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捉为人质,那时给鲁西达尼亚全军上下带来了极大的困惑和迷茫。

    席尔梅斯一边冷冷地看着东倒西歪的密斯鲁大臣,心中一边作着盘算。

    “救出荷塞因三世,邀功?不,还是……”

    他交叉双臂伫立在墙边。

    “不如让黄金假面把荷塞因三世杀死。这之后,我再亲手杀了黄金假面,为荷塞因三世报仇,然后再立一个适合当傀儡的王族成为新王,那么我就将作为宰相掌握实权,这个计策……”

    在他的视线前方,大臣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只是很不凑巧,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适合当傀儡的王族。古立的话应该会知道,但是他会随便就告诉我吗?即使这一切都行得通,我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吧。”

    基本上,席尔梅斯十分烦恼。他本来打算一步一步地,登着阶梯强夺密斯鲁,可现在却突然卷进了一件重大事件的漩涡之中。目前密斯鲁的这种混沌状态,并不是由席尔梅斯主导的。没有享受阴谋,也没有发挥武勇的机会,重大的决断只能由别人来决定。

    “黄金假面啊,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他微微地咂了一下嘴。心里想着,要是一早杀死他就好了,但是现实就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杀死他的机会和理由。岂知如此,最近一直忙于准备去阿卡夏赴任,几乎都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由于被遗忘的人的爆发而遭到痛击这一点上,席尔梅斯是没有资格取笑荷塞因三世的。

    由于谁都不会指责他,席尔梅斯在走廊里迈开大步,回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十名特兰人正在待机。在这其中,也有布鲁汉、巴拉克和阿托加三个人,当他们听席尔梅斯把事情简单地陈述过后,全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个家伙,居然真的干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情来,他将如何从王宫里逃出去,你们能想得出来吗?”

    阿托加歪了一下脑袋,巴拉克则是对着席尔梅斯摇了摇头。

    “那个人,应该是没打算活着出去。”

    “为什么这么想?”

    “活着被捕的话,将会经历难以言表的拷问,最后也会被大卸八块吧。虽说有些肤浅,但他应该已经有了死在王宫的觉悟了,这样会很难对付的。”

    席尔梅斯点了点头。

    “反过来说的话,国王正是守护黄金假面生命的盾牌。他不会贸然地杀死他。但话虽如此,一个被砍掉一根手指就吓得半死的国王,究竟又能保护他到什么程度呢?”

    荷塞因三世作为一国的统治者,至今为止已经对很多人进行过处刑或是拷问了。那么,他本人又到底能忍受多大程度的痛苦呢?要是密斯鲁国王轻易的就那么死了,凶手黄金假面再被马西尼撒杀死的话,对席尔梅斯来说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必须马上作出决断和行动了。

    失去的手指,给荷塞因三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心脏每跳动一下,疼痛就会眷顾一下断指的切面,鲜血直向外溢。他的额头和脖子上冒着冷汗,口中也积攒着苦涩的唾液,脉搏紊乱的密斯鲁国王正在不停地喘着粗气。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渐渐丧失了意识。也许是因暴饮暴食和沉迷女色而造成的肥胖,使得他的心脏慢慢地弱化了。荷塞因三世的意识断断续续地维持着,他已经承受不住黄金假面的体重了。

    一名被称作“孔雀公主”的年轻女子,从进入密斯鲁国王侯赛因三世的后宫到现在,还没有到半个月,但是,在后宫内外已经有所传言了。

    “这个从纳巴塔伊来的女人,把国王陛下的鼻毛都拔了下来,真不知道那样的女人到底哪里好了?”

    “真是一个臭不可闻的小骚货。稍微交给她一些基本礼仪做法还不是为了她本人好?”

    “每次有新的女人被献上时,国王陛下都会提起兴趣玩一玩。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经过一些时日等新鲜感消失之后,宠爱也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淡。放心好了。”

    与后宫里的女人们不同,在王宫里干活的杂役们,也就是男人们之间的传言一般都是关于政治方面的。

    “那个纳巴塔伊女人,是不是掺和了南方军都督人选一事?”

    “你称呼她为纳巴塔伊女人是不正确的。她好像是一个从纳巴塔伊来的帕尔斯女人。”

    “哎呀,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啦。问题是,后宫的女人在国政方面会说上几句。古往今来,宫廷内的祸乱全都是女人惹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女人在国政方面说上一两句,在过去不是也经常发生嘛。那点小事情,要是一个一个都去注意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了!”

    “说得也在理,照那样想想看的话,女人缠着国王不断央求着,来让自己的亲兄弟出人头地的情况,的确是经常发生。不过,克夏夫尔卿既不是那个女人的父母也不是兄弟啊!”

    “哼,他们同样是帕尔斯人,客将军克夏夫尔和孔雀公主,有可能是一对分别的兄妹……”

    “你这家伙,听多了吟游诗人的歌中毒了吧!”

    那些流言中的“从纳巴塔伊来的女人”,刚一听说侯赛因三世受到了危害,便来到了高官们中间。

    “将国王陛下救出来的事情就拜托给男人们了,不过也有女人能够做的事情。我去陛下的身边,治疗他的伤势吧。”

    “但是对方不会允许的。”

    “他应该会同意的。陛下如果因失血过多而死的话,人质也就不复存在了。而且再加上我是一个女人,他也许会觉得又多了一个人质呢。”

    面对孔雀公主菲特娜的言行,比起赞赏她的勇气的人,眉头紧锁的人要更多一些,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明明是一个从异国他乡新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感觉真碍眼啊,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我看她并不是担心国王陛下的灾难,而是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吧。”

    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交错着。

    菲特娜十分坦然。她并没有想让后宫里其他的人们对她产生好感。

    “笼子里的小鸟,即使获得抚慰又怎么样呢?如果不能一起努力向天空飞去的话,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朋友。”

    虽说吧被她讨厌也没关系,但是她要是心术不正,在国王那里谗言几句的话就麻烦了。

    “没有必要让他们喜欢我。只是,要让他们害怕我。这次的事件,是一个大好时机。已经没有必要再有意拖下去了。”

    要把后宫内的权势,在这一夜之间确立起来。菲特娜心意已决。本来想要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人的人们,面对强者都低三下四地弯下了腰。让他们做出如此行动的,正是菲特娜的决心。

    “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不过会需要一些物品,所以有谁能帮我拿一下的话就太好了。就在侍女和宦官们中间选一个吧。”

    所谓宦官,在旧时代中的许多国家都存在过。但在今天,只有在位于大陆公路东边的绢之国,和西边的密斯鲁才有。在帝王的后宫中,照顾王妃们是他们最大的任务,密斯鲁国中有着两百名宦官。

    菲特娜的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所以马上召集了宦官和侍女。有些不安地在这里集合起来的足有五百人。菲特娜看着他们,用沉着的声音说明了情况。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任务,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愿与我同行的人,忠诚心也好,出世欲也罢,他一定有着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心情。如果有这样的人,请报出姓名。难道在密斯鲁的后宫里,连一个有勇气的人都没有吗?”

    (四)

    “那,那么,我愿意。”

    随着一声下定决心的声音,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宽衣,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黑带,戴着一顶没有帽檐的帽子。这是宦官的装扮。年轻的宦官之中稍微有些肥胖的人占大多数,不过这个人却有些瘦。皮肤黑黑的,双眼很大但白眼球部分占得更多一些。

    菲特娜充满兴致地看着他。

    “你的名字是?”

    “我叫努恩加诺。”

    “皮肤很黑啊。出身与纳巴塔伊?”

    年轻的宦官摇了摇头。

    “不,是在纳巴塔伊南边的一个地方。八岁的时候,遇到了奴隶主,被带到了东纳巴塔伊。十五岁的时候,进入了密斯鲁的宫廷,成为了一名宦官。”

    虽然有着宦官那尖锐的声音,可语气还是很平静的,措辞方面也很稳妥。菲特娜点了点头,招手叫他过来。她对着走过来行了一个礼的努恩加诺,小声地又确认了一遍。

    “有可能会死哦,准备好了吧?”

    “我虽然不想死,可是在这种时候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我会尽全力让您逃出来的。”

    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年轻人,菲特娜这么认为。她很讨厌愚蠢的男人,而且更讨厌没有上进心的女人。

    “我很满意,就让你与我同行吧。”

    “谢谢您的恩情。”

    “你拿上一个篮子。里面放上食物,还有药。由于国王陛下有伤在身,所以最好不要吃一些味道过重的东西。那么,快点!”

    他马上进行匆忙的准备,用宝石装饰的绢之国的竹笼里面,放着上等的葡萄酒,蜂蜜罐和水果,还有包带和伤药。

    让黑人宦官努恩加诺跟随其后,菲特娜徒手走着。她只回了一次头,视线正好与刚刚赶来的“客将军克夏夫尔”对了一下。这对菲特娜来说已经很满足了。克夏夫尔大人,请明白我的心意。

    菲特娜一边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边问紧随其后的努恩加诺。

    “有没有想过家乡?”

    “有过,但没有很多次”

    “想回去吗?”

    “不。”

    如此明确的回答,击中了没有回头继续走着的菲特娜的背脊。

    “在我还没有到外出打猎的年龄的时候,就离开了故乡,直到现在还在密斯鲁的宫廷中当着杂役,即使回到了家乡也找不到活干,照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能去打猎,也就只是个野兽的诱饵吧。我只有在密斯鲁国内,才能努力存活下去。”

    “很有信念啊,会读书吗?”

    “是的,我会密斯鲁和帕尔斯两种语言。”

    菲特娜很满意。

    “那么,如果今天这件事情成功的话,就让你当我的专属吧。”

    “啊,真的吗?”

    “而且我可不会用鞭子打你,还会让你过上不现在好很多的生活,你就帮我管理一下财产,代笔写写信件什么的就可以了。”

    “啊,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只不过,前提是要活着回来啊。”

    听菲特娜这么一说,年轻的黑人宦官用强有力的声音回答到。

    “让自己的生命围绕着有价值的地方。即使死了也不会后悔。”

    这个声音,感觉有些许的变化。

    “那么,从今往后,属下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就像克夏夫尔大人那样称呼我吧,菲特娜一边这么想,一边说。

    “叫我孔雀公主好了。”

    “那么,孔雀公主殿下,我们该向左走了。”

    在弯弯曲曲的长长的走廊里,也有一个终点。眼球中充满血丝的士兵们,紧握长枪在双开门的门前做好准备。他们看到菲特娜都有些吃惊,然后傲慢地接受了命令,磨磨蹭蹭地引路。

    菲特娜毫无怯意地敲了敲门,用如同音乐一般的帕尔斯语说明了来意。进来吧,那是一个迟疑的声音。相比之下,菲特娜却好不迟疑,推开了门,和努恩加诺仪器进了屋子。

    “原来如此,只有女人和宦官啊。你是帕尔斯的女子?”

    黄金假面的声音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菲特娜用娇艳的笑容发出回应。

    “是的,我是帕尔斯女子。只不过,是从纳巴塔伊来到这里的。”

    视线向下一落,便看到了侯赛因三世。拥有荣华富贵和权势的密斯鲁国王,如今正在黄金假面的屁股下,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国王陛下还活着么?”

    “现在还是这样。不过,你要是敢做什么小动作的话,他就完了。”

    黄金假面的鞋子踩在密斯鲁国王的右手上,令他发出了微弱的叫声。真是个阴险的男人,菲特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声对姿态低劣的,倒霉的国王说。

    “陛下,我是菲特娜。”

    “哦,哦,孔雀公主——”

    侯赛因三世喘着粗气。由于泥土色的脸上满是汗水,所以看上去与其说他肥胖倒不如说是生病造成的浮肿。

    “你,你来了。疼痛——痛苦——快,快帮我停止这些痛楚——”

    “身为君主,只想着权势和快乐,这样可不行啊。”

    菲特娜一边微笑着,一边握住了国王的左手。

    “如果这是一个奴隶的话,别说手指了,就算是把整只手切下来,把眼睛挖出来,也不会有人有所同情的。时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啊。”

    一边说着,菲特娜一边让黑人宦官努恩加诺做着准备,然后面不改色地,开始治疗被切断的手指。即使看到伤口也不害怕,消毒,涂抹黄色的软膏,缠上绷带。努恩加诺一声不吭地在一旁帮忙,不过也因菲特娜的手法而深受感动。

    黄金假面发出了焦急的声音。

    “完了没有?”

    “请放开国王陛下!”

    “放开?”

    黄金假面跨在受伤的国王身上,发出一声冷笑。

    “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还这头密斯鲁的猪自由之身,我能得到什么?”

    “他在流血,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是很可怜啊。”

    精神失常的笑声,在屋子里粗野地回响着。

    “是这个家伙教我这么做的,小姑娘。我可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这我知道。”

    “你说什么?”

    “看你的脸我就可以推测出来。想必一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只依靠仇恨来行动,人是不会有所成长的。”

    黄金假面砸了一下嘴。他的双手反射性地想要遮住自己的脸,这些都被菲特娜注意到了。

    “自作聪明的女人。”

    “可以放了国王陛下吗?”

    “不行!”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黄金假面稍稍移开了视线。观察入微的菲特娜做出了结论。这个男人还没有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只是为了发泄怨恨而利用绝好的机会爆发,这样的话根本就不是克夏夫尔大人的对手。

    (五)

    ,目送菲特娜的背影,席尔梅斯坚定了决心。打算看着密斯鲁国的高官们害死菲特娜?不会那样的。

    “进展速度过快了。但是,如果不随着这道激流而进的话,就会在泥水中溺死的。只有继续向前闯了。”

    在密斯鲁国内,席尔梅斯早就打算花上大把的时间。他刚刚三十岁,在花上个五年十年也不成问题。以亚克夏的城塞作为根据地,稳固北方,向南方进发。在迪吉列河上插下霸王的旗帜。

    席尔梅斯将自己的野心计划,描绘得过于幼稚了。并且也太匆忙了。这并不是一个绘图工具还不齐全,就弄脏画布的时候。

    早上还无法想象的事情,中午就已经决定实行了。席尔梅斯命令布鲁哈恩等十名特兰人待命,并告诉宫廷书记官长古力。他将要带领敢死队将国王救出。

    “在这看似繁荣实则老朽的国家里,即使没有人正式承认,但行驶决断和实力的人还是正义的,这正是菲特娜教给我的。”

    正如席尔梅斯所想的那样,古力犹豫地接受了。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人,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那人正是至今为止一直阻碍他的马西尼撒。

    “我也一起去。”

    席尔梅斯的心里冷笑着。他看清了马西尼撒的本来用意。就出国王成功的话就会独占功绩,万一失败的话也会将责任推给“客将军克夏夫尔”。不过,实际上正因如此,对席尔梅斯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哦,如果富有勇武的马西尼撒将军一同前往的话,我就放心多了。这样一来,一定可以从逆贼的魔手之中将国王陛下救出来吧!”

    马西尼撒并不知道席尔梅斯的心中所想,他煞有介事地捋着胡须。

    “我可是不会把救我们国家君主的事情,单单交给帕尔斯人去做的。”

    席尔梅斯毫不在意,订正了这句话。

    “是帕尔斯人和特兰人。”

    “什么,特兰人!”

    马西尼撒眉头一紧。

    “你带特兰人去?”

    “是的。有十个人。有什么异议吗?”

    马西尼撒这时眼睛闪着光。

    “那么,我决定带上三十名密斯鲁人。”

    “人数太多的话,会妨碍到秘密行动的。”

    “二十人。不能再少了!”

    “那就这样吧。”

    席尔梅斯对密斯鲁士兵没有太高的评价。他带领的十名特兰士兵,是假面兵团的幸存者,同时也是经历过辛德拉国到密斯鲁国一直都没有掉队紧紧跟随的历战强者。将二十名密斯鲁士兵全部击倒,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其实只需要席尔梅斯,布鲁哈恩,巴拉克,阿托加四个人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马西尼撒确认了一下席尔梅斯的左右。

    “那么,你要带领的特兰士兵,已经选好了吗?”

    “全都选好了。”

    “那么,等我去挑选二十个人。”

    马西尼撒用十分强劲的视线看着他。席尔梅斯一言不发地回了一个注目礼。如果催促的话,一定会让马西尼撒感到不快,所以他巧妙地说了一句“不用着急”。

    即使是马西尼撒,也没有理由故意拖延士兵的选拔。他令人意外的麻利地挑出了人选,不久就集齐了了二十名密斯鲁士兵。个个都身强体壮,脸部表情也都十分刚强有力。

    看到这些人,席尔梅斯若无其事地问。

    “的确是一些靠得住的人啊,在王宫的守卫中也都是富有经验了吧?”

    “那是当然。时间最短的人,守卫王宫也已经有五年之久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马西尼撒回答着。这正是告诉给了席尔梅斯,这是一群已经离开实战的时间有五年以上的士兵。

    “那就拜托了。那么,马西尼撒将军,请作出发的命令。”

    马西尼撒被这么一说,当然马上就表示出发,一直都绝对不愿在一切都已经得到解决之前靠近危险的古力,不安地目送着他们。

    刚刚拐过走廊的第一个拐角,马西尼撒就开始骂起了身边的人。

    “这些卫兵们到底在干些什么。事情一旦结束之后,一定要给我处以列队鞭笞之刑。”

    “事到如今还在想着重罚,真是让人发抖啊。”

    席尔梅斯想着,黄金假面应该具备一人杀死四五名卫兵的武勇吧。当然卫兵们也一定是有所大意。可是,探求原因的话,还是侯赛因三世过于轻率了。这并不只是卫兵们的情况。这个国家的整体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列队鞭笞之刑,是一种在帕尔斯西方的国家才会看到的刑罚,在鲁西达尼亚和马尔亚姆都存在着。原本是军队内部的刑罚,所以对平民百姓并不常用。

    一百名士兵,五十人一边分于左右,形成面对面的队列。他们的手上握着皮鞭或棍棒。罪人要在这队列之间行进。不论是走着,还是跑着穿过,在这中间,都会被左右的士兵用皮鞭或棍棒殴打。

    即使已满身是伤,也只有通过这个队列,罪人才能结束刑罚并被赦免。不过,发生这种情况的话一定是因为罪人太强壮了或是运气太好了,大部分的人都在队列的一半就已经无力地倒下,气绝身亡。

    不过,列队的士兵人数,会因执行惩罚的人的决定而多少有所改变,所以如果只是单单的惩罚,一般都只会有十个人左右。另外,开始的第一击就将罪人的颈骨打断,或是将头骨击碎,令他早早死掉的现象也发生过。

    “这个家伙打算把所有人都杀了吧。似乎是一个喜欢一边看着这些一边饮酒作乐的人。”

    席尔梅斯一边将视线扫了一下马西尼撒的侧脸,一边这么想着。

    这时候席尔梅斯是在马西尼撒的右侧行进,因为马西尼撒站在左侧,所以他就可以随心所欲了。马西尼撒想要这么做,是因为他计划着可以突然之间发起攻击斩杀席尔梅斯。席尔梅斯一边冷笑着,一边继续前进。马西尼撒位置上的优势,只要席尔梅斯迅速将身体向左边一闪便会随之消失。

    来到黄金假面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因为已经被告知了事情的原委,所以并没有惊讶,但听到一个女人回应的声音,席尔梅斯还是不得不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孔雀公主的大胆与机制,将会决定今后的成败。

    门只是向内侧开了一半,出现的是菲特娜婀娜多姿的身影。席尔梅斯有意保持了沉默,而迫不及待的马西尼撒则问道。

    “喂,陛下并无大碍吧?”

    菲特娜没有说话,将身体挪开了。

    两名武将所看到的,是四脚朝天倒在地上的密斯鲁国王的样子。黄金假面骑在上面,年轻的黑人宦官在为那根指头缠绷带,并且用棉花蘸着葡萄酒放在国王那紫色的嘴唇上。

    马西尼撒发车了呻吟,席尔梅斯小声地和菲特娜说。

    “那个宦官信得过吗?”

    “我很信任他。”

    “如果他背叛我们的话怎么办?”

    “我用性命来赔罪。”

    菲特娜毫不拖沓地回答着。这其中的含义,席尔梅斯和马西尼撒分别有着自己的解释。当然席尔梅斯的解释才是正确的。那个宦官,已经发誓效忠于菲特娜个人。

    这已经决定了侯赛因三世和马西尼撒的命运。

    (六)

    “行动!”

    席尔梅斯发出号令的同时,特兰人便拔出了刀。

    没有一个人慢了拍子。十道闪光同时闪现,撕裂血肉的声音和惊愕的悲鸣也随之而起。溅出的血落在地上,那上面翻滚着密斯鲁士兵的身体。

    密斯鲁士兵们被出其不意地攻击了。根本就没有想到会由人数较少的特兰人一方引起战端。虽说这的确是有些大意,但结局还是放映出身为指挥官的马西尼撒没有任何察觉。

    特兰人的第一击,就消灭了十名密斯鲁士兵的战斗力。半数已死,半数重伤。这便是特兰人先致攻击的可怕,使得战斗在第二击以后就变成了十对十的局面。数量上面的优势在一瞬间彻底丧失。

    “你,你,你干什么——!?”

    马西尼撒的喘息,只能被席尔梅斯当作是愚昧的表现。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想着有什么杀戮的理由。

    “那就来试试看吧。输赢还未见分晓呢!”

    席尔梅斯向前走了两步,而马西尼撒则像后退了一步,勉勉强强才站稳。他右手握着剑柄,嘴里发出了诅咒一般的声音。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对密斯鲁来说就是一个最大的灾难!”

    席尔梅斯亲切地点着头。的确如此啊,马西尼撒将军,你终于看到了,但是却并不是因为忠诚心和见识,而是因为妒忌心和猜疑心,这可真适合你这种小人。

    “那么就来试着消灭灾难吧!”

    周围已经完全形成了一个怒号如刀鸣的漩涡。这是十对十的死斗。密斯鲁士兵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与特兰人交战,但是却被站得了先机,果然是久疏实战的原因。一名密斯鲁士兵被杀死后,他的对手布鲁哈恩就马上再次加入己方的阵营。十对十变成了十对九,随后又变成了十对八,优劣之差加速地扩大着。马西尼撒缺乏决断,还没能发出适当的指示,密斯鲁士兵就一个又一个地倒在了满是鲜血的地上。

    马西尼撒发车了痛苦的叫声。他身为视野里浮现的是一个个败北的身影。

    “等一下,克夏夫尔卿,我们谈一谈。让我加入你那一方也可以。我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全都按照你说的去做,首先,双方都把剑收起来吧?”

    席尔梅斯放声嘲笑着。

    “这就是你想让你的部下们听到的台词啊。杀害查迪的时候,你也是用这种卑鄙的诈术让他大意的吧?”

    听到查迪这个名字,马西尼撒的表情闪过一丝动摇。为什么从这个家伙的嘴中会说出查迪这个名字?

    “难,难道——”

    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工夫了。席尔梅斯剑光一闪发起了攻击。他勉勉强强地抵挡着,但从一开始处于劣势。如果条件有所改变的话也许可以更加善战,但是仅仅五六个回合,就被击中了,左手手腕上鲜血直流。

    “刚才那一剑,是为我自己砍的。不过,也并没有多严重嘛。”

    席尔梅斯浮现着薄刃般的笑容,举起了双臂。

    “这一剑是为查迪的父亲卡兰砍的!”

    从右边腋下到前胸,又受到了第二击,随着内脏撕裂的声音,几乎近似黑色的血喷了出来。

    “这一剑是为查迪砍的!”

    第三击巧妙地发出了干脆的声音,从右至左,从马西尼撒的肩膀之上挥了过去。

    马西尼撒的脑袋,带着痛苦与惊讶的表情飞上了天,一边散发着红色的雾和低沉的声音一边在地上滚动着。他的身体还在紧握着剑,片刻之后便倒在了地上。

    “我把你痛苦的时间缩到了最短。应该感谢我啊。”

    席尔梅斯收起剑的时候,周围的刀剑声也已经消失了。满身都是敌人鲜血地站在地上的,只剩下帕尔斯人和特兰人,密斯鲁人已经一个一个全都倒下了。

    有三个特兰人受了轻伤,其余的全都无伤。

    席尔梅斯敲了敲门,进入了房间。他向站在墙边的菲特娜挥了挥垂下的手,来到了黄金假面面前。接着便青松有余地问道。

    “那么,你想怎么样?”

    “我要报复所有侮辱我的家伙!”

    回答的声音充满着阴郁。席尔梅斯就像在看一场戏一样,发出了阵阵嘲笑。

    “哎呀,王者的高傲真可怕。还是最好不要踩到狮子的影子啊。”

    “别用那种方式和我说话!”

    黄金假面扬起声音,手却在颤抖着。

    已经到极限了啊,席尔梅斯看了出来。这个男人散发这一世一代的勇气,尽管对侯赛因三世发泄着怨恨,但没有能力做出更严重的事情,这个结论同菲特娜所想的一样。

    “侯赛因和那尔撒斯,我要把地狱的污水倒进这两个男人的嘴中让他们喝下去。首先是侯赛因!”

    “你说那尔撒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席尔梅斯就从黄金假面的口中停到了那尔撒斯这个名字。他知道究竟有多大的憎恨。是不是应该追问一下,他和那个无能的画家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呢?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救救我——”

    耳中听到了国王衰弱的声音,席尔梅斯看了一眼侯赛因三世的脸。每看一眼,就感觉国王距离死亡的大门又近了一步。已经变紫的舌尖从嘴里伸了出来,气息,泡沫和唾液也从嘴角流了出来。

    席尔梅斯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兴奋而又紧张的黄金假面身上。

    “你的真名叫什么?”

    “我,我的名字——”

    “回答我!”

    这个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却让人感觉像是在被鞭子抽打一样。

    “夏加德。”

    “哼,那么,我也报上姓名。我是席尔梅斯。我的父亲是第十七代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

    席尔梅斯真正的父亲,是第十六代国王王哥达尔赛斯二世。但是,这是一个即使撕裂了嘴,也不能公开的忌讳之事。对席尔梅斯来说,父亲始终都是欧斯洛耶斯五世。

    黄金假面张着大嘴,战栗走遍他的全身。他的声音变得又大又颤抖。

    “真,真的——”

    “没错,我就是真的!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惨死在什么地方了?”

    苦涩的自嘲,装饰着席尔梅斯的嘴唇。

    “不过,那都是因为我碰上了好多次机会啊。这样我才活了下来,漂流到了密斯鲁这里。真没想到,哼哼,这里有一个假冒我的家伙啊。”

    夏加德这个男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稍后再询问也没关系,等到这个密斯鲁人那仅存的一点勇气全都蒸发干了,就自然会将一切都老实交代了。

    “运气好的话即使失去一,两根手指,也可以保住生命和王位。”

    席尔梅斯小声地自言自语着,单膝跪在地上用左手恩住了侯赛因三世粗粗的脖子。这下子密斯鲁国王的双眼都要飞出来了。

    席尔梅斯松开了手。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视线移向了旁边。

    “你来动手,夏加德。”

    “我,我来——”

    “即使你不动手,别人也都会认为是你干的。不过,动手的话,你对我来说还有别的用处。怎么样?”

    夏加德看着席尔梅斯的眼睛,咽了一口口水。这就是曾经那个以聪明而著称的男人,现在杀死侯赛因三世,并不只是单纯的报复,还可以达成政略。于是夏加德重重地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等,等,等一下——”

    侯赛因三世的声音,已经从恐怖转变为绝望了,在接受菲特娜的治疗之前就已经大量出血了,气力似乎也和血液一同流出到了体外,脉搏和呼吸都已经十分微弱了,并且还相当紊乱,嘴唇由于发热而变得干裂,声音也一样。

    “——我会给你们金银财宝的。领地和奴隶,你们想要多少我给多少。后宫的美女们也一样,还有,即使是让出王位也可以——所,所以救救我——”

    “我只说一句,陛下,你没有凭自身的的力量得到过任何东西。”

    席尔梅斯有些厌烦地对黄金假面说。

    “快点动手!让国王痛苦可不是我的目的!”

    对夏加德来说,让国王痛苦是他最大的一个目的。但是,反抗席尔梅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夏加德的双手用力掐住了侯赛因三世的脖子。他下定了决心,用力一扭,菲特娜垂下了睫毛,努恩加诺转过了脸。

    密斯鲁国王侯赛因三世,就像鸡一样被掐死了。

    “已经可以放开了吧。”

    在冰冷的声音中,夏加德才回过了神。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手从国王的脖子上拿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颈骨已经断了,没有必要再紧紧掐着他了。”

    席尔梅斯用冷酷的眼神注视着杀害国王的犯人。

    “好了,下面就交给我吧,你快躲起来。有很多地方可以躲。”

    “可,可是,侯赛因三世——”

    “杀死他的,是马西尼撒。”

    夏加德闭上了嘴。席尔梅斯充满讽刺地,看着半开的门外密斯鲁武将的尸体。

    “马西尼撒,你是一个活着只会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小人,不过死后似乎还是可以发挥一些作用的。”

    “可,可是——”

    “这次又有什么事?”

    “我不在这里的话也没关系吗——”

    席尔梅斯轻轻地耸了耸肩。

    “你没有必要呆在这里了。只要有一个脸被烧掉的,戴着黄金假面的尸体就够了。不是么?”

    (七)

    “客将军克夏夫尔”,带领着孔雀公主菲特娜和黑人宦官努恩加诺,还有十名特兰士兵回来了。并且,以沉重的口吻报告了国王的意外死亡。

    在一片悲叹声中,宫廷书记官长古力喘着粗气。

    “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的主谋就是马西尼撒将军。”

    席尔梅斯的良心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丝痛痒,说明着情况。古力咽下了一大口口水,身后的诸位官员们也都开始惊讶地吵吵嚷嚷起来。

    “不,不明白。为什么马西尼撒将军非要杀死陛下不可呢?”

    面对理所当然的疑问,席尔梅斯用一种坦然甚至是一种漠然的态度回答着。理由就是,马西尼撒将军利用国王对他的信任,将军队的资金拿过来据为己有,这件事情被国王发现了,就打算要将他驱逐出宫廷,所以才导致他拉拢黄金假面犯下了弑王的大罪。那个黄金假面,也被特兰士兵杀死了——

    疑惑与不信任的浮云,在古力的胸中翻涌着。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不对,如果是马西尼撒的话中饱私囊是一定的,但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就将侍奉这么久的国王杀死了吗?这个故事对克夏夫尔来说太有利了吧?即使觉得不太可能,但这个克夏夫尔,难道就没有计划着做出这件无法无天的事情吗?——

    但是,假如客将军克夏夫尔才是弑王的元凶,又有谁能对他加以惩罚呢?能够对他治罪吗?

    王宫里国王的高官们中,唯一一个有实力的马西尼撒现在也已经死了。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可以杀死克夏夫尔。

    不仅如此,刚刚死去的马西尼撒,他缺失人望这个现象也已经显露无遗了。

    “马西尼撒将军死了。被杀了!”

    这个报告传到部队的时候,一瞬间的沉默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鼓掌声和欢呼声。

    “罪有应得,这是老天的惩罚!”

    甚至连这种话都有人说,赞同的声音也此起彼伏着。还有人拿出了酒壶酒杯,互相干杯庆祝着。作为一个弑杀国王的犯人被诛杀掉后发生这种现象也是自然而然的啊!

    总而言之,为了替马西尼撒报仇,而拼死与克夏夫尔战斗的好事者是决不会出现的,席尔梅斯巧妙地成为了一个将弑王者诛杀的功臣。

    甚至,他还火上浇油。

    “据说马西尼撒将本应该发给士兵们的俸禄据为己有。”

    “那个家伙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不,应该说他一定会干。”

    “没错,把我们的俸禄夺回来吧!”

    “现在就去马西尼撒的府上。”

    醉醺醺的士兵们发出骚动了。结果军纪不正这件事情,死去的马西尼撒也有一半的责任。并且,席尔梅斯命令自己的部下,让他们将骚动扩大规模。那其中有着绝好的人才。

    他就是五名大队长中的一位,弗拉马塔斯。他被交予的这个煽动任务,就是用令人吃惊的巨大声音,并少有地用帕尔斯语与帕尔斯人沟通。他换了衣服佯装成帕尔斯人的样子大声叫喊着。

    “马西尼撒的财宝,是从我们士兵手里夺走的。现在马西尼撒死了。我们应该从他的家里,把我们的俸禄拿回来!现在马上去他的家里。”

    “没错,没错!”

    在呼应的声音中,倾耳去听的话,其中有帕尔斯???马西尼撒的府上有一百多名士兵进行警卫,不过看到赶来的暴徒,有一半已经逃走了。剩下的半数人用自己的手将门打开,将暴徒们请了进来。

    黄昏的天空中飞舞着几十道火焰,那是火把被扔了起来。拥有雪白墙壁的雄伟住宅,毛毯和帘子被火点燃,强势地燃烧了起来。红色和黄色的火焰舞动着,在白色和黑色烟气的漩涡之中,掠夺正在持续开展着,士兵们相互争夺着银质的餐具和绢之国的陶器。

    最可怜的,是那些马西尼撒的家人和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的仆人们。由兴奋转为狂乱的士兵们,只要见到人影便跳过去一通乱砍。仆人们的尸体就那么放着,家人们的尸体上沾满鲜血的宝石和装饰品还有黄金的带子还要被抢夺一番。

    “我知道马西尼撒令人们讨厌,但没想到会被憎恶到这个程度。”

    得知惨事发生,宫廷书记官长古力叹息着,他也好高官们也好都无法阻止这一切。

    席尔梅斯出动了帕尔斯部队,将掠夺者中三十几个带头的人当场处以极刑,并救出了二十多个幸存的家人和仆人。这并是因为他慈悲为怀。在王宫里,他要让所有人看到,有能力维持秩序的人只有席尔梅斯一个。转眼间,马西尼撒的府上就被烧成了灰烬。

    “看到了吗,查迪,我为你报仇了!”

    席尔梅斯没有躲避面前的火焰,一边从后方眺望着,一边在心里对已死的心腹说着。

    目前在王都亚克密姆内,带领着组织得最好的最为强大的部队的人,正是客将军克夏夫尔。并且,原本立下多次战功,却只是一介佣兵队长的人,在前几天刚刚被重任为南方军都督,再加上今天又杀死了“逆贼”马西尼撒,他已经自认是密斯鲁国唯一的忠臣了,这种风云突变虽然令人哑然无语,但毕竟这也是现实。

    如果现在把客将军克夏夫尔当作对手来为人处世的话,实在是百害而无一益。宫廷书记官长古利作出了如此的判断。

    “弑王的两名罪人都已经被诛杀了。将二人的头颅放在王都的城门上以示众人。”

    守护马西尼撒的时就名密斯鲁士兵,也都已经被诛杀了,所以就把尸体扔到沙漠里,去当作胡狼的美餐吧。不是有二十个人吗?尽管有人发现了计算并不准确,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席尔梅斯在宫廷书记官长古利的身旁窃窃私语着。

    “古利卿,我于先王侯赛因陛下驾崩之时,被赐予了遗言。他决定由你来执政,并将今后十年的国政委托给了你。”

    古利倒抽了一口气,上半身轻轻地向后仰了一下。

    “我,我来执政——?”

    “正是如此。”

    “不,但是,我不是王族啊——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可这是先王的遗愿!”

    席尔梅斯双眼中充斥着光,将古利的舌头冻结住了。

    古利只是一个认真的官僚,以非王族的身份作为摄政来统治国家这种事情,想都没有想过,尽管很想得到权限和随之而来的俸禄,但并没有想得到这么夸张。

    可是,尚未年老的国王突然死去,密斯鲁国的权利体制,变得极为脆弱而且还有很多漏洞。侯赛因三世讨厌竞争者的存在,还没有立王太子,而且王妃死后,也没有正是再立新的王妃。

    本来就应该推选一个不应该成为国王的人当国王。那样的话,可以卖一个大大的人情。席尔梅斯是这么考虑的,不过由于事态发展得过快,只能依靠古利的智慧了。

    “您知不知道有什么人适合担当新的国王?书记官长大人,不,摄政王。”

    古利已经被席尔梅斯拿出的毒酒灌得有些醉了。脑子里翻着王族的名簿,选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叫萨里夫的王子比较适合。年龄大概是八岁,母亲是密斯鲁人,由于是平民出身所以没有贵族作为后盾,身体也十分虚弱,母子二人一直都在后宫的一个角落里生活着——”

    “原来如此,十分理想嘛。”

    席尔梅斯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古利似乎有些胆怯地看着他的表情。

    “如果是那样的人的话,对待有着不幸遭遇的人,应该会以慈悲为怀吧。古利卿,你也这么想吗?”

    “啊,我正是此意。”

    席尔梅斯面对着古利那一副被击中要害的表情,邪恶地笑着。

    “就是这个意思啊。那些完全不知道劳苦的名门子弟,年纪轻轻就到了拥有权势的程度,对世间来说也没有什么害处。没有实力,不能揣测别人的心理,以为自己是全能的,失败的话也都归咎于部下——”

    “——”

    “新的国王应该受到摄政王的教育,为了使他成为一名贤明的君主,我也会尽绵薄之力的。恳请您能信赖我。”

    “那,那是当然的了。”

    古利没有一点武力。只有依赖席尔梅斯。只是,古利从茫然自失当中醒悟过来之后,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有必要让南方军都督人选重新回到一张白纸上。古利提心吊胆地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席尔梅斯。

    “嗯,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啊。”

    在几天之前,席尔梅斯还打算着亲自作为南方军都督前往亚克夏赴任。不过,那样一来,席尔梅斯就无法留在王都亚克密姆了。

    照今后的发展来看,四面八方的军队有可能会拒绝对新国王的忠诚,攻打王都亚克密姆。到了那个时候,就要借助亚克密姆的城墙,来防御敌人了。

    “没有援军前来的话,却还要固守城池是一种愚昧的策略。”

    有很多兵家都赞同这个主张,但是那也必须要在攻城军统一的条件之下才能成立,如果能够指挥统帅密斯鲁全军的大人物不在,而亚克密姆被长期包围的话,军队和城池也一定会分裂瓦解。

    “关于那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首当其冲的,是萨里夫王子即位的事情。之后全都听从新国王的命令就可以了。”

    “确,确实如此。”

    “那么,我们一起,去迎接萨里夫王子吧。”

    就这样,七月二十五日夜晚,萨里夫王子年仅八岁,头上就戴上了密斯鲁国的王冠,下弦之月闪着黄色的光芒,几朵云在空中飘着,这真是一个酷热的夜晚。

    新国王按照站在他左右的生母吉尔哈娜和宫廷书记官长古利所教的话进行宣言。

    “我在这里成为密斯鲁国王。对我的王位有所异议的人将成为大逆不道的罪人。”

    随后新国王按照交给他的那样,发出了一个又一个命令。隆重地举办先王侯赛因三世的葬礼,赐予生母吉尔哈娜王太后的称号。任命古利为摄政王——

    离高官们较远站着的席尔梅斯的旁边,隐隐约约有一个婀娜优美的身影。正是孔雀公主的菲特娜。

    “克夏夫尔大人,真没想到您的目标这么快就实现了——”

    “还差得远呢。不要在这个时候大意啊,孔雀公主。”

    “是,不过我很高兴。”

    “夏加德怎么样了?”

    “服过了药已经睡了。努恩加诺在监视着他。”

    “是嘛。”

    包括对夏加德如何处置一事,明天不得不决定很多事情。不过在今天晚上,对要将意外的幸运紧紧握在手中的自己来说,还是应该简单地喝上几杯吧。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尚且不能大意,用敏锐的视线环顾了一下左右,确认没有人看到他们二人之后,席尔梅斯对菲特娜低声说道。

    “今晚就在你的住处过夜吧。”

    孔雀公主用比今夜的月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回答着。

    “不只是今夜,从今以后一直都要这样。”

    雪白的纤纤小手,缠绕在健壮的大手上。那两个被分开的手镯再次合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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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15:37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悬铃木之园”奇谭
   

   

    (一)

    七月上旬,帕尔斯国土正值“盛夏四旬节”‘阳光一味地照射着,热风也在不停地吹。甚至会让人以为自己的影子将要一直那样贴在白色的墙壁上。

    只是随着日落后渐渐到来的,是帕尔斯夏天的恩惠。如果傍晚的时候下一点小雨的话,之后一夜的凉爽,使人和家畜还有一草一木都有一种起死回生的感觉。

    到了帕尔斯内陆的沙漠和荒野上的话,就会发生“白天死的家伙都是被烧死的,傍晚死的家伙都是冻死的”这种现象,不过由于是文明之国,所以在沙漠和荒野之上也有道路,清晨和傍晚时分旅人的身影络绎不绝。

    说起这个季节的旅人,都是由于有着重大的要事或是商业上的情报,才不得已时常冒着生命的危险踏上路途,不过也有一些例外,有一个喜欢在帕尔斯国的东南方从大陆公路出发悠然自得地骑马行进的旅人。他的名字叫奇夫。

    在王宫里担任“巡察使”一职,可是按照奇夫的性格,这不是一个适合他的头衔。他自称为“流浪的乐师”,另外“亚希女神忠实的信徒”和“女性艺术的伙伴”也都与其十分相称。

    话虽如此,最近一段时间可以说是不太强调“流浪”一事了,如此说来,奇夫也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过帕尔斯国外。虽说由于奇妙的渊源发誓效忠亚尔斯兰之后,他曾经去过辛德拉和邱尔克,但这只是作为武将或是国使前往的,不能说是流浪。

    倒是拥有着帕尔斯旧王族嫡系血统的席尔梅斯,更像是在远方的异族他乡流浪着。

    那可是集合不逞,不逊,不敌三点于一身的奇夫,不管怎么说能继续为亚尔斯兰效忠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有的时候,通过亚尔斯兰,他也有可能会被身为军师的宫廷画家那尔萨斯方便地使用。

    从今往后如果事态发展成为王都叶克巴达纳被敌人的大军所包围的话,就命令奇夫带领二三千名士兵直接冲出城去。潜伏在城外的荒野之中展开游击,对敌人的侧面和后方造成威胁。在夜里放火烧毁敌人的营地,掠夺物资,射杀敌人的指挥官,声东击西以分散敌人的兵力,不惜一切手段使敌军混乱,令他们的状况无法继续进行王都的攻略。这个任务的下达,就是受到了作为军师的宫廷画家那尔萨斯的指示。

    “这种事情,只懂得正常作战的将军们是无法完成的。梅鲁连和奇夫的话倒是还可以。尤其是那个被成为变幻莫测的男人奇夫。”

    那尔萨斯这么一说,达龙苦笑着作出回应。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时刻都在变幻莫测着的男人吧。”

    没错,哈哈大笑的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奇夫与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告别,骑马从海拉尔峡谷向巴达夫夏地区行进。

    巴达夫夏,即过去的巴达夫夏公园,位于帕尔斯的东南部。东西长四十法尔桑,南北长六十法尔桑,虽然面积很大,可是缺乏降水,有九成土地都是沙漠和岩山,剩下的一成沙漠中的绿地,大大小小的分布着有五十个。

    这些绿地富含植物和水分,土地肥沃,盛产小麦和水果,才使得住民们不用饥饿度日,并且就连不毛之地上,也蕴藏着以著名的红宝石为主的银矿和铜矿。

    很多人都把巴达夫夏里最大的一块绿地称作“巴盖齐纳尔”。这是“悬铃木之园”的意思,悬铃木被当作街道树和防护林来种植,其数量合计起来有上百万棵。绿地的直径,约有六法尔桑,人口超过了十五万。

    绿地的中心有一潭湖水,有着其他沙漠中无法想象的面积,而湖的北面有一条紧靠城墙的道路。这里就是过去巴达夫夏公园的首府海鲁蒙多斯。城墙将市街围成一个长方形,东西距离一法尔桑,南北距离半法尔桑。绿地中的一半人口都居住在城内。现在,帕尔斯王国的巴达夫夏总督府也被安置于这里。

    街道十分繁荣,而且相当热闹,这里聚集着从各地而来的人们和商品,尤其是在各地矿山中工作的矿工们,一到休假就要来海鲁蒙多斯的街上注上一两天,为了享受女人和美酒,唱歌和跳舞,赌博和大餐。当然也有很多的艺人,供他们住宿的屋檐列成了排。

    总而言之,这代表了大部分居住在海鲁蒙多斯的人们,其中也有很多因沉迷欢乐而倾家荡产的人,而奇夫也马上要到访此地了。

    从海拉尔峡谷到“悬铃木之园”,直线行进的话五日便可到达,不过奇夫这个男人的人生字典中,可没有“直线”这个帕尔斯词汇。那边的城镇,这边的绿地,他都要经过,每到一处便会引起当地所有女人的骚动,结果,七月份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在这段时间里陪沙华尔城塞中正在展开着人与魔的血战,拼命的使者在大陆公路上自东向西卷起风沙般地疾驰着,可是奇夫对此却一无所知。

    一次,经过一个叫苏联马尼亚的城市,在酒馆里收集各地消息时,才知道陪沙华尔攻防战已经结束,第二拨急使传来捷报,大陆公路上的城镇和村子已经安定下来的消息。

    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连一直潇洒不羁地弹着琵琶的奇夫,内心都无法平稳。他的心情就像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朵黑云一样。

    “嗯,不久的将来,有可能会下起一场倾盆大雨啊。是不是应该返回王都,待命在亚尔斯兰陛下的身边比较稳妥呢?”

    他虽然有着这样令人钦佩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却没有能够维持多久。

    “下雨之前,还是尽情地享受晴天吧。这才是一个忠实于亚希女神的信徒应该完成的任务。”

    他想出了这个巧妙的借口。最后决定继续他的旅途。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再赶回国王的身边就行了,如果会有危机情况发生的话亚希女神也会告诉我的吧。

    在一个叫库法的城镇里,他在有没有在赌博中弄虚作假这件事上,与其他的旅客展开了一场乱斗,这是有一个男人,拿来一根插满铁钉的棍棒,想要砸奇夫的脑袋。奇夫看到那个男人从门口冲了进来,便在弓上装上了箭矢,周围的所有人都以为奇夫会射向那个男人。但却没有发生那种事情。

    “一个像女人一样毫无责任感的放浪者。”

    即使是如此讨厌奇夫的人,在他出神入化的弓箭神技上也不会作出否定。

    箭矢如流星般飞出,射穿了男人脚上的一只蝎子的头部,在这一瞬间,尖利的箭头击碎了令人讨厌的毒虫的头部,坚硬的外壳也随之四散。

    在场的人们全都仰天沉默。想给奇夫一点教训的男人也顿时失去了血气,丢下了棍棒,右手和右脚,左手和左脚同时移动着,走出酒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没过一会儿不知是谁鼓起了掌,酒馆里的女人们也都娇声四起地上前拥抱奇夫。

    继续赌钱的奇夫赢了五十枚左右的金币和两百多枚银币,可他只把金币放入了自己的怀中。剩下的一半银币分给了女人们,另一半银币则交给了酒馆的主人,令在场的客人都可以享受到免费的酒水和食物。

    一阵阵欢呼声将奇夫送出了酒馆,他心情舒畅地骑马前进,却发现自己迷了路。

    即使是在什么事情上都马马虎虎的奇夫,只要天空中有太阳的话,他就不会搞错方向转错拐角。可是,就算充满慈爱的亚希女神,也似乎觉得有必要对忘记信仰的人进行一些小小的惩罚。黑云低沉地聚集起来,强风开始刮起了沙砾。他没有办法只好在大岩石的阴影下面度过了半天,等风停了在策马前行。

    他碰到了用十头骡马运载的旅行商人一家,得知自己已经进入了巴达夫夏地区。说起巴达夫夏,可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王妃,即对国王亚尔斯兰来说是正式意义上的母亲泰巴美奈的出生地。现在,泰巴美奈已经带着“王太后”这个称号隐居在此了。

    “调查一下王太后陛下的动静吧。”

    这样的命令,并没有什么人下达给奇夫。而且他也并不认为态巴美奈想要召见他。所以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带着一脸无知的表情离开“悬铃木之园”。

    这时,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奇夫的耳朵和脚步,停止了他的行动。那就是在酒馆里听到的传言,是从一个地上到处都有其种族的男人那里传来的。那就是依靠酒量来左右舌头运动的种族。据说他在一个出入于王太后住所的水果商人的店铺里工作。

    “那是大约十天以前的事情了,王太后的住所里,好像住进了一个女人。看上去个子高高的,头发有些短,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棒子——”

    王太后的侍女在外出途中被五六个无赖汉袭击的时候,被她救了出来。无赖汉们都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听了侍女的报告,王太后便在住所里称呼她为“个子高高的女人”,经过谈话之后,就那样让她住了下来。

    奇夫听了这些话,请说话的男人喝了一瓶麦酒。

    “你不知道那个个子高高的女人的身份吗?”

    “啊,那个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王太后很喜欢那个女人,出入住所的时候都把她带在身边,把身边的警卫工作全都交给她了。”

    个子比平常的男人还要高的,短发的会使用棒子的女人。听到这些的话,奇夫不禁想起了一个身影。那就是在海拉尔峡谷中效力于假领主凯麦恩的女人,名字好像是叫蕾拉。

    “居然比我早到了十天啊。如此看来,她在我前面抢先行动了。”

    这是一个不正确的认识。正确的应该是,蕾拉从海拉尔峡谷出发之后,奇夫还在各地白白地浪费着时间。

    (二)

    巴达夫夏总督,在管理红宝石和银矿山方面,与帕尔斯国内外的商人们关系密切。除了正常的俸禄,还可以从????“要是为总督的话,就要去基兰或是巴达夫夏。”

    从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出,即使不做坏事也可以得到充足的富裕。

    从王都派遣巡查使前往巴达夫夏总督那里的理由,也有好多个。

    “有没有和缺德的商人同流合污中饱私囊?”

    “有没有做一些想要再兴旧巴达夫夏公园的动作?”

    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但由于帕尔斯采用武力将巴达夫夏公园吞并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在位期间,不仅做出了警戒,同时也拉拢了住民的民心。

    从几万名矿工的角度来看的话,对旧巴达夫夏公园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在帕尔斯占领这里的时候,将好几名严重虐待矿工们的矿山监督,当众处以了死刑,那之后又增加了矿工们的俸禄和休假,所以他们对成为帕尔斯领土一事并无不满。而且在鲁西达尼亚侵略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任何叛乱与暴动,甚至有一万多名矿工响应了当时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号召,手持刀剑和棍棒参与到了战斗中去。他们虽是作为步兵参战,但却发挥了在矿山中工作的技术和体验,在攻城和阵地建筑方面,获得了作为工兵的功绩。

    就这样巴达夫夏拥有着独特的历史和风土。人们之间的交谈尽管自然而然地使用着帕尔斯语,但是乡音之中也会掺杂一些在邻国辛德拉使用的词汇,围绕矿山展开的话题也十分的多。

    现在的巴达夫夏总督叫夏加德。与那个在密斯鲁国内戴着黄金假面的人物同名,却并不是同一个人。年龄已经接近五十,由于留着红色的胡须,所以被人们称为“红胡子夏加德”。

    红胡子夏加德是宰相鲁项的旧相识,参加过亚尔斯兰身为王太子时追击鲁西达尼亚的军队,紧跟着便成为了统领一万五千名步兵的将军。得到提升之后就没有再获得过武勋。实际上,他作为帕尔斯人却罕见的不擅长骑马,在第二次亚特罗帕尼提会战中负伤,也是由于从奔跑的马上滚落下来造成的。

    虽然作为一名武将来说是个二流的角色,但出身名门精通各种实务,和他稳健的性格令他有着一定的人望,,所以当亚尔斯兰即位之后,得到了巴达夫夏总督这个职位。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处理着要务。

    奇夫刚一来到总督府,红胡子夏加德也刚好结束了对红宝石研磨工厂的视察回到了这里。他坐在四个人抬着的轿子里,因为他对自己不擅长骑马的事情也有着一定的自知之明。

    出示过巡查使的证明徽章后,奇夫被领进了总督府内。猛然一看,发现引领他的男人没有左臂,而另一个在走廊里给灯火补油的男人用手杖支撑着身体。

    这是因为红胡子夏加德让曾经在自己的手底下战斗过的身体受伤的老兵们在总督府里工作,并给予他们俸禄养家糊口。

    “原来如此,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拥有人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全都是些伤病的士兵,到了实战的时候,可一点忙也帮不上啊。”

    奇夫一边祈祷着这块土地不要受到魔军的突袭,一边面对着红胡子夏加德,不过这些都在片刻之间结束了。红胡子夏加德大体知道关于蕾拉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想极力去干涉王太后的生活。他应奇夫的要求,给王太后府的执事长写了一封介绍信。

    王太后府在海鲁蒙多斯的南边,一潭湖水将其隔开,大约是一块正方形的土地,每条边长超过二阿马吉(一阿马吉约相当于现在的二百五十公尺)。周围包围着悬铃木树林,从湖上沿水路建造了一个大池子,扩展成了蔷薇和郁金香的花园。池子旁边有一个大理石的亭子,在那里观赏水鸟和鱼儿的话,便会将绿地周围存在着沙漠的事实遗忘掉。

    这个雄伟的建筑,过去是巴达夫夏公的行宫。态巴美奈被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带走的时候,就把它放在这里了,直到亚尔斯兰登记之后,泰巴美耐才又回到了这里,尽管建筑物和庭园都被别人毁坏,已经失去了往年的华丽,但那份庄重还是被恢复了。态巴美奈回来已经四年了,服侍他的男女超过了二百人。

    对待侍女和仆人,泰巴美奈虽并不温柔,但也并不冷酷。身份也好阶级也好,她并没有多加在意。尽管不再期待作为王妃的仪式,个人生活的习惯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是这些所反映出来的,侍女和仆人们,对待女主人都遵守礼仪,并发誓效忠,但她已经不再记得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爱情了。只求不出意外地度过平常的生活。

    这样下去,与王都叶克巴达那和海港城市基兰相同的时间的流逝,也会在王太后府中继续着。好像从亚尔斯兰即位之前,甚至是从鲁西达尼亚侵略战之前,从帕尔斯旧王朝时代开始之后,就没有间断,没有变化地,那样继续着。

    七月十日。从湖的北面,也就是海鲁蒙多斯那边,一艘小船横渡在一法尔桑的湖上,乘坐这艘船的正事巡查使奇夫。

    迎接客人的王太后的执事长,已经是一个年近七十岁的白发老人了。他从旧巴达夫夏公国那时候就管理这座建筑,和泰巴美奈也已经相识三十年了。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显著的才气,但他照顾着隐居的王太后,也未必不是一个有才气的野心家。

    “哦,您是从王都千里迢迢赶来的啊?”

    那个老人,卡托尔尼亚斯收到了红胡子夏加德的信件,紧张地迎接着从王都而来的巡查使。因为巡查使是从国王亚尔斯兰统治国家以后才出现的,而且被人们认为是光挑毛病的一类人,所以留心提防也是应该的。

    出现在老执事长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年仅二十多岁的青年,同时也是一个让王太后的侍女们看了之后忍不住发出叫声的美男子。说起侍女们的生活,平稳而无聊,最多也只能盼望着偶尔去海鲁蒙多斯的街上转一转。淡灰色的日常生活中,似乎飞来了一只光彩夺目的小鸟。

    奇夫对侍女们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使得叫声又高了不少,但突然间被打断了。因为一位中年的、有着令人吃惊的美丽的女神面孔的女性,出现在了奇夫的正前方。

    “哎呀,这就是王妃,不,应该是王太后陛下。好久不见了。”

    稍微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奇夫不仅有着天底下的男人之中最优雅的举止,也十分懂得说话的技巧。只是有没有让人在其言行之中感到诚意,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泰巴美奈冷漠地迎接着相隔五年再会的奇夫。从王都叶克巴达纳受到鲁西达尼亚围攻到现在。

    “您还是那么美丽,令人钦佩。在您旁边的夫人也——”

    在奇夫移动的视线里,注意到了蕾拉。和在海拉尔峡谷中相比,衣服也没有变。而且还是拿着一根长长的棒子立在地上。

    “——好像很有精神,啊,这再好不过了。”

    蕾拉稍有怀疑地看着奇夫,在这一瞬间,表情就像闪过了一把刀子。她也记起了奇夫的面容。

    她的手用上了力气,奇夫似乎很愉快地看着那根长长的棒子不停地摇晃着。

    (三)

    “从亚尔斯兰那里来的问候,我已经收到了。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由于旅途会比较长,所以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没有话要和国王说吗?”

    “我平安无事请不用担心。就这样传达吧。”

    奇夫已经完全感到了王太后的冷漠。连一点点的情爱都没有表现出来。泰巴美奈用冬天的沙漠一般的干裂而又冰冷的声音说完话后,转过了身子。

    蕾拉紧跟着王太后。

    “等一下,王太后陛下。”

    奇夫喊了一声。他从地上起身的动作,十分的优雅。蕾拉感应到了这股故意散发出来的锐气,全身为之稍稍一震后,重新握紧了棒子。

    在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的住所内,蕾拉和法兰吉斯战斗过。奇夫目睹了整个过程。法兰吉斯的战斗是为了让他看清蕾拉的棒术,于是奇夫就没有战斗而是看完了整个过程。当时很有可能被他跳出来一刀致命。

    “您身边的这位夫人,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泰巴美奈的表情稍稍发生了变化。她用隔着肩膀的冷淡的视线注视着奇夫。

    “你对待我的近侍,竟然说出这种话?太冒昧了吧!”

    “我知道是有些冒昧,但作为巡查使查明事实是我的职责所在,根据我的职权希望您能把她交给我。”

    王太后长时间的沉默着,终于,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了身子。她走到奇夫的旁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本不应该知道这些的,那个叫做蕾拉的女孩,有可能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受到了脚下落雷般的冲击。即使想要发出惊愕的叫声也不行。

    奇夫稍微张开着嘴,没有发出声音就马上闭上了。他无言地凝视着泰巴美奈的眼睛,就像是在问她“您疯了吗”一样。

    泰巴美奈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声调,继续说着。

    “我与亲生的孩子早就分开了。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时生下的是个女孩,没有达成先王陛下的意思,就从我的手中夺走了她。”

    先王,也就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泰巴美奈生下的女儿,戴着刻有密斯鲁神的银色手镯被扔弃在神殿中了。那之后尽管泰巴美奈一直都在寻找,可直到今天都没能与亲生女儿再会。她仅仅盼望着这个,在故乡继续着隐居生活。

    “所以,那个女孩的真正身份,我自己也很想确认。如果真是我的孩子的话——”

    “那样的话,又怎么样呢,王太后陛下。难道您想让那个女人继承帕尔斯的王位吗?”

    奇夫的声音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酷。

    王太后泰巴美奈,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声音中蕴藏着狂风暴雨。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事情!?”

    “我失礼了,只是我感到内心的耳朵似乎听到了您心里的声音。如果只是错觉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泰巴美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

    “那个女孩的话,也并不会这么想的。那个女孩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并不是没有那么想过吧?”

    奇夫一次又一次地发出了恶意的反应,亚尔斯兰的近臣们对王太后所持有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虽然也有一丝同情,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亚尔斯兰并没有从这个形式上的母亲泰巴美奈那里得到丝毫的爱,所以对待王太后,又就用不着虚心。就连奇夫也是这样。

    “关于那个女孩,我已经没有必要和你多说了。亚尔斯兰还有什么命令吗?”

    “没有。”

    奇夫的口中坐着简洁的回答。

    “不管怎样,那个蕾拉如果继续待在王太后身边的话,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引发骚乱。作为一个巡查使决不能视而不见。”

    虽然是一个在公务上极不专心的男人,但考虑到这些,还是没有想要撒手不管。

    另一方面,王太后泰巴美奈没有打算把奇夫当作客人来款待。如果不是他有一些事情,甚至就连召见的意思都没有。

    “亚尔斯兰的命令如果没有的话,你也就没有了什么权限。快回去吧!”

    虽然依靠巡查使这个身份,奇夫在王太后府上逗留是可能的,但另一方面,国王亚尔斯兰已经将王太后府规定位法治之外的地方了,这也是一个事实。即使勉强硬干也不会得到什么的吧。

    “哼哼,我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了。”

    自嘲也好什么也好,奇夫嘟囔着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台词,他决定了先让老执事长放心。于是便看着老执事长。

    “我好像破坏了王太后陛下的心情,这让我感到十分害怕。我这就退下,今晚姑且住在海鲁蒙多斯,明天一早,便动身返回叶克巴达纳。给您添麻烦了。”

    一番殷勤的话语之后便离开了王太后府。

    奇夫坐上静候他的小船渡过湖水。他对泰巴美奈说的是谎话,因为他已经决定之后住在海鲁蒙多斯,让一切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等到了晚上在翻过王太后府的墙,在里面躲藏起来。当然,奇夫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罪恶感。

    这是一个凉爽的夏夜。花香随着微风飘散着。而随着场合发生变化,花香也可以瞬间变为鲜血的味道吧。

    奇夫靠近了建筑物,但还没有必要进行侵入。因为他听到了,在院子的一角,一男一女谈话的声音。于是他慎重地躲在了下风处。隔着树枝和树叶可以看到人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是蕾拉,不过男人的容貌和姓名奇夫却并不知道。

    蕾拉作为一个女人却有着不相称的高挑,个子比一般的男人还要高大。对面的男人体格健壮而匀称,但是个中等个头。面对面的话,蕾拉稍稍低头看着那个男人。

    这件事情,那个男人一点都没有在意。也没有顾忌礼仪,一直盯着蕾拉全身看。但并不是因为好色。骑马民族的男人,都拥有一双欣赏骏马的眼睛。

    而蕾拉这方面,也可以看得出来与男女间的情爱和欲望无缘。她的双眼中有着奇怪的光,虽然那与法兰吉斯还有亚尔佛莉德相识的快活无缘,但也并不能说是妖媚动人,就像是非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用触角互相接触一样,产生着一种异样的交流感觉。

    “伊尔特里休大人——”

    蕾拉的嘴动了,如此称呼着,这样一来奇夫便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虽然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听到过,但并不是一个与奇夫有着很深渊源的人物。从名字上看来,推测应该是一个特兰人吧。

    奇夫没有和伊尔特里休有过直接的、面对面地接触。不过,仅仅只是透过黑暗看了一眼,便察觉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在其猛烈的斗志之上,笼罩着妖气的雾。双眼散发着灼热的光,就连奇夫这样大胆的男人,都感觉到对方似乎正在隔着黑夜的帷幕怒视自己。

    “首先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并无色情的幽会,但即使这样这个家伙也太危险了。诚实地说,不愿意离得太近啊。”

    心里一边嘀咕着,奇夫一边没有声音地向后退了两步。防范着对方察觉到他的所在。

    可以和这个叫伊尔特里休的男人打个平手。可以战胜蕾拉。不过,两个人同时作为对手的话就太危险了。奇夫这么计算着。下面该怎么办才好呢?奇夫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将身体潜伏在夜晚的院子里。

    (四)

    加斯旺德和伊斯方两名将领,从东方的要所陪沙华尔出发已经是七月五日的事情了。他们带领着五百名骑兵,经大陆公路向王都叶克巴达纳前进着。

    五百名骑兵中大约有三十名在培沙华尔惨烈的攻防战中负伤了。因为重伤者都在培沙华尔接受治疗,所以只是一些轻伤者,但也不得不因此而避免强行。另外,在途中,还要劝慰因蛇王撒哈克的传言而胆怯的人们,告诉他们强袭培沙华尔的魔军已经被击退了,以此来防止人心的动摇。

    为此,每到一个城镇或是村子就叫来当地的代表人或是役人告诉他们详细情况,并传达一些对今后的指示。负伤者之中,由于出现了一些无法忍受骑马行进的人,所以也有必要找到可以照顾他的人并支付一定费用将他托付给民家。这样那样的,人数已经减少了四十个人左右,他们以这种状态到达了一个叫做库法的城镇。

    结束了一整套与役人们的谈话之后,加斯旺德问道。

    “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在这附近出现过?”

    他的心中实际上是在想着伊尔特里休的事情。

    “有什么线索的话也都告诉我。即使是一些愚蠢的传言也没关系。”

    这也是由于意识到了伊尔特里休会在空中飞着出现,才说出的意外的话语。

    “这么说起来,有一个男人——”

    几个人异口同声说出来的,是几天前,在酒馆有一个引起骚动的旅人的事情。有些女子气、琵琶、赌博、擅长弓箭,这些词语罗列了出来。

    两名武将互相注视着。

    “伊斯方卿,你怎么想?”

    “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很像一个我们认识的男人。”

    “如果说只是一身女子气的旅行的乐师的话,别的地方也有吧——”

    “如果说只是一身女子气的弓术的名人的话,别的地方也有吧——”

    “两方面合起来的话。”

    “别说是广阔的帕尔斯,别的地方也没有吧?”

    二人感到十分不安。他们并不知道奇夫作为巡查使进行着活动。不过,想了想在迪马邦特山和陪沙华尔发生的事情,二人也就心知肚明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伊斯方提议说。

    “加斯旺德卿,你带领部队返回王都,向亚尔斯兰陛下复命吧。”

    “那么,你要怎么样?”

    “我很在意这件事情。所以我想紧随奇夫卿的后面,与其会合。”

    加斯旺德没有马上回答,他思考了片刻。他也想要紧随奇夫的后面,但是那样的话统帅部对的人对没有了。当然这是一支统治周密的精锐部队,即使命令一名年长的士官来代为指挥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两名将军全都不在的话就太没有责任感了吧。

    “我明白了。奇夫卿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我按照事先预定的那样返回王都吧。”

    “我擅自做主,真是抱歉。”

    “那倒无所谓,要不要士兵?带上五十名骑兵去吧?”

    “不,这次行动一名士兵都不需要。”

    伊斯方摇了摇头,看了看站在他脚旁边的土星。

    “带着这个家伙就行了。”

    “原来如此,那么就交给它了。你们要时刻注意魔物啊!”

    就这样伊斯方调转马头向南方前进。

    既然从东方而来的自己没有见到奇夫,那么他就一定去了南方或北方,不过在北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奇夫的气息。他与土星一起,马上向巴达夫夏行进。看来他的心地要比奇夫好一些,风沙和骤雨没有来打扰他,也没有迷路,直接就到达了“悬铃木之园”。

    一边被土地的富有感动着,一边通过了沿着水路的街道,到达了海鲁蒙多斯。首先要留宿一晚,因为太阳已经落山了。在浴室洗去了旅途的尘埃,也给土星洗了个澡,之后便上街准备吃晚饭了。晚饭当然在住宿的地方也有,不过有必要收集一下奇夫的消息。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有女人的酒馆”,伊斯方十分清楚这一点。再加上,由于总督府是行政机关,只要不紧急的话还是避免访问的好。

    在第一个酒馆里就被人家指责了。

    “这里不能带着狗进来。”

    这稍稍刺伤了人和狼这对主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在市场上快要关门的露天店里吃饭。

    “这条街上的人们,居然连狗和狼都分不出来。在沙漠里长大的人,真是无知。”

    一边极为生气地说着粗话,一边为土星点了一份羊骨头。他为自己点的是,一杯麦酒,一份盖饭,还有羊肉和洋葱的串烧。

    边吃边喝着,问着老板大叔一些问题。伊斯方在收集消息方面并不太擅长,但只要有一枚金币的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生意人的嘴。

    “看,那里,从那家店里出来了一个姑娘是吧?那个姑娘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一直都在王太后府中工作。她也许知道什么吧。”

    “是嘛,不胜感激。”

    伊斯方最后点了一杯石榴果汁,他匆忙地将其一饮而尽。以此来消除羊肉和洋葱的味道。

    “不用找钱了。”

    “您真是一位大方的客人,愿拉克修米之神保佑您。”

    将大叔的声音置于身后,伊斯方和土星小跑着穿过了市场,追上了那个“姑娘”。

    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女孩子。用纱布包裹着一头黑发,穿着一件领口和袖口带有浓绿色花边的水色服装。她似乎很小心地,抱着一个小的油纸包。

    “喂,那边的夫人。”

    本打算若无其事地搭个话,可姑娘却愕然地回了一下头,没有停止脚步,撞到了过路的行人。纸包飞到了空中散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是几个红色的碎片散乱着。

    姑娘匆忙地捡着东西,伊斯方也陷入了帮助她的窘境。

    “这是什么?”

    “是、是红宝石的碎片。研磨时产生的碎屑。”

    “你想把这种东西怎么样?”

    “即、即使是这种东西,收集起来当作制作梳子什么的材料的话,也会多少赚到一些钱的。不要做浪费的事情不是吗?”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不是偷来的。是拜托那个店里的人廉价转让给我的。”

    “那样的话挺好的。看,这样应该已经全都捡起来了,不要再弄掉了啊!”

    “非、非常感谢。”

    她是住在海鲁蒙多斯城内的一名下级官吏的女儿,名叫阿伊夏,父亲原来侍奉巴达夫夏公,现在则是在总督府内工作。拿着马马虎虎的俸禄,但是由于孩子很多,还要照顾生病的老父母,生活并不富裕。

    阿伊夏十一岁的时候开始在神殿里当女神官实习生,这样一来阿伊夏的伙食费就可以用来支付老父母的医疗费了。只是,即使家里张嘴吃饭的人减少了,没有收入还是无法维持生计。

    大约四年前,阿伊夏十三岁的时候,王太后态巴美奈决定在这片土地上隐居,募集有明确来历的侍女。阿伊夏参加了,并且在神灵的保佑下,顺利地被采用了。

    可以说这就是简单的幸福吧。在王太后府中工作的话不用担心衣食住行方面的问题,而且还能得到银币的俸禄,这样一来就可以积攒将来结婚所需的费用了。不过阿伊夏还是把自己手里几乎所有的俸禄,送到了湖对面的家里,能看到家人们感激的笑容,阿伊夏就已经很高兴了。

    阿伊夏是一个尚有容姿的姑娘,正因如此她才可以在王太后府工作,但这样一来男人们也就无缘了。即使在王太后府内外也有一些男人追求她,但是求爱成功的一个都没有。

    “我不能没有钱。”

    因为她有一份首先要让父母和祖父母生活好起来的心情,并把此顺便当作让那些轻易就向她搭话的男人退去的手段。也曾经被人骂过是一个“只在乎金钱的讨厌的女人”,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伊斯方雇了一艘比较大的船,让土星和爱马,还有阿伊夏一同乘船渡湖,夜幕已经降临,湖面有些昏暗,不过受到了金币的船夫还是划着船前进着。因为他已经被告知,如果能平安到达的话,还将再得到一枚。

    作为乘客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船内交谈的时候,阿伊夏讲述着自己的哲学。

    “我觉得一个好的世间,就是一个在必要的时候有必要的人拥有着必要的金钱的世间。”

    真是一个说着奇怪的话的姑娘,伊斯方这么想着。王国会计总监帕堤亚斯要是听到的话,一定会拍手赞成,但是作为武士的伊斯方,只是从死去的同父异母的哥哥那里听到过。

    “武士并不应该拘泥于金钱。有一颗对国家忠诚,保护弱者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伊斯方心里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就算是这样,在这块土地上,要是不盛产红宝石而是盛产绿宝石的话就好了。”

    “为什么?”

    “啊,你不知道吗?不过你应该知道芸香可以驱魔吧,绿宝石也有这个作用哦!我在神殿的时候学到过的。”

    “是这样啊,绿宝石也可以驱魔啊。不过,要是在国内进行大量收集的话不是太奢侈了吗?”

    虽然没有打算开玩笑,但伊斯方的话语和口气都有些可笑,令阿伊夏笑开了嘴。这样一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感突然消失掉了,那笑声洋溢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停不下来了。

    在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的伊斯方面前,阿伊夏抑制着自己的嘴,但还是捂着肚子,继续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对、对不起。我、已经尽力让自己不笑出来了。可是一笑起来就会停不下来,所以也常被王太后殿下责备——”

    终于停止了笑声的时候,船也到了岸。按照约定又付给了船夫一枚金币,并且命令他不要对别人说迅速驾船回去。

    阿伊夏带着王太后府后门的钥匙。伊斯方把马轻轻栓在旁边的悬铃木树干上,只有人和狼进去了。

    还没走出十步,就听到头上有些声音。

    是奇怪的声音。如果是古拉杰和他的部下们的话,也许会把这声音比喻为“回旋的风机打着破烂的帆布一般的声音”。不过伊斯方很清楚那声音的真实情况。

    “看来撒哈克的眷属,果然到这附近来了啊。”

    土星一边控制着自己发出的叫声,一边和伊斯方一起,隔着树木的枝叶注视着在黑暗中飞翔的黑影,阿伊夏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是、是什么?那个东西。”

    “是魔将军。”

    伊斯方一字一句的吐着。

    “是特兰的将军,已经和蛇王撒哈克联手,打算为害帕尔斯。”

    撒哈克的名字,令姑娘将声音吞了下去。

    伊斯方追了过去。土星也突然间跟了上去。

    “不要跟过来!”

    喊出的这句话,让阿伊夏留在了原地。

    伊斯方追赶着。前方一片开阔之地。一个男人从单膝跪下的姿势站了起来。从那个男人的头上有一个黑影急速落下,用钩爪进行着袭击。而男人的侧脸,被拥有夜视能力的伊斯方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奇夫。

    (五)

    伊斯方的弓术,比奇夫要差上一两个级别。不过,也没有必要施展那种程度的神技。因为只要命中五十加斯远的敌人的身体就可以了,而这对伊斯方来说真是轻而易举。伊斯方横过半张弓在腰间的位置做好准备,将箭矢搭在弓弦上。箭头对准左前方,右手拉开弓弦。以这种适合马上速射或是连射的姿势发射出来的话,弓弦会奏出一首低沉尖锐的战斗曲。

    在奇夫的头上,黑暗翻滚着。发出短促的满是浊音的悲鸣,黑暗的一部分凝聚成了一个团落下,在奇夫的身边敲响了一声不够清脆的声音。

    落下的有翼猿鬼只挣扎了一次,在第二次挣扎之前就被奇夫划过一剑,永远停止了动作。

    奇夫的眼睛,认出了怪物锁骨上深深刺入的箭矢。随着踏草而来的足音,救世主的身影出现了。

    “为了帕尔斯的风纪,应该追究你这家伙的。”

    听到伊斯方的挖苦,奇夫轻轻一笑回了一个礼。把剑收到了剑鞘里。

    “话虽如此,不过让这家伙即死的,可是我的一击造成的。你应该再对准稍微高一点的位置,仰角发射,那样的话就可以从下巴贯通到脑袋了。”

    那是发生在五年之前,帕尔斯历三二0年十一月的事情。在第一次亚特罗帕尼提会战时战败而成为鲁西达尼亚军俘虏的万骑长夏普尔,将要在叶克巴达那门前示众残杀。那个时候,应夏普尔呼喊着的“请用帕尔斯人之手将我从痛苦中解放”的愿望,在城墙之上放箭射死他的正是奇夫。夏普尔是伊斯方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他救命恩人,同时还是他武艺和战斗方面的师父。奇夫做的那件事情,尽管伊斯方并不怨恨,但也绝没有感谢之情,因为他并不喜欢奇夫的种种言行。

    “话说回来,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奇夫卿。”

    “倒是你在干什么?让我听听你来这里的目的。”

    “那也正是我要说的。”

    “是这样啊,这样的话,就都没有必要互相告知了吧。”

    二人意见并不相投。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伊斯方对奇夫对待自己的方式,感到十分生气。土星也发出着低声的呻吟。时刻准备着只要养育他的亲人命令一下,便会上前咬着奇夫的脚不放。

    “哈,这家伙是公的啊,好像很讨厌我。”

    就在奇夫失声大笑的时候,周围突然亮了起来。一群火把正在靠近着。还有几根反射着火光的长枪。与卫兵和老执事长一同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装扮华丽的中年美女。

    “这、这就是王太后陛下——!”

    在对帕尔斯王室的礼节这一点上,伊斯方要比奇夫强上一百万倍。尽管是与王太后的第一次见面,但考虑到时间和场合的话就无需再多怀疑,单膝跪在了地上。

    “土星,在大人面前。注意一下!”

    被养育他的亲人如此严肃地这么一说,就连彪悍的少年时期的狼,都恭恭敬敬地端坐下来。在一旁奇夫也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在地上。在后面跪着的阿伊夏的身影。不知道态巴美奈有没有注意到。

    “你是什么人?”

    “死去的万骑长夏普尔的弟弟,我叫伊斯方。被国王亚尔斯兰陛下任命为统治官。”

    听到死去的夏普尔的名字,王太后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即使想起了一些回忆,但那也都是不愉快的回忆。她低头看着伊斯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伊斯方卿。”

    “臣在。”

    “我现在以王太后的身份命令你这个帕尔斯国的大臣,杀死奇夫卿!”

    “——什么!?”

    “这个不听话的男人,在夜里未经允许私闯王太后府。这个举动,十分令人怀疑。应该赐他一死。就用你的手,来处决这个无礼的人。”

    伊斯方低下头以掩饰自己动摇的表情。奇夫虽然肯定属于一个冒失鬼,但是在私自侵入这一点上伊斯方也是同罪,王太后的命令过于蛮横了。伊斯方的脑子里,想着既能保持礼节又能拒绝的方法,突然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嗯,王太后陛下的命令,不能马上施行。”

    “不就是杀了奇夫么?”

    “嗯,虽然可以在这里动手,但那样的话鲜血会弄脏王太后陛下的住所,也会弄脏您的双眼吧,所以请允许我在外面处刑,片刻后再回来向您复命。”

    伊斯方盯着奇夫,伸出了手。

    “喂,自觉一点把剑给我。我也算发发慈悲,用你自己的剑砍掉你的头。”

    奇夫的脸上,变幻着好几个表情,但他还是无言地取下腰间的剑递给了伊斯方。伊斯方一本正经地,接过了剑。

    “那么就快走吧,冒失鬼。”

    伊斯方左手拿着剑,右手拽着奇夫的领子,在前面走着。

    通常这种程度的演技是不能过关的,但已经失去平常心的王太后态巴美奈心里似乎只关心着蕾拉的事情。他转身走向了建筑物,侍女和卫兵们也都跟着女主人。阿伊夏也若无其事地加在了最后面。

    “还是发出一声临死前的悲鸣比较好吧,伊斯方卿?”

    “真麻烦,那样会玷污我的耳朵。”

    两人走进了宽阔的内院。在昏暗的树荫下,伊斯方把剑还给了奇夫,奇夫把剑在身上放置好,简洁地说明着事情的情况。

    “——话虽如此,但手镯也有可能被摘掉或是进行买卖。也可以制造出外形一样的仿造品。这称不上是什么绝对的证据。”

    “可是,王太后陛下就是确信那个叫蕾拉的女人是自己的孩子。”

    “正确地说,她并没有确信,只是想要确信而已。”

    “那个家伙很难对付。这是一个讨伐伊尔特里休的机会啊——”

    巴达夫夏大半的土地都是不毛之地,但可以利用肥沃的绿地来养活几十万的人口。另外除了盛产有名的红宝石,还有很多银和铜的矿山,将那些资源出口到国外的话,也可以成立一个国家了。

    事实上,在被帕尔斯吞并之前,巴达夫夏也一直是一个独立的公国。

    “如果王太后态巴美奈以这些财富作为背景,与东边的辛德拉结盟,将蕾拉推荐成为帕尔斯的正统女王的话该如何是好?再加上,蕾拉如果再和密谋特兰再兴的伊尔特里休联手的话,事态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奇夫和伊斯方,无论是谁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无法想象得这么深入。正因为两个人进行讨论,互相刺激,才想到了这一步。并且,他们所想的,是一件十分不详的事情啊。

    伊斯方的脸有些苍白,连奇夫也失去了淡淡的笑容。

    “这可不是一件让人笑得出来的事情啊,伊斯方卿。”

    “我知道你是不得以才这么说的,不过的确,这不是一件让人笑得出来的事情。”

    (六)

    两个人这是一边看着建筑物一侧,一边继续商量着,奇夫说道。

    “总而言之,王太后态巴美奈、蕾拉、伊尔特里休,这三个人连结到一起的话就不好办了。只要切断这之间的联系,眼前的危机便会消失。”

    “的确说的是没有错,可怎么切断呢?”

    “你、就没有什么智慧吗?”

    “即使你这么说——啊,要是现在宫廷画家殿下在这里就好了啊。”

    伊斯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养育自己的亲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土星的小鼻子发着呜呜声,蹭着他的军靴。伊斯方的手抚摸着狼的头。

    “我想的是,无论怎样都要讨伐伊尔特里休,这是最起码的啊。真是的,那个特兰人,到哪里都要和帕尔斯与国王陛下对着干!”

    “我对那个伊尔特里休不太了解,不过听你这么说好像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啊。”

    只靠奇夫和伊斯方二人之力的话,想要讨伐伊尔特里休,当然还是有可能的。伊斯方与伊尔特里休对战的时候,奇夫在一旁射箭,很容易就能达到这个目的。但是,到了那个时候,王太后态巴美奈和蕾拉会怎么样呢?

    就连奇夫也无法作出判断。说得干脆一点的话,王太后和蕾拉在想些什么,要做出什么,对奇夫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想到国王亚尔斯兰知道这件事情时的心情,即使是奇夫,也不得不稍微考虑一下了。想到这些的时候,奇夫砸了一下嘴。

    “真是的,明明不是亲生母亲,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孝敬她。她也没有做出一点像母亲一样的事情来。”

    “因为亚尔斯兰陛下,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啊。”

    伊斯方用辩护的语气说着。亚尔斯兰那不能做到无情的善良,虽然作为一个为政者是一个缺点,但近臣们在这一点上,感受到了以往的国王没有的东西。

    “嗯,在王太后面前流血是最后的手段了。也有一个稍微稳妥的收场。”

    “那是?”

    “只要伊尔特里休带着蕾拉,去往别的什么地方消失踪迹的话就可以了。”

    “别的什么地方是指?”

    “别总是问我!应该是迪马邦特山的地下吧,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地狱的附近啊。”

    奇夫缩着肩膀仰望夜空。即使凶恶的敌人不会立刻从头上袭击过来,也不能有半点大意。令人讨厌的是,敌人也没有必要登上高高的墙壁上。

    一边抚摸着土星的头,伊斯方一边歪着脑袋。

    “那倒是可以,可如何才能让伊尔特里休按照我们所想的行动呢?”

    面对伊斯方的疑问,奇夫简明地说。

    “没有必要要什么小聪明。”

    “因为他已经成为了蛇王撒哈克。那张伪装的皮会马上剥落下来的。只要轻轻一戳,就会马上吐出恶臭的气息吧。”

    “说的没错。”

    “那样一来,只要伊尔特里休和蕾拉到了王后看不到的地方,如何料理他们就是我们的自由了。之后只要让王太后认为,他们到很远的地方幸福的生活就可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虽说是比较稳妥,但奇夫的方法也极为尖酸刻薄。但伊斯方尽管有些厌烦,也决不能有所反对。只要能讨伐伊尔特里休为火星和士兵们报仇的话,就算不择手段也没关系。只是,以伊斯方的性格来看,虽说是敌人但他能不能杀女人,就不得而知了。

    亚尔斯兰的心腹们一阵嘈杂的讨论结束之时,在王太后府东翼的二楼,态巴美奈与蕾拉正在面对着面。

    这是王太后的卧室。这间屋子里一直有一张装饰豪华的床,不过最近在门的旁边又添置了一张床。那是供蕾拉睡觉的。

    一直一来男性卫兵们是不允许上二楼的,不过蕾拉是女的,而且由于擅长棒术这个理由,被授予了特权。和王太后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同时也等于一直到早上都守护在王太后的身边。

    王太后坐在摆放于圆桌前的一张铺着天鹅绒的椅子上。蕾拉隔着圆桌站在那里。她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圆桌。圆桌发出彩虹一般的光彩,看不到平坦的桌面。金刚石、蓝宝石、红宝石、绿宝石、黄宝石、珍珠。翡翠——数不清的宝石被杂乱地扔在那里。

    看着这些宝石,蕾拉不知为何有些胆怯。

    讨厌和忌讳的颜色混在一起到了让人恐怖的程度,她短促地吐出了两口气。蕾拉向后退了一步,从额头上滑到脸颊的汗水发射着灯火的光。

    态巴美奈的眼睛注意到了这些。

    “蕾拉,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太后陛下。”

    “那样就好,那么,收下吧,把这些都给你了。”

    “——”

    “我也已经过了那个时候了,没有什么遗憾。你有着女王一样的气质。只要化个妆装饰一下身体,就会拥有绝世的美丽吧。那么,快收下吧。看,尤其是这些绿宝石多漂亮啊!”

    态巴美奈取出一颗很大的绿宝石。蕾拉的头转了过去,又退后了一步。她身后的门这时打开了。

    进来的是包括阿伊夏在内的三名侍女,为王太后送来了睡前的酒水。她们一边在温热的葡萄酒中加入了蜂蜜和白水莲汁,一边看到了这一幕奇妙的情景。从三名侍女身后探出头的老执事长也同样看到了。

    阿伊夏就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大声叫喊着。

    “王太后殿下,那个女人是魔物!”

    蕾拉猛地向后方一跳,重新捏紧了棒子,就像冻结融化了一样,她在一瞬间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猛气。

    态巴美奈发出了愤怒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这个小姑娘,不要说无礼的话!你精神失常了吗?”

    “不,王太后殿下,蛇王撒哈克的眷属十分害怕绿宝石,这是我在神殿学到的。那个女人不能将绿宝石拿在手里,因为她是蛇王的同伙。”

    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如电流一般击打着所有人。想从后面抓住阿伊夏肩膀的老执事长也脸色一变。

    “正、正是如此,我也听说过,蛇王和他手下们好像很害怕芸香和绿宝石。”

    还没等老执事长的话说完,王太后态巴美奈就有所行动了。她将绿宝石扔在了地上,粗暴地站立起来。雪白的纤纤小手一挥,阿伊夏的脸上便发出了声响。

    “别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你这个小丫头!”

    蒙受了不讲道理的暴力的阿伊夏,比起疼痛,倒是那份惊讶令她翻倒在地,就像被狮子的咆哮吓死的兔子一样。侍女们发出了悲鸣。态巴美奈一眼都没有看她们,重新转向了蕾拉。

    “蕾拉、蕾拉,是我不好。你要是讨厌绿宝石的话,就没有必要接受。那么,还有很多珍珠啊蓝宝石啊红宝石什么的,所以就挑你喜欢的就可以了。”

    她双手捧着宝石,向站在一边的蕾拉走过去。这种异常的情况,令老执事长也茫然地不敢出声。

    态巴美奈刚要把宝石放在蕾拉空空的左手上时,响起了一声野兽的尖叫。人的叫声也随之而起。从敞开的门,飞进了一团暗褐色的皮毛,蹬了两步地面,如疾风一般跳到了蕾拉身前,这正是土星。

    宝石像雨水一样从王太后的手中掉落到了地上。

    蕾拉的棒子发出了吼声,引起了一阵风。

    土星闪避了。但是没能万全躲过去。伸长的棒子的一端擦伤了它的尾巴,土星向前摔去,利用前肢撑了一下地面,翻了一个跟头。

    蕾拉的棒子再次发出吼声,向土星的头部击来。眼见就要集中土星的时候,一个身体挡住了土星的身体。棒子从那个身体的肩膀到后背,滑了过去。

    尽管感觉十分疼痛但却没有吭声,抱着土星滚动着的正是阿伊夏。如果直接挨上这一击的话背骨也许都会被打碎。但蕾拉受到踢门而入的人影的影响,打乱了自己的动作。

    “撒哈克的眷属,待在那里别动!”

    一边喊着一边挥舞着剑的正是伊斯方,蕾拉转过了自己长长的身体,刺出了一棒,铿锵的火花四处飞散,两人的位置互相交错着。

    王太后大叫一声。

    “不许对蕾拉出手!你的无礼是不可饶恕的!停下来!”

    “王太后陛下!”

    伊斯方激动地说着。

    “那个女人如果真的是王太后陛下的女儿的话,也已经堕落为蛇王撒哈克的同伙了呀!她隐藏自己蛇王眷属的真是身份,想要利用王太后陛下的好意,来为害帕尔斯国啊!”

    实际的情况,是蕾拉的意图已经将态巴美奈骗到这种地步了,这是伊斯方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他觉得为了让态巴美奈明白,有必要说出这句强烈的话了。

    结果伊斯方失败了。王太后态巴美奈并没有明白。

    “你有什么证据吗?”

    “说道证据,那就是奇夫卿的证言——”

    “奇夫?奇夫不是已经死了吗?”

    走漏了风声,伊斯方赶紧闭上了嘴。

    蕾拉还在摆着架势。她将棒子横在腰间,身体向右打开,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在她灼热的视线中出现的,是一个活着的幽灵的身影。为了挡住门口,奇夫现身了。

    转身确认了那个身影,王太后态巴美奈喘起了粗气。

    奇夫没有说话拔出了剑。这样看来,是打算要一击杀死蕾拉。

    和伊斯方不同,奇夫是绝对不会顾虑到王太后态巴美奈的。他也感到没有解释的必要。蕾拉作为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想要与亚尔斯兰作对的话,不管王太后是否接受,都只有杀了她。

    奇夫这个男人的凶狠,从他的外表以及他平时的言行来看是绝对想象不到的。即使承认蕾拉有可能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可一旦下定决心,杀死蕾拉这件事情,是绝对不会有所迟疑的。

    “就算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那又怎么样?”

    奇夫没有说出口。尽管没有说出口,但他一边缓慢地挥舞着剑尖,一边滑行一般地移动双脚向蕾拉靠近的样子,让人联想到猎物就在眼前的豹子。

    蕾拉一直站在那里,不能动弹。

    “蕾拉,快跑!”

    喊声从王太后态巴美奈的口中迸发着。王太后一边踩着散落一地的宝石一边跑了过来,挡在了蕾拉与奇夫之间。

    本应该刺穿蕾拉心脏的,化为电光刺出的细细的剑刃,却正在向王太后的胸口上刺去。

    只差毫厘。

    金属声尖锐地刺穿了人们的鼓膜。奇夫的剑在空中停止了,跳起的伊斯方翻着手腕,用自己的剑挡住了奇夫的剑。

    伊斯方在挽救王太后态巴美奈生命的同时,也将奇夫从杀害王太后的污名中救了出来。

    态巴美奈倒在了地上。华丽的衣服下面滚动着宝石。

    “来人啊!快来照顾王太后啊!”

    匆忙的人声和脚步声纷乱而至。态巴美奈的嘴中还在发出激动的声音,不过已经无法判断那是话语还是气息了。

    伊斯方没有特意去听辨,将王太后的身体委托给执事长和侍女后,拔腿就跑了出去。奇夫也已经如猛禽一般迅速追出去了。而蕾拉刚刚从二层的窗户一跃而下。

    (七)

    窗外漂浮着一个黑团,蠢蠢欲动着。首先发现那就是坐在篮子里的伊尔特里休的人是伊斯方。他握着窗框,化作飞鸟一般落到了地上。在地面上的卫兵都在喊叫着冲了过来。

    “借我一把枪!”

    伊斯方将慌忙向他刺来的长枪一把夺了过来,并举过了右侧的肩膀,助跑了三步坚决地投了出去。

    在空中发出了叫声。一只有翼猿鬼被长枪贯穿了身体。从背部刺入的长枪,击碎了怪物的背骨后枪尖又从前胸飞了出来。

    有翼猿鬼双手放开了吊起篮子的绳索。它握住了从胸前刺出来的枪尖,身子在空中向后仰着。张开的大嘴中、发出了苦闷和憎恶的声音,并对着月亮吐出了一口鲜血。

    虽然在用翅膀闪动着夜气,但是被刺穿的有翼猿鬼还是奇怪地扭动着身体,飘落到了地上。

    这时候,伊尔特里休乘坐的篮子发生了严重的倾斜,并且失速下落。原本吊起篮子的三只怪物中,因为消失了一只所以发生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

    马蹄的声音,踏破了夜晚的黑暗。伊尔特里休蹬了一下篮子的底部,抓住绳索避免了滚落。

    “伊尔特里休,这次你休想逃!”

    打开王太后府的大门,伊斯方飞身骑上隐藏在墙外的爱马,追了上去。为了追击,奇夫也飞身上了马。奇夫这匹是从王太后府的马厩中挑选的一匹宝马。当然事先并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篮子还在被两只有翼猿鬼吊着,但还是从高处一个劲儿地下落,底部几乎已经要落在地面上了。站在篮子里面的伊尔特里休,和马背上的伊斯方与奇夫,视线的高度差不多变得想等了。

    这是一条很宽的道路。伊斯方和奇夫并排走着,对伊尔特里休的篮子进行左右夹击,即使这样道路的宽度还是有富裕。道路两侧黑压压地并列着一排排悬铃木。

    奇夫从右边,伊斯方从左边,手持闪闪发光的宝剑进行攻击。篮子边缘的木片已经飞了出来,绳索也已经快要断掉了。

    在黑暗的天空下,奇夫和伊斯方都使出了全力讨伐着伊尔特里休。因此,没有注意到另一个篮子正在从头顶上急速降落。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也被剑刃互相撞击的声音,马蹄踏响地面的声音,也被剑刃互相撞击的声音,马蹄踏响地面的声音,还有马的鸣叫声音所抵消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当蕾拉从上空猛然地用棒子进行攻击的时候,伊斯方的头部根本就毫无防备。

    也许是因为运气在这一边,伊斯方的坐骑踩到了路面上的石头,稍微打乱了一下姿势。这使得伊斯方本来要攻击伊尔特里休颈部的一剑失去了准心,挥空了。而蕾拉的棒子也就只是擦了一下伊斯方的耳朵,虽然给了他灼烧一般的疼痛,但明显离致命伤还差得很远。

    伊尔特里休哈哈大笑起来。

    特兰人的双手,抓住了蕾拉所乘坐的篮子的边缘。利用强韧的弹力,伊尔特里休将自己的身体轻盈地啦了过去。就这样在空中从一个篮子跳到了另一个篮子中。

    这时候,两匹马还在继续疾驰着。

    虽说地形平坦道路也很宽,但是要在夜间以这种速度策马前进,并且还要在马背上挥剑。即使又是骑手又是剑士,即使奇夫和伊尔特里休是多么的英勇不凡,也只能眼看着伊尔特里休做出这种事情。

    “干得还不错嘛,帕尔斯人。”

    伊尔特里休向地上投来了赞赏的话语。

    “不过,我可不想陪你们一直玩下去。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王妃已经到手了。接下来便要再兴特兰,征服大陆公路,最后让我的孩子继承霸权!”

    “真是莫名其妙的话啊。特兰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靠做白日梦生存的呢?”

    “随便你怎么说,你们如果是帕尔斯国王的臣下的话,还是快回到王宫去转告他为妙,就说伊尔特里休马上要来夺回宝座啦!”

    伊尔特里休和蕾拉乘坐的篮子,是由六只有翼猿鬼吊起来的。两只一起提着一根粗绳子。笑声在夜空的深处渐渐远去。伊尔特里休把之前独自乘坐的篮子扔在了地上,两只怪物也追随着主人逃去了。

    “真是一个擅长逃跑的家伙。”

    奇夫砸着嘴,伊斯方击打着马鞍十分不甘心。

    “第二次让他逃走了,两次了!火星,原谅我。”

    土星也十分惋惜地发出了长长的嚎叫。相继培沙华尔之后,在这里又没能抓住机会为兄弟报仇。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正如当初所想的一样。他们到远方幸福去了。只是,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吧。”

    嘟嘟囔囔的奇夫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僚将。伊斯方掉转了马头。

    “要去哪里?伊斯方卿。”

    “这还用问?回王太后府。”

    “去干什么?”

    奇夫的问题,让伊斯方扬起了眉头。

    “当然是将事情的详细经过报告给王太后陛下啦!”

    “不行不行。”

    奇夫的手在面前摆动着。

    “报告实情之后,只会让王太后更加心痛。不过,适当说些谎话的话,之后也会变得很麻烦。大概刚一回去,王太后便会激动地将我们斩首或是绞首吧。”

    面对论据充分的话语,伊斯方也无法进行反驳。

    “那么,应该怎么办?”

    “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就先这样策马前进,离开‘悬铃木之园’再说。”

    “逃跑!?”

    “不要误解别人的话嘛。有没有人追我们,所以永不着逃跑。只是离开而已。”

    “我觉得那样也不错。”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土星先发出了叫声,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跑了过去。伊斯方看到骑着骡马的姑娘的身影,大吃一惊地喊了出来。

    “阿伊夏小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骡马好像在拼命地喘着气,明白了这匹骡马也是全力飞驰而来的。阿伊夏关照地挥着手,从马背上下到了地面上。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是从王太后府跑了出去。回去的话,一定会被王太后殿下下令杀掉的。所以现在没有地方可去。”

    “那、那还真是有些糟糕啊。”

    伊斯方想起来了,刚刚在王太后府中从蕾拉的棒下舍身救了土星的,不正是这个奇怪的女人吗?现在放下她不管的话,岂不是忘恩负义。

    “明白了,那就一起来吧。我会在王都里给你找个职务和住所的。”

    “要带我去王都吗?”

    阿伊夏的双眼闪烁着。

    “太感谢了。我一定会帮上忙的。请把家计的料理也交给我吧。我节省支出的话,即使收入不增加,生活也会富裕起来的。”

    “不,嗯,那个就算了——”

    一边听着伊斯方他们的谈话,奇夫心里一边思索着,应该把这次在巴达夫夏经历的事情,告诉给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吧。尽管很短暂但蕾拉确实也曾经是她们的朋友啊。

    “嗯,只有去向陛下报告了。事情变糟的话,就让宫廷画家殿下的智慧来处理吧。”

    三个人类,一只狼,两匹马,一头骡马。引起过路人注视的奇妙的一行人,于七月十四日,与加斯旺德带领的部队会合了。

    随后在七月二十四日,回到了王都叶克巴达纳。飞翔在空中的使者“告死天使”也已经回到了王都,而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十日前也回来了。国王亚尔斯兰,举起双手,欢迎着奇夫、加斯旺德、伊斯方三名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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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17:51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暗黑神殿
   

    (一)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十二日。

    “盛夏四旬节”已经接近结束。在王都叶克巴达纳周边地区,一进入八月份就会开始洋溢一种晚夏的氛围。酒馆里面,为了卖酒能在天气变冷之前卖光开始进行了降价,市场上也开始出现梨和葡萄等水果。

    这段时期。克巴多和梅鲁连两名将领,还在培沙华尔城塞中进行着战后处理。

    古拉杰和特斯两名将领经海路于七月二十日到达了基兰港。在那里停留了五天时间以作充足的调整,将大量的芸香装载到车上,走陆地运往王都叶克巴达纳。预计将会于八月十日左右到达。

    因此,在七月二十七日的现在,身在王都的人有,奇斯瓦特、达龙、那尔撒斯、耶拉姆、法兰吉斯、亚尔佛莉德、萨拉邦特、吉姆萨、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共十一名将领。

    这十一名将领,在七月末十分匆忙地互相进行访问和会面。一位告辞之后,马上就和另一位交谈,同样的话语说了好多遍。有人开始提出,这样下去的话既麻烦又浪费力气。

    “所有人,汇聚一堂吧。本月三十日,召开报告会,共同汇报重要的情报。”

    大将军奇斯瓦特于七月二十七日将此传达给了诸位将领。虽然是一个很适当的指示,但却需要奇斯瓦特本人跑来跑去,又听又说,也不得不积存了一些反感。刚刚去恳求国王亚尔斯兰的许可时,凭借着年轻的君主那种气质,他当场就给予了承诺。

    “王宫里面随便哪间屋子你们都可以自由地去使用。”

    为会议而准备的屋子,在王宫内有好几个。全都是空房间。

    亚尔斯兰的“宫廷”,与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相比较,还不到其十分之一的规模。而且即使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也并不是一个有意想要显示奢华的君主。在王妃泰巴美奈和服侍她的女官们不在,后宫空出来的时候,他也不会要求在窗前亮起灯火。

    而亚尔斯兰就太过俭朴了。他认为供自己生活的屋子,只要有卧室和客厅还有浴室就已经足够了。即位之后,他将王宫的一小部分进行了修筑。无论如何,不能对荒废的召见用的大厅就那样置之不理,而且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在建筑这件事上给予许多人工作和俸禄。

    宰相鲁项至今为止已经向年轻的国王进言过几十次几百次了。

    “如果不想邻国的拉杰特拉王那样奢华的话,会让各国的使者们怎么来看待呢?”

    即使是被引为例证的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虽说充分享受着人生,但也并没有超过君主范围的奢侈。那些说到底也全都是在国家财政允许范围之内的事情。

    面对鲁项的进言,亚尔斯兰苦笑着做出回应。

    “如果我变成了像拉杰特拉那样奢华的样子,也就不再像我了。”

    “习惯的话就会慢慢适应了。如果最上层的人都这么质朴的话,那么下层的人们也会变得很难享受生活。”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尽管亚尔斯兰点着头,可结果对她来说,还是过着俭朴生活的一身轻松感更符合他的性格。他不喜欢被关在黄金的牢房中,喜欢凭自己的一双脚到处跑,这总是会让鲁项和耶拉姆为他担心。

    顺便说一说耶拉姆的这个官衔“侍卫长”。是在帕尔斯旧王室的鼎盛时期指挥五千到一万名士兵的一个身份,但按照现在的实际情况来说,只是一边作为国王的交谈对象,一边充其量统率着一百人左右。

    提起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二十七日,那已经是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内拥立年少的新国王的翌日了。而在王都叶克巴达纳内谁也不知道密斯鲁国的形势。最多也就只能感觉到国境对面那边的警卫兵们似乎在吵吵嚷嚷着。

    一夜之间强夺密斯鲁国权的席尔梅斯这边,也同样不知道帕尔斯的形势。互相之间真是不相上下。

    亚尔斯兰第一个知道的,是关于围绕着迪马邦特山以及培沙华尔展开的与魔军作战的情况。这第一个报告,是由勇敢的行动者“告死天使”汇报的。

    告死天使在王宫的天台上落下是在七月五日的上午,尽管身为万骑长的大将军克巴多写的书信并不算长,但亚尔斯兰也能很快地清楚这场凄惨的攻防战的原委了。

    而想要精确地了解途中的经过,不得不等待参加攻防战的诸位将领的归来,但有些讽刺的是,同样是在七月五日的下午,经由苏联马尼亚的急使也赶到了王都的城门前。

    这名叫拉特乌尔的急使,全身上下满是汗水和沙尘,甚至连芸香的味道也几乎已经闻不出来了。他将递来的水瓶中的水一饮而尽之后,这么说道。

    “请求早日出动援军!”

    “放心好了,培沙华尔已经得救了。”

    听到大将军奇斯瓦特这么说着,他只是发出了小声的叫喊,就那样的失去意识了。

    随后亚尔斯兰热情地叫来奇斯瓦特和达龙,还有那尔撒斯三个人,说道。

    “出现牺牲真是遗憾,不过克巴多已经尽力了。无论怎样,都想不出来比克巴多还要好的指挥和统率。虽然克巴多自己让众多士兵战死的罪名提出要接受处罚,可我还是决定要赐予他奖赏。”

    三名将领都赞同国王,同时为日后的奖赏而完全肯定了克巴多的行动,并进行了一番交谈。那尔撒斯发言说。

    “克巴多的功绩,并不只是坚持守卫培沙华尔这一点。面对伊尔特里休,说出培沙华尔永远都不会拱手相让这句话,也十分重要。”

    达龙歪了一下脑袋。

    “那也算是功绩吗?”

    “是大功。”

    “嗯,克巴多卿的话语,作为一名武士的确让人眼前一亮,我也认为这将我军的决心宣扬了出来。只是,我却不认为伊尔特里休会因此放弃对培沙华尔的攻略。倒是会令他相当固执地,不惜一切代价将培沙华尔抢过来吧。”

    “所以这样就好了。”

    那尔撒斯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笑了起来。

    这家伙又在计划着什么了。亚尔斯兰和达龙还有奇斯瓦特都有同样的想法,但也都回避了这之后的问题。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是一个时机到了便会说,时机只要不到就只字不提的男人。虽然不知道那时神算还是奸智,不过还是应该等着那尔撒斯的脑中将其酝酿为最佳的葡萄酒吧。

    “我觉得不能再无度地驱使告死天使了,所以只好命令人类使者,尽早地将这边的决定传达给克巴多。必要的物资也一定要送过去,那尔撒斯,你来考虑大致的内容吧。”

    “遵命,陛下,明天一早我就会交给您。”

    “就算是这样——”

    亚尔斯兰的视线隔着窗子向天空中望去。在越发深邃的碧空中,漂浮着细长的云朵。

    “按照吉姆萨和奇夫的报告,特兰国的伊尔特里休的确还活着啊。”

    四人围着地图而坐。这是一张帕尔斯的地图。从旧特兰国境附近到培沙华尔和巴达夫夏地区用红线标明着。这是将所有在伊尔特里休出现的土地上画上的点,用线连接而成的。

    这也就是说伊尔特里休是在帕尔斯国的东部由南向北不断地进行着活动。

    “比起奇夫和我,倒是这个特兰人更能活动啊。”

    那尔撒斯本打算开一个玩笑。

    “真是这样。”

    这却让达龙认真的点起了头,所以亚尔斯兰和奇斯瓦特全都笑了出来,那尔撒斯也没办法生气。

    “不过,他在世间如此费力的活动着啊。也正因为这样才真是一个笨蛋。”

    达龙还在拙劣地硬着嘴。

    “现在,那个家伙在哪里呢?”

    奇斯瓦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四个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地图上。落在了这条帕尔斯东部连接南北的红线上。伊尔特里休一定就隐藏在这条线上的某个位置上吧。

    奇斯瓦特继续说道。

    “伊尔特里休既勇猛也富有奇略和统率力,战斗起来的话的确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对手。”

    从吉姆萨开始,克巴多、特斯、梅鲁连、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合计七人的帕尔斯军的勇将都曾与其交手,但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击毙他。

    “他还真是越来越擅长逃跑了。可以看得出来他在这条道路上进行着修业。”

    那尔撒斯回应了达龙的话。

    “不过,伊尔特里休也有一个缺点。”

    “那是?”

    “就是不能做到不战而退这一点。再加上他对培沙华尔的执着,就足以料理那个男人了。”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那尔撒斯的嘴就再次闭上了。

    (二)

    已经到了七月三十日,王宫中召开了由十一名将领参加的报告会。不过,这天早上亚尔斯兰第一个召见的人,是身为皇陵管理员的费尔达斯。他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就一直搜索着夺走安德拉寇拉斯三世遗体的犯人,可却毫无成果,如今千方百计地提出负责辞退。

    “偷盗皇陵的犯人至今没有查明的确很遗憾,但是皇陵管理官的职务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所以不能接受费尔达斯的辞退。你应该继续担任那项职务。”

    亚尔斯兰如此的命令,显然是在慰劳费尔达斯。费尔达斯几次将头叩在了地上。

    亚尔斯兰是一名宽容的君主这的确是事实,但另一方面也有别的原因。鲁西达尼亚大侵略中帕尔斯失去了许多人才,仅靠五年时间是无法填补这个漏洞的。如果让这些没有犯决定性错误的人一个一个的辞退,之后也就没有人来接替他们了。

    费尔达斯被国王的宽厚仁慈感动着退了下去,而大将军奇斯瓦特正好看到了他的背影,便对一旁的达龙小声地说着。

    “我想过要是沙姆卿和夏普尔卿还健在的话就好了。也就没有必要害怕伊尔特里休了。”

    “他们如果还在的话,的确有把握,不过拥有像奇夫和梅鲁连这样的同伴不是也很好吗?”

    “说的没错。”

    点头之后,奇斯瓦特的胡须旁泛起了一丝苦笑。

    “自从鲁西达尼亚大侵略以来,帕尔斯军的人才性质已经变了啊。我才刚刚三十四岁,却感觉自己已经上了年纪了。”

    “那种台词,是孩子成人后才应该说的吧。”

    “嗯,说的也是。”

    不一会儿诸位将领就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了王宫,并被请到了报告会的座位上。

    “真像陛下的风格。”

    令加斯旺德和亚尔佛莉德高兴的是,亚尔斯兰并没有坐在上座。十三个作为按照直径四加斯左右的圆形设置着,出席者全都盘腿而坐。而且,国王的左侧坐着宰相鲁项,右侧坐着大将军奇斯瓦特,硬要说的话那边也可以称为上座。不过国王的正面坐着军师那尔撒斯,他旁边坐着达龙,所以这边也不能被称为是下座。

    看到全员都入座了,从亚尔斯兰往左依次是鲁项、加斯旺德、吉姆萨、萨拉邦特、达龙、那尔撒斯、亚尔佛莉德、法兰吉斯、奇夫、伊斯方、耶拉姆和奇斯瓦特。窗户打开着,令人心情畅快的风吹了进来,不过为了防备敌人袭击,门外和院外,甚至就连屋顶上都配置了警卫士兵。

    上午开始的报告会,经过午饭时间后继续开到了傍晚。由此,出席者们才能够共享了海量的情报,并经过了一番整理。

    在密斯鲁的查迪的死。奥克撒斯领主姆瑞鲁,即萨拉邦特父亲的意外死亡。迪马邦特山地下迷宫中的战斗。培沙华尔城塞的攻防。旧巴达夫夏领土上“悬铃木之园”发生的怪事——

    每个人报告的时候,其他的出席者都提出了疑问,大家用兴奋的声音展开着讨论。如果变得难以收拾的话,那尔撒斯便会冷静地总结议论,整理要点。

    关于姆瑞鲁的死,身为儿子的萨拉邦特已经完全知道了。是在国王面前,从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那里听到的。因此,在这次三十号的报告会上,即使再一次听了一遍报告也并没有让自己的感情过分激动。不过,看到他厚实的肩膀搭下来,背部弯下来的样子,伊斯方和加斯旺德还是感到十分遗憾,并且无法正视僚将的脸。

    萨拉邦特开了口。

    “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啊,就是那个银质手镯的故事。即使王太后所说的都是正确的事实,那个叫蕾拉的家伙,就一定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吗?”

    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亚尔斯兰的出生,所以是一个不太好说的话题,但是由于萨拉邦特毫无忌讳地想要和大家交换意见,诸位将领也就都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在目前这个阶段,还没有提出一个十分具有说服力的意见。

    “有意思。”

    说这话的人是那尔撒斯。达龙马上问道。

    “什么有意思?”

    “啊,那个叫蕾拉的家伙如果真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并且喝了蛇王的血成为其眷属的话,事情不就变成了打到蛇王的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后裔参加到了敌人的阵营中去了吗?”

    达龙稍微看了一眼亚尔斯兰,皱了一下眉头。

    “光是有趣就没别的了么?”

    “没了。”

    冷峻干脆的表情和语气,那尔撒斯环视着在座的人。

    “光是有趣就已经够了。那之后再将其扩展深入的话,我那尔撒斯可是不会饶恕的。就算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成为了蛇王的眷属,那又怎么了?即使这是一个讽刺的观赏物,说到底也都是帕尔斯旧王室的事情。与现在的帕尔斯国和国王,没有任何关系!”

    这并不是大声的呼喊。不过在座的人全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静坐着。打破沉静的,是亚尔佛莉德有所迟疑的抗议。

    “可是,也许蕾拉不是自愿的——”

    “是在那个蕾拉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吧。伊尔特里休肯定有伊尔特里休的理由。不过,我们没有必要考虑到这些。用不了多久魔军就有可能向王都发起大举进攻,到了那个时候看到敌人阵前的伊尔特里休和蕾拉身影的人,要毫不迟疑地讨伐他们!”

    “——”

    “如果有因为念在过去的友谊和交往,而对讨伐魔军将领有所迟疑的人,那就是把自己的私情优先于真理之上,就是帕尔斯的仇人。即使国王宽宏大量地饶恕了,我那尔撒斯也不会让他活下去。你们都给我记清楚了!”

    那尔撒斯的剑技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领域,这一点大家一致认同。但是,与那不同的,是其尖锐的理论和刚烈的意志,也让身经百战的勇将们折服了。大将军奇斯瓦特、达龙和法兰吉斯三位将领无言地将双拳撑在地上低下了头,于是其他诸位将领也都一起照做了,这正是他们在无言之中发誓遵守军师指示的表现。

    只有亚尔佛莉德看着那尔撒斯的侧脸似乎表示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随后便将双拳按在地上,头低得比谁都要深。

    一直有着宫廷画家这个虚名的叫做那尔撒斯的人物,之所以能被称为是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并不只是因为他不负众望地在战场上出奇制胜这一点。在黑暗之中点起灯火为人们指明正确的道路,那种明哲,也被没有远望战场的诸位将领再次认识到了。

    “那尔撒斯。”

    打破沉默的,是亚尔斯兰的声音。那尔撒斯就像从自己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一样,看着年轻的君主并深深地行了一礼。

    “臣下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国王面前,擅自说了一些过分的话。请您处分我。”

    “没关系,那尔撒斯,你只是代我把我应该说的话都说了而已。”

    亚尔斯兰端正的坐在那里。

    “责任全部都由我这个国王来负。诸位爱卿要决不怠慢地按照那尔撒斯的指示去做。也许会给母亲大人带来不好的结果,但总之我会去道歉的。所以诸位爱卿不要有任何的担心。”

    一朵极大的云在半空中飘着,挡住了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在略微变暗的座位上,国王的声音静静地流动着。

    “作为儿子负罪是悲伤的,但作为国王被问罪,则是更加痛苦的。比起母亲大人的泪水我还是更重视民众们的鲜血,这才是身为一国之王的人的义务。如果我将此事忘却的话希望大家能够提醒我一下。”

    此时在座的十一名将领,都有着不同的立场和心情。有侍奉旧帕尔斯王室的经验的人。没有那种经验的人,与王太后态巴美奈见过面的人。没有与她见过面的人。曾经作为敌军与帕尔斯军作战的人。没有那种经历的人——

    超越了各种立场与心情,将他们联结的人。那就是国王亚尔斯兰,正因为他的存在全员才会联结在一起。无言之中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点,也都明白了没有人可以替代这个年轻的君主。

    (三)

    一同解散了。各自都取得了大量的情报,将那些全都消化的话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亚尔斯兰为了热情地送别每一个人,提前站在了屋子的门口。最后剩下的,是奇斯瓦特、达龙和那尔撒斯三个人,他们一边看着站在门口的正与亚尔佛莉德还有奇夫谈话的君主的身影,一边小声地交谈着。

    那尔撒斯说道。

    “虽说伊尔特里休投靠了蛇王,但他也只是一名战士并不是策士。”

    “为什么这么想?”

    “没有把王太后作为人质。”

    听到那尔撒斯的指点,奇斯瓦特和达龙一瞬间发出了喊声。看着亚尔斯兰的背影,奇斯瓦特呻吟着。

    “的确如此——如果把王太后陛下作为人质的话,一定会让亚尔斯兰陛下有所动摇的吧。”

    “派遣士兵去王太后府进行护卫吧?”

    那尔撒斯对达龙的话摇了摇头。

    “不,那样行动的话,反而有可能会告诉敌人这边的弱点。置之不理好了。”

    “但是,我是说如果,如果王太后被伊尔特里休为害的话——”

    “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王太后会被当作人质了。而且对亚尔斯兰陛下来说,蛇王就会成为母亲的仇恨,他便会以决不后退的决意去亲自战斗吧。”

    达龙有些怀疑地看着做出明快回答的那尔撒斯。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那尔撒斯,你这家伙,即使发生这种结果都没关系吗?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你正是期待着结果变成这样吧?”

    “怎么会?我可没有坏到那种程度啊。”

    这个地上最坏的男人,厚颜无耻地做出这种反应,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那么,假设的话题就先适可而止,今天都回去吧。花了半年时间从绢之国千里迢迢送来的上等画笔今天好像就要送到了。”

    诸位将领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脚步的影子都已经变长了。

    大将军奇斯瓦特一边埋头思考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一边乘马回到了家门前,妻子娜丝玲对其笑脸相迎。在她身旁的,是吉姆萨从边境带回来的孩子,他对奇斯瓦特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人称为“细心周到”的少女,虽然失去了声音,但表情十分快活。即使奇斯瓦特的妻子娜丝玲不做任何吩咐,她也在屋子里面转着,帮忙侍女和仆人们做一些事情。扫除啊洗衣服啊照顾马匹啊什么都干。不知是不是因为喜欢她,被大人们开玩笑称为“五十年后的大将军”的艾亚鲁,也总是追随在她的身后。

    娜丝玲最近想把这个“细心周到”的少女从自己家里作为新娘嫁出去了。看着“细心周到”的少女背着艾亚鲁向自己问好的样子,留着端整的络腮胡的大将军微笑着,摸着她的头走进了家里。

    成为王都新的居住人的,不只是这个“细心周到”的少女。还有与伊斯方和奇夫同行的阿伊夏。

    “如果曾经进行一段时间女神官的修行的话,就来我家好了。为我干点什么事情吧。”

    听法兰吉斯这么一说,亚尔佛莉德也说道。

    “来我家的话也可以啊,同样是修行失败的人,我想一定会有共同话题吧。”

    亚尔佛莉德似乎产生了亲近感,但法兰吉斯关于这一点什么也没说。

    报告会之后,亚尔佛莉德对法兰吉斯倾诉着内心的话。

    “不管怎么样,蕾拉发生了这种事情——”

    从奇夫和伊斯方那里听到的事情,深深冲击着亚尔佛莉德。

    “你不要泄气。这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蕾拉是一个心地那么好的姑娘啊!又不是她自愿变成那样的,太可怜了!”

    “我当然也知道这点。但是还是下不了手啊。她如果是被毒药迷倒了的话,只要弄醒她不就好了?”

    亚尔佛莉德一直都想和那尔撒斯一对一的交谈,可却没有什么机会。

    关于阿伊夏,得知详情的亚尔佛莉德也很有兴趣,向带她回来的伊斯方问道。

    “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啊,是一个经常摔倒的姑娘。”

    “这倒是一个奇妙的表现啊。”

    “正如你说的那样,不过这也都是事实。”

    伊斯方第一次向阿伊夏搭话的时候,她就撞到了过路的人摔倒了,之后被气糊涂的王太后态巴美奈打了一巴掌的时候也摔倒在了地上。总是出现发出悲鸣摔倒在地这种悲惨的情景,也正是因为总是会摔倒或被推翻,才给人留下了奇妙的印象。作为伊斯方看来,必须考虑一下身体运动的方法,那样一来问题就马上得到了解决。

    “那个叫阿伊夏的姑娘,拥有侍奉贵人的经验,所以就让她在王宫里工作吧。正好女官中有一个人因为老毛病病倒而辞职了,她可以满足需要来填补空缺。”

    宰相鲁项如此裁决了,阿伊夏骑着骡马转移到了王宫,给了她一间女官的空屋子,她马上摘来一些花朵进行装饰,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鲁项可以说是由人望和威信塑造形象的宰相。国王亚尔斯兰踏上征途时,他便留守于王都中,以消除后顾之忧。

    关于内政方面也发挥着坚实的本领,在安定帕尔斯民心方面的功绩最大。但他并不是一个在外交和战略方面总能想出一些奇谋。最后戏剧性地获得成功的人物。他将那些都交给了副宰相那尔撒斯,而自己则踏踏实实地支撑着年轻的国王。亚尔斯兰也从心底信赖着这个宰相。要说君臣之间存在的唯一一个不满的话,就是关于“国王的新娘”那件事情了吧。

    有一些旧势力对亚尔斯兰各种各样的改革感到不满。也有很多血统推崇者四处宣扬亚尔斯兰不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亲生儿子。还有一些老贵族对那尔撒斯和奇夫感到厌烦并称他们是“不听话的两个毛头小伙子”。不过,因为鲁项一直在全面地支持亚尔斯兰而且丝毫没有动摇,所以那些家伙的叫声也一直没有变大。

    有一次,亚尔斯兰顺便向他问道。

    “像奇夫那样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情的家伙,宰相并不喜欢吧?”

    随后鲁项重重地回答。

    “没有没有,看到奇夫卿,我就能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感觉很怀念啊。”

    面对这个回答,不只是亚尔斯兰,连一旁的耶拉姆都被吓到了。鲁项说完话便离去了,亚尔斯兰和耶拉姆窃窃私语着。

    “鲁项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嗯,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即使是开玩笑,应该也不会开那种玩笑。想想的话,他的年龄能当我的父亲了。发生过一些我们不知道是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鲁项曾经是雷伊的领主,不过在他年纪轻轻当上领主的时候,正面临财政马上要破产的状态。于是便向王室和富豪借钱向荒野引水路,让流亡的百姓在这里定居开垦农田。而他自己也混入百姓之间参加了劳动,听取民众的声音来努力进行改善。

    花费了二十年,他的领地上农牧业的产量是过去的三倍,人口也是过去的两倍。学校和医疗所也都建起来了,所有道路的两侧都种上了一排排的树。借的钱加上利息也都已经还上了。在那期间,一个种族内围绕着继承发生了争执,双方调整兵力将要发生武力冲突,但他调停了这个事态,因此在贵族社会中也受到了好评。

    各种各样的事迹都报告到了王都叶克巴达那,于是他就被当时的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叫过来任命为宫廷书记官。在但当民政的一个部门内工作了两年,集得了部下和民众的人望,但随后好像由于卷入了宫廷内的暗斗之中,所以便以探望老母亲的病情为理由返回了领地,从那之后开始,到应王太子亚尔斯兰的要求参阵为止这段时间里,一直过着安稳的田园贵族生活。

    因为他有着稳重质朴的为人,以及“二十岁的时候看着像三十岁”的老成的容貌,所以应该与奇夫那样轻浮的人生无缘才是。这些很有可能会让人联想到一句帕尔斯的谚语,“靠根生长的大树,羡慕无根的小鸟。”

    在鲁项担当宰相这件事上,没有人有所异议,在任虽然已经快四年了,但之后的五、六年里也不会出现什么竞争者吧。实际上鲁项已经功成名就,他怀念着故乡,希望可以早日辞退。后任想由那尔撒斯来接替,但是还是有些担心而无法施行。

    那就是那尔撒斯的坏。他原本是一个对地位和名誉不固执的男人,就算当了宰相也有可能随时会逃走,而他一直顽固地决不撒手的则是“宫廷画家”这个称号。

    “如果让我停止宫廷画家这个称号,就是让我死。”

    这些话,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想都不想就会说出来,而且他还在拼命地买着高额的画布和画笔。

    “世间会有那么浪费的事情吗?”

    伴随着达龙的声音的,是他一脸无知的表情。

    (四)

    奥克撒斯领主一族,即使在帕尔斯也属于屈指可数的名门。但是,失去了领头的姆瑞鲁卿,他的哥哥凯麦恩也被亚尔佛莉德所杀,而凯麦恩的儿子纳摩德也行踪不明。几乎已经灭亡的一族,健在的就只剩下姆瑞鲁的儿子萨拉邦特了。

    知道这件事情的国王亚尔斯兰,虽然劝说萨拉邦特让他回乡进行处理,但他还是坚决地推脱了。王都周边几个公共工事同时进展着,指挥这些的人不能回乡,就是这么回事。

    “不想回去啊,那就不勉强了。”

    亚尔斯兰察觉到了,也就不再继续劝萨拉邦特回乡了。不过,虽然年轻但也有着老江湖一面的这个国王,马上就向宰相鲁项下达了指示,准备将奥克撒斯地区的领主权由萨拉邦特来继承,当天之内便完成了国王执笔的新领主认可状。

    萨拉邦特接过认可状,嚎啕大哭。他感激国王的用心,同时,也是想到了父亲和这一族最悲惨的时期,想起了少年时代和故乡的风景,而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感情吧。即使回到了家中还在激动地哭着,佣人们也都深感同情而没有说话。

    萨拉邦特没有正式的妻室,但在他身边也有一名照顾他的,管理家政的女性,名叫朱丽亚娜,她对家仆哈利姆做出了指示。

    “快让主人去泡个澡,给他洗一洗身体。”

    “是的,马上就去准备。”

    哈利姆过去曾经是叶克巴达那街上公共澡堂的浴池男服务员。由于偷听到了鸟面人妖的秘密谈话而被危机生命,最终得到了亚尔斯兰的“庇护”,在萨拉邦特的屋子中住了下来。原本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攒钱自己经营一所公共浴场,但现在正在享受着安全场所中轻松的生活。浴室方面的照料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而且由于善于交谈故有着丰富的话题,受到了萨拉邦特的喜爱。

    “因为主人的身体比较大,所以为了让水烧沸有必要多加一些水和燃料。并且因为主人的背部比较宽,所以冲水也变得有些麻烦了。”

    一边说着身体的健康状况,哈利姆一边在萨拉邦特宽厚的背上涂满肥皂泡,抢夺着银币。

    萨拉邦特的麾下,由一名叫巴夏尼的士官。原本是巴达夫夏的一名银山矿工头,应王太子亚尔斯兰的邀请参加了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战斗。进入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恋人不再想回故乡了,于是从属于萨拉邦特,在城墙的修复和水路的建设上发挥着本领,得到了五百骑长的称号。

    与巴夏尼同样没有回故乡而是留在王都的巴达夫夏出身的士兵有五百多人,他们几乎都在叶克巴达那“和女人紧贴在一起”。在王都中长大的女性,即使是再富有的土地,也不喜欢移居到遥远的边境巴达夫夏去。那样一来,就要在故乡和恋人两者中选择其一了,而大部分的男人都选择了恋人这一边。

    只是在叶克巴达那没有矿山,所以也就没有矿工这种工作。同乡的男人们之中,依靠着拥有指导力和人望的巴夏尼,半数都留在了军队中。另外半数成立了一个组织,承办着各种各样的土木工事,在王都里过着新的生活。

    那个巴夏尼,上次从萨拉邦特那里听到奇妙的情况,已经是发生在七月的事情了,不过这之后即使有再忙的事情也都推到了一边。因为据说王都的城外,一个叫卡利亚的地区的凿石场里,有好几名住户和劳动者都已经行踪不明了。

    八月一日,萨拉邦特和巴夏尼带着十几名士兵,前往了卡利亚街。

    “啊,那不是萨拉邦特大人吗?”

    住户们热情欢迎着他。破旧的墙壁长长地排列着。在这一带居住的人们,并不能说是过着富裕的生活。从亚尔斯兰治世以来,打通了上下水道,填埋了涌现虫子的池子,泥道中灌入了沙子并用沥青加固,建起了免费的医疗所。让住户们在公共工事中劳动并支付工钱,分配给不能劳动的人米粥。实行这些措施的,正是在现场指挥的萨拉邦特。

    “托您的福,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我也只是按照工事的指示而已。下达命令的是国王,要道谢的话也应该是谢亚尔斯兰陛下啊。”

    “愿国王贵体安康!因为他还年轻,所以希望能再继续治理这个国家五十年啊!”

    “说什么呢?应该是一百年!”

    萨拉邦特在平民中很有人气。虽是名门出身但却爽快干脆、平易近人、气度非凡。从一大早就赶到工作现场,给劳动者们送来了麦酒和肉。有时还亲自搬运大块的石头,偶尔也与那些力大自满的劳动者比比力气。在向低湿地上运土后需要踩踏结识的时候,他给予了几百名妇女和孩子银币铜币,并且请来艺人让大家一起唱歌跳舞,那之后土被踩得像砖瓦一样坚固。他也富含着那样的机智。

    萨拉邦特被带到了凿石场,聚集的劳动者们都睁大眼睛看着。

    “哦,全是女人啊?”

    “正是如此。”

    就像萨拉邦特所看的那样,在现场工作的劳动者全都是女性。都是一些在鲁西达尼亚军大侵略的时候,丈夫和父亲被杀害,那之后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的人们。

    “因为男人们都被杀了,女人们也必须要活下去啊。身体健康有力气的就来干活了。”

    “那是当然。如果说是什么让她们充满了力量的话,是因为国王的仁慈吧。”

    午餐被送到了萨拉邦特的面前。

    “这里是工事场所,没有什么好吃的,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吧。”

    摆在面前的,是烤面包、烤洋葱、酸乳酪、葡萄干和枣、还有巴旦杏什么的。数量很多。

    女人们的代表有五个人,一个一个地向萨拉邦特讲述着事情的情况。人们每次失踪的时候,都有一个奇怪的影子在这附近徘徊。那个影子,据说不久前好像是从那个山崖中出人的。

    “我们这些人连男人都不害怕。如果碰到一些不讲道理胡作非为的男人,大家会齐心合力将他赶走。可是,这个好像不是人类啊。”

    “嗯——”

    萨拉邦特大口吃着烤洋葱。意料之外的美味,那种香味在口中一扩散,就想要喝上几口麦酒了。不行不行,他心里嘀咕着,这是在工作中、工作中。

    “那么就带我前往吧。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健壮的女人们,手持棍棒或铁铲围绕着萨拉邦特。萨拉邦特走着,不知为何有一种被当作囚犯护送的感觉。凿石场十分宽阔,阳光的反射闪出白白的光芒。

    “就是这里了,将军大人。”

    女人们的手,指着如墓碑一般林立的石头之间的一条缝隙。

    裂缝的宽度,一名穿着盔甲的士兵刚刚好可以通过。虽然对萨拉邦特来说有一些委屈,但他还是掸了掸左右的土将上半身伸了进去看了看。从没有尽头的黑暗深处吹来一阵风。是一阵令人不快的热风。那风在萨拉邦特的耳朵里微微作响,他的鼻子也闻到了有一些臭味。

    “原来如此,似乎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居住在此。有必要查明一下这个家伙。”

    萨拉邦特随后将他巨大的身体探了出来。有一个人慌张地看着这一切,那个人就是巴夏尼。

    “萨拉邦特卿,请不要轻举妄动。不做什么准备吗?”

    “我会害怕危险吗?”

    “这种情况,还是请小心为妙。萨拉邦特卿万一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会阻碍今后各种各样的国家事业,也会令国王发出叹息的吧。”

    一提到国王,萨拉邦特不得不将一己之见暂时抑制下来。他勉强地接受了部下的忠告,命令在裂缝前面修建木头栅栏,当日暂时返回了。

    (五)

    八月二日。

    萨拉邦特求见了国王亚尔斯兰,将卡利亚街的凿石场中发现的谜一样的地缝一事进行了报告,同时申请由武装士兵对那里进行探索的许可。

    亚尔斯兰马上许可了,在场的还有奇斯瓦特和达龙。真是一直都待在王宫里的两个无聊的人。

    “请让我去吧。”

    面对挺身而出的达龙,奇斯瓦特加以了制止。

    “如果是面对将地平线淹没的大军来袭,会让你出马的。不过只是对付地下鬼鬼祟祟蠢蠢欲动的魔物,需要派遣战士中的战士?那样的话,不就成了对付蚂蚁使用大象一样了么?会让帕尔斯军全体发笑的。”

    “那么派谁去呢?”

    “我自己亲自去吧。”

    看着如此断言的奇斯瓦特的脸,达龙叫嚷着。

    “大将军亲自出马,那不是更可笑吗?”

    达龙一直都为没有参加培沙华尔攻防战而感到遗憾。他多想挥动长剑与敌人作战啊,不过那也同样是奇斯瓦特所想到。

    “我以大将军的职权来规定这些事情。不允许你提出任何异议!”

    “你太横行霸道了!”

    “怎么说都行。这是我权限范围内的事情。达龙卿,在被推举为大将军候补的时候,真不应该推托给别人,应该亲自来接受。那样的话,像现在这种时候,你就站在了自己可以决定事情的立场上了。”

    “啊,那个——”

    “我命令达龙卿留在地上随时待命。副将是吉姆萨卿。两个人都不许怠慢,要按照大将军的命令行事。”

    生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达龙以这种状态目送了退席的奇斯瓦特的背影。而亚尔斯兰则是在一旁大学着。

    “达龙,下一次一定让你出马。这次就让给奇斯瓦特吧。”

    “是,既然是陛下的命令的话——”

    实际上,无论是哪一个与此有关系的人,都没有认为这件事情会变成一件大事。

    就这样到了八月三日,大将军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带领两百名士兵前往地下进行探索。

    达龙则是和吉姆萨一起带领三百人在地上待命,虽说想说那份精锐没有马虎大意,但是达龙正在有所不满着,而吉姆萨也在有些发愣地考虑着事态,由于这种不够专心的气氛,而且士兵中有一大半都是新兵,于是他们便悠闲地立着长枪说起了话。

    这时候耶拉姆赶了过来,他一副忍住不笑的表情,给达龙和吉姆萨带来了一个大筐,那是由亚尔斯兰下令送来的慰劳品。有冰凉的葡萄酒,山鹑的烤肉丸,羊骨肉、烤面包和新鲜的梨。战士们分配着羊肉和面包。

    一边谢绝了国王的心意,达龙一边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开始说起了大将军的坏话。这时刚刚是早上。

    这边达龙他们正在举办一个小型的宴会,而就在正下方五十加斯的地下,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他们,正走在不明亮也不有趣的路上。被一百根火把照亮的道路,比想象的要长得多,不停地往里往里,往下往下。

    其中的一些士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齐声叫了起来。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

    “是食尸鬼吗!?”

    “也好像是一条四眼犬。”

    气氛随之一下变得深沉了。

    亚尔斯兰从容不迫地为达龙他们送来慰劳品,是因为他并没觉得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连达龙和奇斯瓦特也同样这么认为。到了这种时刻,奇斯瓦特沉下了气,命令士兵们不要大意。并且他注意到了,带领的士兵们的数量减少了。在奇斯瓦特这个毫无软肋的男人身上,发生这种状况也真是罕见。

    前方的士兵中间又发生了纷争。似乎是四眼犬在眼前跑着,慌忙停下来的士兵和后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被诅咒了!”

    “被地狱之火焚烧了!”

    小题大做的骂声与回应,加大了士兵们内心的不安。他们都是在对鲁西达尼亚一战中活下来的强者,即使眼前突然出现敌兵,也应该可以充分地作出对应。

    但是,由于怪物们的出现,他们也明白了自己正在一步又一步地远离人类支配的领域,向蛇王撒哈克黑暗的领土靠近着。皮肤被压迫者,感觉自己被包围了,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在前面行进的萨拉邦特,看上去还是十分可靠,右手握着锤矛,左手拿着火把,稳健地移动着步伐带领着士兵们前进着。他的内心,即使感觉到了不安和恐惧,也不会将其展现出来的。那样的他从出发之后,已经发出了五千次的感叹了。

    “哦,这个是——”

    在火把的光前浮现的,是一个可以与王宫大厅匹敌的空间。正确地说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席卷上方的黑暗十分厚重而巨大,火把的光根本照不到尽头。墙壁上雕刻着无数的蛇和蝎子,而且还设置着由黑色石头制成的祭坛。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像神殿啊。”

    奇斯瓦特回答萨拉邦特的声音很低沉。

    “话虽如此,但那样称呼的话也许会冒犯神灵吧。这里被供奉的可是憎恶与恐怖。”

    大小几个炉子、烛台,还有不能立刻数清的壶、瓶子、水盘。被血染色的石台上放着厚刃的刀,还有一些肉片和骨片一样的物体粘在上面。一条粗大的锁链缠绕着,在墙壁上挂满了人骨。

    “这究竟有多么古老啊?”

    “一百年或两百年——不,还要更久。按照目前这个阶段不能作出任何断言。”

    奇斯瓦特盯着黑色的祭坛。

    “如果从蛇王撒哈克败给英雄王凯·霍斯洛那时算起的话,已经有三百多年之久了。”

    “那段时间里一直他们一直都潜伏在王都的地下——?”

    萨拉邦特咽着口水,本人也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士兵们的影子在火把的火焰之下摇动着,那就像是怪物一样映射在了墙壁上。红色和黑色的波浪在视野中扩展着,想要平静下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大将军刚刚说到神殿,那样的话就应该有祭司啊。可是所见之处似乎并没有人的身影。”

    “跑掉了,或是躲起来了吧。”

    “如果躲了起来,就有可能在窥视着我们的举动,一旦发现空隙就会袭击过来吧?”

    就像是被这个声音呼喊起来的一样。响起了嘈杂的叫声和翅膀声。几十几百个魔影从头顶的黑暗中急速降下。从四方的阴影中也杀出了怪物的群体。

    “哦,正如我愿!”

    萨拉邦特翻起健壮的手腕,又重又大的锤矛发出了死亡般的鸣叫。

    一只头部被击碎的四眼犬摔在了地上,另一只颈部被打折的食尸鬼撞到了墙上。从内脏破裂的怪物的口中向天空喷出了毒血。与此同时还有被火把击中,脸部被火焰灼烧的妖魔痛苦地仰倒在地上。

    转眼间就有大约十只在萨拉邦特的脚边痛得打着滚。

    “这样的话,就轮不到我出场了。”

    苦笑着的奇斯瓦特,双刀划出了银白色的弧线,两只四眼犬的脑袋飞到了空中。鲜血纵横地飞溅着,头颅滚动着,身体摔倒在地上。

    接受过奇斯瓦特的训练和实战指挥的士兵们三人为一组互相背靠着背,挥舞着刀枪击毙了一只又一只的怪物。战斗一旦开始的话,赶走恐惧和不安的便是这份精锐。

    有一只只剩下一只手的有翼猿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眺望着人类们的一举一动。黄色的眼睛里,在这时闪出紫红色彩,正是憎恶的象征。不过它似乎并不打算参加到死斗中去,而是躲在了壶和瓶子的阴影中,抑制住了气息。

    很快就响起了人类嘹亮的喊声。

    “大将军,差不多全都干掉了。”

    “哦,萨拉邦特卿,你十分漂亮的奋勇战斗,让我感到钦佩啊。”

    “哪里,与特兰和鲁西达尼亚的精兵相比,这些家伙只是小菜一碟。讨伐后也并不值得自满。”

    萨拉邦特大笑着。虽然稍微有一些演技成分,但不管怎么说,都算是自从得知父亲姆瑞鲁的死讯以来,第一次鼓舞了一下心情昏暗的自己吧。

    奇斯瓦特用笑容回应着他,将双刀拿在一只手上,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拍打着年轻巨汉的肩膀。

    “真是年轻有为啊。今后也要拜托你了。”

    那个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眼神和斥责的声音。

    “是谁在那里!?”

    一名跟随着大将军的士兵,应着声音扔出了长枪。枪尖击中了一个大壶弹了回来,从那阴影之中滚出了一个异型生物。是一只有翼猿鬼。而且人们看到了,它没有左手。

    一只手的有翼猿鬼,发出了悲惨的鸣叫。是没来得及逃跑吧?右手撑在地上,身子匍匐着并且缩着脑袋。它反复地在地上磕着头,举起右手似乎在做恳求的动作。像猿一样丑陋的脸上泛着光泽。粘着泪水,鼻涕和唾液的脸上呈现着恐惧和哀求之色,在可怜地乞讨着生命。

    本来打算决不赦免将其杀死的人类们,也一下子失去了气势。面面相觑着。

    “反正只是一个小角色。没有杀死的价值。姑且放你一马吧。”

    听萨拉邦特这么说,士兵们也都苦笑着收起了刀枪。

    一只手的有翼猿鬼发出了叫声。它似乎十分珍惜这条捡回来的命,缩着身体,脸从萨拉邦特这边转了过去,急急忙忙地跑向了黑暗的深处。

    (六)

    头顶上响起一声雷鸣。

    将兵们一下子感觉到了。不过,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身处地底,头顶上还盖着大地这个屋顶,况且那上面还应该有王都的市街。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火把的光之中。像是首饰一样,一排排闪闪发光的东西落了下来。那些在士兵们的头和肩膀上弹开着,浸湿了衣服与皮肤。

    “是雨。”

    “别说傻话了!地下怎么会下雨呢?再好好确认一下——”

    话语中断了,在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中,传来了越来越强的水声。

    士兵们这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

    沙土和岩石的天花板倒塌了。在天花板上面的是水池或是湖,储存着大量的水。而承载水的底部破裂了。

    “快跑啊!”

    水就像瀑布一样向士兵们猛扑过来。

    轰隆隆的水声,令悲鸣和命令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的全身也都湿透了,火把一个又一个地熄灭着,黑暗支配着一切。

    地上的积水已经从脚腕上升到了膝盖,要看着马上就要上升到了腰部,水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和趋势增加着。壶和瓶子中积存的液体,与落下的水混合后,发出了一股异臭,但那些也马上变淡了,大量的水吞噬了一切。

    “快找个东西抓紧了!不要被冲走!”

    尽管是命令十万大军一般的大喝,但水的咆哮还是将其压了过去。瀑布到达地底后卷起漩涡向四方扩散,宝剑随后发现一个倾斜的角度,向一个方向奔流过去。

    生者、死者、人类、怪物,全都被凶猛而来的水淹没着、拖入着、举起着、互相碰撞着,冲到了地下的暗黑的河流之中了。

    在水中奇斯瓦特扔掉了双刀。随后摘下了头盔,脱掉了盔甲。在作出这些行动的期间,有五、六次都被迫在水中回转着。他令身体变轻了,就可以在水势的作用上上升着。

    在肺部马上就要变空之前,重要将脸探出了水面。随后便张开大嘴贪婪地换着气。很多水的飞沫也溅到了那张嘴中。

    “奇斯瓦特卿,大将军,你在哪里!?”

    好像是萨拉邦特在大声地叫着吧,可是由于那声音消失在了轰鸣的水声之中,谁都没能听见。

    不知不觉头顶上面变得明亮了。现在正值白昼,这也算是一种幸运。

    而地上,就是王都的城外,闪现着异样的光景。直径约为二阿马吉的贮水池底部破裂,发出雷鸣般声音的同时水也向地底流去了。那痕迹已经化为了凹陷的泥泞。从泥水之中爬出了什么,东倒西歪地站起了身子。

    “古尔干,喂,古尔干,你在哪里?”

    嘶哑的声音向水底传去。正确地说,应该是水底的某个地方。满身是泥和水的男人穿着一件暗灰色的衣服,好像忌讳阳关一样举起手将脸的上半部分遮住了。

    “古尔干,喂,被水淹死了吗?那样的话,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要悼念伙伴,身穿暗灰色衣服飞魔道士稍稍翻了一下手腕,用细长的眼睛环顾着周围。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没有信仰的家伙。反抗蛇王撒哈克的家伙,都会有这种下场。明白了吧,明白了吧?”

    他发出了狂笑。暗灰色的衣服上全是水,又黑又重地包裹着身体,不过那对魔道士根迪来说就像是一件羽衣。

    一边咒骂着刺眼的阳光,魔道士一边开始从泥泞中向坚硬的地面上走去。不过刚走了三、四步就愕然地停下了。他发现在硬地上伫立着一个男人。

    “笑完了吗?”

    这么喊着的男人穿的不是暗灰色的衣服,而是一身全黑。只不过,披风的内侧是血红色的。他慢慢地拔出了长剑,剑刃上反射着微弱的阳光,突然又发出了强有力的白金色的光芒。

    “这是你生命中最后的笑声了。所以我会等到你笑完再动手的,已经可以了吧?”

    黑衣的男人,也就是达龙,在凿石场的大块岩石上,听到了雷鸣般的怪声。于是就登到了高处,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了附近的贮水池中发生了异变。之后立刻骑马赶来,每走一步都要从葡萄酒的醉意中清醒过来一点,最终发现了正要逃亡的魔道士。

    “我的心情不太好。你要是反抗的话就斩了你。跑的话也斩你。”

    “——”

    “不想死的话,就快投降吧!我到现在,已经杀死过好几个比你还要强很多的战士。对于杀死蛇王的眷属,是不会有所迟疑的。”

    达龙向前走着。那是与“猛虎将军”这个外号相称的,既优雅又危险的一步。

    魔道士转过身子,但转过的一瞬间就冻结住了。他在刺眼的阳光下看到的,是一个叼着吹矢筒的武士。他当然不知道,那就是击碎他同伙格治达哈姆右眼的男人,不过仅凭杀气就可以充分地感觉到了。

    发出了一声怪叫,魔道士的身子飘舞到了空中。一瞬间。剑光倾斜地一闪,达龙的脚下响起了令人不快的湿漉漉的声音。

    魔道士的身体被击落在泥泞之中了。

    飞散出来的鲜血只有一点点。因为达龙只用了长剑的尖端。只是一闪,从左向右挥了一下,达龙就将魔道士双腿的肌腱切断了。魔道士抬起了满是泥泞、屈辱和痛苦的脸,想爬都爬不动,只能算是挣扎着。

    “不杀了他吗?达龙卿。”

    吉姆萨走了过来,问道。

    “我觉得还是留个活口让他说点什么比较好吧。”

    “我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肯老老实实说话的男人。”

    “我也这么想,不过说不说都无所谓。”

    达龙将长剑收到了剑鞘中。脸颊下还残留着一丝红光,那正是显示着他的醉意。而吉姆萨似乎不胜酒力,收起吹矢筒后,用手掌拍打了有些发热的脸颊两、三下。

    “不放了那个家伙的话,他的同伙们不会在各地发起骚动,杀人放火吗?”

    “蛇王的眷属中可没有那么看重友谊的家伙。我刚刚还听到这个家伙咒骂同伙的话呢。”

    “那么这样一来的话——”

    吉姆萨轻轻地低下了头,毫无一丝同情地看着痛苦的魔道士。

    “亲王伊尔特里休和我交战的时候,有一个恬不知耻地凑热闹的魔道士。那家伙的右眼,被我用吹矢击碎了,可是这个家伙好像双眼都在。”

    辛辣的笑声装饰着吉姆萨的嘴角。

    “会不会是再生了呢?现在让我弄瞎一只,来确认一下到底能不能再生也可以吧——”

    “不要太过粗暴。因为他还能派上用场呢。”

    “怎么用?”

    “蛇王撒哈克的眷属被生擒,并接受了审问。这样昭告天下的话就行了。”

    “哦——”

    “这样做的话,为了封住他的嘴,这家伙的同伙就会来了。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怎么样?”

    “原来如此,当作诱饵啊。”

    感到佩服的吉姆萨点着头。达龙继续说道。

    “或者,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到了那个时候,为了对背叛者加以制裁,他的同伙还是会来。结果是一样的。”达龙轻轻地眯着眼睛。在泥泞的各个地方,发现了很多蠢蠢欲动的什么东西。好像是浑身都是泥手舞足蹈的人类们。

    “我还有一个一肚子智慧的朋友呢。这之后的事情,就让他来考虑好了。”

    黑衣的骑士挥舞着一只手呼喊着部下士兵们。

    受伤的魔道士根迪,并没有得到宾客一般的待遇。双腿被涂上药缠上绷带后,就让他的嘴咬着一块板子,并用皮绳把他捆了起来。这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杀。他的眼睛被蒙了起来,两手也被扭到了身后,每根手指都用皮绳绑住了。正要运送他时,达龙听到了一个终于从泥泞之中爬了出来的人影走进的声音。

    “这是,大将军,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啊。”达龙本想嘲弄一下奇斯瓦特,但他还是抑制住了。奇斯瓦特在水中弄失了双刀,好不容易发现的地下神殿也被水淹没了。阴谋和犯罪的证据尽管很大,但也全都在水中。

    有翼猿鬼、食尸鬼、四眼犬,一共杀了三百只左右的怪物,可是那种程度的功劳也不能引以为豪。己方也并不是无伤而返。

    在水中溺死的尸体被发现了的有十八人,冲走的行踪不明的有十六人。出现了合计三十四人的牺牲者。在这件预想之外的事件上,作为奇斯瓦特也不能不责备自己。

    没过多久萨拉邦特也爬出来了,于是奇斯瓦特立刻回到了家中,匆忙地进行完洗澡更衣后,与其他三名将领一起直奔王宫,报告事情的经过。在亚尔斯兰身旁的那尔撒斯说道。

    “——把整个贮水池损坏了。真是不成样子的局面啊。”

    “在那个方面,请不用担心。因为水池还有余力,所以只要把水调过来的话就足以补上了。”

    听奇斯瓦特这么一说,一旁的萨拉邦特禀告说。

    “只是,为了完成应急的工事有必要建一条水路。这要是使用砖瓦的话,也要花上一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所以请将一年之内修复贮水池,令其恢复原状的任务交给我萨拉邦特吧。”

    亚尔斯兰点了点头,对牺牲者的葬礼和引水后地下神殿的搜索进行了一番指示后,便让两个人回去了。

    “萨拉邦特卿,好像感觉到他的力气又回来了。”

    “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身体那么庞大的男人垂头丧气的话,也会让周围的人沉闷的。”

    这真符合那尔撒斯的说话方式。达龙轻轻地摇着头。

    “好不容易发现了妖魔们的根据地,却中了意外的圈套。”

    “关于贮水池和水路,还要进一步加强警戒。如果被投毒的话就笑不出来了。”

    “抓回来的魔道士怎么处置?”

    “是啊,嗯,到了明天在考虑吧。”

    达龙和吉姆萨为了去帮忙奇斯瓦特退去了,就像替换一样出现了一名使者,递给那尔撒斯一封书信。

    (七)

    “好消息!”

    那尔撒斯读了一遍点了点头,将一个七宝细工一样的文房四宝箱拉到了手边。王宫内的副宰相职务室中有着万卷书籍,也集齐了异国渡来的文房四宝,只是这时那尔撒斯没有画画而是在写字。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那尔撒斯大人。”

    “是耶拉姆吗?这是从东北国境传来的消息。进入七月后,好像有几个邱尔克兵组成的小集团在徘徊着。而且除了侦查还没有做别的事情。”耶拉姆眨着眼睛。

    “这是好消息吗?”

    “正确地说,是关系到今后的好消息。向陛下报告的时机尚早,所以先不要提起啊。”

    匆忙地动笔写下了三封书信后,那尔撒斯与耶拉姆一起来到了国王的居室。耶拉姆是被亚尔斯兰有事情叫来的,而那尔撒斯则是作为一同饮茶的人被叫来的。

    “当初制止住达龙真是太好了。”

    一边说着,亚尔斯兰一边亲手向红茶中添加蜂蜜,但他突然停下了拿着勺子的手看着耶拉姆。

    “怎么了,耶拉姆?有什么事情吗?”

    “啊,是的,突然注意到了一些事情。可以向您禀报吗?”

    “当然可以了。耶拉姆,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说道一半就停下来的话,真让人担心。”

    耶拉姆向国王行了一礼,开始说道。

    “是宝剑鲁克奈巴特的事情。”

    这与其说是意料之外倒不如说是一个唐突的话题,所以不只是亚尔斯兰,那尔撒斯也注视着耶拉姆。

    “那是亚尔斯兰陛下登机之前的事情了。在王宫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蛇身怪物,陛下还记得吧?那个怪物的真是身份就是魔道士,他化为蛇身,想要将宝剑鲁克奈巴特夺走。”

    “啊,我还记得。那时候沙姆正好在场,他拼了性命将宝剑守护住了。”

    亚尔斯兰的声音中含着怀念之情。

    过去帕尔斯引以为豪的,武勇荣耀最高的十二名万骑长。其中的一个,就是在诚实上无人能及的沙姆。

    魔道士化为蛇身侵入王宫,想要抢夺宝剑鲁克奈巴特的时候,沙姆亲自进行了阻止。最后被蛇身卷住了身体吸光了生命力,以老人的姿态在对王室的忠诚上殉职了。

    “那个时候也许出现了一个盯上了宝剑鲁克奈巴特的人。所以是不是应该强化一下警备比较好呢?”

    “已经在别的许多地方强化了警备,士兵不够了吧。”

    亚尔斯兰苦笑着。

    “鲁克奈巴特由我来守护,我来守护鲁克奈巴特。目前这样的话就足够了。”

    亚尔斯兰嘴里含着一口红茶,享受着香气慢慢地喝了下去。

    “据说历代的帕尔斯国王,都只不过是英雄王凯·霍斯洛传下来的宝剑鲁克奈巴特的道具而已——”

    似乎是在一边思考着一边寻找着合适的语言。

    “我认为自己是帕尔斯民众的道具。民众和我,是由鲁克奈巴特连结起来的。正因为如此鲁克奈巴特对帕尔斯国来说是神圣的宝物。”

    那尔撒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年轻的国王,低声问道。

    “陛下,那样的想法,是向谁学来的?”

    亚尔斯兰的嘴中含糊地说道。

    “我是你的弟子,那尔撒斯。一定是你教给我的吧。”

    “不,这不是我教的。我没有这么教国。”

    “——是这样啊。”

    “这是陛下自己习得的。过去的历史,与自己的经验,再经过自己的思考便成为了真理。”

    “那尔撒斯——”

    “陛下,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国王了。”

    那尔撒斯站了起来走到亚尔斯兰的面前,那种目中无人的威信似乎折服了一样单膝跪下了。他将亚尔斯兰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的国王,永远的国王啊!”

    “——”

    “我为能够侍奉您,而深感荣幸。我虽无才无德,但那尔撒斯要再次宣誓自己的忠诚。”

    耶拉姆没有出声地注视着,无法隐藏激昂之情的师傅的样子。

    “感到荣幸的应该是我才对。”

    亚尔斯兰尽管被那尔撒斯意料之外的举动震惊着,但也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又伸出了左手,握住那尔撒斯的双手轻轻地从他的额头上拿开了。

    “因为能得到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的辅佐啊。你,还有达龙,还有耶拉姆,都在不离不弃地努力着,无论如何请和我一起前进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那尔撒斯刚要做出答复的时候,传来了式部官的声音。说是有一个人来拜访,自称是被国王叫来的。

    “我想赠送给奇斯瓦特新的双刀,就急忙叫来了刀匠。不能再等下去了。那尔撒斯,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耶拉姆,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亚尔斯兰由一个叫那达姆的式部官迎了出去,那尔撒斯一下子不说话了,但当不耐沉默的耶拉姆刚要说话的时候,他又呻吟一般地发出了声音。

    “耶拉姆,我现在,因为一种可怕的预感而觉得有些寒意。”

    “那尔撒斯大人,是什么事情?”

    “亚尔斯兰陛下太过于——”

    那尔撒斯将声音吞了下去。有时连奇夫都觉得吃惊的不逞的军师,现在却无法抑制住声音的双手的颤抖。他有所预感,那个预感所反映的光景,非常的不详,在说话的瞬间就连那尔撒斯也被那即将成为现实的恐怖吸引住了。

    他一下子闭上了双眼,随后又睁开了,右手抓住爱徒的肩膀将他拉了过来。发出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

    “耶拉姆,你已经跟了我差不多有十三年了吧。”

    “是的。”

    “那么我们做个约定吧。”

    “那尔撒斯大人这么说的话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至少要比我和达龙多活十三年,来守护亚尔斯兰陛下。”

    耶拉姆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傅。

    “约定吗?”

    “我会尽我的绵薄之力——”

    “不,不约定了,发誓!”

    “——”

    “快点发誓,拜托了。”

    耶拉姆下定决心,把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了声音上。

    “是,我发誓!”

    那尔撒斯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是吗——太好了。拜托你了,我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这一刻师傅的表情和声音,令耶拉姆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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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20:06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卷 暗黑神殿 红色僧院的惨剧
   

   

    (一)

    在东西南北交通发达的帕尔斯国内,存在着被当作中转站的出乎意料的热闹的街道。通常位于大街和大街中间,旅人在那里卸下行装,住宿或是进行长途跋涉的准备。

    鲁吉·奇里塞就是那样的一条街道。名字是“红色僧院”的意思,据说那是一所在很久很久以前夏姆席德圣贤王统治期间,用红色的砂石建造的寺院,不过到现在山丘之上只剩下废墟了。

    山丘下面有一条街。从街道向北走大约五天的话,能够进入戴拉姆地区,到达达尔邦内海的海岸。向南走大约五天的话,能够到达大陆公路的要所苏联马尼亚的街道。就是这么一个位置。

    也就是说,戴拉姆地区的产物,和从达尔邦内海的己方的国家那里进口来的商品,都要经过鲁吉·奇里塞聚集到苏联马尼亚那里去。再从苏联马尼亚向四面八方延伸着的道路上,向王都叶克巴达那、向海港都市基兰、经由培沙华尔向辛德拉国,运送着人力和物资。

    因此,只要在苏联马尼亚待机的话,就会从北方送来人力和物资,但机敏的商人们之中,也有为了抢在同行前面下手而早早出发的人。北上来到鲁吉·奇里塞的话,就可以比在苏联马尼亚待机早五天,得到期望中的商品。

    那样一来,作为一条充其量只有五千人口的街道,鲁吉·奇里塞可以说是十分热闹,异乡人的往来很多。的、市场很大,那周围还有很多商队住宿着。大家都在用阿鲁亚姆语很好地沟通着,不只是人类,马和骆驼,牛和羊,还有家畜的鸣叫声也在吵吵嚷嚷着。

    这是位于帕尔斯国内陆部分较深的地区,很少受到战火的影响。四年前的春季,有两千名左右的鲁西达尼亚蛮族人来到这里进行过一番掠夺,但短时间内便销声匿迹了。之后一直到现在都十分和平,为了防守治安的士兵也不过只有百人。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半。

    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男子,为了选择在凉爽的树荫下赶路而走在了鲁吉·奇里塞的路上。白色的帽子上有一个蓝色的冒顶。他就是这条街的役人,卡塞姆。

    役人可是很忙的。抓捕盗贼啦,管理牢狱啦,修复损坏的桥梁啦,有着各种各样的工作。卡塞姆最忙的,是调查街道的人口和家畜数量,还有旅人的数量。因为这些调查如果不正确的话,人头税、通行税和交易税就都不能收取了。

    “商队留宿的叫那达恩的家伙,一定在留宿客人的人数上弄虚作假了。因为不管怎么样,那个家伙把上个月住在这里的一对双胞胎客人,骗我说只有一个人。哼,想骗我卡塞姆大人,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掏出白色的手绢擦着汗。

    “就算是这样,在花之都叶克巴达那长大的我,为什么非要在这种你农村里,想方设法地向那些小混蛋收取那么一点税款不可呢?啊,真想早点回到王都啊!伯父什么时候才会请我回去啊?”

    被他称为伯父的人,正是帕尔斯国的宰相鲁项。虽然这么说,但卡塞姆并不能说是鲁项的外甥。他是鲁项妻子的哥哥的第二任妻子的父亲的弟弟的儿子,不过他把中间这些都省去了,直接称呼起了“伯父”。

    稳健质朴的鲁项,也不记得有这样的一个外甥,所以被拜托就职问题时很为难。总之最后决定就是找个地方让他做些实务,积累功绩,踏踏实实工作几年后再回到王宫里面做事吧。

    那之后一年,尽管卡塞姆出人意料地认真度过着役人生活,可他自己所感受到的,就是每天从这些小恶党那里收取一点点税款,平稳的同时,也没有可以立大功的机会。一想到这样下去再过个两、三年的话似乎都不能回到王都,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卡塞姆停下了脚步。视野的一个角落里,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仔细一看,那是一个在市场一角的石阶上直接铺上布,并在上面摆着宝石和装饰品的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卡塞姆一边想着并不认识她,一边走了过去。

    “摆摆架子也在役人的工作之内。”

    卡塞姆十分相信这一点。对百姓摆架子的役人,对国王陛下则要低三下四。所以这也就是说令国王陛下的权威高升也是役人一个重要的职务。

    “喂喂,那边的女人。”

    他挺起胸露出肚子,尽可能尊大地呼喊着,可是年轻女子却只是毫无敬意地用眼睛瞥了他一下,继续和四、五个客人们谈着话。卡塞姆提高了声音。

    “喂,我说那边的女人。不回应我吗?”

    “你说的是我?”

    “是、是啊。”

    “真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家伙啊。又不称呼名字,又不走过来。不好好学学做人的常识,将来也就只能当个役人啊。”

    客人们也都笑了起来,卡塞姆满脸通红。

    “我就是役人啊!”

    “啊,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什么意思?”

    “没什么。”

    看着假装不知道的女人,卡塞姆向客人们挥了挥手。

    “你们,买卖待会再做。我这个国王陛下的仆人卡塞姆大人,要凭借职权对这个女人进行质问。”

    客人们做出了不满的表情,但也只好磨磨蹭蹭地离开了现场。卡塞姆和女人一对一了,他咳嗽了一声。

    “好吧,你的名字叫?”

    “派莉莎。”

    在鲁吉·奇里塞街上,卖宝石和装饰品的这个女人,正是派莉莎。以前是查迪的爱人,因查迪被杀而离开了密斯鲁,来到了阿鲁亚姆,随后又从那里逃走的派莉莎。

    她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冬·里加路德是男女朋友,但却卷入了自称教皇的吉恩·伯达恩被杀事件中。冬·里加路德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受到了女骑士艾斯特尔·迪·拉·法诺的庇护,得到“白鬼”这个外号,而之后在阿鲁亚姆恢复了记忆。派莉莎、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三人一起,乘船在达尔邦内海旅行,好不容易才到了帕尔斯。

    “那么,是哪里人?”

    “从阿鲁亚姆来的。”

    这并不是谎话。派莉莎并不是阿鲁亚姆人的名字。但是,卡塞姆有些怀疑地进行了确认。“你是阿鲁亚姆人?”

    “你看看还不明白吗?”

    被这么一说,卡塞姆又重新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并不难看的漂亮女子。血色健康的肌肤光洁可爱,腰部和胸部都很丰满。黑黑的头发打着波浪卷,口鼻虽大了点,但轮廓仍然不失美丽且充满了生命力。

    “在这个地方,进入这个月以来,一直都是空的啊。”

    “所以我才在这里做买卖啊。哪里不对了?”

    “我没有说哪里不对,只是你没有登记。因为明确地对市场进行监督,是我们的任务嘛。”

    一边说着,卡塞姆的视线一边打量着这个女人,实在是无法确认真实身份。

    派莉莎在市场上所卖的并不是偷来的东西。是从阿鲁亚姆逃出来时带过来的。

    派莉莎似乎很有商业才能。尽管是在卖着手上的宝石,但她也能够同时和几个买主进行交涉,巧妙地鼓动他们之间的竞争心,最后以让冬·里加路德吃惊的价位成功卖了出去。

    因为下面将要进行长途的旅行,所以即使手上的钱有富余,也不能浪费。在戴拉姆买了一头骡马,用它运载货物,自己则是徒步走到这条街上的。在市场上,有一些客人对她左腕上佩戴的银质手镯产生了兴趣的时候,她便会说道。

    “啊,只有这个手镯是不卖的啊!因为那是死去的父母留下的遗物。”

    最重要的是“不卖”的这个事实,而并不是那个正确的理由。所以对方也就会理解地说“原来如此,那个不卖啊。”

    卡塞姆还在纠缠不休。

    “这些不是偷来的东西吧?”

    “你是在说,这些东西是偷来的吗?”

    “不——”

    “那样的话,就别再用那种说话方式。”

    派莉莎的声音上,又有一个别的声音重叠着。是从卡塞姆的身后传来的一个强有力的男子的声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卡塞姆愕然地转过了身子。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个人站在他的背后了。

    他觉得这是一个老人,因为头发和胡子都变白了,但是眼神却十分强劲,长长的身子,筋骨也很健壮。穿着一身阿鲁亚姆风的旅行装,腰间佩戴的剑似乎也不是一件装饰品。

    (二)

    派莉莎拿着仅剩的一点商品,和装着至今为止挣到的钱的布袋,离开了市场。

    这个叫卡塞姆的役人,没有准许派莉莎继续在这里进行买卖交易,不过也没有说要没收商品和金钱。因为不希望进一步引起纷争,所以卡塞姆才决定息事宁人。

    在市场附近的一口公共井旁边,艾斯特尔等待着。会合后的三人徒步向街道的尽头走去。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艾斯特尔卿,你见过帕尔斯国王吗?”

    “见过。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只是王太子——”

    一边回答着派莉莎的问题,艾斯特尔一边看着高大的白发骑士。

    “但是,冬·里加路德卿,你也应该见过他。作为白鬼——不记得了吗?”

    “很遗憾啊。”

    冬·里加路德摇着头。还有很多没能想起来的事情。不想起来为妙的事情,大概也有很多吧。

    派莉莎继续问艾斯特尔。

    “那么,你有没有借给国王什么东西?”

    “没借给过他。倒是从他那里借来了一些。不能不还那个时侯借来的钱啊——”

    艾斯特尔似乎有些刺眼地仰望着蓝天。

    “喂,艾斯特尔卿,那么有缘的话,国王会援助我们的吧?”

    “我们?不过,不失已经有过了吗?借来的还没有还上呢。他也没有援助我们的义务了。”

    “那么,艾斯特尔卿,拥有金钱和权限的热情的人,应该会想要帮助他人的。让那样的人帮助我们的,也正是因为我们的热诚吧。”

    “是那样吧。”

    “对啊。见面后,叙叙旧,顺便拜托他的话,一定会很顺利的。”

    “那么,派莉莎就是赞成去王都了?”

    这时候冬·里加路德插了一句话。

    “不过呢,派莉莎,你的爱人,那个帕尔斯男人——”

    “查迪吗?”

    “对,那个叫查迪的男人,不是对新的国王抱有敌意吗?”

    丰满的帕尔斯姑娘泛起了一丝笑容。

    “哎呀,我真高兴,你嫉妒了吧?”

    “笨蛋,才没有那种事情呢。”

    “不过,说真的,派莉莎不担心与现在的国王见面吗?”

    派莉莎面对艾斯特尔的疑问,用手掌托着发胖的脸颊,考虑了片刻。

    “对于有着各种各样经历的查迪来说,现在的国王也许会成为仇敌。但是,查迪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比起死去的查迪仇恨,我觉得还是报答让我活下去的艾斯特尔的恩情,可以让相互之间更好地活下去吧。”

    帕尔斯姑娘又一次笑了起来。

    “嗯,再加上,我尽管想要替查迪报仇,但是仅凭我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那样的话从帕尔斯国王那里了解情况,来想想如何对付密斯鲁不是更好吗?”

    派莉莎、艾斯特尔还有冬·里加路德三个人,都无法了解到密斯鲁国现在的情况。

    “喂喂,你为了和密斯鲁战斗,打算挑拨帕尔斯国王吗?”

    “没、没有那种无法无天的事情啊!只是,如果无论怎样都将引发战争的话,顺便帮我干掉几个密斯鲁恶汉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恶汉吗?”

    光是听着派莉莎的话,冬·里加路德就对杀死查迪的密斯鲁人们没有好感。只是,因为并没有直接遭受过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所以还没有感到憎恶。加一句玩笑话,如果派莉莎和查迪继续生活下去的话,也就不会认识冬·里加路德了。

    派莉莎突然改变了话题。

    “你啊,作为鲁西达尼亚军的一员曾经攻打过帕尔斯吧。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做什么坏事,但是你就没杀过帕尔斯人嘛?”

    这个问题,让冬·里加路德感到了害怕。他一边努力不让视线从艾斯特尔和派莉莎那里移开一边做出回答。

    “在亚特罗帕尼提平野上,以及在王都叶克巴达那,我都参加过激烈的战斗。我想应该一共杀死过二十多个人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在战场上的话,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忘。”

    “当然了,说到底也都是发生在战场上的事情啊。我不记得杀过手无寸铁的人。况且——”

    冬·里加路德将话吞了进去。不好的记忆又恢复了。那时硝烟弥漫,充满血腥的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街道。在互相重叠的男女的尸体上,鲁西达尼亚语的怒号交错着。

    “——把这个帕尔斯女人的肚子切开!把抢夺的宝石全放进去!”

    “善良的异教徒,死了也还是异教徒。所以,不要把他们当成好人!”

    “不要觉得自己是在杀人。当作是在杀猪杀羊就行了!”

    冬·里加路德想起来了,进行煽动的家伙们,那野兽般的面容。有侯爵托尔德、有库雷曼斯将军、有卡捷利克子爵、还有戴戈骑士团长,这些人名都想起来了,可是他们之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大概,几乎都死在异国的领土之上了吧。

    “总而言之,到了这个国家之后由于种种原因已经呆了十多天了。托派莉莎的福,我们总算有了今后的旅费,所以明天一早就从这条街出发吧。”

    艾斯特尔以改变话题,冬·里加路德马上点了点头。派莉莎没有点头,那是因为根本用不着点头。她对蛇王撒哈克有着一种迷信的恐惧,所以本应该避讳前往帕尔斯的,但一旦到达的话,也很快便会适应现实情况了。

    “冬·里加路德,你觉得那样很好吧。难道说,你不再讨厌回国了吗?”

    “正确地说,即使回去也不会发生什么好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亲族了,如果帕尔斯人可以接受容纳我的话,就算是住在那里也不错啊。”

    冬·里加路德插着手。

    “只是,如果你说自己是鲁西达尼亚的话,应该很难被接纳的吧?”

    “不过用白鬼这个名字,不是住过几个月吗?”

    “那个时候是因为失去了记忆,并没有想要欺骗当地的人们。”

    “那么,以阿鲁亚姆人的身份不好吗?”

    “是啊,可是,如果碰到真的阿鲁亚姆人的话怎么办?”

    “你如果都考虑到那种地步的话就没极限了吧?”

    “说的也是。”

    冬·里加路德苦笑地点着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派莉莎身心上健康的生命力。

    “总之先到大陆公路上去,然后再往西走。只要到了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话,就会有好几条通往别国的道路了。”

    艾斯特尔这么说着。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吧。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一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到达叶克巴达那。上一次回鲁西达尼亚,是半年前还是一年前——”

    “总之尽量走陆地吧。”

    “是啊。”

    尽管从阿鲁亚姆到帕尔斯是坐船来的,但是三个人已经饱尝暴风雨天气带来的艰苦了。尤其是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即使是在从鲁西达尼亚到阿鲁亚姆的船上,也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所以对派莉莎的提议由心底表示赞同。

    三人走近了僧院的废墟。住民们没有走近过这里,因为一部分建筑只剩下屋顶了,所以把骡马拴在这里还是不错的。

    在还剩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冬·里加路德停下了脚步。他轻轻地眯着眼睛,注视着前方已经倒塌的墙壁和圆柱。

    “废墟里有人。”

    “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不,那是?”

    冬·里加路德手中握着剑柄。同时,响起了一声似乎不能忍受痛苦的动物的叫声。

    “啊,是骡马发出了悲鸣!”

    骡马是三人在戴拉姆买来的唯一财产。虽然是一直有着不知为何就闹脾气不动弹的毛病,而且也不太可爱的家畜,但是不见的话就麻烦了。

    冬·里加路德在坡道上奔跑着。他令步调和呼吸一致,几乎没有断气地跑进了僧院的遗迹中。

    (三)

    到了应该栓有骡马的地方,鲁西达尼亚骑士停了下来。又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生物,用又大又黑的翅膀扇动着夏天的疯。

    脸部像是猿,可双眼却散发着红色的光,嘴中还有一排锋利的牙齿。翅膀上没有羽毛,露出来的只有一层皮。

    “什么啊,这个家伙是!?”

    并不是帕尔斯人的冬·里加路德,没有知道这个怪物名字的理由。不过,只是看了看,就感到全身不寒而栗。

    在毫无意识之中,冬·里加路德的右手拔出了剑。这似乎并不是在表示一种想要进行友好交谈的意愿。

    而他随后看到的,是倒在怪物脚边的骡马。脖子上的肉已经被咬掉了一块,全身都是鲜血,四肢痉挛着。虽然这之前一直觉得它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但现在这个样子也让人觉得很可怜。

    “小心,冬·里加路德!”

    艾斯特尔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这话根本就没必要说。刚想如此做出回应的时候,怪物的翅膀随风飘舞了起来。

    混合着凉爽的夏风,一股如胸中憎恶一般的臭气吹了过来。怪物张着嘴,一边嘶叫着一边从地上一跃而起。钩爪闪着光向冬·里加路德袭击过来。

    冬·里加路德滚倒在地。

    一边滚动着一边挥动着剑。从较低的位置水平地用剑横砍着,感觉到击中了对方,于是尘埃中飞散着红黑色的斑点。

    发出着痛苦和憎恶的叫声,一条后肢被砍成两段的怪物飞到了空中。

    “不要被那个家伙的血淋到!”

    听到派莉莎的声音,冬·里加路德向后方跳了一大步。鲁西达尼亚骑士一直到刚才还在踩着的大地上,怪物的血落了下来,随后冒起了白烟。

    “是毒血吗?”

    冬·里加路德横向跑动着,穿梭在已经退色的砂岩的圆柱之间。因为还有屋顶,所以没有受到从头上而来的攻击。

    怪物似乎已经失去了之前的斗气。手里提着半条被切断的腿,扇动着翅膀,向东南方向的天空飞去了。

    冬·里加路德这才从圆柱之间出来。

    “派莉莎,那到底是什么?”

    “是有翼猿鬼。”

    “有翼猿鬼?”

    “是怪物啊!”

    “那个我一看就知道了——”

    “嗯,是蛇王的手下啊!撒哈克的眷属。”

    冬·里加路德挥动了好几下剑,把怪物的血甩落之后才插入到剑鞘中去。

    “原来如此,是那个蛇王撒哈克的眷属啊?像这样危险的家伙还有几只?”

    “说什么几只?还有几万只呢!”

    “你算过是吗?”

    “明明是个男人,不要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嘛。比起这个来,还是快点跑吧。继续呆在这里的话,那个家伙的同伙们一定会来的。”

    艾斯特尔表示赞同。冬·里加路德也没有异议。一边为骡马的死感到可惜,一边离开了现场。

    这个时侯。

    有一些人从高处看到了高高飞舞着的有翼猿鬼的身影。尽管距离相当远,但以他们的视力足以捕捉到空中飞舞的怪物的样子。

    “你看到了吗?扎哈尔。”

    这种语言是邱尔克语。

    “是的,有些奇怪——”

    回答的也是邱尔克语。

    “是鸟吧?”

    “有可能。但是至今为止从没见过。席古将军觉得呢?”

    “那样奇怪的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骑马立在山脊之上的男人,身穿邱尔克风的军装,腰上配一把直刀,带着一定有皮毛边的头盔。已经是中年了,但精悍的脸上留着淡淡的胡须,双眼有些小。

    这就是作为邱尔克军的勇将被人们知晓的席古。有二十名左右的骑兵跟随着他。

    席古正要策马前进的时候,视线向士兵们那边闪了一下。那个眼神中,缺乏着对士兵们的信赖感。

    同年二月,席古曾在扎拉弗利克山顶上与帕尔斯军的战斗中大败,那之后,在克特坎普拉的攻防战中又败了,成为了帕尔斯军的俘虏。作为阵头正要被战士的时候,意外地获救,最终被送还到了邱尔克本国。

    卡鲁哈纳王是一位严厉的决不容赦的君主。席古本已对死有所觉悟,但还是害怕面对死亡所产生的痛苦和屈辱。在送还的途中,也曾想要尝试自杀,但为了交付写给卡鲁哈纳王的书信,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实行,回到了国都拉特。意料之外的,卡鲁哈纳王并没有处死席古。

    卡鲁哈纳王给了席古一个新的任务。那个任务就是为了对将来全面侵略帕尔斯国的时刻进行准备,侦察一下国境地带,并详细调查一下帕尔斯的国内趋势和地理情况。这是一个重大的任务,但低头礼拜的席古耳中,灌入了卡鲁哈纳王冷酷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绝对不允许失败!如果与我的期望相违背的话,你的一族,妻子、儿子、父母还有兄弟,一个一个的,都会以一个不体面的结局收场。”

    现在,席古的一族有八十多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被关在了牢狱之中。席古如果任务失败,或是背叛邱尔克投靠帕尔斯的话,所有人都会被杀。即使活着被捕了,结局也还是一样。只要不能全面成功,留给席古的唯一一条路就是一族的灭亡。

    “没有逃脱之术啊。要抓住这洗清污名的唯一的机会,如果最后到了不能完成的时候,就与扎哈尔互刺而死吧。”

    扎哈尔是席古的妹夫。没有参加过扎拉弗利克山顶上与克特坎普拉城中的战斗,一直待在本国,但在这次的任务中辅佐着姐夫。他们是拥有共同命运的伙伴。

    到现在为止,席古的侦察获得了一定的成果。他了解到了帕尔斯国的重要根据地培沙华尔中发生了异变。

    “培沙华尔中发生攻防战的事情的确是事实啊。不过,辛德拉军似乎没有动静,当然我们邱尔克也没有发起攻击。这样一来的话,帕尔斯军究竟是在和什么人战斗呢?”

    席古找不到线索了。进一步调查之后,才知道是成千上万的妖魔大军攻击了培沙华尔城,而激战的最终结局,是帕尔斯军守住了培沙华尔城。

    “那么,什么地方的一个国家中居住着妖魔和怪物,还将它们编成大军挑战人类,这可并不是一件浅浅淡淡的事情。虽然现在看上去帕尔斯已经在新国王的带领下安定了下来,可也许还隐藏着意外的危机啊。”

    席古写好了报告书命令使者送往邱尔克本国的同时,另一方面展开了对培沙华尔的侦查。这个举动在帕尔斯这边也已经有一定程度的觉察了。

    席古的手下,总数有五百人。这些人分成了好几个小集团采取着行动。目击者全都被杀死了。这样无情的行动,很明显是邱尔克军所为,但是其目的和成果,帕尔斯这边还丝毫不知。

    像包围着席古和扎哈尔一样沉默不语的跟随着二十名骑兵,并不是为了护卫席古。他们的作用是为了进行监视,并会根据情况进行处刑。

    他们都是在克特坎普拉城中战死的士兵们遗族。

    曾经身为席古僚将的古拉布,成为帕尔斯军的俘虏之后,也由奇夫亲自送还到了故国。卡鲁哈纳王并没有赦免古拉布的败北。古拉布被处刑了。而且,战死者的遗族的少年们,也都被砍了头。

    在马上,席古微微地颤抖着。如果最后会像古拉布那样被杀死的话,还不如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呢。

    另一边,一边离开僧院的废墟,冬·里加路德一边观察着四周,有一些不寻常的发现。

    “那是哪个国家的士兵吧。没见过那样的军装。”

    他的视线前方,正是飞驰着的骑马的身影。那是一队为了向席古进行报告,而从侦察前方返回的邱尔克士兵。

    冬·里加路德的感觉是理所当然的,在山岳地带的骑马术方面,邱尔克士兵比特兰士兵和帕尔斯士兵都要好。这也就是帕尔斯军没有越过国境的山岳地带进攻邱尔克领土的一个原因。

    但这并不是冬·里加路德感觉的场合。正如他发现了邱尔克士兵一样,邱尔克士兵同样也发现了他的身影。

    “这是机密任务。目击者杀无赦!”

    邱尔克士兵们互相交换着危险的视线。

    (四)

    朝着发现自己的三名男女那边,邱尔克士兵策马前进。

    “那些家伙,是别的国家的人吧?”

    邱尔克士兵们这边,也是第一次见到鲁西达尼亚人。

    “是西方的吧。阿鲁亚姆,或者还要往西——总之是没有见过的家伙们。”

    “西方的家伙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怎么会知道?抓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没有必要抓起来了。”

    “说的也是啊。”

    六名邱尔克的骑兵沿山的斜坡向下行进着。尘土飞扬,马蹄声渐渐变大。冬·里加路德看到这些觉得有危险了,但他还有余力。因为他看到山的斜坡快到到大平地上放那里有一个断崖般的大角度,而他认为骑马是不可能通过的。

    可是,头上的阳光突然被遮住了。那是跳跃的人马的影子,将阳光遮得黑黑的。

    冬·里加路德仰望着天空。敌人骑着马从他的头顶袭击过来。

    在这一瞬间冬·里加路德卷曲着身体,向右边扑了过去。千钧一发,鲁西达尼亚骑士躲了过去。躲过了从空中落下的想要击砍头部的剑刃,也躲过了从上方落下的想要踩踏背骨的马蹄。

    冬·里加路德站起身来的时候,完成了连马都不敢相信的落地表演的敌人们,也调整好了阵势。他们叫嚷着,挥舞着直刀袭击了过来。

    闪开暴风雨一般的突击的同时,冬·里加路德从左下向右上发出了斩击。血花在空中绽放,邱尔克士兵的身体也从马鞍上飞了出去。其他的士兵们骑马落在了周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家伙,并不是什么老人!”

    看到冬·里加路德的白发,自然会认为他是一个老人。可是,只有头发和胡子是白的,从动作上就可以明白他仍然是一名壮年。士兵们变得慎重了。这是一个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他们也多少有些了解了。

    “说的没错,我还年轻。不要小看我比较好!”

    “不要大意,他好像有两下子。”

    “艾斯特尔卿,派莉莎,离远一点。这些家伙,十分不好对付啊。”

    用鲁西达尼亚语和邱尔克语,居然可以成立一段对话,阵势不可思议。

    冬·里加路德刺出锋利的剑牵制了一下敌人,随后翻转了身体。跳上了刚刚失去骑手的邱尔克马。

    一名邱尔克士兵发起了攻击。刀刃眼看就要刺到马鞍的后侧了。冬·里加路德强行改变了马的方向,趁着对方的动作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给了自姿势已经不协调的邱尔克士兵一剑。

    邱尔克士兵一低头,从下而上砍来的剑刃,将他的头盔击打到了空中,发出了一个巨大的声音。

    邱尔克士兵的直刀从左面伸了出来。冬·里加路德抬起左臂,扭转着身体躲过了那一刺。随后就那样顺势将马头向右回转,于是之前有所消耗的马背上的邱尔克士兵的背部就出现在了眼前。

    本打算一瞬间刺上一剑,可是握着剑的右手的位置不太理想。冬·里加路德就取而代之抬起了脚,踢了一下敌人的马。受惊的马嘶叫着向旁边跑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名鲁西达尼亚骑士就和五名邱尔克骑兵在山崖下的平地上骑着马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邱尔克士兵害怕伤到自己人,所以不能给与仅有一名的敌人坚决的斩击。冬·里加路德借助于此,几乎在一瞬间击毙了两名敌人。随后强行地将自己这匹马的马头,塞进了两名敌人之间的缝隙中,并刺中了右面那名骑兵的咽喉。跟着再一击,鲜血一边飞溅到空中,他一边躲过了左边敌人的攻击,并且重重地给了敌人的右手一剑。

    邱尔克士兵的右臂从手肘处被切断了,断掉的手还在紧握着直刀,无力地落下了。痛苦的声音,让冬·里加路德记起了罪恶的意识。

    不过,那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又送给了新的敌人新的斩击。风被劈裂着。堆放在紧要关头勉强挡了下来。互相摩擦的钢铁,发出灼烧的气味直扑鼻孔。

    冬·里加路德表面上挥着剑,却向相反的方向做出动作,他扭转手臂从敌人的颚下砍了过去。

    发出了鸣笛一般的声音,邱尔克士兵倒落在了血泊之中。

    这样一来六名骑兵之中就应该已经失去了四名骑兵的战斗力了。不过将剩下的敌人计算成两名是不成立的。因为突然注意到敌人在不知不觉中增多了。看到己方发生战斗的席古和扎哈尔,也骑马赶来了。

    扎哈尔制止了己方的士兵。并拔出亮闪闪的直刀斩向了冬·里加路德。

    席古这边则是一边在头上挥舞着直刀,一边跑到了冬·里加路德的身旁。确认那个行动的富余,鲁西达尼亚骑士并没有。

    战斗持续了五、六个回合,互相攻击着,随后两人的马暂时分离开来。一边确认这满是沙砾的地面,两人一边向右转着圈,寻找战机。

    扎哈尔率先发起攻势。邱尔克的直刀瞄准鲁西达尼亚的脸部刺了过来。冬·里加路德将其推开,并给与了一记似要斩裂刀刃轰鸣残声的痛击。

    扎哈尔尽管挡了下来,但翻转手腕的角度已经不充分了。他的直刀,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从主人的手中飞了出去。

    两手空空的扎哈尔,发出一声雄叫想要抱住冬·里加路德。一边惊叹对手的斗志,冬·里加路德一边挥动着剑,从颚下水平横砍了一剑。高高地抬起脚摔落在地上的时候,扎哈尔已经没有了气息。

    冬·里加路德转过了马头。在和扎哈尔战斗期间,不详的光景出现在了他视野的角落中。艾斯特尔拔出了剑与敌人进行着战斗。

    “艾斯特尔卿!”

    挥着还在滴血的剑,冬·里加路德拼命地赶着马。比起和自己战斗的男人,艾斯特尔的战斗对手要更强。应该是自己与那个男人战斗才对。还来得及。以马上的强敌作为对手,艾斯特尔正在善战着。

    席古正在步步紧逼着艾斯特尔。他在克特坎普拉的攻防战中,曾经杀死过辛德拉的将军纳瓦达。所以说艾斯特尔到底不是席古的对手。尽管如此,她贯彻着防守,最大限度地维持着呼吸,向右向左躲闪着挡开着一记记重击。当她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极限的时候,马蹄的响声飞速地接近着。

    “你的对手是我,野蛮人!”

    冬·里加路德喊叫着。实际上他并不知道那是不是野蛮人,但是在和异国人厮杀的时候,喜欢这么来称呼。

    席古以风声一般的气势,转过了巨大的身体。冬·里加路德放开了缰绳,双手挥舞着剑,从右上到左下,加速地砍了下来。山野回响着剑刃的声音,席古向旁边闪了一大截躲过了冬·里加路德的斩击。冬·里加路德摇摇晃晃的,重新握起了缰绳,差一点就要从马上摔下来。

    这段期间,艾斯特尔在地上翻滚着,从席古的大剑可以触及的范围中逃了出去。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又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由于汗水的缘故,被撕碎的草贴在了额头上。她一手抓住了派莉莎,将其拽到了茂密的树荫之中。

    帕尔斯的平野上,邱尔克的将军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士拼着剑。

    正因为没有穿着盔甲,冬·里加路德能够更轻快地做出动作。不过,只要挨到一记重重的斩击的话便会马上死掉吧。

    催动着马,席古进行了突击。冬·里加路德策马向右跑去。席古的大剑斩空了。冬·里加路德随之击出了反击的一闪,但同样也斩空了。

    由于两人都在大角度地扭动着马头,所以两匹马的身体几乎都要接触上了。邱尔克人的左脚和鲁西达尼亚人的左脚,实际上已经发生碰撞了。同时两把剑在空中飞舞着,剑刃和剑刃之间强烈地互相撕咬着。

    战斗持续了五、六个回合。马和马一边嘶叫一边分开之后,又是五、六个回合。在令人头晕目眩的火花之下,两把剑如电光一般攻击着。一把剑侃向了空中,鲁西达尼亚的几百根白发也随之被吹起。另一把剑在低处笔直地伸展着,击中了席古将军的盔甲,从细微的缝隙中将其腋下贯穿并深入到了内脏中。

    拔出来的剑,刀身的一半都被染红了。

    (五)

    席古落马摔倒在地。注视着这些的邱尔克士兵们一片哗然。他们并没有打算进行帮助。

    “席古将军成为俘虏了!”

    邱尔克士兵们,异口同声地这么喊着。

    “席古将军,厚着脸皮成为俘虏了!传告本国!那个家伙受到了俘虏之辱!”

    听不懂邱尔克语的冬·里加路德耳中,忽然传来一句帕尔斯语。

    “杀死那些士兵。”

    一边在地上撑起了半个身子,邱尔克将军一边发出必死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那是你们自己人吧?”

    “拜托了,杀了他们。不然的话,我全家都会被杀的。”

    席古举起沾满鲜血的手,作出恳求的动作。疑惑不解的冬·里加路德注视着正要离去的邱尔克士兵的背影。他已经无暇熟虑了。

    “好吧,等一下!”

    完成这个请求的话,他也会回答冬·里加路德的疑问吧。鲁西达尼亚骑士重新握好缰绳,踢了一下马肚子。不管目的是什么,如此迎风策马飞驰着,真是感到一种好久不曾有过的快感。

    相比之下,由于到了没有太大起伏的地形上,所以冬·里加路德没用多久,就追上了邱尔克的士兵们。

    冬·里加路德没有和对手正面交锋。在两匹马齐头并进的一瞬间,他将右手的剑举到了左肩上,反动作地向右挥去。

    年轻的邱尔克士兵的脑袋从肩上带着血丝飞了出去。失去脑袋的身体,还没有放开缰绳就那么继续跑着,但很快就从马上摔落了下来。

    另一名邱尔克骑兵发出愤怒和憎恶的叫声,转过了马头。冬·里加路德重新握好剑,一口气就扭转了马头。在邱尔克士兵的背后,看到他们一方飞十几名骑兵,都骑马赶了过来。单骑与这些敌人交手的自信和余力,冬·里加路德都已经没有了。

    “快跑!”

    他向艾斯特尔喊着,但刚刚策马行进了数步之后,冬·里加路德看到在艾斯特尔的身后涌现出一个骑马的人的身影。

    “喂,没事吧?”

    骑马的那个人,正是役人卡塞姆。随后而来的还有徒步行进的士兵。大概有五十人左右,每个人都拿着长枪或棍棒。

    冬·里加路德在马上转过身来的时候,邱尔克士兵们已经转过马头,眼看就要逃走了。他们认为,即使将帕尔斯的步兵杀光,那之后也还会出现后继部队。而且再说邱尔克士兵们的任务,是活着向故国进行报告,只要把这些糟糕的事情全都推到席古一个人的身上就可以了。

    卡塞姆喊叫着。

    “这个家伙是邱尔克人,大概是个将军。抓起来让他交代情况!”

    步兵们已经来到席古身边。

    席古无言地拔出短剑。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从左耳下方切断咽喉随之喷出了鲜红的血。这个自己切断颈部动脉的邱尔克武将,永远的停止了运动。

    冬·里加路德失望地从马上看着席古的尸体。尽管感到痛心,但为什么希望部下死去的最后还不得不自杀,他一点都不了解情况。

    不太熟练地操纵者缰绳,卡塞姆骑马走了过来。

    “——听说邱尔克国王,决不能认同自己国家的将军成为敌人的俘虏,看来是真的啊。看到这种做法,就说明眼光不够长远吧?”

    “关于那些你怎么说都可以,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啊,那是作为役人的职务——”

    “你是跟着我们来的吧!”

    看到冬·里加路德眯着眼睛进行质问,卡塞姆连忙胡乱地挥动这着双手。

    “不过这不好吗?比起那种事情,对你们来说应该是走运啊。”

    卡塞姆对紧皱眉头的冬·里加路德进行着说明。

    “击退了不法侵入我们帕尔斯国的邱尔克军。而且,这个死掉的男人,一定是在邱尔克有名的武将。将他杀死,可是了不起的武勋啊。想必国王陛下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

    “这件事情,必须要马上向王宫报告。啊,一方面是你们的功绩,另一方面邱尔克军已经侵入到这种地方来了,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尽管这次只是极少数前来进行侦察,但不久就会大举进攻也是必定的了。喂,你们几个。”

    卡塞姆向士兵们呼喊着,命令他们把席古的首级取下并浸泡在蜂蜡中。

    冬·里加路德从马上下来。他向艾斯特尔和派莉莎迎去并确认了平安无事。卡塞姆一副快活的表情,说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要一起前往王都叶克巴达那。

    在卡塞姆看来,他能够以与这些异乡人同行并进行护送的名义,前往王都了。

    “这里先说一点,没有什么要委托我吗?无论是在哪里的什么国家,只要和役人商量的话就会万事大吉的。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愿望,总需要一个中间人吧。”

    听他这么一说,即使是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也都觉得“是这样吧”。

    “你之前不是还怀疑我们呢吗?”

    派莉莎开玩笑地说着,卡塞姆摘下帽子挠了挠头。

    “没有没有,疑惑已经消失了。你们并不是帕尔斯国的仇人。”

    “那样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要把我们当做客人来对待了吧。虽说有得有失,但是逃跑的家伙们留下的马,可是我们的战利品啊!所以决不能被没收。”

    在这场战斗中失去骑手的邱尔克马共有六匹。冬·里加路德说道。

    “三个人六匹马太多了吧?”

    “卖掉三匹不就行了嘛。用那些钱可以买骡马和货车,到了需要人手的时候也可以雇人啊。”

    又一次,冬·里加路德感到了佩服。

    “真是的,你真是在哪个国家都能活下去啊。”

    派莉莎快活地笑着。

    “那对我来说,可是最棒的赞美了!”

    (六)

    在一旁听着这些谈话的卡塞姆,若无其事地插了一句话。

    “话说回来,鲁西达尼亚人。”

    “干什么?”

    冬·里加路德感到厌烦地答应着,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大意。而卡塞姆这边,已经有所了解地点着头。

    “是这样啊,果然是鲁西达尼亚人啊。”

    “——”

    “等、等一下,你们不要吹毛求疵啊。”

    卡塞姆一边在面前挥动着双手,一边向后退去。冬·里加路德的手握住剑柄,一言不发。

    “你们是鲁西达尼亚人的话,我有一件事情要稍微拜托一下。”

    “拜托?”

    “是、是啊。因为鲁西达尼亚人会说鲁西达尼亚语吧?”

    “也许会带有口音啊。因为我不是王都出身的。”

    卡塞姆无视着冬·里加路德的玩笑。

    “实际上,在这条街的牢狱中有一个鲁西达尼亚人。”

    艾斯特尔与冬·里加路德互相注视着。

    “你确定是鲁西达尼亚人?”

    “穿着鲁西达尼亚人的衣服。啊,虽然现在已经衣衫褴褛了,不过原来,似乎是丝绸的料子。”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正想知道这个。可是不管怎么样,那个家伙一点都不会说帕尔斯语。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翻译一下。”

    一年前,来在这条街上赴任的时候,卡塞姆就知道了这个奇怪的犯人。

    经过一番对话之后,艾斯特尔一行人由卡塞姆带路,来到了位于街道尽头的牢房。如果是同胞被强行入狱的话,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

    牢房由灰色的石头砌成,一开始是白色的,但现在已经全都变脏了。连正式的狱卒都没有,是由无固定职业的住民们从役人那里拿到劳务费,给这个唯一的犯人一天送两次饭。

    隔着生锈的铁格栅栏,艾斯特尔一行人与囚犯面对着面。

    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双眼发光的男人,冬·里加路德挖掘出了自己记忆的脉络。

    “鲁特鲁多侯爵!?”

    冬·里加路德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个头发和胡须长长的,满身污垢的,散发着臭气衣衫褴褛的四十岁前后的男人,居然是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得大贵族。

    卡塞姆说道。

    “这个男人是鲁西达尼亚的蛮人首领。据说是在四年前的春天,带领手下来到了这片土地。掠夺是肯定的了,似乎还干了侮辱妇女,胡乱杀人,烧毁房屋这些极为恶毒的事情。”

    鲁特鲁多侯爵发出了呻吟,但并不是对帕尔斯语有所反应。

    “不过,当时还是王太子的亚尔斯兰陛下,集合士兵开始了进军。这家伙的部队被孤立了,慌忙地进行逃窜,虽说如此,但怎么能让他逃走呢?之前这条街上满是陷阱,成功将其抓获了。”

    尽管不是自己做的事情,但卡塞姆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份得意之情。

    鲁特鲁多侯爵被抓之后,他的手下并没有要救出首领,而是为了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队会合逃走了。完成会合的只有半数,剩下的半数在各地丧命了。

    鲁西达尼亚本国中,鲁特鲁多侯爵的领地变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虽然不是特别罕见的事情,但是剩下的人们还是发生了争吵,再加上近邻的人也介入了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个人进行了割据。他们私自建造房屋,设置栅栏和护城河,放牧着自己的羊,对王宫说“我才是正统的继承人”。没有人期待已经流血的鲁特鲁多侯爵的生还。

    “那之后他就一直被关在牢房里吗?”

    “具体的我已经忘记了。”

    卡塞姆缩了缩肩膀。

    鲁特鲁多侯爵不会说帕尔斯语。鲁西达尼亚的王族和贵族,在对帕尔斯进行远征的时候全都学习了帕尔斯语,不过只有鲁特鲁多侯爵嘲笑着。

    “不学习帕尔斯语的话,即使帕尔斯人在眼前进行着袭击商讨,也听不懂啊?”

    面对这样的意见,他便会说。

    “让他们说鲁西达尼亚语啊!不会说的家伙们,全都杀死就可以了!”

    只要看到部下用帕尔斯语和帕尔斯人进行交谈,他就会对部下施行拳打脚踢的暴行,并且杀死帕尔斯人。

    因为他是一个如此粗野残忍的男人,所以鲁西达尼亚军真正的总帅奇斯卡尔公爵,都拿他没办法。虽然他是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的名门的首领,但是却并没有就职于有责任的地位,也不能对他进行处罚,最后终于决定将他派了出去。

    “帕尔斯东北部有一片辽阔的土地,物资也很丰富,国王成为俘虏之后,似乎还没有统治者。凭借你的武勇和才干,随你喜欢去做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奇斯卡尔如此进行了煽动,并且没有用正规兵,而是派出了私兵。他计算着,成功的话当然好,失败而归的话就追究其责任,死了的话就不用麻烦了。从那之后,他就忘记了鲁特鲁多侯爵的事情。因为奇斯卡尔自己也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所以忘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鲁特鲁多侯爵,在鲁吉·奇里塞周边的土地上肆意地破坏着。手下的一部分北上入侵了戴拉姆,但却与当时碰上了克巴多和梅鲁连而被剿灭。侯爵本人,不久之后也在语言不通的异国领土中成为了囚犯。

    尽管都是自己的过错,但是在故国身为大贵族的殿下,向领民们收着重税,享尽荣华富贵的这个身体,还是度过了长达四年的只能说是悲惨的生活。

    艾斯特尔浮现出了沉痛的表情。

    “虽然没有被杀死,但这样反倒更残酷吧。王都那边,没有什么指示吗?”

    “应该是向王都那边问过一、两次,但是有没有回答就不知道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些,根本没有把他当做一名有名誉的俘虏来对待,因为根据实际情况来说他只是盗贼的头目罢了。”

    卡塞姆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如果严谨作出处断的话,也就只能是死刑了,你们国家里也是这样的吧。”

    艾斯特尔正想要做出回答的时候,铁格栅栏摇晃了起来。是鲁特鲁多用双手摇动的。木头地面发出摩擦的声音,尘埃也飞扬了起来。鲁特鲁多侯爵叫喊着。那就像是咆哮一般。

    “我是鲁特鲁多侯爵。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的名门的首领。我流着王室的血液。你们如此对待我,会后悔的!我的祖父曾经可是宰相。父亲也做过大臣。快把我从这里放出去。给我跪下道歉!”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以家门自恃啊。冬·里加路德比起同情更多了一丝厌恶,艾斯特尔则好像更加可怜他了。

    这还是那个在四年之前,没能丢下同胞中的女性、老人和伤者不管,继续着苦难之旅的艾斯特尔。她虽然知道鲁特鲁多侯爵还在自鸣得意着,但既然看到了这种现象就不能放手不管。

    “不能放他出来吗?”

    面对艾斯特尔的恳求,卡塞姆皱起了眉头。

    “你觉得他可怜吗,鲁西达尼亚人?不过,看到这种情况的话也是有情可原的,但我不能愚蠢地放了他。”

    “我来负这个责任。”

    “虽然你这么说,可你想把他放出去干什么?”

    “我们回鲁西达尼亚。也想把他带回去。”

    “这个人的罪过怎么赎?”

    艾斯特尔没有马上回答,而卡塞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事到如今再判处死刑也不太合适,而牢狱的伙食也不是免费的。如果你们将他带走并且不再回来的话,准备一下文件材料——”

    “能请您那样做吗?”

    “只不过,出狱之后,如果他再杀人的话,我可就吃不消了。所以戴上手铐,提交保证书也是前提条件。”

    那已经是很宽大的条件了,艾斯特尔也不得不认同。了解这些后,她想起有必要征得同行者的同意,边询问了冬·里加路德的意见。

    “说实话,我反对。我觉得这是在承担意外的麻烦。”

    “冬·里加路德卿——”

    “只是——我也知道你一旦看到如此可怜的家伙,就不能放手不管。”

    冬·里加路德上下晃着脑袋。

    “四年前,我能回到故国,也是托你的福。这次把这个家伙带回去也可以啊。”

    “谢谢,冬·里加路德卿。”

    艾斯特尔的视线移动着,接受这个视线的派莉莎用混合着呼吸的笑容点了点头。于是艾斯特尔对帕尔斯国年轻的役人说道。

    “那么,请将他从牢中放出来吧。”

    “哎呀,希望你们的好意,和我的善意,会得到神灵正确的回报。”

    卡塞姆的祈祷声中,似乎怎么也感觉不到含有诚意。神灵也就没有嘉奖他。

    野兽般的叫声,与激烈的撞击声震动着牢狱。鲁特鲁多侯爵突然用身体撞向了铁格栅栏。

    (七)

    卡塞姆停下了正要掏出钥匙的手。尽管用帕尔斯语说着“停下来”,但是并不能传达意思,而且也无法出手阻止在铁格栅栏里面的人。

    野兽一般的表情,鲁特鲁多侯爵反复地用身体撞击着。即使似乎有些衰弱但还是一个巨大的身体,气势也很强烈。不管怎样都不应该撞破的,但是经过五次的身体撞击,有一根铁格子从地上拔起,飞了出去。而那正以惊人的势头直接击中了艾斯特尔的右膝。

    尖叫了一声后,剧烈的疼痛就夺去了艾斯特尔的声音。从右膝往下已经失去了感觉,艾斯特尔身上压着半根铁格子,就那样摔倒在了地上。卡塞姆狼狈的声音、派莉莎的悲鸣、冬·里加路德的怒号重叠在了一起。

    “鲁特鲁多侯爵,住手!”

    鲁西达尼亚的大贵族,正好从自己制造出的空隙中逃了出来。他头发散乱着,双眼通红。化为野兽的这个男人,是什么给了他这种异样的力量,冬·里加路德想不明白。

    “我说了让你住手!”

    发出这样的喊叫的时候,冬·里加路德看到了向派莉莎扑过去的鲁特鲁多侯爵的样子。他想要隔着衣服一把抓住发出悲鸣的派莉莎那丰满的胸部。双眼闪烁着色情的光,张开的嘴中唾沫四溅。

    “帕尔斯的母猪!我要捕获异教徒的母猪!”

    那就像是过去身为征服者一员的鲁特鲁多侯爵,亲口说着自己在帕尔斯犯过什么样的罪过一样。

    冬·里加路德的剑,水平地刺了出去,贯穿了鲁特鲁多侯爵的心脏。并以剧烈的势头击碎了鲁特鲁多侯爵的肋骨,剑刃也折断了。

    从大贵族堕落成了野兽的鲁西达尼亚人,向空中吐了一口掺有唾液的鲜红的血,扭着身子倒下了。

    “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男人。”

    卡塞姆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说着,冬·里加路德则一言不发,丢掉了折断的剑。派莉莎从艾斯特尔的身上搬开了铁格子,并扶起了她的上半身。

    艾斯特尔脱口而出的,是谢罪的话语。

    “派莉莎,对不起——鲁特鲁多侯爵居然做出那种事情——”

    “没办法啊!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凭我们的手不能救赎的人。那样的人,就只有把他拜托给神灵了吧。”

    派莉莎像是忽然察觉地说着。

    “比起那个,艾斯特尔卿,你不要紧吧——嗯,怎么会不要紧呢?来,抓紧了我。”

    艾斯特尔想要站起来,并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慌忙地伸出了手。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艾斯特尔好不容易才背靠着墙壁站了起来。

    “这是粗心大意的惩罚。得到了明明没有救人的力量,却装作了不起想要救人的报应啊——这也是傲慢的惩罚吧——”

    “反省的话等到伤治好了之后再说吧。总而言之快去找医生来看看。”

    派莉莎转过身,向卡塞姆喊道。

    “你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快点去叫医生来!”

    “叫医生来也可以,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从你们的指示?”

    “这不是你的责任吗?”

    “什么责任?”

    “正因为牢房的管理太差了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作为役人可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你、你是在威胁我吗?喂。”

    “别胡乱判断别人的话,你还是赶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好啦,快去!”

    卡塞姆跑了出去。的确如此,犯人从牢房中逃了出来是他的疏忽,如果不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么他离回到王宫的日子就一定会更远了。

    派莉莎用冷静的语气对脸色发青的冬·里加路德说道。

    “艾斯特尔卿,就交给我好了。给你一些力气活儿干吧。首先,牢狱的深处应该有一块犯人的墓地,所以你把这个鲁西达尼亚人的尸体,拉到那里去并将其埋掉。”

    “明、明白了。”

    “反正死亡证明书也是那个叫卡塞姆的家伙来写,就说是来牢房的时候已经死了就行了。好了,快去吧。”

    冬·里加路德把鲁特鲁多侯爵的尸体扛在肩上,向牢狱的深处走去。确实有一块墓地。话虽如此,也只不过是在一块荒凉的土地上,立了几根木头牌位而已。

    “对大贵族来说是有些不太合适,但是和我们一起建立鲁西达尼亚的半数将兵,连墓地都没有。你就在这里升天吧。”

    冬·里加路德用一旁放置的铁铲,在墓地上挖了一个坑,将鲁特鲁多侯爵的尸体扔了进去。之后一边说着几句自己知道的祈祷的话一边填埋着土。没有心情装饰鲜花,只是用脚踩了几下,立上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当做墓碑。

    回到牢房,医生已经来了。是一个头上包着白布的老人。看上去虽然不是很可靠,但卡塞姆进行了说明,这个老人年轻的时候在军队中呆了二十年,十分擅长负伤者的治疗。

    “看上去伤得很严重啊,膝盖的骨头已经完全碎了。虽然很遗憾,但是恐怕这一生,没有拐杖的话就不能走了吧。我觉得能保住生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医生当场配置了几个种类的药,用蒸馏酒给小刀消毒,再用火烤了一下,随后用那把小刀切开了艾斯特尔膝盖的皮肤,将内出血的血排出了体外。派莉莎一边在艾斯特尔的口中塞入了毛巾避免她痛苦地喊叫,一边紧紧地闭着眼睛。

    涂上了药,将木板捆在了腿上,并让她喝下了防止疼痛河化脓的汤药之后,老医师便回去了。治疗的费用,则有一直被派莉莎紧盯着的卡塞姆一声不吭地支付了。只是,他没有忘记在官衙的领收书上按上拇指印。

    “到了晚上的话会发烧。到时候让她服下退烧药,帮她擦一下汗。明天,我还会来进行复诊,不过终究还是要靠本人的体力。”

    就像老医师预测的一样,到了晚上艾斯特尔果然发起了高烧。在卡塞姆的寝室中,派莉莎进行着护理,而房子的主人和鲁西达尼亚骑士则一起睡在客厅里。

    天亮之后老医师按照约定又来了,重复进行了前一天的治疗。当天晚上,高烧再一次袭击了艾斯特尔,即使到了第三天还没有退去,艾斯特尔已经消耗得太多了。

    “我想去叶克巴达那。”

    艾斯特尔从干裂的嘴唇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我想去叶克巴达那,想见亚尔斯兰——”

    “但是,你发着烧——”

    派莉莎将话吞了下去。她走出寝室来到客厅,将情况告诉给了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

    “即使继续这样子留在这条街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等高烧稍微退去一些就出发吧。哪怕——”

    和派莉莎一样,冬·里加路德把后半句话也吞了进去,他几次陷入了沉思。最后似乎下定决心和派莉莎一起进了病房。靠近艾斯特尔的脸说道。

    “艾斯特尔卿,让你与帕尔斯国王再会,怎么说也像是我们的使命一样。虽然不知道那是谁给予的使命,但我们并没有想过不去完成他。”

    艾斯特尔点了点头,她有多少程度明了的意识,十分让人担心。

    “喂,役人。”

    “那么了不起干什么?我有卡塞姆这个伟大的名字。”

    “怎么都好,卡塞姆先生,我们无论如何都想去叶克巴达那。你如果能同行的话就帮了大忙了。你可以帮这个忙么?”

    鲁西达尼亚骑士低下了头。

    “嗯,这么在意我啊?好吧,我就和你们同行吧。”

    虽然是卖了一个人情,但卡塞姆注视艾斯特尔的眼神中,出乎意料地有一丝善良的光芒。

    “不过,那个女骑士,肯定骑不了马吧。有必要准备一辆车了。嗯,万事都交给我好了。”

    花了两天时间进行了准备。首先叫来老医师,他给了派莉莎半个月份量的药之后便回去了。

    准备了一辆由四匹骡马拉着的车。车内的地板上铺着羊毛,那上面还铺着木棉,以便让艾斯特尔躺在上面。派莉莎坐在车夫的座位上手里握着缰绳。

    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横跨在马上,而且还准备了两匹以供替换的马。运载行李的骡马有三匹。持枪护卫的步兵有九命,其中三名牵着骡马。

    “到了苏联马尼亚的话,就从那里向王都派出急使,而且还可以安排更好的车和更多的护卫兵。”

    冬·里加路德听到卡塞姆这么说一边点着头一边嘟囔着。

    “神啊,即使不保护我们也没关系。但是,请不要阻碍我们。”

    他将待机时买来的长剑挂在腰间,骑着马守护着队尾。

    “艾斯特尔卿,出发啦!”

    派莉莎温柔地告诉负伤者。

    “难受的话就和我说啊。因为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或是慢慢走啊。”

    奇怪的一行人,从鲁吉·奇里塞街出发了。那是七月二十日的事情。到了二十五、二十六日到达苏联马尼亚。在那里再找一名医生进行诊断,七月底沿大陆公路向西行进的话,八月半就应该可以进入叶克巴达那的城门了。

    (八)

    轰然倒地。

    在回廊转角的阴影下,发出了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一个还略微发青的苹果绊到了亚尔斯兰的脚。

    “在什么都没有的平坦的地面上,竟然也会被绊到。这也真是一种才能啊。”

    一边忍住了笑声,亚尔斯兰一边捡起了滚落在地的苹果。

    “啊,那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耶拉姆正匆忙伸出手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了。轻轻地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两手抱着一个绢之国制作的竹篮,篮子里装着十来个苹果。她是新来的女官。

    “这个苹果是你的吧。”

    “啊,大、大概是吧——!”

    名叫阿伊夏的女官惊慌失措地低着头。不只是头,抱着篮子的整个上半身都前倾了,所以苹果一下子全都从倾斜的篮子中滚了出来。阿伊夏最后把篮子都丢掉了。

    “啊,麻烦了,不马上做点什么就惨了。”

    “惹起麻烦的是你吧。你快做点什么吧!”

    忍不下去的耶拉姆喊了一声,亚尔斯兰将他制止了。

    “没关系。不过,这是今年最早的苹果啊。还又青又硬呢——”

    “是、是的,还生着所以吃的话是有些早。不过可以用来榨果汁,或是磨成渣滓当做家畜的饲料,果皮也可以和砂糖一起煮做成果酱。”

    “啊,那真好啊。回想起了还是孩子的时候。可以的话也给我一些。”

    “啊,是、是的,实在不敢当。”

    三个人一起捡着苹果。这时候,响起了一个女性长辈的声音。

    “阿伊夏,阿伊夏,你在哪里!?”

    “啊,是女官长大人。”

    阿伊夏惊呆在一旁。

    “快去吧。女官长虽然是个好人,但却有些急性子啊。”

    “是、是的,尽管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谢谢您的热心。”

    目送着跑去的少女的背影,耶拉姆两次三次地摇着头。他侍奉那尔撒斯的时候,被别人认为是十分优秀的侍童,因此对待笨手笨脚的佣人就变得十分严厉了。

    “她不知道您是谁,就来这里了啊!真让人吃惊。那样毛手毛脚的女官,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去告诉女官长,让她换人吧。”

    “不,没有那个必要啊。看得出来她想要努力做事,如果小事情上一个一个地换人的话,那就连适应工作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在适应之前,那个丫头,还要几百个苹果掉落在地上吧。”

    “啊哈哈,好了,洗洗不就没事了。”

    亚尔斯兰走着,耶拉姆以一步的距离跟随着这个比他年长一岁的国王。他一边思考着前几天师傅那尔撒斯说的话,一边偷偷看着亚尔斯兰的表情。

    年轻的国王转过身来。

    “耶拉姆。”

    “是、是的,怎么了?”

    “那是我的台词啊。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想说什么吧?”

    耶拉姆低着头,下定了决心。

    “陛下,轻饶恕我的无礼。陛下的出身和苦劳被帕尔斯的臣民们所知晓。但却没有几个人提到过陛下背负着沉重宿命的痛苦,陛下是怎么考虑自己的处境的呢?”

    亚尔斯兰沉默地走了十步。

    “耶拉姆,我是这么想的——”

    “请说,陛下。”

    “在这个世上,没有宿命这种东西。”

    被稳健而又明快地断言了,耶拉姆后退了一步。

    “可是,陛下——”

    “啊,当然了,也会碰到没有选择余地的状况。不过,从人一出生到死亡,一直都在继续着那样的状况,是这样吧?”

    “是的,是那样的——”

    亚尔斯兰停下了步伐。回廊向左右分开着岔路。年轻的国王看了耶拉姆一眼,向左边走去。又对跟着的耶拉姆说道。

    “分歧点有很多个。例如,刚才我拐向了回廊的这一侧。每到这时,人就会,不,我就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向哪边前进。”

    从外面照射进来的八月的光芒,让年轻的国王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我并不能长久地生存,但是尽管如此,我也明白所谓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的连续。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情况,每到有需要的时候就做出选择。”

    停住的亚尔斯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耶拉姆,我似乎不太喜欢宿命这个词。我觉得那样的词,只不过是不想在自己的选择上负责任的人,怪罪于其他的巨大力量的一种行为。”

    亚尔斯兰转过了身体,走近了耶拉姆。

    “我成为王太子,不是自己的意愿。但是成为国王,是自己的意愿。当然这不是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但反过来,不管被别人怎么说,没有那个意愿的话就成为不了国王。”

    亚尔斯兰的手放在了耶拉姆的肩膀上。

    “耶拉姆,和你成为好朋友也是我的意愿。而且,你回应了我这个意愿。和宿命什么的没有关系吧。”

    耶拉姆的身体中,一股温暖的感情不停地翻涌着。他勉强地抑制着声音的颤抖。

    “是的,我侍奉陛下并不是宿命。是我自己的意愿。”

    一边点着头,亚尔斯兰一边微笑着。

    “没错吧?所以我才一直忠告着自己。一定不要被耶拉姆抛弃啊。”

    “我才是,无论如何,请您不要遗弃我。”

    “嗯,互相都是吧。”

    亚尔斯兰将手搭在耶拉姆的肩上,就那样和他并排继续走着。八月的阳光充满了回廊,就像是在照耀着年轻国王的未来一样,这时的耶拉姆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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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25:51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k7543 于 2011-2-21 10:42 编辑

第十三卷 蛇王再临
    第一章地上与地狱

    第二章北方的混乱,南方的危机

    第三章雨中来访者

    第四章烦恼多多的国王们

    第五章蛇王再临

    登场人物简介:

    亚尔斯兰——帕尔斯王国的年轻国王。

    达龙——帕尔斯的武将。以黑衣勇者的形象广为人知

    那尔撒斯——身为帕尔斯宫廷画家的军师

    奇夫——有时是帕尔斯的巡检使,有时履行的乐师

    法兰吉丝——身为帕尔斯女神官的巡检使

    耶拉姆——帕尔斯的侍卫长。亚尔斯兰的近臣

    克巴多——帕尔斯的武将。独眼的伟丈夫

    特斯——帕尔斯的武将。有三个妻子

    伊斯方——帕尔斯的武将。有「被狼养大的人」之称

    梅鲁连——帕尔斯的武将。亚尔弗莉德的哥哥

    萨拉邦特——帕尔斯的武将。欧克萨斯的领主

    吉姆沙——帕尔斯的武将。出身特兰

    加斯旺德——帕尔斯的武将。出身辛德拉

    古拉杰——帕尔斯的武将。海上商人

    亚尔弗莉德—梅鲁连的妹妹。姑且算是轴德族的族长

    鲁项——帕尔斯的宰相

    拉杰特拉——辛德拉的国王。自称「辛苦的王」

    伊尔特里休—特兰的王族。曾被成为「亲王」但是现在……

    蕾拉——因饮下毒酒而成为蛇王的眷属。持有银手环

    席尔梅斯——帕尔斯旧王族最后的幸存者。在密鲁斯使用着客将军克夏夫尔的名字

    费特娜——那巴达王国献给密斯鲁国王的女孩。孔雀姬。拥有银手环

    布鲁汉——吉姆沙的弟弟。现在追随席尔梅斯

    夏加德——曾被密鲁斯国王套上黄金假面盗用席尔梅斯之名,但是……

    泰巴美奈——亚尔斯兰的母亲。帕尔斯的王太后

    爱莎——从王太后府中带回来的女孩

    爱丝特尔——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

    派丽莎——帕尔斯出身的美女。拥有银手环

    冬·里加路德——原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失去记忆而被称为白鬼

    撒哈克——蛇王

    第一章地上与地狱

    I

    从长方形的窗户中入侵的光芒,照亮了地板上一个白色的长方形小岛。一个男人站在地上,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踏上那个小岛。消瘦的身影让人联想到饥饿的猛禽,被邻国嘴巴恶毒的武将们讥讽为「獾」。

    是丘尔克的国王卡尔哈纳。

    仿佛从谷底吹上天的风灌进窗户,让以冷峻的统治者而为世人所知的男子的面孔更加冷酷。

    「两个人都带来了吗」

    「已经带至御前」

    「上前来。让我看看」

    卡尔哈纳王将两手轻轻地背到身后。

    室内本就有五六个近臣在一边候着,此外又进来了六名男子。其中四人是强壮的狱吏。因为在国王御前所以没有持有刀剑之类的,但是手中却执着皮鞭。分别是两个狱吏一左一右架着一名犯人。两名犯人不管哪个都是未满二十岁的少年,手上带着枷锁。

    「快点跪下!这可是国王陛下的御前!」

    鞭子鸣响,带着枷锁的两名少年膝盖跪向地板。当然不是因为身体贫弱。由经过良好锻炼,显而易见的肌肉可以断定是武斗家。但是,粗劣的囚衣,以及身上被施暴后痕迹,让明白的人不由得痛心。

    「那么,哪个是辛格的儿子,哪个是萨哈尔的儿子?」

    卡尔哈纳王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问道。

    一瞬间之后,从卡尔哈纳王那边来左边的少年报上了名字。

    「我是辛格的儿子加拉伊尔」

    「草民是萨哈尔的儿子拜逊」

    卡尔哈纳王微微地点了点头。加拉伊尔和拜逊都只有十八岁,虽然还欠缺上战场的经验,但是武艺已属上流,将来定能成为不辱其父之名的人物。

    「知道孤为何要将你们二人唤至此处吗」

    国王的问话,让加拉伊尔和拜逊都战栗起来。少年们虽然勇敢,但是对于眼前命运的预测,让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你明白吗,加拉伊尔」

    「……陛、陛下是想亲自处分我们两人……」

    少年的声音僵硬,但是卡尔哈纳王却一副无聊的样子挥了挥手。

    「你为何会这么想?再给一次机会,拜逊,你来回答」

    「我、我们的父亲做出了有辱名誉的事……而使陛下发怒……」

    近臣中半数以上若无其事地移动着视线。

    以邻国帕尔斯历来看是三二五年,七月末的事情。此时,遥远的西方密鲁斯王国的国王荷撒因被杀,八岁的新王即位,但是这些都不在丘尔克人的认知范围内。

    加拉伊尔的父亲辛格将军,在扎拉普力克山顶和科特坎普拉城败给了帕尔斯军。为了赎罪,接受了探听帕尔斯地利以及情势的密令。与妹夫萨哈尔一起潜入了帕尔斯的辛格,最初还有呈上情报,但是,在七月过半之时,在帕尔斯之边侧被称为红色僧院的城市附近行踪败露。在稍作抵抗之后辛格和萨哈尔都被杀了。而且,在临死之前还有向敌人投降的嫌疑。作为人质被收押在狱中的家人,会被一个不剩地全部杀掉吧。

    「就是说你们二人都已经有觉悟了吧」

    国王的表情,声音还有态度,都盈满了冷酷。两名少年被着威严压倒,一时之间连声音都发不出。确实已经做好了受死的准备。虽然也想着要保有自尊地迎接死亡,但是只要想到不只是自己,母亲和祖母还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也都会被杀,眼前就被绝望遮蔽。

    「……无,无论受到怎么的处罚,也绝不会有怨言。」

    拜逊好不容易挤出颤抖的声音,却轻易就被压制。

    「正当处分之下,你还有怨言孤可无法忍受」

    「……」

    「算了。如果有赴死的觉悟,那么孤有命令给你们」

    卡尔哈纳王扔出这句话。

    「明白吗,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完成孤的命令,这么说懂吗」

    仿佛解开困惑一般两名少年的脸上恢复血色。

    「你们知道亚尔斯兰这个名字吗」

    「是、是。他是帕尔斯的国王」

    对于加拉伊尔略显激荡的回答,卡尔哈纳王只是回以不带感情的声音。

    「亚尔斯兰虽然年轻却被称为名君」

    卡尔哈纳王依旧背着手,从拜逊面前踱到加拉伊尔面前。期间,视线没有从二人脸上移开一毫。两个少年,仿佛感觉到被冷峻的国王看到了内心深处。无法停止身体的微颤。

    「但是,那小子作为名君的人生也不是那么完全。年轻时的名声,就像新鲜的肉。总有一天会腐烂而沾满蛆虫,到最后枯竭。阿亚尔斯兰那小子记得是十八岁……嗯,和你们同年吗」

    卡尔哈纳王歪起嘴角,可能是在笑吧。近臣们窥视着国王的表情,却不知道是否该跟着国王一起笑。

    卡尔哈纳王的内心,可不是让臣下容易就能看透的。猜得到说不定反而会招来灾厄。因为所侍奉的人是喜怒无常的国王。

    「虽然亚尔斯兰那小子即位四年了,却还没有立下王妃,也没有子嗣。这代表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卡尔哈纳王问向带着枷锁的两名少年。加拉伊尔和拜逊不由地抬起头,狱吏的鞭子立刻发出鸣响,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如果现在亚尔斯兰死了的话,谁会继承御座呢?谁会成为后继统治帕尔斯王国呢?并没有那样的人存在!」

    涌向加拉伊尔和拜逊脸上的血气加深。终于理解了卡尔哈纳的意思。

    「要让帕尔斯灭亡,没有必要将那数十万的精兵悉数消灭。只要亚尔斯兰一个人死了,帕尔斯也就完了。亚尔斯兰死了以后谁会成为王?那个叫达龙的吗,还是那个叫那尔撒斯的?就算再怎么勇武,再怎么耍弄计谋,他们说到底也不过是臣下的身份。会如他们所愿吗」

    卡尔哈纳王的声音中包含着一种奇怪的力量,让他周围的人都不由地屏住呼吸。

    「你们两个,潜入帕尔斯王国。杀了亚尔斯兰那小子」

    卡尔哈纳王明确地说了出来,加拉伊尔和拜逊咽了咽唾沫。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孤期待着你你们的勇武和机智。在你们完成任务的时候,孤就会将你们的族人全部释放。当然,孤也会任命你们为将军,让你们位列贵族。将来,或许还能成为我女儿的夫婿」

    会被下达这样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想到。近臣们拼命压抑着惊愕看着国王。

    「当然不会是无期限。到达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需要2个月,找到机会完成任务需要2个月,回来2个月……亦即半年。孤只等你们这么久。来年的一月末是期限。等到了二月一日,你们和你们你们的族人就要赎罪了。如何?做不做?」

    没有选择的余地。拒绝的话只会被当场处决。在狱中的家人也会全部被杀。两名少年,如在梦中一般喊道。

    「一定,一定,按陛下说的去做」

    那是当然了,差点这么说出来卡尔哈纳王慢慢地点头。

    「准备的时间就只有今天。去和家人道别吧。明天,和太阳一起出发。懂了吗?」

    「啊啊,多么慈悲啊!多么宽容啊!你们,可不能忘记陛下的如此大恩啊」

    近臣发出赞叹,少年们深深地低下头。

    II

    加拉伊尔和拜逊回到刚刚解脱出来的牢狱。虽然衣服还是之前破败的那件,但是枷锁和手镣都已经去掉。

    阶梯式宫殿的最下层,有一半都在地下。天花板很低,面对空壕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着光亮,十分阴暗。为了守城时准备的粮食,燃料和武器的仓库就设置在此,另外,牢狱,刑场,拷问室以及抛置尸体的地方等这些被人忌讳的设施也设置在此。

    这个牢狱之中,收容的并非普通的小偷之类的罪犯。而是长期幽闭着国事犯以及其族人。

    阴暗潮湿的石板路。拜逊进入了一扇门,而加拉伊尔进入了隔着一段距离的对面的一扇门。他的母亲,祖母,一个弟弟以及三个妹妹,在十步见方的小屋中,抱成一团蹲坐在地上。

    「啊啊,加拉伊尔,你没事吗」

    「母亲!」

    「我还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了。看起来你的枷锁是被去掉了…」

    「兄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挨个拥抱了一下弟弟和妹妹。

    加拉伊尔和拜逊最先被从牢中带出去,是为了受刑。家人们都这么想着,发出悲叹。

    加拉伊尔抱起最小的只有六岁的妹妹,向母亲和祖母禀告。

    「国王对我和拜逊,直接下达了命令。内容不能言明,但是只要完成任务的话,咱们全家就都能得救了」

    「那是,真的吗」

    已经年届八十的祖母颤声问道。而母亲无言地看着加拉伊尔。

    「只用辛苦半年。在此期间,请振作精神,等待我的归来」

    母亲抓住加拉伊尔的手腕。她凑到儿子的耳边,低低地说道。

    「快逃」

    加拉伊尔迷茫地回视着母亲。虽然母亲的声音很低,但是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不要管我们快逃。我们都明白。那个国王是不是会放过的我们的人」

    「母,母亲……」

    「即使你一个人也要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不要留在这个国家。不要为了那种无情的国王舍弃自己的生命」

    「母亲,我为了大家……」

    「我们是束缚着你的锁链吗?」

    「……」

    「逃。这是命令。如果你违背母亲的命令,那么你就不是我的儿子」

    见到加拉伊尔无法做出回答,母亲放开儿子的手,背过身去。敲了敲门,向着狱吏,静静地说道。

    「道别已经够了。请带我儿子出去吧」

    狱吏打开了牢房的出入口。踏出牢房,加拉伊尔回过身。想要看母亲最后一眼,但母亲依旧背着身子。

    两名少年,再次被带到了卡尔哈纳王的面前。拜逊上前禀告。

    「我发誓,帕尔斯国王的性命,我们两一定会亲手夺取,然后回到陛下御前复命。请陛下等待吉报」

    拜逊的声音和表情之中,都充满了狂热的自信。加拉伊尔去无法像表兄弟那样热情高涨,但是在这里,他感觉到需要表演一下。只要眼前这个冷酷的国王稍微起了一点疑心,就会没命。

    「我与拜逊一样,一定,一定,会完成使命呈献给陛下。与我丘尔克的荣光同在!」

    平伏下身子,让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过了一会,似乎是满意了的卡尔哈纳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说得好。那么,去吧!」

    「是」

    「去准备两人上路要用的东西。好马好刀,还有旅途的路费,一切都要充足」

    卡尔哈纳王并不吝啬。当然,与动员上万人的军队所需的费用比起来,两名刺客的旅费算什么。

    当夜,加拉伊尔和拜逊两人在与牢房有着云泥之别的上等的房间休息。在睡前还是起床后,都有人送来豪华地让人吃惊的食物。

    早上,在太阳的光芒还没有照射到谷底的时候,拜逊和加拉伊尔就从丘尔克的首都培拉德出发了。经过精心锤炼的剑,弓矢,袋子里满满的帕尔斯货币,以及十数日份的粮食。带着这些,加拉伊尔在马背上仰望着阶梯式的宫殿。

    宫殿的最上层沐浴在阳光之下,壮丽地仿佛不是真实。但是下层却沉在阴暗之中,沉重无比。自己的家人就被囚禁在下面。加拉伊尔移开视线,注视着前方催动马匹。

    阶梯式宫殿的窗子之中,一双锐利而冷酷的眼睛观察着两名年轻的刺客。那当然就是卡尔哈纳王了。两手背在身后,淡淡地自言自语。

    「走了吗」

    「那两个人,能完成使命活着回来吗」

    一个战战兢兢的近臣观察着国王的表情。

    「虽然成功了值得庆贺,但是失败了也无妨。葬送了的也不过就两个人。比起动用大军,省心多了」

    冷冷地说完,就自窗边转身离开。

    坐进精致的黑檀木椅子里。那是从绢之国万里迢迢运送过来的珍品,四条腿上分别雕刻着守护四方的神兽。

    「如果真能成功杀死了帕尔斯王归来,把一个女儿给他们也无所谓不过……」

    这个想法,却没有说出口。

    虽然卡尔哈纳王有是十个孩子,却全部都是女性。最年长的十五岁,有一日结婚的话,她的丈夫就会成为下一任的国王吧。一时似乎是卡尔哈纳王的表弟卡德芬萨斯是其人选。但是他作为出使辛德拉的使者而被派遣出去,经过半年还未归国。是被扣留了呢,或是以自己的意识逃亡了呢,现在连生死也无法确定。

    如果卡德芬萨斯依然健在,并与辛德拉的国王拉杰特拉二世结盟的话,就稍微有些棘手了。为了让卡德芬萨斯即位丘尔克的国王,成为辛德拉的傀儡,拉杰特拉或许会出兵帮助他。如果是卡尔哈纳王站在拉杰特拉的立场上,一定会这么做。但是,选择时机必定相当重要。

    「这么说来,拉杰特拉那家伙也是单身,也还没有妻子和子嗣」

    这个想法倒是说了出来。近臣们垂下头应答。

    「是,正是如此,陛下」

    「不过拉杰特拉虽是单身,但是那家伙的话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纳有妾室,也不得而知」

    「真的是,毫无节操的男人啊」

    「算了,这样还是可以让庶子之间纷争,从而引发辛德拉的内乱也说不定。说真的,要弄出这样的喜剧出来还是很简单的」

    卡尔哈纳王挥挥手,让近臣们都退下。近臣们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总之,只要争取时间就行了」

    卡尔哈纳王低语着。帕尔斯和辛德拉这两大敌国之间,到底先对付哪一个,卡尔哈纳王无法决定,总之他打算不正面出动大军。

    III

    加拉伊尔和拜逊到达了国境。其时已至八月。

    虽然帕尔斯也好丘尔克也好都有绿色的山,但是构成两国边境的山岳地带,水和树却相当贫乏。灰色和褐色的山峰连成一片,山谷和断崖阻断前路。胡狼,山羊,有时甚至还能看到狮子的踪迹。

    虽然两边都有监视或哨介的卫兵,但是防卫也不是到了毫无空隙的地步。没有一条像样的道路,总归不是适合大军行进的地形,也不是可以建筑正规的要塞的地形。甚至极端到,只要不让敌人占领了主要城镇,那些不毛的山岳地带随便你去占吧,这就是两国的态度。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加拉伊尔和拜逊却看到了约三百骑左右的帕尔斯骑兵在山道上往来。慌忙地隐藏起身影,但脚碰落了数颗小石头,差点就被发现了。因为有几只山羊在附近,所以帕尔斯兵错失了丘尔克人。

    很讽刺,他们是被他们父亲所做过的事所累。接到了可疑的丘尔克人集团越过国境,在被称为「红色僧院」的城镇附近徘徊的报告后,据点索雷伊玛耶派出了部队巡视。

    尽量选择崎岖的山路,两名年轻的武者驱动马匹。对于在山路上骑行比大部分帕尔斯兵出色这点自负两人还有的。

    想要避开行人往来较多的城镇。必须要避开帕尔斯人的耳目。基于如此理所当然的理由选择的道路,无论如何都会走到魔山迪马邦特山附近。

    虽然降低了与人接触的几率,但是周围的景色却愈见荒凉,风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两人沉默地驾驭着马匹,在越过国境后的第五天,两人依然在山中露宿。加拉伊尔似乎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开口了。

    「我说拜逊」

    「怎么了?」

    「……」

    「真是怪人。明明就是你先开口的,却又什么都不说」

    巧妙地操纵着马躲过地上的凹陷和石头。看着表兄弟明显高昂的势头,加拉伊尔才无法说出口。

    「拜逊,有关这次这件事」

    「这次这件事,是指我们接受的赦令吗」

    「是,是的」

    「你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拜逊似乎也注意到加拉伊尔在为了什么烦恼着。

    加拉伊尔思虑着还是说了。

    「你真的认为凭咱们可以杀得了帕尔斯的国王吗」

    从来没有想象过吧,对于加拉伊尔的问题,拜逊的脸上挂上一层疑惑的阴云。不过,转眼之间熊熊燃烧的怒火就将阴云驱散。拜逊左手握着缰绳,右手紧握成拳。

    「加拉伊尔,你说什么」

    「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我觉得我们想杀死帕尔斯王是不可能的」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不,是精神正常地在说吗」

    和马一起,拜逊转向表兄。一副想揪住他领子的势头逼近。

    「这可是国王给我们直接下达的命令。而且有不做的余地吗。已经发誓说要取得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的性命了。剩下就只有实行了」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那个实行可能吗。帕尔斯王住在叶克巴达那的王宫里,周围都围满了护卫。就连想靠近都难。何况我们现在还躲着帕尔斯人」

    「这件事很困难我以开始就知道了。但是,也只能去干了。只要我们没有杀死帕尔斯的国王,我们的家人就会没命,我和你父亲的名誉也不能恢复!」

    「……」

    「真是的,你是被什么胆小鬼给附身了吗。居然对赦令抱有疑念,在王宫里这么说的话脑袋早就搬家了。但是,在这边境,只有你和我。我会忘记你说的话,来,快点拿出干劲走了」

    「那是我母亲说的」

    加拉伊尔掷下的话语,让拜逊又一次被震惊了。

    「你说什么,伯母她……?」

    「啊啊,母亲说让我逃走……」

    加拉伊尔对表兄弟说出一切,是想和他商量。但是,抬出了母亲,却只起到了让拜逊更加激愤的效果。

    「加拉伊尔,你卑鄙,不知羞耻!」

    苍白着脸,拜逊对表兄破口大骂。

    「你是想抛弃家人然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得救吗。你这样还算是丘尔克武将世家出身的人吗」

    加拉伊尔没有畏惧。激烈的反驳着,但是脸色却比拜逊更加苍白。

    「我无法相信国王。他是一个冷酷的人。就算我们拼上性命完成任务回国的话,家人们也早已被杀了。不会出现这种结果,你能如此断言吗,拜逊」

    「你给我住口!」

    与声音一起,一道寒光闪过。拜逊拔出腰间的剑。强烈的一击斩击,却被加拉伊尔接住了。突激在一起的刀身迸出火花,刀身碰撞的声音撞在四周的墙壁上又被反射回来。

    两个人都以命相搏,在近距离之下瞪视着对方。头顶上空几个黑影出现,慢慢飞舞着接近地面,但两人却无暇去注意。

    「背叛者!无耻之徒!」

    「你这说不听的榆木!」

    互相叫骂着,表兄弟的剑激烈地碰撞咬合在一起。无处释放的愤怒和憎恨,尽数宣泄在眼前的对手身上。他们的内心其实并不愿和眼前的对手交战,但是这些想法却无法专递到手上。

    在马上交战了二十个回合之后,还是部分胜负。

    拜逊将剑高高地举起挥斩下来。加拉伊尔左手抓住表弟的右手腕,右手中的剑向前突刺。拜逊在千钧一发之时躲开,让对手的剑插入左腋下。

    在互相推挤时,身体失去了平衡。两人交缠着从马上跌落。在狭窄的山道上跌成一团,上下翻滚中带动着尘土飞扬。

    拜逊在上面。此时已相当接近悬崖的边缘。

    「加拉伊尔……!」

    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瞬息之间,加拉伊尔在恍惚中举起剑,刺入表弟的左下腹。拜逊向后仰去,一瞬间之后,就从加拉伊尔的视线中消失了踪影。

    加拉伊尔的心渐渐冷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将剑刺向了拜逊。亲手杀了像亲兄弟一样一起长大的表兄弟。

    「拜逊!」

    爬起身来,加拉伊尔悲伤地吼着。右手紧握着染血的剑加拉伊尔爬向悬崖边。拜逊因猛然后仰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就这样摔下悬崖。

    加拉伊尔搜寻着悬崖下方。

    拜逊就在那里。建筑物的话大概有五、六层那么高吧。在一个狭小的凸处拜逊扭动着身体。从崖上摔落,撞在了断崖的凸处。应该还活着,口中涌出鲜血,但是手脚还有微弱的动作。

    「坚持一下,拜逊,我现在就来救你」

    狂乱地喊着,也不知他是否听见,只见拜逊睁大了眼睛。他仿佛看到加拉伊尔一般,但立刻全身开始痉挛,然后就没了动静。

    「拜逊……!」

    加拉伊尔眼中流出泪水。为什么拜逊得死。为什么自己要杀了拜逊。趁着晚上悄悄地消失多好。至少不会兄弟相残。

    「原谅我,拜逊,原谅我」

    加拉伊尔呻吟着离开悬崖。拜逊至死都睁着眼睛。死者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这让加拉伊尔无法忍受。

    「啊啊,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现在的加拉伊尔,卡尔哈纳王不再是世代侍奉的君主。是逼死父亲辛格将军,将母亲弟妹收进监牢作为人质,逼得加拉伊尔杀了表弟的仇人。加拉伊尔的不幸,都是因卡尔哈纳王而起。

    「可恶的卡尔哈纳,我一定要杀了你。不乱花费多少年,不论使出什么手段,我一定要杀了你。什么破王,因为你,我杀了自己的兄弟」

    虽然拜逊也很可怜,但是加拉伊尔也不可能不爱惜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是因为那个毫无仁慈的卡尔哈纳的错,只有这么想着憎恨着卡尔哈纳王,加拉伊尔才能勉强保持着自我。要杀了卡尔哈纳王。瞬间,加拉伊尔的决意就像阶梯宫殿的基石一样牢不可摧。但是,让其实现的途径,却完全看不到。

    不过,这里是哪里。

    加拉伊尔再次环视着四周。巨大的山崖。看不到树木,奇形怪状的岩石连在一起。黑色,赤色,黑色,褐色。看着就勾起人的不安和孤独感,加拉伊尔觉得脖颈微凉。这是什么山。

    连座山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潜入帕尔斯想暗杀国王。

    现在,又一次体认到了自己的无谋。加拉伊尔发现自己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动弹,挤出一丝强笑。也只能笑了,就是这种心境。

    勉强站起来。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跨上自己的马,将拜逊的马牵着,总之先离开这座山。

    不只杀了表兄弟,连马也偷走。

    在打算离开的加拉伊尔面前,有什么东西通过。而在这之后立刻听到了咭咭咭咭地令人厌恶的声音。从一块岩石到另一块岩石,什么东西的身影在跳跃着。

    「那些家伙,是什么!?」

    回答加拉伊尔疑问的,是翅膀斩裂风的声音。抬起头来,加拉伊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IV

    有着猿的脑袋和巨大的翅膀的怪物。帕尔斯人称其为「有翼猿魔」。

    身为丘尔克人的加拉伊尔当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那是多么危险的存在一直用一眼就能明白。

    怪物长大了嘴,唾沫星在牙齿间飞溅。加拉伊尔反射性的跳开,狠狠地拔剑斩去。

    剑的尖端划过怪物的腹部。虽然伤口并不深,但怪物却发出悲鸣,转过身逃向上空。

    愕然地回过头,身后马已经不在了。

    看到怪物们将马团团围住。与没有悲痛的长鸣同时,鲜血自马的脖颈中喷溅而出。血从头淋下,怪物们扬起令人作呕的欢呼。伸出黑色的舌头,舔着自己脸上的血。用前肢盛接着血液,贪婪地吞食着。

    邪恶的吸血怪物。

    「住手,怪物!」

    加拉伊尔突进。

    一声怪响,怪物躲开了人类的攻击。还沉浸在马的鲜血的美味之中恍惚着,所以动作稍慢了一些。

    加拉伊尔的剑闪耀着寒光,刺入怪物的后背。剑刃埋进在翅膀的连接处。由强烈的反冲力知道背骨已经完全粉碎了。

    让耳朵都快麻痹般的惨叫。

    怪物挥动着前肢,在空中抓挠向后翻滚。在怪物倒下之前,加拉伊尔将剑从怪物体内拔出。

    「帕尔斯国内都是怪物吗……!?」

    喘着起,加拉伊尔身体一转。脸上挨了一记。另一只怪物的翅膀,命中了加拉伊尔的脸。

    加拉伊尔在这强烈的一击下东倒西歪。又有一只怪物向着加拉伊尔的头部猛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加拉伊尔两脚悬空。

    加拉伊尔发出了连自己也不知道意思的叫喊。重新握紧右手中的剑,向着正上方挥去。

    传来反冲力。痛苦和愤怒的叫声在头顶响起,抓着加拉伊尔肩膀的力量减弱。没有错过这一瞬间,加拉伊尔挣开了怪物的手。刚将剑从怪物体内拔出,伤口中喷涌出黑红色的血,洒落在加拉伊尔的衣服上。随着咻咻地声音,白烟升起,加拉伊尔的肩膀和手腕灼痛难忍。就像烧伤了一样。

    加拉伊尔跳离怪物。拼命转动身体,一边用像跳舞一般的步伐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挥出剑。

    怪物用一只手按住腹部的伤口。试图用另一只手撕裂加拉伊尔。加拉伊尔的斩击十分迅速。剑刃斩断怪物的手,鲜血的奔流又一次在空中描绘。

    虽然加拉伊尔奋起战斗,让怪物一个接一个受到重创,但也只能保住自己。两匹马都被吸干了血液倒下,眼看着怪物们打算连肉也一起吃了。加拉伊尔徒然地叫着「住手」,却被一只怪物从侧面猛踢一脚。

    加拉伊尔的姿势完全崩溃。想要停下脚步,却做不到。敲击着大地弹飞出去,膝盖失去平衡,连用手支撑也来不及就倒在那里。

    一个斜面。随着扬起的声音和尘土,加拉伊尔倒在斜面上。当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斜面消失了。加拉伊尔的身体飞到空中,又随着风落下。

    还惨叫声还没消失的时候,水沫溅起。

    因为身体只有一部分进入了水里,所以下意识地划了一下就浮出了水面。从水面冒出头来,急剧地喘着气。抬起头仰望的话,就会发现黑色的影子中有一点白色的光亮。明白自己是从地上的裂缝掉进了地底河流。

    虽然一般丘尔克人并不擅长游泳,但是并不像特兰人那样怕水。

    「比起被摔上岩石算是好太多了」

    这么想着,接住微弱的光芒向着岸边游去。虽然被水流压着很辛苦,总之是避免了溺死,抓到了岩壁。

    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岩壁,已经不知道到上岸为止花费了多少时间。上了岸,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发现有无数白色的东西躺着那里。竟然,是人骨。

    加拉伊尔当然没理由知道。这些人骨,就是大约两个月前,在这里被击毙的帕尔斯军。

    「还有剑和甲胄啊。在这种地方也有过战斗吗」

    加拉伊尔思考着,用手查看着一些有异样的头骨。

    「这边的骨头又是什么。我不认为这是人类……啊!」

    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骨头从手中跌落。直觉认识到那是和袭击自己的怪物同类的东西。

    一个身影从黑暗的深处窥视着这边。既没有角也没有尾巴,姑且还是个人形的。

    「奇怪的小丑迷路进来了呢」

    裹着暗灰色的衣服,仿佛骸骨一般的脸上右眼已经瞎掉了。是服侍着蛇王撒哈克的魔道士格治达哈姆。

    在他的侧面,人影摇动着。穿着甲胄,腰上佩戴着大大的剑。虽然是人的形态,但是无论眼神还是动作,都像极了准备捕食猎物的狮子。

    「要杀他的话交给我」

    带着特兰腔调的帕尔斯语。

    「最近几日,都只能看到牙也没长齐的黄口小儿,完全没有尝到血的味道。稍微有些饥渴呢」

    「等等,伊尔特里休,不要冲动……」

    格治达哈姆慌忙制止。他并不是爱好和平的男人,只是打算再观望一下罢了。

    和甲胄的摩擦声一起,一个人影自黑暗中出现,加拉伊尔反射性的将手放在腰间。本应握住剑柄的手却抓了个空。他的腰间只剩下了剑鞘。

    一步,又一步,从正面接近着对手,伊尔特里休将大剑拔出,用两手握住。摆出一击必杀的姿势。

    即使没有魔性存在,伊尔特里休的气势和刚勇也不是加拉伊尔可以对抗的。

    只是正面承受了伊尔特里休的目光,就无法动弹。冷汗从额头滑过脸颊后落下。只有这个触感被感知。

    伊尔特里休的大剑被高高举起。我会死,加拉伊尔想着。不能实现年迈母亲的愿望了,亲手杀了表兄弟,而后自己也在地底的洞窟里被怪物杀死。还真是毫无意义的一生。

    「啊啊,父亲,母亲,请原谅你们不孝的儿子!」

    加拉伊尔叫喊着。这大概是最后发出的声音吧。但是,挥下的剑居然停止了。

    「真像特兰语啊……虽然稍微有些不同」

    这句话,虽然略有不同却和丘尔克语十分相似。在茫然地发愣的加拉伊尔面前,本该带来死亡的大剑缓缓落下。

    「你是什么人?」

    对于这个问题,加拉伊尔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力气去说谎。

    「加,加拉伊尔」

    「是哪国人?」

    「我是丘尔克人」

    加拉伊尔看到大剑被收入鞘中。活下来了,至少不是现在就会死了。这么想着,恐惧之心稍稍缓和下来,但是紧张感并没有减少。

    「我是特兰人。丘尔克人的话应该能明白我的语言吧」

    「是,是」

    「好。那么回答我的问题。丘尔克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来这里要做什么?」

    「因为卡尔哈纳王的命令」

    「卡尔哈纳……?」

    「现在丘尔克的国王」

    「哼,卡尔哈纳啊,说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人。记不太清楚了,那么,那家伙给你下了什么样的命令?」

    V

    加拉伊尔将一切和盘托出。卡尔哈纳王的命运,父亲辛格将军的命运,母亲的愿望,和表弟拜逊之间凄绝的战斗。将所有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就虚脱了。将到这里的辛苦一口气推了出来,不要说抵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暗杀啊」

    伊尔特里休的声音中,透漏出了轻蔑。

    「不是堂堂正正地发动大军正面对决,却派出刺客想暗杀一国的国王吗。可见丘尔克的国王是一个没有丝毫英雄气概的小人。不过……」

    「但是怎么了,伊尔特里休」

    由现身的魔道士口中,加拉伊尔知道眼前的魔人的名字。头也不回,伊尔特里休回答道。

    「虽然是小聪敏,不过卡尔哈纳王说亚尔斯兰那小子的那些话倒是没错的。的确,只要杀掉亚尔斯兰一人,帕尔斯就会瓦解。哼,真像心术不正的人的想法」

    「确实卡尔哈纳王会有一些奇怪的主意,该怎么说呢。能简单地杀掉亚尔斯兰我也就不那么辛苦了」

    如此批判的格治达哈姆的声音之中,包含着自己的感受。伊尔特里休发出嘲笑。

    「在意吗,魔道士」

    「在,在意什么」

    「虽然你精通黑暗的技艺,但是脑筋也不一定就那么灵活啊」

    「你,你说什么!无礼!」

    虽然格治达哈姆怒不可遏,但伊尔特里休却连眉毛也没动一根。

    「听好了。没有后嗣的帕尔斯国,只要杀掉国王一人就会瓦解。这个道理,对丘尔克的国王来说不是一样吗」

    「……啊」

    「看来你似乎明白了。从这个丘尔克人的话来看,卡尔哈纳也还没有决定继承人。亦即,只要杀掉卡尔哈纳一人,丘尔克也就会瓦解了。」

    看着嘴巴张得和洞口一样的魔道士格治达哈姆,魔将军伊尔特里休扬起了仿佛能撼动地面的笑声。

    「卡尔哈纳,你可教给我有趣的事情了。原本,特兰和丘尔克古时候就是同一血脉。由身为特兰人的我来统治丘尔克,指挥丘尔克的士兵也不坏啊」

    加拉伊尔只能茫然地看着特兰出身的魔人。

    和加拉伊尔同样茫然的格治达哈姆,像是为了让自己回神地开口了。

    「你,不要想那些多余的事」

    格治达哈姆剧烈地挥动右手。手背和手掌中都有着青黑色的伤痕。那是帕尔斯国王麾下的特兰人将军吉姆沙的吹箭留下的伤痕。

    「你已经有数十万的手下了。鸟面人妖也好有翼猿魔也好四眼犬也好你尽情地去用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用到丘尔克兵」

    「你是的意思是,让我带着猴子,鸟和狗攻陷叶克巴达那,征服帕尔斯吗」

    伊尔特里休的笑,让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感受到一阵压力而战栗。

    「痴人说梦!我要带领着人类的军队征服帕尔斯,展示我的胜利。虽然我更希望是带着特兰的勇者们,不过丘尔克的士兵也无所谓。我已经决定了。杀了卡尔哈纳,将丘尔克纳入掌中,然后与帕尔斯人一决雌雄!」

    格治达哈姆咬着牙。

    「你装什么伟大。现在你自己不也是怪物吗。怪物将军配着怪物士兵才和景啊」

    虽然这么想着,格治达哈姆却没有说出来。贸然说出来的话,伊尔特里休的剑就会发出鸣响,让他的肩上从左到右变得平坦一片吧。

    所以虽然沉默着,但是格治达哈姆的异型之心却点燃了一盏奇妙的灯。

    「虽然至今都没有想过……但这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格治达哈姆想起了一件距今五年前的事。格治达哈姆的恩师,被成为「尊师」的人,不是曾联通帕尔斯的王族席尔梅斯煽动遥远的西方国家鲁西达尼亚发动战争,在帕尔斯制造流血与破坏的吗。而之后席尔梅斯王子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格治达哈姆完全不知道。

    「如果五年前席尔梅斯能和鲁西达尼亚军一起攻陷帕尔斯的话,这次又如何呢?即使伊尔特里休率领丘尔克军侵略帕尔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流血和破坏越多,蛇王的再临应该就越容易。距离鲁西达尼亚的侵略已经过了四、五年,帕尔斯国内早已恢复了繁荣。其底力让人吃惊。要破坏这繁荣,利用丘尔克的武力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伊尔特里休啊,虽然你的野心够大,但是要拿下丘尔克一个国家谈何容易。到底要做什么,你有对策吗?」

    「砍下卡尔哈纳的首级」

    特兰人淡淡地答道。格治达哈姆咋着舌,继续问道。

    「这个先不说,那之后呢」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初此之外还能怎样」

    伊尔特里休嗜血的笑容,成功堵住了格治达哈姆的嘴。做好能随时逃到后方的准备后,格治达哈姆才再次发问。

    「首先,要怎么靠近卡尔哈纳呢?让这里的这个丘尔克的小子带路吗?随便地就相信着小子行吗?」

    一直坐着不懂的没动的加拉伊尔,像被打到一样突然平伏在地上。

    「请,请交给我。一定,为您效命」

    加拉伊尔并不想死。如果在这种地方被魔人们所杀,那他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违背了卡尔哈纳王的命令,杀死表弟拜逊的加拉伊尔,只能暂时尽力活下来再寻找机会。更何况,如果伊尔特里休要杀死卡尔哈纳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犹豫是否要协助他。

    「您对丘尔克的地利并不熟悉。但是我很熟悉。定会,将您带至卡尔哈纳王的身边。只愿您的剑能架上卡尔哈纳王的脖颈……」

    「你把你的王卖给我了啊」

    伊尔特里休的两眼闪动着光,加拉伊尔抱着必死之心称述。

    「我已经不当他是王了。他是将我无罪的家人投入监牢让他们饱受痛苦的怨敌。我对他只有憎恨。」

    「背叛君主的理由,无论多少也找得出来啊」

    伊尔特里休的嘲讽像尖锐的刺一样扎进了加拉伊尔的心。看着答不出话来的加拉伊尔,伊尔特里休歪起脸。

    他自己也亲手抹杀了不值得效忠的国王。讨伐了特克特米修王,伊尔特里休自己称王。也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了。

    「哎呀,说了多余的话呢。对于你来说也有充足的理由憎恨国王啊。明白了,就借给我你的力量吧」

    「这样好吗,伊尔特里休」

    格治达哈姆再一次确认。伊尔特里休面向加拉伊尔,挥手命令他站起来。加拉伊尔努力将力量集中到腿和腰上,总算是站了起来。

    「魔道士啊,你可无法将我带进丘尔克国王的宫殿啊。但是这个男人可以。至少,他也离开自己的国家到这个来了啊」

    「但是,如果他背叛……」

    「背叛就杀掉。不只是这家伙,连同这家伙的家人一个不剩的都杀掉」

    伊尔特里休盯着加拉伊尔,不知第几次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话虽如此,犒赏功勋的道理我也还是知道的。加拉伊尔,这么说吧,如果你能给我带来利益,我就会给你与之想对应的相当的报酬。」

    报酬什么的,加拉伊尔怎么样都好。只要能救出家人就足够了。想要卡尔哈纳王死,但这也是因为希望家人安全。

    突然。加拉伊尔想起某件事,大声叫道。

    「伊,伊尔特里休大人,您知道假面军团的事吗」

    「假面军团?那是什么东西?」

    「啊啊,您果然还不知道呢,那么请让我来解释」

    加拉伊尔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个消息对于伊尔特里休应该是十分贵重的情报。

    「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多达一万人的特兰士兵,生存下来的勇者,被叫到了丘尔克国内。」

    「一万人?」

    「是」

    「详细地说出来。不许有一点隐瞒」

    加拉伊尔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特兰王国崩坏之后,留在故土的一万名士兵被丘尔克国王带至国内,然后由一个带着假面的将军带领出征南方的辛德拉国。之后,丘尔克被帕尔斯从北面进攻,遭到了相当大的损失……。

    假面军团的事是丘尔克国内的机密,卡尔哈纳王从最开始,就只让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辛格将军就是那极少数人中的一个。他并不是一个会草率地将国家机密泄露给家人的人,但是在潜入帕尔斯的前一夜,却将假面军团的事悉数,暗中告诉给了儿子。

    恐怕辛格将军将机密告诉给儿子,是期望着这样能在最后保住一命吧。是否会和父亲期待的一样,加拉伊尔不知道。

    「……一万的特兰勇士……!」

    听完整件事,伊尔特里休发出了呻吟。声音中包含着可怕的渴望。在他沉睡在地底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一万的特兰勇士。如果现在是在伊尔特里休手上的话,就能站在他们阵前,带领他们如迅雷如暴风一般攻向叶克巴达那。

    「这一万骑被当做卡尔哈纳王的道具,最后还将他们丢弃在异国的荒野吗」

    「我从父亲那边听到的是这样。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回来,所以我觉得没错。」

    「卡尔哈纳那家伙,只这一件事就足够他死了。居然将自尊高傲的特兰骑兵当做道具……!」

    伊尔特里休全身被显而易见的愤怒和憎恨覆盖。大张着嘴。一定会发出可怕的咆哮吧,加拉伊尔做出如此预想,缩起了脖子。

    但是,震动着加拉伊尔鼓膜的声音,却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没有边际的黑暗深处,毛骨悚然的声音的洪水奔流而来,这阵令人不快的洪流,眼看就要将加拉伊尔淹没。

    VI

    雷鸣般的声响,交叠在一起震动着洞窟的石壁,没有一刻的歇止。人类无言地保持着姿势动弹不得。

    「那,那是什么的声音」

    听到加拉伊尔鼓起勇气颤抖的问题,魔将军伊尔特里休一副无趣地用双眼指向魔道士。

    「是这些家伙侍奉的不知道是蛇神还是蛇王的东西在咆哮罢了」

    「蛇王?」

    「我主的御名是你随便就能挂在嘴上的吗」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压抑着声音斥责着伊尔特里休他们的不敬。

    「那么要叫做什么?」

    「切,你们有必要说道我主的御名吗。伊尔特里休啊,无知的你是不会明白的,我所侍奉的是无法比拟无敌的存在。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将你捏碎!」

    「哦,那么,为何,他还会在这种地下,一直承受折磨呢?」

    对于伊尔特里休的指摘,魔道士显得很不快。

    「这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让地上的人类安坐在傲慢和虚荣的高处,品尝着虚假的荣华,然后将他们自顶点打入绝望的深渊。这才是绝顶的愉悦啊」

    「不是已经经过三百年了吗。还真是有耐心啊。换做我可是连3天也忍不了」

    「不敬之辞到此为止!若是站在蛇王御前,你的那些豪言壮语早就被吹到天边去了。不,不要说站了,定然是吓得腰都软了只能在那边丢脸地哭号!」

    「有意思,要试试看吗」

    「哦哦,好机会。就让你瞻仰一下蛇王大人的御影。跟我来。不过就算你途中想返回也来不及了」

    「……那个,我呢?」

    加拉伊尔顶着怯懦的表情问道。

    「嗯,你也一起来吧,丘尔克人」

    伊尔特里休招呼他。

    「让这个魔道士如此战栗畏惧的蛇王,我也还一次都没见过哪。趁此,就当作是被带去看珍兽。还能当见闻。」

    「小心惩罚。两眼都会瞎的」

    对于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低吟,伊尔特里休发出嘲笑。

    「到那个时候,就把你剩下的那只眼睛给我吧。说不定会看到一个扭曲的世界呢」

    格治达哈姆的表情一僵,左手抚上左眼。视线被遮住,脚下绊倒了什么而东倒西歪。但是并没有摔倒,耸耸肩膀,再次迈步。

    加拉伊尔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伊尔特里休。

    「那个人,是您的伙伴吗?」

    虽然这么问着但是心中却觉得两人关系并不怎么友好。

    哼,伊尔特里休扯动一边的脸颊笑了。

    「加拉伊尔啊,虽然不知道你眼中看到的是怎么样,但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和怪物在一起的」

    特兰语和丘尔克语,姑且算是可以交流。伊尔特里休对于和加拉伊尔的对话,意外地表现出了些像人类的喜悦。注意到了这单加拉伊尔暗中松了口气。看来在作为魔将军谈话对象的这段时间里是不会被杀了。

    伊尔特里休像唱歌一般说着。这个令人畏惧的魔人,仿佛看着梦境一样。

    「并列在地平线上,特兰的铁骑驰骋在草原。太阳神的军旗在风中飞扬,将一切阻挠者毁灭……」

    打住了话,伊尔特里休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加拉伊尔,高声叫道。

    「出来吧,蕾拉,有客人」

    加拉伊尔吃惊地回头,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女子。女子手中拿着一根又长又大的棒,竖立在地面上。没想到这种地底的魔境之中居然有女子的存在。

    名叫蕾拉的女子似乎和加拉伊尔年龄相当。个子相当高,身体绷地紧紧的。头发像男子一样短。左手腕上带着一个精致的银手环,战士一样的装束中只有那个银手环显得格格不入。

    「加拉伊尔啊,她可不会说丘尔克语。你说帕尔斯语。总觉得没有人可以说话很无聊,所以曾想适当地弄些女人过来,总比连你都没有来的好吧」

    魔道士已经领先数步,伊尔特里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加拉伊尔还在看着女子,收到伊尔特里休用下颚发出的指示,一边迈出步伐一边悄悄地寻问到。

    「你……和那个将军一样都是特兰人吗?」

    「我是帕尔斯人」

    加拉伊尔胆怯地看着做出冷淡回答的蕾拉。距离笑容很远的僵硬表情。完全没有经过打扮,像男子一样的衣服。虽然如此,加拉伊尔也认为蕾拉很美。很美很强的感觉。

    「我是那个人的妻子」

    蕾拉的声音中没有骄傲也没有羞涩。因为是宿命所以没办法,一副只能只能这么说的自暴自弃的口吻。

    帕尔斯的女人成为特兰人的妻子,实际上还有这种事的吧。被强迫的吗,加拉伊尔想着,但是当然不可能开口问了。只能沉默着加快脚步。

    蕾拉走在他后面。防守着后面,亦即加拉伊尔的逃跑路线被封锁,

    「你是从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记不清了」

    蕾拉摇着头。

    「……总感觉我好像忘记了,想不起来很多东西」

    「你想记起来吗」

    伊尔特里休回过头问道,蕾拉的表情更加僵硬。

    「即使想起来,也没用了。现在我是你的所有物……」

    左手抚上额头,银手环在黑暗之中浮现出银白色的光芒。

    「那个手环的由来也想不起来吗」

    伊尔特里休是骑马的战士。杀死敌人,抢夺女人,掠夺财宝。为了公平的分配财宝,就必须要知道财宝的价值。就伊尔特里休来看,虽然蕾拉的手环是银制的,但是比起不纯的黄金价值更高。蕾拉的衣着很朴素,那只手环就显得异常显眼。这个女人或许并不是出身一般人家,伊尔特里休思索着。

    想起来真是奇怪的一行人。特兰人的王族,丘尔克的年轻人,帕尔斯的女子,帕尔斯的魔道士。虽然与其他三人处于同一空间,每个人的心却是孤绝的状态。

    丘尔克的年轻人透过黑暗看着前面伊尔特里休矫健的身影,在心中沉吟。

    「正常人就只有我啊。不,一直待在这种地方我最后也会发疯的」

    其实说不定疯了反而更轻松。连这样的想法都出现在加拉伊尔的心中了。但是只要想象在牢狱中的家人,加拉伊尔就不允许自己发疯。这样,就只能一直追随着伊尔特里休,帮助他夺得国王的位置了。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立场,在大多数帕尔斯人来看大概会觉得「那家伙真是疯了」吧。但是,对于格治达哈姆,也有他自己的烦恼和困惑。

    「古尔干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干什么去了」

    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同志的联络了。虽然最后的联络内容是「万事顺利」,但如果真的顺利的话,那家伙就会送来吉报了。格治达哈姆在帕尔斯东部辛苦忙碌,甚至丢了一直眼睛,而古尔干和甘迪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活动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呢。

    「虽然不至于忘了使命,耽溺于安乐之中,但那些家伙有像我这么辛苦吗……」

    不知不觉地说出口了。伊尔特里休似乎是故意地开口了。

    「哦哦,同伴没有你这么辛苦,那还真是可恨呢。看来即使是魔道士也会希望世间的荣华富贵啊」

    「我才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

    格治达哈姆吼道。发现自己被人看透的动摇无法彻底地藏起来。

    「我只是作为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使徒,下仆,尽力去效劳而已。服从与侍奉,献身与自我牺牲,这才是我最高的喜悦!」

    「那可真是令人钦佩」

    伊尔特里休发出冷笑。对于揶揄眼前的魔道士似乎相当乐在其中。

    「管他蛇王还是蛇神,和特兰人似乎没缘啊。王也好神也好,立于人上者,就必须给予人利益。对应与功绩,公平地分配。不见任何回报只要求单方面忠诚和献身的神,特兰人不需要」

    格治达哈姆勃然大怒。

    「被诅咒的庶民!被神所舍弃的特兰人!总有一天会受到恐怖的惩罚的。那个时候哭都来不及!」

    怕近距离的斩击随之而来,所以格治达哈姆虽然很是怒火冲天也和伊尔特里休拉开距离,仿佛画了一个半圆半向后跳去。加拉伊尔哑然地看着魔道士的狂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蛇神还是蛇王,不仅没给身为使徒的你利益,连庇护也没有啊。在你失去右眼的时候也没救你。还是说,连给忠实的使徒予帮助的力量也没有呢」

    「你,你还说多少该遭神罚的事……」

    「算了,给我听好,我想说的不是你的蛇王,而是卡尔哈纳的事」

    VII

    对于特兰人来说,「无欲无求的人」并非「不想要财宝的人」。而是「将财宝分给别人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大方的人」。

    神也好王也好,要想得到民众的尊敬,就必须给予民众某种恩惠。虽然特兰人信仰太阳神,但这也是因为受到了太阳的恩惠。在长期下雨的时候,奉献贡品给太阳神也只是希望阴雨可以停止罢了。

    要说是相当有功力色彩也确实如此,但正因如此,特兰人的伊尔特里休才能看透信奉蛇王哈克撒的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心中的异样。以及另一个,丘尔克国王卡尔哈纳作为统治者的缺点。

    「卡尔哈纳对臣下十分冷酷,但对于功劳的犒赏却很微薄。臣下对于卡尔哈纳是畏惧而不是敬爱,或者说是怀有怨恨。就算我杀了卡尔哈纳,只要将那家伙的财宝公平地分给臣子,丘尔克人也会服从我的。要是对正统性说三道四的话,就将卡尔哈纳的女儿立为形势上的王妃。如何?」

    「原,原来如此」

    格治达哈姆点着头,止不住心里冒出的意外之感。伊尔特里休是一个勇猛而单纯的男人,一定比较好控制。虽然曾这么认为,但他的智谋——不如说是奸诈,好像还有点。是因为受到蛇王撒哈克大人的感化吗,还是本来就是能将原没有机会事扭转,如此水平的家伙呢。突然格治达哈姆也无法判断了。

    加拉伊尔保持着沉默。虽然卡尔哈纳王曾说过「将孤的女儿许配给你也可以」,但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怎么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要称为蛇王呢?身体是蛇的样子吗?」

    试着问出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不,不管怎么说还是人形的,似乎是两肩上各有一条蛇。那蛇吃东西吗。魔道士?」

    「吃」

    「那它们吃什么呢?」

    「人脑」

    格治达哈姆故意将声音压低回答道,加拉伊尔倒吸一口气,伊尔特里休则是发出短促的笑声。

    「还真是奇怪的食物啊。羊脑的话,虽然我也会吃,但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牛肉的瘦肉用岩盐调味之后味道可是好上太多了。不管怎样总是能下咽啊」

    格治达哈姆没有回答。他真的开始憎恨这个不逊的特兰人了。蛇王撒哈克对于帕尔斯人来说是巨大的恐惧与威胁,但是这个特兰人却简直就像无法沟通一样。

    刚醒来的时候还敬称为「撒哈克大人」,但是洗脑的效果好像变弱了。已经到只有格治达哈姆一人的力量办不到的地步了。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要借助古尔干和甘迪的力量,但这件事当然不能让这个特兰的狂妄男人知道……。

    「那个声音是什么?」

    伊尔特里休发出呻吟。在前方扩展的黑暗中,淡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从那边尽管沉而重,但却又很刺耳的金属声响起。

    「唔,像锁一样的声音……」

    蕾拉的声音动摇着。加拉伊尔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嘴巴里却仿佛干枯了一般,舌头无法自由地转动。感觉到了风流过,是吹过来的瘴气。头发好像都立起来了一样。

    「恐惧吧。赞美吧。迎接吧。向着无可比拟的伟大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御影。仰望吧!」

    狂乱的感动的声音,从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口中涌出。其他三人都只是无言地跟着格治达哈姆。只是走在最后的蕾拉全身都微微战栗着,脚步异常沉重。

    黄白色的岩盘凸显出来。不自然的薄光照射在岩盘上。那里一个黑影在摇动着。巨大的影子。虽然形状看起来是人,但头部却奇妙的是四角形。而且两肩上有什么在舞动。仿佛在从肩膀上长出了奇怪的树木。不,不是树木。是两条蛇。

    加拉伊尔连悲鸣也发不出。步履蹒跚地两步,三步后退着,膝盖一阵发软。没有在那个瞬间发狂是因为接踵而来的惊吓和恐惧,已经让心脏麻痹了。

    就连伊尔特里休也无法保持平静。口中泄漏出了「咕……」地呻吟声,右手扶着岩壁,勉强稳住了身形。额角的血管浮现,眼中也充满了血丝。吹过来的瘴气似乎在内脏中横冲直撞。舌头从口中伸出,急剧地呼吸着。全身都冒出冷汗。

    而被恐惧压垮的是蕾拉。她是帕尔斯人,从懂事以来就一直被人将蛇王撒哈克的恐惧刻在心上。瑟瑟发抖着棒从手中落下,敲打在岩石上,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撒哈克……撒哈克……是撒哈克。啊啊,肩膀上长着……蛇长在肩膀上……哇啊啊……!」

    处于麻痹状态的加拉伊尔,终于发出了惊叫,蕾拉双手抱着头步伐不稳地摇晃着。

    「不,不要,救命啊,会被吃掉,会被砍掉头然后脑被吃掉……!」

    伊尔特里休没有安抚或安慰已经错乱了蕾拉。只是无言地用左手将她固定在岩壁上,右手的拇指在她颈根处用力地按下去。

    蕾拉的叫声停止了。两次,三次,重复着急促而浅短的呼吸,两眼翻白。全身的力量都抽走了。

    伊尔特里休接住滑落的蕾拉,将她放在岩石上。

    「大吼大叫着的女人,比见了胡狼的小羊还要难应付」

    伊尔特里休吐出一口气,从额头到脸颊,全都是冷汗,但声音还算平静。

    讽刺的是,特兰的狂战士是接着让蕾拉「安静下来」这个举动,才找回了自己的冷静。虽然如此,但也不是完全恢复了,也就是八成左右吧。

    伊尔特里休的右手搭上大剑的剑柄,注视着蛇王撒哈克的影子。仿佛是要拒绝从这个光景流入的毒素,将两眼眯了起来。不,他的视线并非再集中在撒哈克本身上。数条粗壮的铁链散落着,所以才如巨大的铁蛇一般分散在岩石上。现在束缚着蛇王的铁链只剩一条。随着蛇王动作随之摇摆,没有丝毫断裂的痕迹,依旧掌控着蛇王的自由。

    「为什么只有那根锁链没被切断?」

    「这是有理由的」

    「所以我在问你那个理由是什么」

    对于伊尔特里休充满怒气的质问,魔道士格治达哈姆低低地诺诺回答道。

    「因为那个锁链,是和宝剑鲁克那巴特用同一种铁制成的」

    「鲁克那巴特?」

    「僭称英雄王的凯·霍斯洛那家伙的爱剑」

    伊尔特里休皱着眉,搜寻着生前的记忆。

    「哦,想起来了。是帕尔斯王家历代相传的护国宝剑嘛。是用太阳的碎片锻造的还是怎样,确实有听过还有这样的戏言呐。原来如此,想切断却又切不断的理由我明白了,但是为什么,其他的锁链不也用这种材料呢凯·霍斯洛他?」

    「因为材料就只有这么点啊。就算是戏言,也是号称用太阳的碎片锻造而成的。在世间罕见的铁中施加了咒文。可不是能大量生产的东西啊」

    「所以才只能做一根的锁链啊」

    「仅此一根」

    「只有一根,就能束缚住蛇王的身体啊。哼,就是说,只要没了这根,蛇王就是随时都可以恢复自由身了啊」

    伊尔特里休的冷峻的眼中寄宿的光芒渐渐增强。魔道士阴森地窥视着特兰人的表情。

    「如果蛇王恢复自由的话,我这个代理人也就不需要了,你不这么认为吗,魔道士?」

    「就,就算你说了那种话,这种事也不可能做到」

    「做不到的话蛇王就永远也无法恢复自由。这样也可以吗?」

    看也不看词穷的格治达哈姆一眼,伊尔特里休舔着唇。

    「……而且,如果能将这铁链溶化重铸的话,应该就能做出和鲁克那巴特一样的剑了吧。哼,怎么说,都有做做看的价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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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39:30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北方的混乱,南方的危机

    I

    以邻国帕尔斯历来看,这是三二五年契约二十五日的事。

    密斯鲁国王荷撒因三世在王宫中突然死亡,而就在当日八岁的王子萨利夫即位成为新任国王。没有政变,王都亚克米姆虽然发生流血事件,但在当日就结束,国情又恢复了安定。

    密鲁斯的公式记录如此记载。并非语言。但是,也并非记录了全部的事实。八岁的心国王无法自行处理国政,宫廷书记官长古立卿成为宰相。然后在身为文官的古立背后以武力支持的,是帕尔斯出身的客将军克夏夫尔卿。

    到这里都还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知道名为克夏夫尔的人物本名叫席尔梅斯,而且是帕尔斯的王族这件事的密鲁斯人,一个也没有。

    八月二日。帕尔斯出身的商人拉翁在结束了短暂的行商旅途后回到了亚克米姆。

    「只是短短的十日不在,就发生如此之变」

    拉翁边拭着汗水边嘀咕着。

    比眉毛还细的眼睛,因密鲁斯太阳的照射,完全眯成了一条线。即使有各家房子和街边的树投下的阴影,但也都只有不大的一块。即使如此,也没有和人起冲突地,就到了客将军府的门前。这个季节,在晴朗的天气,刚过正午的时间里,还会出门的疯狂的密鲁斯人基本不存在。

    「帕尔斯的商人啊。现在来做什么」

    发出略显不怀好意的应对的是特兰人布鲁汉。他对自己并不抱有好感这件事,拉翁清楚地知道。一个劲儿地以惶恐的姿态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应对着。但是恭敬过头又会被嫌谄媚,度还真不好把握。

    「算了,进来吧。客将军阁下吩咐了,你来了就通知他」

    布鲁汉作为席尔梅斯的近侍很忙碌,也有了自觉。不再欺负拉翁,来到主人的书斋通报。

    「终于来了啊。还真慢」

    客将军克夏夫尔亦即席尔梅斯说道。被他说「迟了」的拉翁又惶恐起来。不过,席尔梅斯也不是急等着拉翁。在密鲁斯夏天的习惯是,午后休息到了傍晚才再次去王宫露脸。虽然午睡也可以,但是因为拉翁的来访时间就不够了。

    拉翁将作为商用买进的珍珠首饰和马尔亚姆产的葡萄酒作为礼物呈给席尔梅斯。这次的旅行是北方的海岸沿岸。

    席尔梅斯悠然地收下,但对于他而言,比起一些礼物更重要的是拉翁带来的情报。那一天,根据马尔亚姆来的海上商人的话,席尔梅斯知道了不久之前,吉斯卡尔成为了马尔亚姆国王的事。

    「哦,吉斯卡尔成了马尔亚姆的国王啊」

    想到以前与鲁西达尼亚王弟的因缘,席尔梅斯笑了。包含着自嘲冷笑与苦笑的笑容。互相利用,没有一分的信赖和友谊,即使如此也是联手攻入帕尔斯的伙伴。其后,理所当然的决裂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干些什么。

    听着拉翁的话,席尔梅斯转动思绪。

    「虽然不明白吉斯卡尔是怎样掌握马尔亚姆国内的,但既然是他,应该是经过充分计算之后行动的吧。眼下,不会突然就渡海来侵犯密鲁斯的。找个机会,将密鲁斯新国王结尾的消息,派使者去通告一声吧」

    会计算的恶人,比起容易热血上头的善人,更容易打交道。席尔梅斯对于吉斯卡尔,并没有抱任何幻想。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抱持有奇妙的信任。

    「那个男人的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应该有能做到利益共有。我们这边不看准空隙可不行啊」

    就是这种意义上的信任。与敬意无缘的这种信任,在人世间也是有的。反过来,席尔梅斯如果想要加害吉斯卡尔,就只能派出军船,横渡过海到马尔亚姆去。吉斯卡尔毁灭了马尔亚姆的就王家,而马尔亚姆旧王家的王女伊莉娜是席尔梅斯的妻子,对于席尔梅斯来说,吉斯卡尔就是妻子的仇人,这种辩论放也可以成立。但是以此为理由和马尔亚姆挑起战火,只不过是在滥用武力罢了。

    当拉翁的话告一段落时,席尔梅斯叫来了孔雀姬费特娜,将她介绍给拉翁。

    荷撒因三世死后,后宫的妃妾怎么处置成了问题。无论如何,新国王萨利夫只有八岁,和女色当然是无缘。到他和女色有缘之时维持后宫的费用是巨大的。

    席尔梅斯劝动宰相古立,古立向王太后吉儿哈涅进言,将后宫暂时封锁起来。妃妾们在得到了足够的补偿金后,回娘家的回娘家,找到结婚对象的结婚。无处可去的人,就作为女官侍奉王太后。当新国王十五岁时再开启后宫,但是决定新妃妾人选的时候,万事,都会变成在王太后的主导下进行。

    因为王太后没有异议,所以立刻就发出布告,解放了后宫的女子。这是七月三十日中文的事,而到了中午,后宫的一半就已经空了。

    孔雀姬费特娜,只带着五个侍女和黑人宦官努加诺,立刻就搬到了席尔梅斯的宅邸。成为了「客将军府」的女主人。

    没有一人发出异议。客将军克夏夫尔现在可是以武力支配着国度亚克米姆的身份。像他这样的权力者,将没有主人的后宫中的女性纳为己有,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费特娜也不是密鲁斯国内的名门闺秀,只是异国进献的孤女罢了。

    在娶马尔亚姆的王女伊莉娜为妻时也是,席尔梅斯并没特意举办婚礼。失去国家,成为流亡之身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是这次也没有举行婚礼的打算。国内还没有安定下来,这时举行盛大的婚礼,只会招致密鲁斯人的反感。

    费特娜也并没有向席尔梅斯特别要求婚礼。成为自由身,被佣人们当做女主人来尊敬就满足了的样子。但这不过是眼前,她似乎在期待将来有比婚礼更加的壮大的什么事。

    拉翁恭恭敬敬地告辞之后,费特娜用似乎要靠上席尔梅斯的姿势开始密谈。

    「关于那个带着黄金假面的男人」

    「啊,夏加德啊,的确。疗养已经结束了吗」

    「完全结束。那个男人,克夏夫尔大人打算怎么处置?」

    「不要着急。他能利用到什么程度,再观望一阵吧」

    事实上,对于夏加德,席尔梅斯还没有任何决定。虽然对夏加德的才干和气量并不抱期望,但是他对于席尔梅斯还有没有利用价值确实还不明了。

    杀死了前国王,报了脸被烧毁的仇。如果夏加德因此就的话,就给他足够的财产,让他在气候适宜的地方安度余生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席尔梅斯就能不再费心,也可以避免无谓的流血。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

    夏加德抱持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对席尔梅斯提出过火的要求的话,该怎么应对呢。当然,席尔梅斯不打算接受要求。反过来,还可以作为处决夏加德的借口。这样的话,倒不如处理了的好。

    费特娜对着沉思的席尔梅斯说道。

    「克夏夫尔大人,请听一下我的想法」

    「你说要怎么处理」

    「请杀了他」

    「现在还言之过早」

    「我不认为他能派上什么大用场」

    「我觉得他倒是有点才气」

    「最重要的是忠诚心。只要对于克夏夫尔大人的指示,能没有私心,顺利地完成就够了。就算是有才气但是野心也跟着膨胀的家伙,我认为并不需要」

    「看来你很讨厌那个男人啊」

    「那个男人,看向我的眼神很讨厌」

    看到费特娜的脸上浮现出嫌恶的神色,席尔梅斯轻轻苦笑。

    「原来如此。不过费特娜啊,你太美了。大部分男人,都不由地会对你投以赞美的视线」

    「赞美的视线和欲望的视线不同。那个男人,只是将我看做是奴隶」

    对于费特娜的话席尔梅斯点头赞同,但是他回避了立刻做出答案。

    「要杀夏加德,就该在当日做啊」

    一旦让他活了下来,想要再杀他,意外地棘手。最重要的,是需要导火索。

    II

    当然不可能听到席尔梅斯和费特娜的谈话,但是第二天,八月三日那天夏加德,拜访了客将军府。乘着轿子,用纱布蒙着脸。将人都摒退,发出似乎兄口卡着着东西的声音。

    「今日有一事相求所以特来拜访,席尔梅斯殿下」

    「你想要什么?」

    不知是否听出了这声音中中隐藏的雷鸣,夏加德舔着嘴唇回答道。

    「将军的称号,与帕尔斯人部队的统帅权」

    再次面对面时夏加德将布取下。颜面同样留有火伤的两名男子交换着视线。

    「将军的称号也就算了,帕尔斯人部队的统帅权是我的。你以为我会把它让给你吗」

    「席尔梅斯殿下,将统帅密鲁斯国的全军。请将其中心的帕尔斯人部队,交给不才在下来统领」

    「你想做什么」

    「带领帕尔斯人的部队,进攻帕尔斯,然后砍下那可恨的那尔撒斯的脑袋」

    席尔梅斯轻轻皱起眉,无言地瞪着夏加德。夏加德的两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不,不止要杀了他。我要在那家伙的身体上烙上奴隶的印记,挖出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头」

    「被剜了双眼的奴隶,可卖不出高价啊」

    「卖不出去也无所谓。我留着就可以了」

    「即使你向帕尔斯进军,你的目的,拿下那个拙劣画家的脑袋也达不到。第一,现在并非干那些的时候」

    「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根据情况,我只是请求带领帕尔斯人的部队展进攻」

    「不要忘了,夏加德」

    席尔梅斯的声音中饱含着威胁。

    「你盗用了我的名号。僭称帕尔斯的王族。这件事就够你死的了,你明白吗」

    「那,那并不是我的意……」

    「我知道。所以的你的脑袋还留在肩膀上。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你想让我问你的罪我可以成全」

    夏加德从椅子上直起腰。呼吸变得短促。觉得很厌烦,席尔梅斯淡淡地移开视线。

    不是不能理解夏加德的心情。席尔梅斯半日之内就夺得密鲁斯的国权,起因还是夏加德将前国王荷撒因三世作为人质。从夏加德这边来看,说席尔梅斯是趁了夏加德发威的便利也不过分。自己是被利用的,夏加德对此深信不疑。自己的功劳是巨大的,得到丰厚的报酬也是理所当然,他深深地这么相信。

    「那么,好吧」

    席尔梅斯努力换了个口吻。

    「我明白你的心情。那尔撒斯的首级就让你来取下吧」

    淡淡地,席尔梅斯言明。

    将来,即使席尔梅斯顺利地拿到帕尔斯的国权,那尔撒斯也不可能会服从他。如果那尔撒斯没有尽忠的义务,那么席尔梅斯也没有庇护他的责任。那尔撒斯就自己保护好自己的脑袋吧。

    「我不认为夏加德那家伙有拿下那尔撒斯脑袋的力量。若想复仇却反而被杀的话,那也是那家伙的命运。总之,好好努力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并没说出口,一看到席尔梅斯点头,夏加德立刻毫不放松地追问道。

    「那将军的称号呢?」

    「那也没问题。最近,就会选出合适的称号」

    「帕尔斯人部队的指挥权呢」

    席尔梅斯用声音筑起一道寒冰之门,对着探出身子的夏加德的鼻尖用力甩上。

    「不要得寸进尺!」

    脸色苍白愈见的夏加德,通过那道冰门瞪着席尔梅斯。

    「并非说你没有功劳。所以地位和财富都给你。但是,我并不打算把实权给你。更何况武力」

    「……」

    「马西尼萨的宅邸给你」

    席尔梅斯宣告。

    「然后,从国库中每年拨出一万枚金币作为你的俸禄,直到你死亡。如果这样你还有不满的话,我也没办法」

    「……那,那尔撒斯的脑袋……」

    「我可不记得有承诺何时让你实现的期限。如果是耗尽一生的目标,那么就多等写日子。若是不愿等,就自己一个人去做你愿意的事吧」

    一阵沉默。窒闷的沉默像大蛇一样在两人之间翻腾。夏加德重重喘了口气,吐出嘶哑的声音。

    「谨遵席尔梅斯殿下的圣意」

    「聪明的做法」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承蒙您赏赐金币一万枚,可能话能今早将其给我吗」

    「这倒是没关系……」

    席尔梅斯观察着夏加德的心里,慎重起来。

    「不过有必要那么急么」

    「也并非着急,只是到前些日子都还在荷撒因地下吃苦,所以想要尽情地散财,讴歌自由身得以恢复」

    「酒和女人啊」

    「这,正是如此……」

    「好吧,立刻给你准备」

    看来夏加德也是一个俗物。想起孔雀姬费特娜的话,席尔梅斯这么认为。如果夏加德沉溺与酒色,满足安乐的生活的话,就可以轻松了。

    实际上,夏加德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宰相古立不敢一个人独裁国权,无论什么都会依赖于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也没有和古立要求现在以上的地位。依然保持着客将军的称号,退一步在古立身后支持他。而将来,几年间这样就可以了。没必要急于求成,也没理由焦躁。

    夏加德辞去后,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商人拉翁行了一礼。因为孔雀姬费特娜似乎很中意,所以为了整理她居室的家具,拉翁前几天到这一天都有出入。

    「那位就是带着黄金假面的人吗」

    「你来了啊。你觉得他如何?」

    听了席尔梅斯大致讲了他和夏加德的对话后,拉翁本就细小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哎呀,克夏夫尔卿也真是相当宽大啊。对于有用的人,都给大赏呢。打了水漂也无所谓啊。」

    「你这么说似乎是很有自信能在我这里派上用场呢」

    对席尔梅斯的讽刺,拉翁捂住嘴,缩起脖子。席尔梅斯因为这副滑稽的样子不由地失笑。这一天就这样完了,但是五日之后。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布鲁汉,咋咋呼呼地急忙报告道。

    「戴吉乐河的上流,用三艘军船,正在快速接近国度。」

    III

    河面上吹起风,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还是吹散了些难以忍耐的暑气。这是八月八日的午后。

    站在露台上的席尔梅斯,用手遮住额头,眺望着戴吉乐河的方向。河面反射出太阳耀眼的光芒,不过眼睛很快就适应了。

    的确是军船。也没有其他船有那么大了。可以乘坐五十人。船头有着鳄的雕刻,船体左右侧各有十个船桨伸入河面。能看到黄色和青色的三角旗在翻飞,但是让席尔梅斯停住目光的,是扎进船体的几只箭和枪。

    不一会儿,客将军府的门就被王宫来的使者敲响。

    「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派使者紧急前来,宰相阁下请您立刻去王宫一趟」

    向着转述的使者点了下头,席尔梅斯向今天也来露脸的帕尔斯商人吩咐。

    「你也来,拉翁,你是翻译」

    「是,立刻就来」

    「护卫有布鲁汉一个人就够了」

    连同使者,合计四匹马出了客将军府的们,奔向王宫。宰相古立正等在那里。

    「您终于来了,克夏夫尔卿」

    「听说有南方军的急使。有什么事吗」

    「还不知道。我打算等您来了之后再问他。使者名为毕普鲁斯,是都督卡拉贝克的儿子」

    毕普鲁斯是卡拉贝克的次男,年纪似乎和席尔梅斯差不多大。被太阳灼晒过的脸,强健的肩膀及手臂。脸颊和下颚上,都蓄着短而浓密的胡须。

    欠缺稳重。对着玉座上的八岁新国王,毕普鲁斯跪下深深地行礼,只是表情里的惊愕怎么也藏不住,眼球不安分地动着。

    「没有赦令,就从任职地擅自回来国都是为何。没有正当的理由可是要被治罪的」

    古立扬声问道。

    毕普鲁斯之前就一直作为父亲的使者往来于国都亚克米姆,不过那时古立还只是一介宫廷书记官。而他现在已经成为宰相。有必要保持威严的样子。所以古立故意地耸起肩膀,用一副可怕地眼神对着他。

    毕普鲁斯那边却不记得古立这号人物,对于在国都发生政变,也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只顾着吃惊了。直到本问道才缓过神来。

    「是,因为有一件大事,所以希望今早能呈报给国王陛下。实在是无法坐等赦令……」

    「那么,那件大事是什么」

    深呼吸了一次,毕普鲁斯才答道。

    「阿卡夏城受到了那巴塔伊军的攻击。敌人的数量很多,而且攻我方不备,阿卡夏城随时都有陷落的危机。所以即使一刻也好,恳请国都派遣援军,望陛下恩准」

    用力地低下头,额头撞到地板发出坚硬的声音。似乎因为着很好笑,八岁的新国王发出短促的笑声,但是对立于玉座左右的人来说着可不好笑。

    「你说什么……阿卡夏城被攻击?」

    喘着气的古立,一时陷入无言,不过席尔梅斯的视线,促使毕普鲁斯更加详细的报告。

    毕普鲁斯的说明,实在称不上要领分明,只是像大致经过一样。

    七月二十六日,亦即国都亚克米姆发生政变的第二天。

    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驻守在阿卡夏,而他已经七十岁了。以高龄为理由,早早就提出了隐退的申请。因此将席尔梅斯选为继任。本来只要去上任就可以了,但之后因为荷撒因三世的横死,人事宾东并没有生效。

    那一天,卡拉贝克带着二百骑的士兵出城。因为最近都没有怎么出城。因为已经到了自己提出隐退的程度,之前的体力与气力也都已经衰退。出城这样的任务,也大半都交给了儿子和部下。但是,东那巴塔伊王国和西那巴塔伊王国之间发生了小的纷争,希望老卡拉贝克以密鲁斯国王的代表的身份调停。

    东那巴塔伊,为了获取象牙而饲养着大象。而那个象群逃离,跨越了国境。而西那巴塔伊则大多是通过狩猎野生的大象来获得象牙。对逃进来的大象,抓住了一半,而另一半则被捕杀取走了象牙,而此时从东边来追象群的军队也来了。理所当然,东那巴塔伊人和西那巴塔伊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但两者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如果能公平调停的话,就向密鲁斯国和都督卡拉贝克阁下献上一百根象牙」

    听到这番话,老卡拉贝克行动了。不能交给部下,这么想着。率领二百骑的部下,向着一日行程的调停低点出发了。

    然而这却是陷阱。

    在沿着水草茂盛的高原道路南下之时,明明是晴天却想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是象群站了起来。并非为了获得象牙而饲养的象,但是载着士兵的战象。等领悟到危险之时,象背之上已经落下了如雨般的箭矢,密鲁斯军连人带马被大象踩扁。

    存活下来的,只有数十骑。在他们的保护下,老卡拉贝克勉强逃回阿卡夏城。虽然关上城门闭门不出,但是超过数万人的那巴塔伊军将阿卡夏城重重包围,不分昼夜的攻击。

    二十九日天还没亮,毕普鲁斯就受父亲之命潜出城外。因为陆路被那巴塔伊军阻断,所以选择了水路,顺戴吉乐而下,终于在八月八日到达了国都。

    话一说完,席尔梅斯立刻就提出问题。拉翁在一旁翻译。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说『那巴塔伊军』,那巴塔伊应该是分为了东西两个王国吧。是哪边的军队在攻击」

    「那,那个还不清楚。大概两边……」

    「那么,你是说东西两方联合起兵吗」

    「不、不,这种事怎么可以草率地推测」

    「那么敌人的兵力有多少」

    承受着席尔梅斯尖锐质问的毕普鲁斯,双眼来回打量着。用帕尔斯语一副伟大的样子在发问的这个男人是何人,毕普鲁斯当然不知道。

    「回答他。这位是客将军克夏夫尔卿。这位大人曾作为你父亲的后任,准备到阿卡夏赴任」

    听古立这么一说,毕普鲁斯一边考虑一边回答道。

    「应该是三万到五万人的样子。但是,后方还有多少兵力不能判断」

    「就算东西那巴塔伊联合起来,可以动员的兵力,最大,能有多少」

    「请等等……记得的确……」

    「他们的军队,是一个指挥官在指挥吗。还是,东那巴塔伊军和西那巴塔伊军各自指挥,然后通过联络行动。是哪边?」

    「这个……」

    「那么,东西那巴塔伊王国,就只有军队的联合吗。还是说,两个王国合并在一个王的统治之下了呢。是哪种情况?」

    「……」

    毕普鲁斯浅黑色的脸变得僵硬垂下视线。看到他这副样子,

    「这个人不能用」

    席尔梅斯在心里咂舌。就算是紧急从阿卡夏城中逃出,如果之前就精确地掌握了那巴塔伊王国的情势,也应该可以准确地回答出席尔梅斯的问题。

    毕普鲁斯的额上渗出汗水。

    「无论如何,如果是紧迫的第一要事的话,首先要向王都报告,这是父亲卡拉贝克的意思。在下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想做到最妥善」

    「父亲卡拉贝克」吗。虽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席尔梅斯要忍住冷笑也费了番功夫。不称呼卡拉贝克「南方军都督」的公职名,而称为「父亲」。公私不分,也缺乏对自身立场的自觉。

    卡拉贝克驻守在阿卡夏城已经十四年了。似乎正如他本人所言长过头了。在王都的政变之后立刻就发生这种大事,以讽刺来说真是太过深刻的危机。

    IV

    虽然有诸多的不满,但是席尔梅斯也只能从毕普鲁斯口中了解当地的现状。变换着角度继续问话。担任翻译的拉翁,汗水不停地落下。

    「毕普鲁斯大人似乎是卡拉贝克的次男,那么请问长男是和您的父亲在一起吗」

    「我哥哥啊。哥哥叫做裘尼普,如您所言,是和父亲一起留守在阿卡夏城」

    「那么毕普鲁斯也真是辛苦啊」

    「这,不,确实如您所言,敌人大军出动。是有些担心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今早请求援军……」

    从毕普鲁斯的表情和语气席尔梅斯明白了。看来似乎老卡拉贝克的长男裘尼普和次男毕普鲁斯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席尔梅斯转向宰相古立。

    「宰相阁下」

    「怎么了」

    「现在正如毕普鲁斯大人所言,应尽早派去援军。不孝克夏夫尔,既然接受了前国王陛下的叙任,就应该此刻出征」

    「但,但是,现状克夏夫尔卿不在王都的话……」

    新任宰相古立变了脸色也不是没道理。如果是平稳的时期,古立还可以勉强统治着国内。但是,才刚刚性急地将国权纳入手中,新体制远没有安定下来。克夏夫尔亦即席尔梅斯不在的话,难保会发什么事。

    「这样的话,当时干脆地杀了马西尼萨真是太好了。如果那家伙还在,定会乘着我不在妄图占据亚克米姆吧。就算反过来他为了救援南方军而出阵,而将会怎么使用集结到他麾下的兵力谁也不知道。要是和卡拉贝克联手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这么想着,席尔梅斯突然发现。

    「等等,我现在在想什么?」

    席尔梅斯沉默着自问。忙把像乘着风的云一样思绪拉回。这个样子的他,惹来宰相古立,毕普鲁斯和拉翁不同表情的注目。拉翁藏起心中的不安,毕普鲁斯则认真地听着这个外国人到底在说什么。

    「宰相大人,没有其他办法。我带兵去阿卡夏城。请您许可」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啊」

    宰相古立也思索了一圈,但是并没有可以避免席尔梅斯出阵的方法。

    驻守阿卡夏城的兵力约一万五千。虽然在开始的战争中损失了多少还不明确,但大半应该还在。那么,那巴塔伊君要依靠武力攻城,至少需要五万兵力。

    「虽然不知道阿卡夏城现在支持到什么地步,但是如果不以城还没被攻陷为前提的话,对话就无法进行啊。克夏夫尔卿,您打算带对少士兵前往」

    在席尔梅斯手下的,有特兰士兵九十名,帕尔斯士兵三千名。再加上密鲁斯士兵,能立刻动用的就也只有一万五千人。这些就够了,席尔梅斯判断。聚集没有战意的士兵三万五万,也只是让行动变得迟缓,整合起来也要费功夫。

    席尔梅斯定下方案。

    「毕普鲁斯卿」

    「是,您有何吩咐」

    「立刻就整军动身,救出你的父亲。一半的兵力沿着戴吉乐河南下,另一半则组成船队走水路」

    「是……」

    「船队的指挥,我想交给毕普鲁斯卿,如何」

    这种程度的事总做的到吧,这句话席尔梅斯并没有说出来。承受了席尔梅斯的视线,毕普鲁斯挺起胸膛。

    「我知道了。本来打算是立刻就回去,奔向阿卡夏城的」

    「如果解救了阿卡夏城的危机,给予那巴塔伊人的势力迎头一击的话,毕普鲁斯卿的功劳可就大了。在你的父亲无恙得救后,毕普鲁斯卿的地位也能得到相当地提升吧」

    席尔梅斯只是将可能性说了出来。心中擅自就充满了期待,那也是毕普鲁斯自己的事。

    于是,紧张地出征准备开始了。席尔梅斯打算七天之内就离开国都。

    粮食和军船的准备都交给了古立,席尔梅斯暂时回到了客将军府,将事情的始末及出征一事告诉了孔雀姬费特娜。

    费特娜轻轻皱起了眉头。

    「那巴塔伊要出兵的气氛,我完全没有感觉到。要是察觉到的话,就可以向克夏夫尔大人报告了,没有尽到力真是抱歉」

    「你不用在意。就算再怎么聪明,也无法洞察所有的事。那巴塔伊的那些人,也运用的了相当巧妙的计谋啊」

    「真是遗憾。想想的话,这个时候将我献给密鲁斯国王,也是为了让他大意吧」

    「恩,说不定。虽然有是例行,但是今年特意做出如此举动,应该看到他们的目的啊」

    席尔梅斯弯起嘴角。以那巴塔伊方面来看,只是单纯想让荷撒因三世大意的计策。万万不会想到在攻击阿卡夏城的前后,密鲁斯的宫廷会发生变故,而荷撒因三世则永远地从地上消失了。

    「我也没想到那巴塔伊会现在进攻阿卡夏城。虽然明白南方国境的平稳只是表象,那么说来,哼,似乎那巴塔伊有着意料之外的策士啊」

    「克夏夫尔大人,不会太高估那巴塔伊人了吗?那巴塔伊人的确非常勇猛,但我不认为他们擅长谋略。是偶然得到的伙伴吧」

    本来席尔梅斯应该作为新任南方军都督而去阿卡夏城赴任。如果荷撒因三世没有横死的话,现在出发的准备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了。

    「即使克夏夫尔大人必须要亲自出阵,不先派其他的将军去探探情况吗?」

    「我也考虑过,但是现在的状况,选谁去都不好」

    如果席尔梅斯之外的密鲁斯将军出征并且战胜了那巴塔伊军的话,其名声地位升高,也许会变成席尔梅斯的对手。相反,若是败北,要害城池阿卡夏陷落,那巴塔伊军就会声势大增,成为密鲁斯的大患。

    无论哪边,对席尔梅斯来说都不乐见。而且,虽然席尔梅斯一夜之间就掌握了国都亚克米姆,但是远不足让密鲁斯全土对他臣服。若能在这里击败那巴塔伊军,解救阿卡夏城的话,「南方军都督克夏夫尔」的名字将竖起权威响彻密鲁斯全土吧。

    「身为女人真是不方便。请您出阵吧。我等候您的吉报」

    「是啊,等着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席尔梅斯的志向,费特娜非常明白。因为不想与席尔梅斯分别,才会提出异议。但如果她明白事态,席尔梅斯也就没有难以说服的对手了。

    席尔梅斯立刻召集麾下诸将。特兰人布鲁汉,巴拉克,亚德卡。帕尔斯人扎伊德,拉扎克,弗兰曼塔斯,赛比尤克,亚德里司。这八个人,席尔梅斯早已掌握。

    再加上密鲁斯人三人。夏卡帕,艾萨鲁哈德,乌尼塔。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席尔梅斯对密鲁斯人的军事能力不予置评。但是,这里是密鲁斯国。密鲁斯人的下级士兵被外国人指挥的事态,长时间持续会招来反感,考虑到将来,有必要培养优秀的密鲁斯人将领。

    「对密鲁斯国,南方国境的安宁是很重大的。若是汝等不奋勇战斗,就无法拯救阿卡夏城与危难之中。所以拜托诸位了」

    当密鲁斯语从席尔梅斯扣除扬起时,三个密鲁斯人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席尔梅斯的密鲁斯语并非十分流畅,但是意思表达地很清楚。大多地位较高的帕尔斯人,只会帕尔斯语,所以其他国家的人评价并不高。虽只是细节,席尔梅斯说着密鲁斯语的举动,获得了三人的好感。

    「请交给我们,克夏夫尔卿」

    对于密鲁斯人的反应,比席尔梅斯更敏锐地关注着的是布鲁汉。如是有人对席尔梅斯表现出轻侮的样子,他打算一眼也不放松地盯着那人。因为轻侮就是背叛的第一步。但是,眼前,布鲁汉似乎没有必要警戒。

    席尔梅斯是通过宰相古立,正式取得的出兵许可。古立已经做出书面委任,手续也已完成,新国王的赦令立刻就发了下来。

    关于军费,席尔梅斯已经将一万枚金币送到夏加德处。虽然古立抱怨疑问,但是国库里也还充裕,而且还有和席尔梅斯的约定,在出发去阿卡夏城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八月十五日,密鲁斯国客将军克夏夫尔作为下任南方军都督从国都亚克米姆出发。率领士兵合计一万五千四百。由密鲁斯人,帕尔斯人已经特兰人组成。

    V

    客将军克夏夫尔亦即席尔梅斯出征之后,国都亚克米姆成为一座空城。当然,民众的生活还是没有改变地在继续,买卖,吃喝,恋爱,纷争,追逃的日子依旧。

    虽然密鲁斯的新国王没有受到密鲁斯诸神的嘉许,但到了八月从海上吹来的风也渐渐增强,凉气的势力增长,不只是人们,就连骆驼呀马呀驴呀羊呀的,也缓了口气。

    宰相古立相当的忙碌。指挥众多的佣人,调查税收,调停人们关于财产和土地的纠纷,并将裁判的结果报告给新国王和王太后。

    新国王还年幼,王太后吉儿哈奈低着覆在面纱下的脸,

    「全凭宰相做主。一切都交给宰相了」

    重复着这句话。与其说是信赖古立,不如说是怕与手握实权的重臣对立,而落得母子两人都被杀害。

    对本来就是稳健派的古立而言,被人这么害怕也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比起被妨碍当然是对方什么也不做来得更好。消瘦的身体包裹在绢制的衣服之下,一笔那脚步匆忙的来回奔走一边发出指令,做到办公桌后,就要裁决如山般的文件。不去考虑战场上的事,古立只是专注与自己作为文官的工作。

    八月二十日。即席尔梅斯出征后五天。

    古立让奴隶们收拾着王宫内的房间。虽然宫廷书记官长的房间使用至今,但是如果工作增加的话就会变得很拥挤,成为了宰相也就跟着想要格调。也想要能与「客将军克夏夫尔」密谈的地方。于是就整理除了王宫内的一块区域将其当做「宰相府」来用。

    「那个桌子搬来这边,这里放屏风」

    正在指挥时,传来了什么人喧哗的声音。伴随着金属声的足音。年轻的宫廷书记官面色苍白的跑了进来。

    「宰相阁下,是叛乱!」

    在惊吓地古立脚边,飞来一只箭,撞在石地板上有跳了起来。古立慌忙下达对战的命令,与近侧的文官一起奔向新国王处。

    「啊啊,所以我才不想克夏夫尔卿出征啊……到底是什么人做出如此暴行」

    宰相古立叹着气,重新打起精神做出指示。

    「保护国王陛下和王太后殿下。决不能让对两位陛下谋反之人得逞。进入后宫。紧闭宫门」

    年幼的新国王萨利夫和他的母亲,是古立权利的源泉。不,不止如此,也是古立生命的保护伞。

    古立亲自抱起新国王,带着王太后进入后宫。关上两道门,指挥士兵将桌子椅子堆成墙。总算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叛乱军挡在了门外,暂时不会被突破,只有激烈的碰撞声传来。

    古立命令五名士兵从后宫的后门逃出。

    「克夏夫尔卿现在应该还在可以折回的距离。立刻去求援。快」

    古立是文官。若是整理文件在密鲁斯国内无人能出其右,但是并没有在实战中指挥过士兵。所以,才能与席尔梅斯结盟。

    新国王害怕地紧抱住王太后,还年轻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墙角。她的周围,由十数人的女官和宦官围住。包括古立在内只有文官数十人,士兵五十人左右。躲在后宫里,能否平安地迎来明早的太阳,充满了不安。

    差不多与此同时,在稍微远离ongoing的地方也有变故发生。克夏夫尔即席尔梅斯不在的客将军府闯入了一支武装兵。斩杀了警卫的士兵,从居室出来的费特娜在大厅被包围。

    「你是……」

    费特娜无言了。

    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的,是叛乱军的指挥官。那个男人的半边脸上有着被烧得赤黑的火伤。但是,这个男人,并不是费特娜的爱人。在费特娜的视线中,回以冷笑和欲望的目光的,是前几日还被称为黄金假面的男人。帕尔斯人夏加德。

    「终于能单独见到你了。那个白痴。现在正在慌慌张张地顺戴吉乐河而上吧。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巢已经丢了」

    席尔梅斯给了夏加德一万枚金币。而那些就成为了夏加德的军资。

    在马西尼萨死后,虽然扫除了他的追随者,但也并非一个不剩。也有人不动身色地偷偷潜伏在国都亚克米姆内外。他们在等待时机。这不是决然的行动,他们也曾有过逃往国外的机会,但夏加德发挥了席尔梅斯预料之外的才干将那些人找了出来,给他们资金,说服他们反正都要被杀那还不如将一切赌在谋反之上。

    下定决心,更贴切地说是他们被绝望所逼迫吧。短短数日,夏加德就成功聚集了二百人的士兵。而夏加德也明白。要占领王宫中枢部位少数的书并便以足够。

    起兵确实希望有万全地准备,但是花费时日的话就会出现动摇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出现了收了钱,又去告发夏加德的人。夏加德只得杀了五个背叛者。

    「我已经连一天也等不了了。即使席尔梅斯会领兵返回,在那之前关上亚克米姆的城门就可以了。只要能掌握新国王的话,我们就胜利了」

    就这样,夏加德从自己的理想用了不到五日时间,就发展至决定起兵。

    「你可是重要的人质啊」

    「从人质就能看出你的爱好呢」

    对于费特娜的讽刺夏加德当做没听到。

    「这只是用少数人获胜的方法」

    「真是名将呢」

    「你这么认为吗」

    「因为是不通过堂堂正正的战斗而获得胜利的方法嘛」

    突然夏加德的眉头皱了起来。乘着强敌不在发难。虽然夏加德认为这种做法是谋略的一种,但是似乎很难得到费特娜的同意。

    「哼,随你去说吧。笑到最后必然是我」

    「你的笑声连三天也撑不到。也就是克夏夫尔大人没回来的时候。你就好好享受短暂的人生的春天吧」

    「克夏夫尔?」

    夏加德笑了。最初是低低地,渐渐大笑出来,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有什么好笑的」

    「那个男人不是克夏夫尔」

    孔雀姬费特娜似乎很惊讶地看着夏加德。

    「真是说出意外之言的男人。那位大人不是克夏夫尔大人会是谁?」

    「更正一下。那个男人的名字并非克夏夫尔。那个男人用假的名字欺骗了你。他就是这么虚伪的人」

    夏加德的声音中含着狂热。但那股狂人并没有影响到费特娜。

    「那么,哪位达人的本名是什么」

    「你想知道吗」

    费特娜不快地看着夏加德两眼放出光芒。

    「也没那么想知道」

    「不要逞强」

    「你要是觉得我在逞强那就那么认为好了。对我来说,那位就是克夏夫尔大人。就算名字改变了,内在也不会改变」

    「不告诉你本名,说明那个男人并不爱你」

    「你真无聊」

    费特娜冷然地驳斥道。

    「你是想在我和那位大人之间挑拨离间吧。妄图插入被邪恶的欲望所污染毒针。但是那种东西,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你想告诉我克夏夫尔大人的本名,那你就说吧」

    夏加德领悟到费特娜的话中并没有隐藏其他的含义。

    「那个男人的本名,叫做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

    「没错。这样你该明白我才是正确的了吧。老老实实地等着。明天早上,我会再来接你的」

    用露骨的眼神看着费特娜,夏加德转身离开。

    「那位大人的名字是席尔梅斯」

    独自低语着,费特娜露出微笑。

    「我喜欢。比起克夏夫尔,这个名字好太多了」

    VI

    敛起笑容,费特娜望向窗外。看到夏季的带着五六个士兵奔向王宫的方向。关上门,十人左右的士兵在前面组成一道人墙。

    「奴恩卡诺,过来」

    回应着费特娜声音,从幔帐的阴影里走出一个黑人宦官。虽然手中握着一根樫木棒,但却在不停地颤抖。因为他对自己的武艺并无信心。即使如此,有个万一他还是想要为了保护女主人而战。

    费特娜微笑着,赞赏了忠心的宦官的勇气,她压低声音,对着宦官下达了几个指示。

    「这样好吗,孔雀姬大人」

    黑人宦官奴恩卡诺瞪大了眼睛问道,费特娜淡淡地点点头。

    「不放心。那个叫夏加德的那人,虽然多少有些才干,但气量却很小。等事态扩大到那个男人无法掌控的时候,他就会自取灭亡了」

    「属下虽然知道您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在他自取灭亡之前,若是加害与您的话……」

    费特娜摇了摇头。

    「虽然有这个可能,但你不用担心。就算那个男人想加害我,我的运气也不坏。在干着抢夺国权这种大事业的时候,还跑到女人那里去,无异于出卖自己啊。再怎么不分轻重,也要有个限度」

    「孔雀姬大人,请您不要生气。万一,那个男人,因为得不到孔雀姬大人,不会贸然地做出什么举动吗」

    费特娜并没有生气。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确实是在大笑。

    「那样的话,就快点抢回我,无论是沙漠也好大海好快点逃跑就好。无论什么都想要。明明就是一只手拿的容器,却想将戴吉乐河的水全部装进去。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结果只会失去全部。那样没有气量的男人无论在企图什么,我都没兴趣」

    「那么,谨尊您的吩咐。但是,门口的警戒很严,想出去必须得等到晚上天色暗下才行」

    费特娜又笑了,不过这次是少女般笑容。

    「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哦。露一手给奴恩卡诺你看看吧」

    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如此的对话,夏加德直奔王宫,指挥着对后宫的攻击。用斧子和大锤敲击着大门,厚厚的门板上如果出现缝隙就用手去抓。

    就在门即将被尽数破坏之前,夏加德,接到了慌忙跑来的部下的报告。

    同时,被风送来的烟,让夏加德咳嗽不止。王宫的一角,窜起了火苗。已经是晚上了。烟的方向隐约可见红黄色的火焰。

    「真是的,没有命令就防火的,是哪个沉不住气的家伙」

    夏加德大声吼道。虽然他觉得为了威胁新国王和宰相他们,可以放火,但是还没有打算执行。当火势过强的时候,夏加德手下的士兵只是灭火就来不及了。

    「你们,确认火源然后去灭火。剩下的人快点打开后宫的门。不要磨磨蹭蹭的」

    「火源好像不止一处的样子。这该如何是好」

    「派三十个人过去。反正王宫里也没剩下什么精兵强将。快点」

    虽然想利落地下达指示,但是分散了本就不多的兵力,夏加德身边的人手变少了。没有破坏后宫的门,火也没有扑灭,也无法将守卫王宫的士兵全部消灭,终于落到了这种情况。

    看着在浓烟中怒吼着的夏加德的身影,一个人发出了冷笑。是穿着轻便服装的年轻女人,一个黑人在旁边候命,但是夏加德并没有去注意他们的闲暇。

    不经意间传来悲鸣。在夏加德的视线之前,烟雾扬起,红色的什么飞散下来。不是火焰。飞散的是人血。一对武装兵马闯入王宫,斩杀着夏加德的兵马。

    在夏加德看到之前,叛乱军的士兵四五个人,完全没有反击余地地倒下了。只是一个男人,轻松地,将武装起来的士兵斩杀。

    「这可真是的,夏加德啊,你也真是个短视的男人」

    手中握着被鲜血濡湿的长剑男人走了过来。说着明快的帕尔斯语,有着火伤的脸上浮现出冷笑。

    「应该先集中兵力突破后宫的大门才对。抓住新国王。做到了这点,你才算是成功了。起火和守卫的抵抗放着不管不久好了」

    「席尔梅斯……」

    殿下,差点就脱口而出,夏加德险险地咽下对敌人的敬称。

    被暗算了。被欺骗了。

    在看到席尔梅斯的瞬间,夏加德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中了敌人的圈套。

    透过烟雾在柱子的阴影处守望的女子,发出惊喜地声音。

    「啊,克夏夫尔大人,不,席尔梅斯大人,您可真是快啊」

    在王宫到处点火的女子,当然就是费特娜了。当然那是为了妨碍夏加德,但是她没有想到席尔梅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了回来。

    「如果我不在的话,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徒们就会起兵想要占领亚克米姆。这么想着,我就故意地匆忙出征了」

    席尔梅斯只用了半日就夺得了国权。同样的事自己也可以做到。如此想的人必定有,席尔梅斯嗅到了这种味道。

    「谁是主谋者,至此我也无法看出来了,不过夏加德,你啊」

    席尔梅斯再迈进一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从赤手空拳,在短短数日内,就能发展到起兵的地步,手段还不错啊。称赞你。但是,赤手空拳崛起的男人,在密鲁斯有一个就够了」

    「……」

    「怎么了,你不拔剑吗,夏加德。即使你不拔剑,我也会砍下去的」

    苍白着脸拔出了剑,夏加德呻吟着。

    「……那尔撒斯!」

    席尔梅斯不由得皱起眉。到了这个地步还喊着那尔撒斯名字的夏加德,完全无法理解。就算那尔撒斯是怎样的怨敌,现在也和那个拙劣的画家没关系吧。

    席尔梅斯并不知道。曾经夏加德在帕尔斯的港市基兰败在那尔撒斯的计策之下。那尔撒斯所服侍的王太子亚尔斯兰一党,谎称去寻找海盗的遗宝而离开基兰。夏加德便想趁机勾结海盗想占领基兰。却不知这正是那尔撒斯设下的陷阱。

    这次,席尔梅斯故意放空密鲁斯的国都亚克米姆而诱惑不满分子起兵,然后率兵返回将其一网打尽。曾经被那尔撒斯算计的夏加德,又在席尔梅斯这里中了几乎同样的计策。在察觉到此事时,夏加德的嘴里不由得溢出屈辱与怨念的呻吟,「……那尔撒斯!」

    这些事情,席尔梅斯不可能洞察。他再次领会到夏加德对那尔撒斯的怨念,不只是记恨而已。总而言之,诛杀夏加德的机会,由夏加德本人双手奉上了。

    「作为帕尔斯人,能被我所杀你该感到荣幸」

    「慢,慢着」

    「会听你的吗!」

    席尔梅斯的剑发出鸣响。

    火花飞散,夏加德勉强接下了向着自己颈部的斩击。大叫着「等等」,但他也明白席尔梅斯不可能就等着他。在承接的同时刺出剑。这次是席尔梅斯挡了回去。

    五回合,十回合刀剑相交发出鸣响,迸出薄烟与火花。

    年少的时候,和远方表亲那尔撒斯,哪个更加智勇双全,周围的人们都无法立刻做出判断。夏加德发挥出必死的勇武的话,即使是席尔梅斯,也无法轻易打倒他。若是执拗地战斗下去,要煽动席尔梅斯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夏加德无法豁出性命去战斗。以费特娜来看的话,就是「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得不到的男人」,但是夏加德却不想死在这里。

    一瞬间的空隙,夏加德转动身子。向前扑倒一样地姿势转身飞奔。

    怎么看都是要逃跑。但是,夏加德本人并不这么想的。他的目标是后宫的门。只要能从被破坏的门里进入后宫,挟持新国王做人质的话,就还有胜算。

    后宫的门前,敌我乱成一团,浓烟之中鲜血和怒号飞溅。叛乱军的士兵意外地强,特兰人亚德卡带领的密鲁斯士兵畏惧着,已经有几个人想要逃跑。

    VII

    「你们,不战斗就别想要奖赏!」

    暴怒的亚德卡亮出直剑。

    血雾扬起,想要逃走的两个密鲁斯士兵倒在地上。其他的士兵都惊呆在原地,亚德卡用凶猛的表情环视着。

    「如果不想死在我的剑下,就去和敌人战斗!」

    虽然是特兰语,但密鲁斯的士兵也明白。密鲁斯士兵发出嘶吼,重新握起刀枪突进。叛乱军的士兵也是密鲁斯人。密鲁斯人之间刀与刀互斩,枪尖与盾牌激烈地碰撞。

    「你们,明明是密鲁斯人却要受外国人的指挥杀害同胞吗!」

    「大家,即使投降也会被杀。大家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有人这样叫喊着,叛乱军的士兵发出回应,用绝望的愤怒继续抵抗。

    战斗的凄惨,超过了敌我双方的想象。甚至右手被斩下的士兵,用左手抓住依旧握着刀的右手挥舞。他的背后,枪毫不留情地刺出,黑红色的泥泞中生者与死者纠缠在一起倒下。

    但是,并没有持续多久。即使看起来双方僵持不下,依然寡不敌众。叛乱军总人数二百左右。分散开去灭火的人人已经逃走了,和席尔梅斯不下战斗的只有百人。一个接一个被打倒,被杀,后宫门前堆砌起尸体的山。最终,叛乱军的士兵全部化作了尸体,但流血还在继续。虽然只有一个生还者,就拼命斩杀着包围过来的敌人。

    夏加德被逼入绝境,发挥出了本来的勇武。躲过密鲁斯兵刺过来的枪,手中一闪切断了枪柄,接下来一击将士兵砍到。左冲右砍。全身都被血浸湿,已经造成了十数人的死伤,还是没有放弃逃入后宫的企图。

    慢慢走来的席尔梅斯发出咋舌的声音。

    「要是用如此战斗力的话,一开始就别藏着啊」

    说着席尔梅斯就想上前。制止了他的是亚德里司。指挥着帕尔斯人部队的五个大队长中的其中一人。

    「克夏夫尔卿,这里请务必交给鄙人等来处理」

    看着他挥舞着两手使用的大剑跳出来,席尔梅斯停住了脚步。让部下建立功勋,也是长官的义务。

    在血的的烟雾下打倒又一个剑的猎物的夏加德,注意到了亚德里司的。转过身。亚德里司猛然冲了出来。大剑带起一阵风。夏加德没有试图去接,侧过身体。挥下去的大剑砍了个空。在再次挥动的瞬息之间,夏加德的剑,将亚德里司的下颚水平地撕裂。

    仿佛是坏了的笛子被吹响的声音,夹杂黑色的血沫散开。被帕尔斯人所斩杀的帕尔斯人,带着不甘的表情倒下,甲胄的回响鸣动大地。

    周围响起惊吓和动摇的声音。夏加德舔着干渴的唇。看到了吗,这就是老子的实力,地说道。

    「亚德里司是否有前去挑战的本事。这样就知道亚德里司有几斤几两了」

    席尔梅斯向着夏加德露出苦涩的眼神。自己重要的部下居然被这种家伙所杀。

    「真是的,明明就给了你将军的称号和一生也可以享用不尽的财宝。不甘心也已经迟了。老老实实地退场吧!」

    最初地交易没有谈成之时,席尔梅斯就已经看透了夏加德的伎俩。毫不犹豫地踏前两步,第三步伴随着猛烈的斩击而来。

    眼看着身体就要变成两部分,夏加德手腕一翻,吃力地用刀挡了下来。正如此以为的瞬间,席尔梅斯的剑却缠上了夏加德的剑。

    席尔梅斯打落夏加德的剑,一脚踩在刀身上。那杂乱的声音,听在夏加德耳中无异于丧钟,但是,他当然不会站在原地等着被砍。

    发出「唔」的悲鸣后转身,踉踉跄跄地小跑了两三步。撞在了墙上。仿佛挣扎着伸出手,抓住了墙上的松明。

    正要刺入夏加德颈部的剑,轨道乱了。火星飞舞着落在了席尔梅斯的脸上。

    席尔梅斯向后仰身。勉强咽下了差点冲出的悲鸣,但是眼中却闪动着恐惧的光芒。敲击着大地后退的脚步,以及仿佛为了甩开火焰一般挥舞的左手,都显示他的不寻常。

    「哦?席尔梅斯殿下怕火啊」

    夏加德露出牙齿。他确信了,自己在一瞬间站到了优势。

    席尔梅斯发不出声音。

    连被火烧过这点,席尔梅斯和夏加德一样。但是,夏加德并没有尝过四面八方都被火包围,等待的就只有在灼热中死去的滋味。这就是席尔梅斯和他的差距。

    「哎呀,如何,可怕吗,恐怖吗」

    从站在优势的瞬间开始,就仗势欺人是夏加德的毛病。一边向着席尔梅斯发出嘲弄,一边挥着燃烧的松明。

    席尔梅斯向后退出一大步。依然还有着错乱,但他勉强停下自己的脚步。映在他视线中的是,过早地夸耀着胜利的夏加德的脸。以及他身后偷偷接近的人影。是费特娜。她举起早已扔掉了花,里面只有水的花瓶。

    夏加德发出狼狈的声音。从头到肩,包括手腕被冰冷的东西灌下,松明的火也随之熄灭。水从背后浇灌下来。

    「席尔梅斯大人,就是现在!」

    费特娜叫喊的时候,席尔梅斯已经从地上跃起。

    舞动的长剑,发出渴望鲜血的呻吟,袭向夏加德。

    夏加德扔下已经熄灭的松明。赤手空拳的他,已经无法战斗了。战意也随着火把一起熄灭。他转过身想逃。费特娜叫道。

    「卑鄙小人!」

    「我不是卑鄙小人!我才不是那种会死在这里的人。我是更加重要的人……!」

    悲痛的抗辩,但是,他已经无法再出声了。席尔梅斯的剑,在夏加德的肩上,从右至左地通过。他的头乘着血的喷泉飞向空中,身体倒在地上。

    对着虽然有才气,却不能正确运用就结束了生涯的男人男人的尸体,费特娜投以冰冷的视线与声音。

    「正如席尔梅斯大人所言。明白自己的斤两,老老实实地待着的话,就会给你没有任何不自由的生活了……说你可怜,不如说你愚蠢」

    「真是无聊啊。为了一个拙劣的画家,像毒蛇一样紧盯着仇敌」

    终于发出声音自言自语的席尔梅斯,调整着呼吸。向着部下发出命令。

    「将这家伙的首级挂在城门上,尸体就弃置荒野吧。打开后宫的门,救出国王陛下和宰相阁下」

    而后,又命令将战死的亚德里司的尸体郑重地埋葬后,席尔梅斯迈步离开。

    「这次多亏你才得救了啊」

    「您如此迅速地赶回来,我们才是被您救了呢」

    「嘛,这样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阿卡夏了啊」

    「您,还是要出征阿卡夏吗」

    「要去。阿卡夏的情况几乎没有改变。不如说,更加恶化了。不能放着不管。说起来,在王宫里放火,扰乱他们的是你吗」

    「是的,若是知道您会回来,我就不会做多余的事了」

    「这就算了,刚才,你叫我席尔梅斯了吧」

    「是的」

    「那个名字,你从夏加德那里知道的吗」

    席尔梅斯的眼中带着冷酷。费特娜无言地点了点头,直直地看向席尔梅斯。

    「不打算隐瞒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了。我觉得总有一天得公诸于众啊」

    席尔梅斯说着,费特娜露出了娇艳的微笑伸出了手。曾经带着银手环的左手只留下了浅浅的印迹。将手搭上席尔梅斯的肩膀,孔雀姬凑过去。

    「不,请不要公诸于众」

    温热而甘甜地低喃。

    「能称呼您本名的,在这个国家只有我。这对费特娜来说就是最高的奖赏。请您不要剥夺我的这个特权」

    八月二十日,已经是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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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43:53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雨的来访者

    I

    帕尔斯内陆中央部位的城市索雷伊玛耶,是大陆公路的要塞。南来北往的旅人来到,驻足,离去。有再次归来的人,有数次往返落脚的人,亦有没有再回来的人。住民只有一万五千人,但是前来投宿的人,每晚都不会少于千人。号称旅行的必备品无论什么都能买到。

    「兽医先生,我的驴子有些不对,您能我看看吗」

    「真不巧,我只会诊断骆驼啊。驴子可就不是我的专长了。我送你去三栋房子前的医院吧」

    在索雷伊玛耶,这样的交易也是成立的。有只卖羊肉的肉铺,也有只卖马的饲料的店。号称「有三百种酒」的酒馆,还有完全不用肉的饭馆。说到住宿,从有着绢做的帘帐和黑檀木床的豪华房间,到只在地上铺上布的便宜房间,无所不有。

    七月二十六日,这个地方少见的下起了雨,奇妙的一行从北方来到了索雷伊玛耶。

    虽说是奇妙的旅人,但在索雷伊玛耶并不少见。就算是外国人一年之中这里也会来往个几千人。这一行人之中不知是病人还是伤员坐在马车之中,被拿着枪的不到十人的士兵守卫着。

    「是公干。因为王宫里要事,要去叶克巴达那。阻挠我等通行之人,定会被国王陛下惩罚」

    与其说是挺胸不如说是挺起了肚子,一个矮小的男子冲着周围叫嚣。

    索雷伊玛耶的官衙,旅行者们发出了各种抱怨和请愿。因为军队和王宫的高官也会来,所以这样骄横的客人也不少见。但是,高官们一定会摆出相当气派的行列来,但是这些人却并非如此。完全可以说是质朴的一行人了,只有可以称为代表者的年轻男子相当态度高傲。

    「这点雨就让道路不通,你们这些人的管理成什么了。到了王都,一定要向伯父大人报告」

    「你伯父谁啊」

    「听了别被吓到。我的伯父就是深得国王陛下信任的宰相鲁项阁下」

    「是吗是吗」

    「喂,你不怕吗」

    「这个嘛,怕倒是挺怕的,那么你本人又叫什么」

    「我叫加塞姆啊,加塞姆」

    「那么,加塞姆先生,这里的都是像我们这样下人,实在是没有权限。到了中午,旁边的房子里会有比我们高阶的大人物过来」

    中年的管理人轻轻地带了过去,加塞姆勉强咽回一口气。与他同行的年轻女子劝他。

    「你的姿态也稍微放低点吧。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也只能招人反感罢了」

    「不,架子还是要摆摆比较好。就这么听话地闭嘴的话,也只会被推脱去等着。这样到了中午,就能和最高负责人面谈了」

    「哎~~,不愧是是小官员啊,想的事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小官员是什么啊。十年后,吾辈将怎样出人头地你看到可别吓着」

    他们是从北方被名为「红色僧院」的城镇过来。更确切的说,四人之中三人都是跨过达尔邦内海从马尔亚姆而来的。拥有女骑士称号的爱丝特尔·德·拉·法诺。在帕尔斯被称为「白鬼」的骑士冬·里加路德,以及帕尔斯出身在诸国间流浪的派丽莎。和加塞姆一起行动的,是明明还不到二十岁,却口齿伶俐生活能力也不错的帕尔斯姑娘派丽莎。

    到了中午,加塞姆见到了更加有官员样的官员。似乎是刚才的管理人上司的男人很含糊地对应着。对他,加塞姆的态度也依旧傲慢。

    「我名叫加塞姆。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的伯父叫鲁项,现在担任着国王陛下的宰相。明白的话就立刻给我想办法」

    本以为搬出鲁项的名字,这个上司就该买账了的。

    「证据呢?」

    「证,证据?」

    「随随便便地就搬出宰相的名字要求特殊待遇,真是可疑啊。要是那么是骗子的话。可不会如此简单就算了哦」

    因为过于愤怒而发不出声,所以加塞姆做了三次深呼吸,命令从红色僧院一天前来的士兵。

    「喂,把那个拿出来,那个」

    士兵们拿出了一个木箱。加塞姆接了过来,然后用那重量压得东倒西歪的步法将之放在桌子上。打开随着想着的锁,打开盖子。被催促着看看了里面的上司,确认了里面是用蜜蜡腌渍着的人类首级后皱起了眉。因为浸在蜜蜡里所以没有恶臭,但是也不是让人看了心情舒畅的东西。

    「那个首级是?」

    「是丘尔克有名的武将。认真瞧好了」

    「那有名的武将是谁」

    「那个,这个嘛……」

    加塞姆,答不上来了。首级的主人名叫辛格,生前的确是丘尔克的名武将,但是加塞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辛格潜入帕尔斯来打探情报,却不幸地踏入死亡。因为这样,辛格的家人也在丘尔克境内陷入悲惨的境遇,但这些加塞姆也没有理由知道。

    因为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加塞姆急了。

    「总,总之是有名的武将绝对不会错。不,听到他的刚勇,你一定会吓死……」

    「既然那么刚勇,用怎么会落到如此可悲的地步」

    「这个嘛,该说是武运不佳吧,不,人的命运是无法掌握的啊」

    更像骗子的说辞了。

    「鲁西……不,从马尔亚姆的来的客人就是证人。有必要的话你也可以去问他们」

    爱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是鲁西达尼亚人,在帕尔斯国内对鲁西达尼亚人的评判十分的恶劣。在四五年之前,鲁西达尼亚人曾大举入侵帕尔斯,在帕尔斯国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憎恨是当然的。现在的国王亚尔斯兰将入侵的鲁西达尼亚军一举击退,使得和平和繁荣重回了帕尔斯。不过,眼前若有鲁西达尼亚人出现的话,愤怒和怨恨还是可以吞回去的。若真的要打鲁西达尼亚人的名号的话,不管是爱丝特尔还是冬?里加路德都不会无事地被放过。

    因此,爱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都自称「来自马尔亚姆」。而这本来也不是说谎。因为两人都不会说马尔亚姆语,所以若是碰到马尔亚姆人就不妙了。但是,该说是小幸运吧,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

    加塞姆还想继续对话,上司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你的话我明白了,但是让雨不要下了这样的权利,我也没有啊。早点放弃会旅馆去吧。在这个镇里的时间,我会尽可能给你们方便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就报我的名字,不过嘛,希望你们不要给我添太多麻烦啊」

    「可是啊,我们很急的啊」

    「这点谁都一样。现在人和马可以通行,只有车子无法通过,所以你们就徒步或者骑马过去吧」

    「这可不行,这里有重病人啊」

    「虽然很可怜,但还是请等到车子可以通行的时候吧」

    似乎再也没有交涉的余地了。

    「我明白了。那,你的名字呢」

    「法拉科尔」

    「是吗,那么法拉科尔,必要的时候我们就会报上你的名字了,放心,不会给你添很多麻烦的。等吾辈到了王宫,自然也会有你的好处啊」

    「我期待啊」

    用没有一点诚意的语气说着,法拉科尔将视线转到文件上。怀着一肚子不平,加塞姆出了官衙,在雨中像旅馆走去。

    到了七月三十一日雨依旧没有停。

    旅馆之中,左脚负伤的爱丝特尔躺在床上,接受派丽莎的照顾。敲了敲门冬?里加路德探出脸来。

    「爱丝特尔卿,怎么样了,还痛吗」

    苍白的脸上,只有双颊绯红。轻轻摇了摇头,但爱丝特尔还是微笑着。

    「现在已经不那么痛了」

    「是吗,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除此之外,无话可说的冬?里加路德站在门口,抱着盛放洗好的衣物的篮子,派丽莎站了起来。

    「因为下雨湿气很重,这可不妙啊。这种天气,我记忆里可没有哦。连着五天都在下雨」

    湿气很重亦即伤口也无法保持干燥,绷带也是湿的,洗过的绷带也干不了。

    「冬?里加路德,来帮帮我」

    「嗯,我该怎么做?」

    派丽莎一直在照顾着爱丝特尔,而冬?里加路德无处可去。不是医生的他,只能祈祷爱丝特尔受到神的加护。派丽莎说「去拿水来」就去拿水,说「去看着外面」就站在窗子外面。和商人以及官员的交涉交给了加塞姆,完全没有冬?里加路德出场的余地。

    虽然有种在帕尔斯人手下打杂的感觉,但并不是有不满。如果什么都不做,爱丝特尔的伤也好这个天气也好,他就会胡思乱想那些没用的事。少许也好,还是让身体活动活动比较好。于是,冬?里加路德在夏天生起了火炉,干着将派丽莎洗好的绷带病人穿的衣服床单在火上烤干的活而送走了这天。

    II

    「帕尔斯真是富裕的国家啊」

    冬?里加路德深有感触地想着。这是和祖国鲁西达尼亚相比较。道路左右并列着葡萄啊橘子等树木,遍布的水路中溢出清澈的水。虽有贫富差距,但贫穷的人们也能在经过一天的劳动之后,和家人一起一边欣赏艺人们的表演一边填饱肚子。与鲁西达尼亚截然不同。

    「大举侵略帕尔斯,结果只是尽显无谋与非正义而败北的野蛮人」

    话虽如此,但帕尔斯的历史与帕尔斯人记忆中却永远留有鲁西达尼亚人的身影。确实如此,但是憧憬着帕尔斯富饶的鲁西达尼亚人的心情,冬?里加路德也很明白。羡慕着他人的富庶,而想将其以力量强夺入自己口袋的鲁西达尼亚人,却只是费尽了力气,连自己的国王也失去,最终迎来了分裂与混乱的暗黑时代。也有留存有力量的鲁西达尼亚人,他们留在马尔亚姆王国,在他人土地上,满足于建设新天地的幻想。

    「顺利的话也是件好事,吉斯卡尔公也是个勇于尝试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无法跟上他啊」

    将曾是鲁西达尼亚王弟的吉斯卡尔称为新马尔亚姆王国的初代国王,对冬?里加路德相当困难。自己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而陷入逃离马尔亚姆的境地,所以也有些私愤。但是,下令鲁西达尼亚的子民侵略帕尔斯的吉斯卡尔,结果也舍弃了鲁西达尼亚。若是稍微感到有责任的话,不是就应该返回鲁西达尼亚,将人民从分裂与混乱中救出吗。

    这是对吉斯卡尔不抱好感的冬?里加路德的想法。和他有着共同心情的就只有爱丝特尔,但是对着因重伤而痛苦的女性,怎么能谈论这样的话题呢。

    不经意身体一晃。惊讶地踩了踩地板,发现摇晃地正是地面。当打开门,从头到脚覆盖在雨衣之下的加塞姆跑进来时,小型的地震已经停止了。

    「帕尔斯原来是个多地震的国家啊」

    「本来不是的,但最近似乎多了起来。雨云也好地面也好,都不正常」

    加塞姆咋舌,粗暴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副呕着气的表情,将两脚架到桌子上。

    「怎么了,心情很不好呐」

    「变得更差了」

    加塞姆鼓起脸颊。

    「支出越来越多了。因为下雨而无法行进,完全没有想到啊。既要住宿又要吃饭」

    「不要小气。等到了王都,你们国王定会给你丰厚的奖赏」

    「这种事,谁说的」

    朝着小声嘀咕着的加塞姆鼻尖,冬?里加路德伸出手指。加塞姆徒劳地张合着嘴巴。到了王都,被国王陛下夸奖之后呢,为鲁西达尼亚人们画出蔷薇色梦境的,正是加塞姆本人。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变了话题。

    「真是的,不知何时丘尔克的獾就会攻来了,这可不是优哉游哉的时候」

    「獾是什么?」

    冬?里加路德的脑子里存着的帕尔斯语字典里并没有「獾」这个词。

    「獾是动物的名字,但在这里指的就是丘尔克的国王了」

    「是吗」

    短短地应了声,冬?里加路德将没有沾染湿气的绷带放到火伤去烤。

    虽然满头白发但却并非老人的健壮男人,认真地将洗过的以为拿在火上烤的身影,或许是相当入眼的。当事人心中却转着各种想法。

    「我这之后,会在哪里做着什么也是个未知数。总之,不管在鲁西达尼亚的乡下腐朽,还是在帕尔斯的荒野中客死,都没什么大的区别啊」

    绷带升起白色的雾气,冬?里加路德将绷带翻过来。

    「蛇王撒哈克,啊」

    歪着头追寻记忆。

    白色的头发因光的影响看起来或像银色或像灰色,但不论什么颜色都是老人的发色。冬?里加路德才只有三十过半,一夜之间头发却变为了白色。碰到了无法想象的怪异光景,终于返回到地上时,他的发色和记忆都已经失去了。

    冬?里加路德曾体会过的如此深沉的恐怖,在经过几年之后记忆也恢复了,而然随着记忆的恢复,那股不快感随之加深。不管在哪里和谁战斗,只要是一对一的战斗他都不曾把后背露给对手。但是那时,却只能发出恐惧的叫喊,转身逃跑。对此他万分不甘,万分羞愧,万分悔恨。

    「不想一辈子都和这份混乱打交道的话,就只有与那个叫撒哈克的家伙做个了断了啊」

    这是只有不是帕尔斯人才说得出口的台词吧。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从无知中产生的想法。但是,这也是表现了「不会再次逃走」的决意。话虽如此,是否还有再次与蛇王面对的机会,也无从知晓。

    派丽莎向碗里添了只木勺,一进爱丝特尔的病房,就看向冬?里加路德的方向。跟着来吧,感到了如此的视线,冬?里加路德将已经干了的衣物放进篮子里站起来。

    「来。爱丝特尔卿,喝了这个吧。甜甜的对胃也好」

    那是什么,对用视线如此询问的爱丝特尔,派丽莎清楚地回答道。

    「榨的蜜瓜汁哦。喝了这个先让胃习惯一下,然后我给你做加了鸡蛋和蜂蜜的粥。补充营养,要养胖点才好。你现在太瘦了」

    「请不要为我这么麻烦。让你这么费心,我会过意不去的……」

    「说什么呐」

    跟着派丽莎而来的冬?里加路德,沉声说道。

    「爱丝特尔卿,你曾保护了那么多人。包括失去记忆的我。这次只是轮到你被保护而已。你就安心让我们守护你吧」

    「是啊。这可是顺序。一日也好,你要快点痊愈,接下来就轮到我喝蜜瓜汁了」

    「……谢谢你们」

    「不用说谢了。虽然和你交往时间不长,却觉得和我像姐妹一样呢。虽然我并没有亲人」

    派丽莎温柔地拿起勺子,在爱丝特尔喝完之后,用手巾擦拭着她的唇边。

    「到了叶克巴达那,就会有豪华的房间,好几个医生和看护来照顾爱丝特尔卿了。国王陛下一定会那样做的」

    「这种事不可能啦,派丽莎」

    「为什么?经过了这么久的旅途,你不去王都吗。国王是个好人,一定会欢迎爱丝特尔卿的」

    「我只是一个异国人。连见不见得到国王也不确定」

    「会见到的。如果见不到的话……」

    活泼的帕尔斯姑娘,露出了有点可怕的眼神,再次举起了木勺。

    「我就不在叫他国王『大人』。国王那种家伙,到处都是,那种家伙!」

    抱着空了的碗,冬?里加路德率先,派丽莎也跟着走出了病房。一处病房,就露出了有些怯懦的表情。冬?里加路德问道。

    「怎么了,刚才的气势跑哪去了?」

    「我很担心啊」

    「担心,是指什么」

    「我担心的,不是她的伤势。虽然对伤势也很担心……」

    「那么是什么。你担心什么」

    冬?里加路德不禁放大了声音。派丽莎对着比自己年长许多的爱人,露出了仿佛看着不懂事的小弟弟一般的目光。

    「爱丝特尔见到了国王,就能恢复元气吗」

    「会恢复的。那可是比起任何药都要有用啊」

    「相反哦」

    「相反?你是什么意思」

    「见到国王,爱丝特尔卿也就耗尽了气力,很可能就那样不想再振作起来了。虽然说不吉利的话不好,但我总有这种感觉」

    太过出乎意料,冬?里加路德连气都生不起来。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比起那个,给你,去做粥让她喝吧。比起将来,首先要顾好现在」

    的确,还没到担心那种事的时候。

    III

    这天,加塞姆叫来的医生,虽然起来是为年近百岁的老人了,但在经过一番大略的检查后,本人用仿佛濒死般的声音告诉派丽莎她们。

    「已经发生坏疽了」(译注:坏疽,huaiju,组织坏死后因继发腐败菌的感染和其他因素的影响而呈现黑色、暗绿色等特殊形态改变,称为坏疽)

    看着惊呆的男女两人,老医师的眼神充满不吉。

    「如果不快点切断受伤的腿,毒素就会蔓延至全身而死」

    「话,话虽如此……」

    看到冬?里加路德陷入无言,声音变得苍白的派丽莎问道。

    「如果切断腿,性命就无碍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能那么保证。确定的只有,坏疽是无法治疗的,就这么放着不管死是迟早的事」

    两个人看向门。刚刚关上的的门那边,爱丝特尔·德·拉·法诺正在面临死亡吗。

    「只是要止痛的话,还有方法。和可以消除坏疽恶臭的香药一起用就好」

    「可以止痛吗」

    冬?里加路德的声音像个半死的人。

    「这一点我保证。用了黑莲果实的精粹啊,再怎么痛也会忘记的」

    「延命呢?」

    「那就没办法了。等到使用这个香料也无法消除恶臭的时候,就到大限了。死亡的力量压倒生存的力量,已经不是人力有办法的事了」

    老医师自己也很痛苦似的咳嗽起来。派丽莎扶着他的背。老医师一般道谢,一边打开牛皮绳编制的药箱的盖子,取出三个小小的包。

    「这个药,少量的使用没有问题,但是随着痛苦的加深就增加量的话,就会渐渐地依赖这个药,变得没有药不行。所以,对于还有希望恢复的病人和伤者,我并不想用这个药」

    「……也就是说,她没有希望了吗」

    「这样下去,也就十天,最多十五天呐。若是气力衰竭,还会更早」

    老医师的声音,比冰雨更冷地回响在派丽莎的耳中。虽然老医师的无情也想让人责问,但她明白就算苛责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爱丝特尔卿是个好人。那么好的一个人啊。那么,为什么,她还那么年轻……」

    「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死亡都是不可以避免的。你啊,难道以为我只见过恶人吗」

    就算是口齿伶俐的派丽莎也只能无法回答地望着老医师。老医师催促着派丽莎决断。

    「那么,怎么办?要用药还是不用」

    「请用药吧」

    冬?里加路德答道。用接近呻吟的声音。老医师那仿佛被埋进皱纹里的两眼放出光芒。

    「对了,说依赖不依赖,也要恢复了啊。即使是我,对患者的苦痛,至少也想要尽力消除啊」

    「那么,药就免费送我们吧?」

    派丽莎立刻接口道,老医师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后用手指揉着鼻子。

    「不要说那么天真的话。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老朽也要赡养家人和弟子啊,也要买草药和治疗用具啊」

    「知道了啦。你来一下,加塞姆」

    被叫来的加塞姆听到自己要付医药费时瞪大了眼睛,但被派丽莎和冬?里加路德瞪视着,只得仰天长叹地拿出了钱包。

    老医师回去之后,派丽莎对冬?里加路德说道。

    「将来的事情先不管,目前我是留在帕尔斯了。你也留下来如何?」

    「喂喂,不要擅自就决定啊。我也有生我养我的国家啊」

    「你们回到自己的国家,会有什么好处拿吗?」

    看着派丽莎漆黑的双眸,冬?里加路德没有回答。是无法回答。虽然想回答「我并非为了好处才回去的」,但无论怎么想都是不服气的嘴硬。

    看到冬?里加路德的缄默,派丽莎仿佛玩味着一般继续说道。

    「和爱丝特尔卿相遇之时,我都没想过要回帕尔斯,会变成这样也是有什么因缘吧。是和你相遇和爱丝特尔卿才有的缘,我觉得要好好珍惜才行」

    「是吗」

    想要今早回到鲁西达尼亚的理由,冬?里加路德已经没有了。王弟吉斯卡尔登基马尔亚姆的国王,完全没有回到祖国的意思。鲁西达尼亚因没有国王而持续着混乱,总有一天会从群雄割据发展到再次统一吧。但那是五十年一百年,或者更久远的将来了。

    作为对他国带来无用的灾厄的报应,鲁西达尼亚进入了漫长的黑暗时代。

    看到冬?里加路德陷入沉思,派丽莎又说话了。

    「不管经过多少年,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踏上返回故乡的旅程。如果不愿回去,就一直在这个国家生活下去。帕尔斯可是很广大的哦。哪里都可以生活的」

    「是啊」

    冬?里加路德终于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也去吃饭吧」

    仿佛要挥去不详一般派丽莎扬起明快的声音提案道。

    被冰冷的雨水封闭,沉入灰色的索雷伊玛耶的街道上,一双眼睛闪耀着像蜡烛一样光芒。

    接近黑色的暗灰色外衣即使在雨中也显得十分阴暗,酝酿出不详的气氛。就连雨中的灯火和人马的喧闹声也让此人不愉快一样,吐出一口唾沫。

    「这个雨,就算点了火也着不长,不过就算等着雨也不会停」

    虽然年轻却缺乏生气的声音,充满不详恶意的脸,正是名为古尔干的魔道士。是对蛇王撒哈克满怀阴惨的信仰心的信徒中的一人。

    从城镇南方的山麓过来,下了坡道,古尔干踩着泥泞靠近了城镇的入口。

    「格治达哈姆和根迪,都在哪里作者什么。连作战也不能互相通报一声。该不会是忘了我们的志向吧」

    现在要说古尔干的同志,也就只有格治达哈姆和根迪两人了。格治达哈姆应该是在和特兰的亲王伊尔特里休一起行动的,但现在却无法去的联系。和根迪则是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地下分别了。如果是溺死在了自己发起的洪水了,那可就太蠢了。古尔干嘲讽地歪了歪嘴角。他并不知道根迪的双脚被切断肌腱,成了人的俘虏。

    「无论如何,在这个地方只能我自己来了」

    古尔干环视左右。异性的影子,好像不吉的雕像般在旁候命。并不只有一两个。数个黑影收起了背上的翅膀。

    「跟你们说了复杂的事你们也不明白……」

    说着,异性的生物发出怒号。

    「不,说错了。因为你们是在空中飞的所以不明白,对于在地上行走的人类来说,道路可是关系到死活的东西。少了这个城镇,让他们陷入绝境,同时,成为全面决起的烽火」

    对这些怪物的统领也有限制。古尔干抑制着这些渴望鲜血的怪物,等着雨停,但终于也快控制不住他们了。何况,真要无可奈何地决定允许他们攻击的话,古尔干自身对杀戮的渴望也就无法抑制了。

    「快看啊,要成为血祭的糊涂虫,满不在乎的过来了啊」

    古尔干手指的前方,是骑着驴的老医师。从头上罩着雨衣,在返回家的途中。因为久违地卖出了高价药,所以老医师品尝着这明显的幸福,考虑着今晚在火炉前喝上一杯葡萄酒的新酒。

    突然之间,一个黑影跃至前方。驴子发出悲鸣的同时,黑影反手一剑滑过了老医师的下颚。

    不幸的医师连发出惨叫的力气也没有。咽喉中喷出血与气息,倒在地上。古尔干伸出手,舔去粘在手上的牺牲者的血。沉醉在血之中的狂信者。

    「好了,走。随心所欲地去干吧」

    IV

    悲鸣穿透寓目回响着。

    冬?里加路德手拿装着葡萄酒的夜光杯,加塞姆拿着长柄的勺子,一瞬间都没了动作。两人面面相觑。冬?里加路德一口气饮下葡萄酒,将夜光杯放在桌子上。加塞姆也放下勺子。

    冬?里加路德走向门口。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没有回答紧跟在后的加塞姆的问题,拔出剑。打开门冲向雨中。

    「喂,不要急啊,观察下情况比较稳当啊」

    加塞姆扯着嗓子发出忠告,奈何冬?里加路德头也不回踏着泥泞跑得更快了。

    「怪物!是有翼猿鬼!」

    「是蛇王撒克哈的手下攻过来啦!」

    雨水的声音中混杂着帕尔斯语的叫喊,冬?里加路德应是听到了。连自己也吃惊的兴奋感驱使着他冲进雨中。积蓄起来的冲动向着怪物们投射而去。

    被丢下的加塞姆站在门口,官员法拉科尔在雨中奔走着大叫。

    「蛇王的手下袭来了!」

    加塞姆发出一声惊喘。

    「难、难道说,这雨,也是那些家伙干的……」

    「你发什么神经。那些家伙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魔力」

    法拉科尔虽然如此断言,但声音之中也有着动摇。被雨浸湿的头发上不断掉下水滴。

    「说起来,也真不得了啊。正好王都和培沙华尔都来了重要的使者……」

    「咦,是吗」

    加塞姆提高声音,法拉科尔猛地闭上嘴。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

    「哼、哼,那可是国家机密。谁会告诉你这种可疑的家伙啊」

    「居然说我可疑!?我可是宰相的外甥啊」

    无视了愤慨的加塞姆,法拉科尔向着城里的人们大吼道。

    「大家都躲进房子里!关紧门窗,不要出来」

    自己将浸过油的雨衣从头披上,再次跑进雨中。看来是个有身为官员责任感的男人。

    加塞姆关上门,躲到了桌子下面。左手抓着一只桌子腿,右手脱去鞘紧握着短剑,屏住呼吸。

    「怪物们,敢来就试试啊。让你们知道知道加塞姆大人是多么的智勇兼备。不要命的话,随你从你进来」

    只有说的话像个像样的战士。

    而同样是一个人的派丽莎,压根不将加塞姆放在心上。她带着从同行的士兵那里拿到的弩和五、六支的箭来到爱丝特尔的病房。不让地板发出响声,她小心翼翼地走着。

    「有什么在骚动啊」

    病床上,爱丝特尔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异变。

    「是怪物袭击过来了,爱丝特尔卿」

    「怪物?」

    「是啊,怪物」

    「我之前来帕尔斯的时候,可是只遇到了人类呢」

    爱丝特尔笑了起来,但只是这样似乎也是一种负担。再一次,轻轻地咳了起来。派丽莎急忙走到床前,右手依旧拿着弓矢,左手覆上爱丝特尔滚烫的额头。

    「不用担心。冬?里加路德会保护我们的,而且我也在这里。我们不会让他们动一根指头的」

    她站在床前,带着一丝生疏地将箭搭在弓上。之前见到过士兵们操作,应该是拉动弓弦箭就会飞出去了。

    「好,这样就行了」

    话刚出口的瞬间,就传来异样的声音,木片飞进屋内。

    从被破坏的窗子外,异性的黑影和雨一起飞了进来。皮翼击打着天花板,发出奇异声音的嘴巴恶毒红艳。爱丝特尔一跃而起,从被吓呆了的派丽莎手中夺过弓矢。

    爱丝特尔并非使用弓箭的好手。但是距离很近,又是从证面而来。箭矢发出鸣响飞了出去,正中有翼猿鬼的胸口。箭投过了怪物的背骨从后背飞出,直直地插进了墙面。

    箭矢钉进墙壁,怪物喷出黑色的毒血。没等这副丑陋的景象进入眼睛,派丽莎就飞奔过去,撑住爱丝特尔倒下的身体。

    「爱丝特尔卿!」

    「我没事,派丽莎,不用担心」

    「太好饿了。不过,冬?里加路德那家伙是去哪了。关键的时候不见了人,真是靠不住!」

    明明直到刚才还在期待,转眼间帕尔斯姑娘就对鲁西达尼亚骑士发出了批评。

    不知道自己已经辜负了派丽莎的期待,冬?里加路德在雨中战斗着。向着发出叫唤的有翼猿鬼的脖子挥剑斩去,然后跳着避开喷出的毒血。从泥中拔出脚,蹒跚着跃向侧面飞来的鸟面人妖。翻转手腕,从左下至右上挥出一击斩击,与砍中的手感一起血喷洒出来。

    「可恶,可恶,这些家伙」

    浑身沾满泥水,一边挥着剑嘴里叫骂着鲁西达尼亚语。白发的一半也沾了泥水变成了黑色。就算在鲁西达尼亚,不要说骑士,恐怕除了夜盗也没人有此形象。如此兴奋,无意义地跳跃着,恣意地喊叫着,他是初次上阵以来第一次。

    虽然冰冷的雨水打下,但全身都在发热,虽然一直做出无意义地动作,但却不感到疲累。仿佛疯狂一般挥动着剑,将怪物砍中,击杀。

    一个人看到此景,不由地咂舌。那就是魔道士古尔干。他举起短剑打算从后面接近鲁西达尼亚骑士之时,上空飞舞的鸟面人妖在他耳边叫着什么。

    「什么,军队!?」

    魔道士古尔干想要发出嘲笑却失败了,脸上的肌肉僵住。以着冲破雨音的气势,其他的声音强有力地回响,到达了。是马蹄声。

    「怎么可能,为什么军队会在这个时候来……」

    古尔干为了决定下一步问道。

    「多少人!?」

    重要的问题,但是鸟面人妖无法回答。而有翼猿鬼只是惊慌失措地骚乱着。就算只是数量,也无法依靠。

    「带着这么一群家伙,还怎么和亚尔斯兰一党决战」

    至今为止的怒气涌起,古尔干的短剑一闪。被剑刃切断后肢的有翼猿鬼发出刺耳的悲鸣。这声悲鸣也传到了冬?里加路德的耳朵。他两手握着大剑身体转了过来。

    「攻击!」

    尖叫一样地发出命令,古尔干自己转身离开。

    令人不快的羽翼拍击声,奏出狂乱的旋律。数十个黑影在冬?里加路德的头顶盘旋聚集,它们试图从空中一口气袭向冬?里加路德,就在这瞬间。

    又有其他的声音响起,向着密集的怪物们箭羽齐射过来。每一只的身上都插着数根箭,伴随着痛苦的叫喊怪物们坠入泥泞。飞溅的泥沫沾上了冬?里加路德的脸和胸口。

    V

    不曾停止的雨音与怪物们拍击着翅膀声音。而压倒这些的马蹄声包围了冬?里加路德,溅起的泥点污染了建筑物的墙壁。

    「帕尔斯军……」

    冬?里加路德低吟着。马蹄声从数个方位一起传来

    「东西同时?」

    似乎帕尔斯军是有什么大规模的作战行动,然后不明所以地进到这里来了。冬?里加路德当然是无法知道了,但是怪物们对帕尔斯军的到来十分惊慌是不争的事实。

    「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呢……」

    冬?里加路德沾着一身的雨和泥,避过骑兵们躲到路边。突然,他的脚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大概是城镇的守卫在战斗中落下的,弓和箭矢满是泥。冬?里加路德拿起弓,而箭袋里还有五、六支箭。他抬起头确认上空怪物的身影。

    冬?里加路德身为武人自然也要学习弓箭的技能。在战场上射倒的敌人人数也很可观。让他自己来说的话就是,「想要自称名家,还差一步」。

    但是,这一步却相当遥远。

    冬?里加路德连续放出了三支箭。第一支箭只是擦过了拐去的脚,就飞向了雨幕。第二只箭则利落地贯穿了怪物的身体落进泥水中。第三支箭似乎是命中了肩膀。但是,没能造成有效的伤害,怪物摇摇晃晃地逃进雨夜。

    「帕尔斯的弓真难使啊」

    一边怪罪给弓一边准备搭起第四支箭的时候,冬?里加路德的头顶飞过一道银线。雨是从上面垂直下来的,但是这道银线确实水平划过。雨幕的另一端响起一声非人的惨叫,然后一个重物砸进泥泞发出钝响。

    冬?里加路德吹了声口哨。他吹口哨的机巧和他唱歌的天赋一样,但是他不得不赞赏那个和他在一样的恶劣条件下还放出如此完美的弓势的名家。

    「啧啧,真了不起呢,被骑士冬?里加路德表扬了,高兴吧!」

    在一声口哨之后,他用鲁西达尼亚语喊了起来。雨声混杂着脚步声,他的身旁一个人站住了。明显,就是刚才使出完美弓箭技巧的人。

    「那个语言,怎么看都是鲁西达尼亚语呢」

    一个年轻的男子说着帕尔斯语。冷静,却又危险的声音。冬?里加路德的肌肤感觉到了。那是一个能保持着冷静,对敌人发出致命一击的人的声音。

    冬?里加路德无言地扔下了弓,拔出了咱是收回鞘里的大剑。年轻的帕尔斯人冷淡地发出疑问。

    「鲁西达尼亚人现在跑来这里干什么?」

    你们这些家伙才是,可惜冬?里加路德并没有可以如此反问的立场。而且,他的精神依旧兴奋,鲁西达尼亚其实的意志,比起辩解更倾向挥剑战斗。

    扬起尖锐的声音,冬?里加路德举起剑。这是在邀请对手。说是邀请,下个瞬间,冬?里加路德就为超乎想象的激烈斩击吃了一惊。刃与刃的突激,雨中火花迸溅。交手十数回合之后。

    「这家伙好强」

    冬?里加路感到一阵战栗。剑技相当,臂力是冬?里加路德略胜一筹,但是,敏捷明显是对方有优势,在雨中动作也没有丝毫滞慢。

    不只一次,对方的剑刃划过冬?里加路德的衣服,划破了衣服。冬?里加路德的剑也曾逼上过对方的咽喉和肩膀,但是却无法造成伤害。

    雨势稍稍减弱。多少可以辨认对方的长相了。是一张年轻,锐利,奇怪地显得不高兴的脸。话说回来,冬?里加路德的脸,对方也能清楚地辨认了。若是笑一笑定会惹来姑娘们瞩目的脸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喂,你那个白发是……?」

    这声叫唤后半消失了。不知何时后背传来了靠近的有翼猿鬼的叫声。

    从腰部被砍成两截的怪物身上喷出鲜血。上半身的部分就像乘着剑刃一样横飞出去。下半身还依旧一步,两步,在泥上摇摇晃晃地走着,然后溅起褐色的泥水倒在地上。大量的血瞬间就被泥吸收。

    「梅鲁连卿,你在干什么?」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再次传来水和泥的声音。是谁从马上跳了下来。

    「不是魔物,而是在和人打架吗。而且还是和白发的老人。发生什么了吗?」

    「这家伙,不是老人。动作不像」

    「哦」

    黑影转向冬?里加路德。确确实实的黑影。青灰色的雨中,披着黑衣的高大身材,让人感觉像大树一样可靠。右手的长剑大概是被雨水洗去血污吧,泛出淡淡地银色。

    「……这个男人可赢不了啊」

    冬?里加路德直率地想着。虽然不想一回合就被打败,但是也有「善战而败」这种说法。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对方的一只手如何。

    冬?里加路德握紧了剑,在踏出一步的瞬间。对方的剑就发出长吟。

    可怕的斩击。就连降下的雨水,也被一齐斩断一样。闪光水平地袭向冬?里加路德的身体。

    火花与钢刃灼烧的味道。冬?里加路德的两只手腕承接了这一次沉重的斩击。刀刃的鸣响强烈地震撼着耳膜,冬?里加路德明白自己接下了黑衣骑士的斩击。

    接住了,但是,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却踩着泥水向后退去。剑刃咬合在一起,第一步被拉近,第二步被逼上,第三步时身体的平衡已经无法维持。右膝跌进泥里,背也弯了下来。

    「不可以!不能杀他!请不要杀他!」

    叫喊着的是派丽莎。在雨中张开两手,插进冬?里加路德和黑衣骑士的中间。冬?里加路德想叫她不要过来,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压倒全身的力量撤走了。黑仪的帕尔斯人收起剑,退后一步。

    冬?里加路德摔倒在泥里。想要避免仰面倒下,结果就变成了左半身浸在泥里。已经全身都被泥浸透了。

    「他找国王有很重要的事,正要去王都。不可以杀他。请帮帮我们!」

    听到派丽莎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挣扎着从泥里爬起来。就算被杀,至少也要站着被杀,他这么想着。

    「这个白发,总觉得在哪见过……」

    平静地说着,收回见的帕尔斯人问道。

    「你的名字是什么,鲁西达尼亚人?」

    「在帕尔斯,我被叫做白鬼」

    听到冬?里加路德勉强做出的回答,对方点点头。没有将剑收回剑鞘,不过这并不是为了防人,而是为了防范怪物们。

    「原来如此,想起来了,那个鲁西达尼亚人啊」

    「……你是?」

    「我叫达龙。侍奉国王亚尔斯兰陛下」

    黑衣骑士盯着冬?里加路德,轻轻地摇了摇头。

    「奇怪的组合呢。总之先找个房子吧。我还有要事。弄完了之后,再听你说吧」

    达龙转过身子,向着变弱的雨中走去。想他搭话的,是最初和冬?里加路德交手的那个帕尔斯的年轻人。

    「达龙卿」

    「哦,梅鲁连卿,让你久等了」

    黑衣骑士达龙,回答着年轻同僚。达龙的面前是曾将冬?里加路德逼入险境的战士,轴德族的代理族长梅鲁连。

    「你一个人吗?」

    「不,加斯旺德卿也来了」

    「说起来,万骑长不用特意过来也可以的」

    「在王都待得身体都钝了。在大将军开始发牢骚之前,我就得到了陛下的许可逃出来了」

    达龙笑了起来。想到大将军奇斯瓦特怒气冲冲的样子就很愉快。梅鲁连并不知道,上个月,在王都叶克巴达那,为了争夺巡视暗黑神殿的指挥权,达龙和奇斯瓦特闹着别扭。

    「那么,梅鲁连卿是先驱吗」

    「没错」

    「你带了多少兵过来?」

    「六百骑左右」

    「驻扎的日数呢?」

    「知道克巴多卿的大部队到来」

    说完之后,似乎对自己客气不足的回答稀罕地反省了一下。梅鲁连又补充道。

    「不过,也得十天到十五天之间。住宿的准备什么,也有不少事啊」

    在帕尔斯的两名将军对话的时候,派丽莎带着冬?里加路德回到了旅馆。烧好了热水让冬?里加路德去洗澡,洗干净了满是泥污的衣服,为了将军们的来访做准备。

    VI

    从王都叶克巴达那向东,骑马全速行驶的话,七、八日就可以到达索雷伊玛耶。从培沙华尔向西,全速骑马的话,则需要七天。让两边的急使碰面,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此时,叶克巴达那的使者是达龙和加斯旺德,而培沙华尔的使者是梅鲁连。将军级的三名使者会面,详细地进行会谈。

    就是如此重要的事件。

    不只下送来了书面文件,达龙还对梅鲁连口头上传达了大致的意思。万一,就算文件丢失,也可以减少差错完成任务。

    加斯旺德来到达龙面前报告着情况。

    「怪物们已经收拾干净了。留下来的只有尸体」

    「从哪里来,又逃到哪里去了呢。这种苍蝇蚊子一般的行动真讨厌」

    梅鲁连一脸厌恶地说着。

    「想想还真符合那些家伙的形象」

    达龙如此评判道。

    「破坏索雷伊玛耶城,切断大陆公路的话,王都和培沙华尔的联络就变得困难了。兵力的调动也会出现问题」

    「好险。不过话说回来,军师大人从结果来说,是制蛇王的眷属于先机了」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的家伙」

    达龙苦笑起来。

    「不过,运气倒是好得很。这样没有必要变更预定,还证明了这个预定的正确性」

    之后的一刻钟时间里,帕尔斯的三位将军匆忙地展开行动。再次商议了一遍军事那尔撒斯的指示,确定了之后的行动。在干完这些之后,叫来了法拉科尔的手下。因下雨而毁坏的街道的修复,牺牲者遗体的收容,怪物尸体的处理,伤员的治疗和看护,建筑物和家畜的损害报告,确保士兵们的休息场所,食物的分配,城镇附近的侦查,以及尽可能搜索这次事件里怪物们的大本营……。数都数不清的工作要做。

    大致的分配结束后,达龙拍拍手。

    「好了,做到这样的话,那个啰嗦的宫廷画家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吧」

    「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不知天高地厚。四年前,居然和那位仁兄为敌」

    身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不知为何感慨道。

    「也没那么狂妄啦。你只是为主君尽忠罢了。我才是,做着相当狂妄的事啊」

    「达龙卿?何出此言?」

    「十年以上,我和那个阴险的画家做了十年以上的朋友,而居然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这可是很狂妄的啊」

    加斯旺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大概达龙觉得他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所以自己也用一个拙劣的玩笑来回应。

    「那么帕尔斯的诸神该嘉奖你的忍耐和宽容了。死后一定会去天国的」

    「是啊。我不想被当做同类,和那尔撒斯那家伙一起下地狱。」

    加斯旺德再一次苦思出一句玩笑。

    「那亚尔斯兰殿下就该叹息了。怎么看,陛下也是去天国的人啊」

    一直沉默着的梅鲁连虽然还是沉默着,但无声地笑开了。

    「那么,我就算使坏,也要把那家伙一个人踹进地狱然后爬上天国了。如果不能追随亚尔斯兰陛下,那么死了也没意思」

    加斯旺德还想再讲句笑话,不过他本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所以还是放弃了。

    「到此为止吧达龙卿,用死亡来做笑话的题材是不吉利的,这是辛德拉人的看法」

    「不只是在辛德拉」

    达龙用手抚着脸。

    「好了,这样宫廷画家的指示就暂时先完成了,不过方才的那个鲁西达尼亚人,白鬼,怎么办」

    梅鲁连至此第一次开口。

    「的确,那个男人四年前就应该回鲁西达尼亚了。那么他现在到帕尔斯来干什么呢」

    「他似乎有个帕尔斯情妇啊」

    达龙露出一个带点取笑意味的笑容,加斯旺德的一脸严肃地抚着下巴。

    「我们先听听他的话吧。多少为带给我们点消息」

    这样,三位将军终于来到来自红色僧院的四人投宿的旅馆。

    「你们是为了何事到这里来的」

    达龙的问题是理所当然的,而加塞姆也早已准备好了答案。加塞姆将红色僧院所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边之后,三位将军都变了脸色。

    「为什么不早说!?」

    「是,因为实在没有机会上报……」

    「算了,总之,让我们见见的同行者吧」

    虽然听到了白鬼的名字,但并没有立刻联系到「鲁西达尼亚第一有精神的见习骑士」,要说迟钝也真是迟钝。

    加塞姆叫来派丽莎,让她带路,三人来到爱丝特尔的病房。

    爱丝特尔在床上坐起来,在肩上披上外衣迎接帕尔斯的骑士们。三人一时仿佛屏住呼吸一般凝望着爱丝特尔,之后立刻郑重地向爱丝特尔行了一礼。

    「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不,听说已经升为正式的骑士了,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再见」

    「让您见到如此失礼的样子真是抱歉」

    郑重的声音虽然微弱却饱含着炙热的自尊。女骑士的称号,对爱丝特尔来说不只是一个头衔,而是她生存的证明。

    「还记得我们啊」

    听到加斯旺德客气地问题,爱丝特尔微笑着点点头,将视线转向梅鲁连。

    「这位不是帕尔斯第二的弓箭手吗。最初是在王宫见到你的呢」

    梅鲁连曾和爱丝特尔独处过。

    当时鲁西达尼亚军占领着王都叶克巴达那,由于各种原因,发生了马尔亚姆王国的伊莉娜公主,刺伤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事件。那时,梅鲁连和爱丝特尔趁着混乱逃出了王宫,一同向南方而去,路上碰到了亚尔斯兰一行。亚尔斯兰他们当时正从海港都市基兰北上而行,为了将王都叶克巴达那从侵略者手中夺回而去征战。梅鲁连自己,也在父亲死后和妹妹亚尔弗莉德再会了。

    无法说出“很精神啊”地寒暄,看到爱丝特尔,梅鲁连也无法说什么了。只是无言地点点头,盯着爱丝特尔的脸看了看又立刻移开了视线。这个青年,天生似乎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他现在其实很困惑。

    说起来,他的鼻子也嗅到了爱丝特尔使用的香药的味道,他明白使用这种药意味着什么。轴德族曾经除了做强盗之外,也有采集草药制造草药做过生意。

    「你是为了见亚尔斯兰陛下而来的吗?」

    梅鲁连终于张开沉重的嘴问道,爱丝特尔以因发烧而混浊的双眼盯着梅鲁连,微微动了动嘴唇。

    梅鲁连向着左右的同僚低语。

    「最好让他们尽早见面」

    梅鲁连话中的意思,所有人立刻就明白了。达龙和加斯旺德,谁也无法找到可以反对梅鲁连意见的情况。他们至今已经见过很多战死的人和因战而病死的人,爱丝特尔的样子,完全就是典型的「伤情恶化快死去」的人。

    VII

    经过一夜,到了帕尔斯历八月一日。雨终于停了。从渐渐分裂散去的云层之间露出夏日的太阳,仿佛是作为好久没有照耀大地的回礼,投洒下灼热的光芒。原本湿冷的大气和土地立刻就变得干燥温暖起来。

    「出发了出发了,一天一小时都不能浪费了」

    虽然加塞姆是一个吵闹的男子,但该做的一样都不含糊。在雨停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只要爱丝特尔的身体可以随时都能出发。

    加塞姆在意的只有停留期间花掉的钱,不过已经由达龙和加斯旺德用金币一起支付了。加塞姆从心底里赞扬国王的气度。

    梅鲁连带着六百骑继续留在索雷伊玛耶。他们就交给法拉科尔,而有这么多的兵力驻扎在此法拉科尔也安下了心。

    达龙对急忙做着准备的派丽莎说道。

    「我们骑马向着叶克巴达那赶」

    「咦,这是,不带着我们一起吗?」

    派丽莎抗议道,冬?里加路德制止了她。病情严重的爱丝特尔得乘坐马车所以走得很慢。不可能和骑兵部队同行。

    加斯旺德做出了说明。

    「我们必须尽早,将在索雷伊玛耶和梅鲁连卿碰面的事回复给王都那边。同时,也将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来到帕尔斯的事报告给国王陛下。不是扔下你们」

    派丽莎终于接受地点点头。

    「我们只能守着爱丝特尔卿慢慢走,不过你们先去报告给国王陛下的话,当然会在叶克巴达那做好迎接我们的准备吧」

    「那是自然,权宜之计,我会留下二十骑作为你们的护卫」

    「之后的地方能给我们通行和住宿的便利就最好了」

    「当然,照你说的办」

    帕尔斯的武将们和派丽莎之间,爽快地完成了交涉。冬?里加路德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看着。派丽莎越是发挥自己的才能,他就越觉得自己没用。

    「不过,还是算了。这样我也能放下肩上的担子」

    小声说着,来到了旅馆的外面,无所事事似的走着。镇里的居民和士兵将沙子铺在泥水中,让街道可以通行。不想妨碍他们冬?里加路德穿过小路,到了一个不能称为广场的空地。可能是昨夜的牺牲者,十几距遗体摆在那里等待着下葬。念着「失礼了」转身离去的冬?里加路德,看到了昨晚卖药给他们的老医师也在死者之中,他深深地低下头为老医师祈祷。

    进入了八月,终于和「盛夏四旬节」告别了。白天的阳光虽然依旧灼人,但到了早晚就会有秋日的先锋吹来阵阵凉气,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市场上早早就摆出了石榴和苹果。从这时直到雪花降下,王都都将处在凉爽的季节中。

    「来来,喝。慢吞吞的话,就会错过麦酒最好喝的季节哦。来来,不要小气,一口气干了这很贵的酒」

    「卖剩下的话困扰的不是你吗。稍微便宜点吧」

    「这可是辛辛苦苦运来的啊。怎么能说便宜就便宜。不过,算了,就给你搭一串这个羊羔肉的烧烤吧」

    「反正都是卖剩下的吧,不要一副施恩的口气啊」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八月八日。

    国王亚尔斯兰刚刚完成了上午的工作。签过名的羊皮纸的量,加起来都能到一个大人的腰部了。大部分工作宰相鲁项和王国会计总监帕迪亚斯都帮着处理了,但每三天就会有一座文件山送到亚尔斯兰那里。土地,租税,继承,刑罚,救助穷人和病人,表彰有善行的人,以及其他多得数不完的事。

    午饭送来时,正赶上万骑长达龙卿的谒见报告。

    「哦,来的正好。为了犒劳达龙你的辛苦,就一起吃午饭吧。耶拉姆,请告诉厨师长再追加一人份」

    但是,达龙问候过国王后,突然就抛出了话题。

    「陛下应该还记得吧。在陛下还是王太子的时候,碰到过的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

    「啊啊,记得。爱丝特尔吧」

    亚尔斯兰仿佛晴朗夜空一般的眼眸放出光彩。

    「真是怀念的名字。不过,达龙,你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

    达龙的回答很简单。

    「因为她来了」

    「咦。来了?谁?」

    很是意外,所以亚尔斯兰有点反应不过来,然后一笑。

    「爱丝特尔来了吗!那么她现在在哪?她没和你一起来吗?」

    「她正在索雷伊玛耶来王都的路上。只是……」

    达龙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很沉重。敏感地察觉到这些,亚尔斯兰感到心中覆上一层不吉的阴云。近侧的耶拉姆只是屏息守护着他。

    「到底发生什么了?不,爱丝特尔应该在四年前就回到鲁西达尼亚,我本以为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她了,为何会来到帕尔斯?啊啊,对了,是叫白鬼吧,她救了一个失去记忆的鲁西达尼亚人人,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四年份的疑问一个接一个涌上来,冲出亚尔斯兰的嘴。

    为国王而准备的料理,徒然地飘着热气和芳香,亚尔斯兰却没有在意。耶拉姆虽然注意到了,却不能说。

    达龙回答道。

    「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已经成为正式骑士的爱丝特尔卿,腿部意外受了严重的伤,而伤口又发生了坏疽」

    亚尔斯兰到发出新的疑问花了一些时间。

    「……那么情况如何了?相当严重吗?」

    达龙踌躇了一下,并不是他无法回答。

    「伤情很不妙。据同行者说……不,就我自己所见,生命就在一线之间」

    亚尔斯兰努力调整自己的声调。

    「准备好医师和病房。作为国王的朋友,郑重地招待……」

    咽下没说完的话,亚尔斯兰看着达龙。

    「……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

    「自从索雷伊玛耶和他们分别已经经过七天了。病情不可能好转,十分抱歉,因为我们必须争分夺秒赶回来」

    年轻的国王重重吐出一口气。

    「那么去见她吧」

    亚尔斯兰站起来。耶拉姆急忙制止他。

    「陛下,下午的国务该怎么办。想要谒见陛下而等着的人们,可是接近百人啊」

    「虽然很对不起他们,谒见中止。延期」

    「哪里有花了数日从边境来到王都的人啊」

    亚尔斯兰没有反驳。将自己的手耶拉姆覆上耶拉姆的胳膊。

    「让我去,耶拉姆,这是第一次,一定也是最后一次」

    「呃,陛下……」

    「拜托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亚尔斯兰两手合十,向着臣下低下头。深深地。

    耶拉姆对着国王的行为仰天长叹。慌忙地看了看左右。幸好除了达龙没人在。耶拉姆看着达龙,叹了口气。

    「陛下,你可不能拜托我啊。请下命令」

    「那么,能让我去吗」

    「这样的话,请尽快。就从那个出口出去吧」

    亚尔斯兰微服出巡的时候,会使用「天使之间」设置的秘密通道。亚尔斯兰对着耶拉姆点头的时候,传来叫着「耶拉姆」的声音。听到带了讽刺的声音,耶拉姆真的是跳了起来,转过身,自己的师傅就在眼前。

    「那,那尔撒斯大人……」

    「不成熟」

    走过来的军师表情十分的冷静。

    「反正都要要做恶人的话,也稍微表现点技术含量啊。我听说一个明明是夏天还穿着一身黑的好事者,也不跟大将军和宰相打个招呼就来参谒陛下,所以就来看看……」

    穿着黑衣的好事男人无言地耸耸肩,国王出声为近侍辩护道。

    「那尔撒斯,请不要责备耶拉姆,是我……」

    「陛下,有话请待会再说。不快点做的话,我就告诉啰嗦的宰相大人了哦」

    那尔撒斯看着耶拉姆,低低地,但是严厉地发出指责。

    「耶拉姆,你在做什么。不管是怎样的事态,形影不离地跟着陛下是你的职责吧。跟着陛下!」

    「是,是!」

    「那尔撒斯,谢谢你」

    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飞奔而出,目送两个不肖弟子,然后那尔撒斯看向黑衣骑士。

    「从刚才开始你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啊。多事的家伙,想说什么?」

    「不,你啊。我还以为你会再欺负一下陛下呢。没想到居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你说什么废话」

    不高兴地回应着,那尔撒斯似是故意地伸出手,拍了拍达龙衣服上的灰尘。

    「你这么执着于黑衣,是因为脏了也看不出来吗」

    「喂喂」

    「嘛,怎样都好。那么,我们也去追陛下吧」

    「好」

    简洁地回答一声,达龙大步走了出去。跟着动身的那尔撒斯自言自语道。

    「陛下似乎很讨厌宿命这种东西……」

    这件事,是前几天那尔撒斯从耶拉姆哪里听到的。

    「……但是,宿命看来不想放过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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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48:25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k7543 于 2011-2-21 11:01 编辑

第四章烦恼多多的国王们

    I

    加斯旺德在叶克巴达那的城门处等待着国王。亚尔斯兰和耶拉姆跨上加斯旺德准备好的马匹,而达龙和那尔撒斯也再次追上他们,所以合计五匹马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在一夜野营之后,翌日,公路沿线的旷野上出现了目标的一行人。因为爱丝特尔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所以只能支起帐篷停下来。他们等的只是从王都而来的使者,但来的却是国王本人。

    「国王亲自前来……?」

    异口同声叫起来的派丽莎和加塞姆,看到下马走来的亚尔斯兰,忙平伏在地上。

    加塞姆是权势主义且渴望出世的小官员。他跪拜国王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派丽莎也做出同样的举动,着实让冬?里加路德意外。只能认为,派丽莎是被教育对国王尊崇的帕尔斯吧。他自己仅是单膝跪在地上低下头表达敬意。

    其实冬?里加路德之前和亚尔斯兰见过面。而那时,冬?里加路德失去记忆,被称为白鬼。虽然他见过还是王太子时的亚尔斯兰,但那时的记忆被迷雾包围,几乎想不起来了。

    而亚尔斯兰也是,虽然记得见过白鬼,但那只是一个忘了自身为何人,被恐怖的幻影惊呆了的孱弱男子。现在挺起了背脊,充满了精悍的气质,就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爱丝特尔承蒙你们照顾了。请允许我稍后再做感谢」

    嘴里说着,亚尔斯兰已经奔向帐篷。濒死的爱丝特尔就躺在里面。

    达龙,那尔撒斯,加斯旺德留在外面,目送着年轻的主君的背影。派丽莎,冬?里加路德和加塞姆也同样,进入帕尔斯制的半球形帐篷的只有年轻的国王一人。帐篷的直径为大约五加斯(1加斯约为1米)的野战用帐篷,虽然用来抵御风雨绰绰有余,但是里面很是质朴没有任何装饰。外面的光线也被遮断,所以内部有些昏暗。

    燃起熏香是为了遮盖腐臭的味道。否则无法消去爱丝特尔的伤口散发出的恶臭。这是,时隔四年再会时,令人痛惜的景象。

    亚尔斯兰最初,没有认出那是爱丝特尔。因为对于爱丝特尔这样实在是太过沉静柔弱,缺乏生气。但是,在看到亚尔斯兰之后,两眼放出光芒。

    爱丝特尔从拼组而成的简陋的床上抬起身子,而仅仅是这样就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将最后的生命力注入声音中叫着。

    「亚尔斯兰」

    「爱丝特尔,好久不见了」

    明明在从王都过来的路上一直都想着该说什么,可是亚尔斯兰却只发出了十分平凡的问候。爱丝特尔用尽全力回答他。

    「我还以为你一定已经长出漂亮的角了,没有你=呢……但是,就算没有角你也很出色」

    「你也,成为出色的骑士了」

    「你还真没说谎的才能。也亏你成为邪恶的总帅」

    爱丝特尔想笑一笑,但仅仅是牵动没有血色的嘴角,都让她发出痛苦地喘息。亚尔斯兰将手掌覆上爱丝特尔的手,传来一阵冰冷。

    「派丽莎和白鬼……」

    「嗯」

    「他们两个就拜托你了。希望,你今后能照顾哈他们」

    「我明白了」

    「白鬼,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他要回鲁西达尼亚也没办法。而派丽莎原本就算帕尔斯人……亚尔斯兰」

    虚弱,但是很清楚唤着,亚尔斯兰探出身子。

    「怎么了,说吧」

    「我想说的还有好多,但是已经够了」

    「……」

    「我已经见到你了,所以就足够了」

    「爱丝特尔」

    「只要能见到你……」

    爱丝特尔的话语渐渐消失。仿佛是怕会说出满溢的思念,她闭上了眼。亚尔斯兰轻轻唤着。

    「爱丝特尔……?」

    没有回答。睫毛垂下来,嘴唇也紧闭着,再也不会张开第二次了。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爱丝特尔?德?拉?法诺在远离故乡的帕尔斯旷野之中走完了人生。

    风吹过旷野,一瞬,吹动帐篷发出声音。

    帐篷之外,七名男女最初只是沉默着。首先耐不住的是加塞姆。他仿佛在评价似的观察着武将们,在遇上达龙的视线之后下定了决心。他拿出了那个重要的箱子,展示出「丘尔克名武将」的首级。

    达龙如此战斗阅历的人,不可能记得战场上斩杀的全部的武将的脸。但是和辛格的战斗并非久远之事,又曾活捉过他,也问了名字。看到封浸在蜜蜡里的首级,记忆立刻就被唤醒。

    「的确是丘尔克有名的将军啊。名字记得是辛格吧」

    「哦哦,没错没错,居然是那个辛格将军啊。不,不愧是丘尔克的名将,杀了他也费了番功夫啊」

    达龙苦笑着把视线转向欢天喜地地加塞姆。

    「那么,成功地擒获了辛格将军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你吗」

    「啊,不,后面一半是我,不是在下做的……」

    「后面一半?」

    「从将辛格的首级用蜜蜡封存起来这里开始,是在下做的。否则,会因为这酷暑很快腐坏的。所以有必要做合适地处置」

    这些对自己功绩积极地强调,达龙权当是耳旁风。

    「那么前半是谁做的?让活辛格变成死辛格的是谁」

    「那,那个是,是那个白发的鲁西达尼亚人做的。在那种场合下,在下也有想要助威的……」

    「嗯嗯,如果是能打倒辛格的话,说明武艺相当不错啊」

    而冬?里加路德回应着达龙的视线,转过头来。

    「并非我打倒那个叫做辛格的家伙的」

    「那么是谁打倒的?」

    「辛格自己。我只是让他受了点伤,他是自己害死自己的。虽然不清楚详细地情况,不过丘尔克国的将军,似乎是不能投降也不能被俘虏」

    「似乎是这么回事。丘尔克的獾,无论是怎样的善战或陷于苦斗,都不会宽恕败北之人。有着没有侍奉价值的君主真是悲哀」

    这么说着发出叹息的是加斯旺德。他应该是想到了四,五前的自己。

    「我欣赏你不窃取功劳的地方。也有不少话想问你。反正都要去王都,陛下许可后一起走吧」

    听到达龙这么说,冬?里加路德犹豫了一下后简短地询问。

    「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

    「我可是鲁西达尼亚人哦」

    这句话有何意义,帕尔斯人很容易明白。

    「那又如何。陛下的麾下有辛德拉人也有特兰人。陛下的心胸还没狭隘到容不下一个鲁西达尼亚人」

    达龙稍微考虑了下又说了。

    「本来,鲁西达尼亚人里,就只有两个人不该活着」

    冬?里加路德注意到黑衣骑士用得是现在时。这两个人是谁,很容易就能想到。但是,两人之中的一个,已经不存于世的事,帕尔斯人还不知道。

    「波坦总大主教已经死了」

    达龙的瞳孔张开。

    「确定吗?」

    「啊啊,虽然详细情况不明白,不过吉斯卡尔殿下经过长期的抗争已经杀了他了」

    「哦?自相残杀啊……」

    剩下的话,达龙咽了回去。当然,他本想说的是「我还打算将这两人都打倒呢」。只是,所有的帕尔斯人都有说这句话的权利。

    II

    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亚尔斯兰的眼中已没有了泪水。达龙和那尔撒斯,胸中翻涌着与年轻的国王一样的思绪。只是,与黑衣雄将对于铭感到的亚尔斯兰的自制力相反,喜欢自称宫廷画家的智将将表情掩盖了起来,而耶拉姆总觉得他似乎是把自己的想法隐藏了起来。既是处于不允许哭的立场,也没有哭泣的时间。

    亚尔斯兰看着忠实的武将们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冬?里加路德面前。

    「我有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你能为爱丝特尔念诵伊亚尔达波特教的祈祷词吗」

    「那个、我也不是圣职者,就算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也没那么深的信仰。这样也行吗」

    「由你来祈祷的话,爱丝特尔也会高兴吧。我在死后,也希望又最重要的朋友来祈祷」

    「最重要的朋友」一词在冬?里加路德心里激起千层浪。他仿佛难以承受国王的视线一般地下了头。

    「那么,谨尊圣命」

    帕尔斯也有信奉伊亚尔达波特教的人。都是马尔亚姆人。但是他们与鲁西达尼亚人教派不同,祈祷的词句和为悼念死者的仪式也不同。

    亚尔斯兰再次进入了帐篷,这次六个帕尔斯人和一个鲁西达尼亚人也跟了进去。面对死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整理了下呼吸,鲁西达尼亚人开始祈祷。

    「神啊,请给她的灵魂予安定,为她打开天国之门」

    冬?里加路德半张着嘴,想着下一句话,但是在伊亚尔达波特教的圣典中却找不到合适的语句。圣典只有一册,在手边的话就能找到了,他并没有完全地背下教典。正在烦恼的时候,一瞬间,从他嘴里说出了自己想到的词。

    「爱丝特尔?德?拉?法诺,她是真正的勇者。她将勇气,奉献给了坚守道义,帮助弱者。为此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并且对此未抱丝毫后悔。无论在世上哪个国家,她都将是难得的朋友。被她帮助过的人们,都发自内心地感谢她,为和她相识而喜悦,将她传颂。请赐予她恩宠!」

    说完之后,冬?里加路德注意到谁都不明白鲁西达尼亚语。

    「爱丝特尔,是一个好鲁西达尼亚人」

    一句帕尔斯语静静响起。

    「和同胞埋在一起吧」

    谁都没有回答亚尔斯兰。就连加塞姆保持着沉默。

    「爱丝特尔曾带着无法战斗的人到了叶克巴达那。那些人们虽然大部分被卷入战火而死了,但是应该有集中埋葬他们的墓地。就葬在那里吧……仰慕她的人们,死后也一定会守护她的」

    「国王陛下」

    虽然是帕尔斯语的呼唤,但出声的是鲁西达尼亚人。冬?里加路德笨拙地低下头。

    「请恕我失礼。不小心就用了鲁西达尼亚语」

    「我明白你的诚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谢谢你」

    冬?里加路德的头低地更深了。

    虽然对爱丝特尔的死在几天前就有觉悟了,而实际却比想象中的更让冬?里加路德难以忍受。通过鲁西达尼亚语的祈祷,冬?里加路德明白了。这片土地上,能和他用鲁西达尼亚语对话的人,已经没有了吧。用帕尔斯语讲话也没什么不便。但是,就算鲁西达尼亚的山河十分贫瘠,就算王弟吉斯卡尔恶言相向,能和冬?里加路德共享同样的语言同样的风景的人已经没有了。

    「啊啊,我的人生到此也算是结束过一次了。但是就算回头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向着前方前进的话,就会有和我看到同样风景的人吧……」

    突然,他有人握住了自己的左手。那是派丽莎,那份温暖和柔和的坚定只属于她。

    亚尔斯兰看着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和他的爱人。

    「你们想回去鲁西达尼亚吗?」

    通过那平稳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感到了年轻国王的抑制。

    「不,我已经对鲁西达尼亚没有迷恋了」

    「那么,我用命令式说了」

    和声音一样,亚尔斯兰的眼睛也很平和,但是却有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光芒。

    「从今天起,你就舍弃冬?里加路德这个名字。就叫做白鬼。不以鲁西达尼亚人的身份,而是以鲁西达尼亚裔帕尔斯人派拉夫达(白鬼)(译注:派拉夫达是白鬼的发音,以后用这个名字了)的身份,成为我军的一员」

    出乎意料的台词。

    但冬?里加路德却并不感到意外。亚尔斯兰的身姿与声音,仿佛重叠上了爱丝特尔的影子,感觉就好像被告知了理所当然的事。

    达龙,那尔撒斯和加斯旺德三人无言地看着冬?里加路德。冬?里加路德整理了一下呼吸,却依旧无法轻易地说出话来。

    「就这样吧」

    用哭肿的眼睛看向情人,派丽莎劝他。

    「爱丝特尔卿也一定会说这样比较好的」

    「我知道」

    冬?里加路德回视着亚尔斯兰,慎重地挑选着帕尔斯的词语。

    「如果爱丝特尔卿还建在,如果她说无论如何都要回到鲁西达尼亚,就算是有几万的敌人在面前我也会陪她踏上旅途的。但是,爱丝特尔卿并没有这样说。她只说,想见国王您」

    「……」

    「我的旅途,也就到此结束了。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帕尔斯的人们帮助了我。还给了我名字。给了我派拉夫达这个名字」

    派拉夫达单膝跪地。

    「承蒙不弃,小人派拉夫达,将代替爱丝特尔卿侍奉陛下左右」

    III

    回溯到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离世一个月之前。

    在帕尔斯国的王都叶克巴达那,一个在大陆诸国历史上也可以名列前茅的毒辣的计谋成形了。参加这个计谋策划的是有国王亚尔斯兰,副宰相兼宫廷画家那尔撒斯,大将军奇斯瓦特,大将军格万骑长达龙,以及侍卫长耶拉姆五个人。

    「总之,看来培沙华尔是安全了」

    综合了几个报告之后奇斯瓦特得出结论,有人看着国王表示首肯的表情开口了。

    「得到吉报固然不错,不过我想拜托陛下一件事」

    「什么事,那尔撒斯?」

    「我想请陛下下令放弃培沙华尔」

    无声的霹雳在所有人头上炸开。才刚刚收到培沙华尔安全无恙的报告,现在居然要放弃!?

    亚尔斯兰紧紧地看着那尔撒斯,慢慢地,确认他的本意似的问道。

    「放弃培沙华尔,就是说将克巴多的部队召回王都吗」

    「正是」

    「我想听听你的理由,那尔撒斯」

    「当然」

    宫廷画家环视着国王以外的三人。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就开始说明的样子,于是达龙受不了地开口了。

    「魔军的攻击频繁,可以预见不久定有一场大战。为了这天,要在王都集中帕尔斯全部的兵力,是这样吗」

    「这也是其中之一」

    「不要故弄玄虚了,快讲」

    听到达龙的抱怨,那尔撒斯卡沉着地向年轻的国王解释。

    「培沙华尔是天下的要塞,兵家必争之地。保护那个城对帕尔斯国王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与此同时,帕尔斯军的战略选择就会受到限制。这是在令人烦恼」

    必须要在培沙华尔配置一定的兵力,还得让得力的将军去指挥。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时代,是巴夫曼和奇斯瓦特两名万骑长,到了亚尔斯兰的治世则是克巴多和梅鲁连驻守在那里。

    「就算王都需要克巴多卿他们的兵力,也不可能马上就召回他们。反过来,要向培沙华尔送去援军,也需要时间和准备。另一方面,就算王都落入敌手而培沙华尔还在的话,可以将此处作为东山再起的根据地」

    大家一起点头。被鲁西达尼亚侵略而失去王都,王太子亚尔斯兰前往培沙华尔,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我本来就从来没担心过培沙华尔会失陷。那样的一个要害之地,更何况守卫是克巴多卿。不会轻易失守,而这个事实在前几天,已经又数万人的眼睛正视了」

    这是指魔军袭向培沙华尔的事。大家再一次一起点头。

    「我担心的,是魔军袭击索雷伊玛耶城或者莫塔扎山岭占据这里。如果变成这样的话,大陆公路被遮断,培沙华尔被孤立,万余的精兵被分离出来,只能徒然地在原地束手无策」

    奇斯瓦特在这里提出了意见。

    「但是,这种危险最近不是已经减轻很多了吗。古拉杰卿的船队,相当的方便啊」

    「正因为此,这个宫廷画家才有使坏的余地啊」

    听到达龙的讽刺,那尔撒斯只是勾起唇角笑笑。

    「说真的,我对于今后该怎样安排培沙华尔,可是反复想过了。最后觉得倒不如干脆把烦恼的根源给消除了……」

    留下未说完的话,那尔撒斯微笑着。可以称为优雅的温和笑容。但是,那也是地上最恶毒的笑容。

    「魔军,丘尔克军,辛德拉军。就让这三方面围着称为空城的培沙华尔,展开盛大的争斗吧。我就是这么考虑的」

    又是一记沉默的落雷。亚尔斯兰,达龙,奇斯瓦特还有耶拉姆,四个人四种视线刺向那尔撒斯。

    「魔将军伊尔特里休因克巴多卿而未能实现夺取培沙华尔的野心。也有前王安德拉寇拉斯那时的原因,他对培沙华尔的执念无法放下。如果他知道培沙华尔称为了空城,定会立刻驱使着怪物们去进攻吧」

    「就算那里有辛德拉军和丘尔克军他也不在乎吧」

    「有什么好犹豫的。对伊尔特里休而言,辛德拉军也好丘尔克军也好,都不过是想要抢夺自己猎物的敌人。会毫不手软地杀掉吧。不是吗,达龙?」

    「你说的没错」

    黑衣骑士勉强地认同之后,亚尔斯兰发言了。

    「那尔撒斯,我只担心一点」

    「是担心培沙华尔城外的人们遭受战祸吗。」

    「正如你所说」

    「您不用担心。我会按顺序说明的」

    那尔撒斯的视线转向耶拉姆。耶拉姆吞了吞口水。必须要用全身的力气去学习师父谋略的精髓。

    那尔撒斯设下陷阱的毒辣程度,没有给对手留下一点选择的余地,就是这一点。就算想着是陷阱吧,辛德拉国要是不出手,丘尔克过就会夺走培沙华尔。丘尔克国旁观的话,培沙华尔就会落入辛德拉的手中。

    被敌国夺走了培沙华尔所产生的危害和败北感将会十分巨大,如果不想变成那样,就只能比敌人先出兵。辛德拉国和丘尔克国的利害完全对立,两国共同占据培沙华尔是不可能的。就是他们共同占据,那之后又会如何。反正都会盘算着要独占,只能决裂。

    再如果,若是在辛德拉和丘尔克犹豫的时候,伊尔特里休率领魔军占领了培沙华尔的话该如何。虽然会觉得魔军得到了强大的根据地,其实不然。辛德拉和丘尔克知道了魔军的存在。也知道伊尔特里休的存在。若伊尔特里休愚蠢地离开根据地不管的话,辛德拉军和丘尔克军就会向着没有将领的城猛扑过来。伊尔特里休就会被绑在成立动弹不得。

    然后,是培沙华尔城外的民众。不能把他们卷入战祸是肯定的。但是,本来军队会加害民众的理由是什么。

    「把培沙华尔交出来。不然的话我们就杀掉周围的居民」

    如此的威胁在培沙华尔里据守的是帕尔斯军时才有效果。辛德拉国也好丘尔克国也好,若是想长久地占据培沙华尔的话,就不能与民众为敌。他们不像鲁西达尼亚军一样,是被狂信所驱使的。

    而如果一旦魔军要做什么的话,就用古拉杰的水军准备好让民众避难。避难的地方是辛德拉境内也可以,为此买好了包括芸香农园在内的广大的土地,就是这样。

    在一个个说完问题后,达龙指出了问题点。

    「丘尔克的国王卡尔哈纳可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会那么容易就如我们所愿的起舞吗」

    「不会立刻就有动作的。会满怀疑惑的侦查,观望吧。但是,在这期间,辛德拉军早就进驻空空如也的培沙华尔了。丘尔克国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宝物落到了敌人手里」

    「这样就不能责问部下的责任了。是卡尔哈纳王自己的失策」

    「这个屈辱,卡尔哈纳王咽得下吗」

    「不可能的啊」

    「若是咽不下,卡尔哈纳王只有出兵攻打培沙华尔。丘尔克和辛德拉哪边比较强还无法判断,但是凭藉着培沙华尔的辛德拉比较有利」

    「的确。如果辛德拉以三万兵力据守在培沙华尔的话,丘尔克就必须出动十万兵力才能攻下。就算丘尔克有如此之多的兵力,也无法避免本国的守备变得薄弱」

    就算是慎重到被称为獾的卡尔哈纳王考虑到这些的话,也会选择制辛德拉于先机吧。

    这次是奇斯瓦特发问了。

    「但是,若果他们谁都没动呢?」

    「那是培沙华尔就还是座空城。等哪天所以的问题都解决了,再慎重地让帕尔斯军再入城就可以了」

    「明白了,那尔撒斯,就交给你了」

    经过一阵长长地思考之后亚尔斯兰做出了裁断。其他四人向着国王行了一礼。抬起头,达龙直盯着友人。

    「不过你还真是,嘛,能相处这么狠毒的招啊。实在是佩服」

    「要夸我还是等会吧」

    「我现在正在品味生下来第一次的心情」

    「什么心情?」

    「我觉得辛德拉王拉杰特拉有些可怜了」

    「那只是你的错觉」

    「大概吧」

    以上,是帕尔斯的武将对辛德拉国王彻底的冷漠。

    就这样,震惊世人的放弃培沙华尔城决定了下来,进入了实行阶段。

    老鹰告死天使先一路飞去培沙华尔传达大意,达龙及加斯旺德同梅鲁连在索雷伊玛耶城里做最后的商榷。城里爱丝特尔一行因大雨被滞留在那里,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魔军奇袭,最后变成了一场骚动。

    IV

    对于帕尔斯的武将随时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是辛德拉的国王拉杰特拉二世既有烦恼也有迷茫。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亦即辛德拉历三二六年,从七月到八月,拉杰特拉王的政绩开始显出成效。自前国王以来,花费十年的灌溉事业,已经完成一半了,到之前还是荒野的土地上已经可以让一万户农家迁入。拉杰特拉王发出布告,免除这些农家三年的租税,而受到他们的感谢。在东方,讨伐扰乱国境的蒙族,拿下了他们副首长的头颅。

    虽然拉杰特拉因内外都收到了吉报而十分高兴,但在七月过半的时候,他的早餐席位上被带进了奇怪的东西。带来东西的是大臣纳塔普尔。

    「是这个。这个奇怪的尸体是从卡威利上漂下来,撞进渔夫的网里的」

    拉杰特拉看到的尸体的确很奇怪。

    最先映入眼睛的是两只翅膀,要说是鸟吧,未免也太大了。差不多很人类一样。还有,是鸟的话应该只有两肢,但这个尸体却有四肢,而且前肢和人的手十分相似。而头部也和鸟不同,没有嘴的头很像猿。左右的眼球可能是被鱼吃了,变成了两个深深的空洞,而嘴里排列着像针一样的牙齿。背后和腹部有很大的伤口。

    拉杰特拉皱起眉。尸体的外观也让人不快,而散发出的恶臭更是让人作呕。失去食欲的拉杰特拉放下勺子。

    「这到底是什么」

    「这点微臣也不知道。是以想恭听陛下的意见」

    「我也不知道,这种怪物。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个是顺着卡威利河飘下来的没错吧」

    听到肯定的回到,拉杰特拉搜索着记忆。

    「前些时候,帕尔斯领土内的培沙华尔周边发生了战斗。我记得有这样的报告」

    「正是,陛下」

    「但是还说过丘尔克军并没有行动的样子」

    「正是如此,陛下,到国境为止十分的安稳」

    「不错。但是,这样的话,又是哪里的军队攻击了培沙华尔城呢。帕尔斯国内的叛乱势力吗?就算有企图复活旧王室的是人在,他们有足以攻击培沙华尔的兵力吗。还是说,是这些怪物们成群结队的……」

    拉杰特拉绞尽脑汁也没得出结论。纳塔普尔询问陷入沉睡的拉杰特拉。

    「这个尸体,要怎么办呢」

    「你觉得要怎么办?」

    「臣按陛下的圣意行事」

    「那么,就放在你的房门口当装饰好了」

    纳塔普尔一阵狼狈。

    「咳,陛下,臣的玄关过于狭窄……」

    「不要当真,开玩笑的。这种恶心的东西真想扔了,但是也许日后还可以作为什么证据派上用场。好吧,就一把火烧了,只将骨头收在棺木中保管好」

    「保管在什么地方呢」

    「当然是放你家了。地下室也好仓库也好,总之你负责保管好他」

    看着纳塔普尔一脸的苦相,拉杰特拉的食欲稍微恢复立刻些。但怎样也平静不下来。用完早饭后,拉杰特拉走出室内。

    「要发生什么了,这件事是明白着的。问题是,要发生的是什么」

    拉杰特拉向右走了五步,有转过身走了七步。抬头看看天花板,又将视线落在地上,拨弄拨弄头发,抚抚下巴,两手背在身后。

    「啊啊,不明白。这种时候就该听听其他人的意见。让纳塔普尔再来参见一次吧」

    拉杰特拉召集十个官员。让纳塔普尔做出说明,然后每个人都提出意见。虽说本来就每包太大的期望……。

    「要发生什么了,这件事是明白着的。问题是,要发生的是什么,这件事」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一群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拉杰特拉将官员们遣散,又必须一个人在那里绞尽脑汁了。

    虽然并不是出自兴趣,但拉杰特拉是杀了异母兄弟才登上王位的。他想要尽力避免国内的分裂抗争。所以在录用人才的时候,就得爬出那些恃才傲物不能和他人协调的人。首先选择了有忠诚心和顺从的人。思考自己来就行了。当初这么想着,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这样,辛苦的就变成我一个了。真是不合算。国王不就是把劳动都委托给臣下,自己和民众一起享乐的东西吗。让我轻松点吧」

    若是邻国帕尔斯的武将们听到拉杰特拉的话,定会怒吼「你还想比现在还轻松啊」。这种事拉杰特拉当然不知道了,而在平稳地渡过了一个月后到了八月半。

    拉杰特拉陛下处理了一件关于贵族继承的麻烦诉讼后,满身疲惫的躺下休息。

    「啊啊,我明明付出了地上最多的辛苦,结果没一个人能理解。王者果然是寂寞而孤独的」

    对这个想法十分满意,拉杰特拉王暂时陷入了甜美的自我怜悯的心境。自己死了之后石碑上就刻「拉杰特拉辛苦之王」吧,后世的民众看到了定会发出「真是可怜的国王,竟然那样辛劳」的同情,流下泪水吧……。

    「陛下,陛下」

    扬起和泪水无缘的开朗的声音,纱帐的对面一个柔软的人影动起来。

    「怎么了,真吵」

    拉杰特拉抹去嘴角流出来的口水,似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大臣们在大厅等您了」

    「啊,知道了。忙得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所以想午休一下,结果连这样都要被人打扰,国王还真是凄惨」

    辛苦王拉杰特拉二世中断了自己的不需要一枚铜板的相当省钱的游戏,来到谒见用的大厅。走路的时候左右的侍女靠过来,用浸过冷水的棉布擦拭着王的脸颊,递上漱口用的香料水。

    在坐上玉座的同时,拉杰特拉开口抱怨。

    「反正是要是说有紧急的大事吧。让国王连午睡都不得安稳。到底是什么大事」

    「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真的很大的意见事」

    「哼,然后呢?」

    「培沙华尔城……」

    「培沙华尔城怎么了。发生火灾暴动了吗」

    「空了」

    「什么空了?」

    「所以说,是培沙华尔!」

    官员们一起抬高嗓子。拉杰特拉也完全清醒了。在玉座上坐直了身子听着报告。据说是复数的侦查者发来的紧急报告。

    「大门敞开,没有一个兵将的影子,也没有人马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安静地不像话。简直就像全部死绝了一样……」

    听着报告拉杰特拉想起来的是不是鸟也不是猿的怪物。怪物的出现和培沙华尔的一边之间,到底有何联系呢。

    「但是,加强城的防备的话也就不说了,为什么会逃了呢。帕尔斯的那些家伙,一定是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但是就算知道这点也猜不透他们的企图」

    拉杰特拉思考着,官员们开始发言了。

    「陛下,这是意想不到的绝好的机会。培沙华尔是天下的要塞,而帕尔斯军放弃它,这不是上天将培沙华尔赐给我辛德拉吗」

    拉杰特拉没有立刻回答。

    「这么好的事怎么会存在于世」

    拉杰特拉有过好几次刚跳过小陷进立刻就落入更大的洞穴的经验。所以他也多了个心眼。

    将培沙华尔弄到手。对辛德拉而言,说的夸张点,那是自建国以来一直渴望的事。控制住大陆公路的要塞,东西交易的权益将飞跃性的增加。再加上,通过确保卡威利河西岸,就能独占卡威利河全体的水利和水运。控制住对丘尔克国而言的出海口岸,丘尔克国的船只想在河上航行,就得出很多的通行费。怎么看都只有好事……。

    想到这里拉杰特拉愕然了。他想到了丘尔克国的敌对关系。

    「等等,培沙华尔对丘尔克也是渴求依旧的土地。如果丘尔克军南下压制培沙华尔的话,就能遮断大陆公路了。既能向东西交易的商人收取巨大的通行税,也能确保经由卡威利河的出海口。不妙不妙,卡尔哈纳那家伙知道这件事的话,可能会出动大军啊」

    丘尔克军南下侵入卡威利河流域的话,就用「友情的证明」请求帕尔斯军出兵,这是拉杰特拉到现在常用手段。但是,这次这么做的话,好不容易才成空城的培沙华尔,不久再次回到帕尔斯军手里了吗。这不就是。辛德拉眼睁睁的放跑了占据培沙华尔的良机吗。

    拉杰特拉对培沙华尔有着不纯的野心。这点被准确地射中了。拉杰特拉乍一看,似乎还有选择的余地。这才是正是「毒酒的第一口是甜美的」。

    「陷阱,明显是陷阱」

    拉杰特拉抱起胳膊。

    「那个狡猾的帕尔斯人,怎么可能就这么防守培沙华尔」

    然后把刚抱起个胳膊又放开。

    「但是,就在这么犹豫的时候,丘尔克军出击南下,占领了培沙华尔城该怎么办?大陆公路被分断,丘尔克得到出海口。变成那样后悔也来不及了」

    官员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陛下,请决断」

    「是帕尔斯军自己放弃培沙华尔的。我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培沙华尔」

    「代替帕尔斯军,由我辛德拉来守卫培沙华尔」

    「本来,没有一言半语的通告就从培沙华尔撤走,帕尔斯军的行动才是违反信义」

    「先出一万的兵马,去探探虚实如何」

    拉杰特拉闭上眼。

    「逐步投入兵力是愚者的作为。干脆让五万以上的大军一口气占据培沙华尔。就算与丘尔克军冲突,只要在那之前占领了培沙华尔,定然是对我方有利」

    拉杰特拉的脑海里,几个方案迸出火花。

    平时总是会阻止拉杰特拉轻率举动的官员们,现在兴奋地催促着国王做出决断。帕尔斯军「放弃培沙华尔」这一奇特的手段,让辛德拉人的平常心尽失。

    V

    放弃培沙华尔是将帕尔斯的全部兵力结集到王都叶克巴达那这一大战略的一环。与此同时,帕尔斯有力的将军们也全部集合到叶克巴达那。

    在叶克巴达那西北当巡察同时募集士兵的伊斯方和吉姆沙,也随着亚尔斯兰相继回到了王都。不知何时消失的奇夫,也不知何时回到了王都,直到国王发喘传唤都一直逗留在妓馆里。

    特斯和他的三个妻子,作为成为古拉杰指挥船队的客人随之离开培沙华尔是七月八日的事了。

    这个季节,海上的风从东方吹向东南方。对于向西前进的船队是绝好的条件。

    「快的话七八天就能到基兰了,不过途中也有各种事要做啊。嘛,要花两倍的时间吧。好好享受乘船的旅途吧,特斯卿」

    「没有什么要传达的事吗,古拉杰卿」

    「没有哦。非要说的话就是,不要妨碍到水手们就可以了」

    出了海的这日白天,特斯对三位妻子说道。

    「你们真有精神啊」

    不是讽刺而是羡慕。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勇将,也对波浪这位变幻莫测的敌人束手无策。暗自担心的事成了事实,特斯只能躺在床上。

    「特斯大人由我来照顾,可拉和尤琳让拉杰特拉卿的部下带着去参观船内吧」

    「哦呀,派特娜姐姐想独占特斯大人吗?我们交替着来看护吧」

    说是看护,其实也没什么要做的。因为特斯只能一人个躺着,就随着三个妻子去了。这位勇将,对于没能留在陆地上的事后悔不已。

    以尤法奈斯为首的海上男儿们,大多都很是开朗健谈。为了排解海上的无聊,唱歌啊吹笛啊跳舞都很擅长。还有,为了解闷在船上养着小动物的也不少,尤琳特别喜欢一只在辛德拉买的鹦鹉。

    特斯几人乘坐的是古拉杰的旗舰「光之天使」号。本来可以乘坐三百人,现在将人数控制二百四十人,所以居住性变得很好。帆柱是大小两根,突起在船首和船尾。帆布以亚麻为主,将椰枣树的树皮和牛皮割成细长状而后编织起来。

    在三层放着弩,而船的窗子则全部覆着绢之国南方产的竹编。锚是四角锥形的大理石,穿过粗大的网上的洞。

    「用很粗的竹子纵横交错编织起来,似乎可以把投石器的石弹弹回去哦,特斯大人。就算是用细竹编成的东西,也可以挡住箭呢。下了很多功夫呢」

    「是吗,真了不起啊」

    若是身体好的话,特斯作为一个武人也该有着很大兴趣,但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苍白着脸喘着气点头。

    「你们几个,不能只顾着玩。要代替特斯大人好好学习海和船的知识。说不定哪天特斯大人会指挥军船哦」

    听到姐姐派特娜的话,幺女尤琳瞪大了眼睛。

    「嘛,姐姐,这不管对特斯大人还是对帕尔斯国而言都是不幸啊!」

    看来丈夫的威严是被海风带走,消失在水平线的彼方了。不过特斯的妻子们还是满怀好奇心地在船内参观着,对什么都充满疑问。水手们也十分欢迎她们,不管问什么都有问必答。

    终于轮到古拉杰苦笑了。

    「这可真是,要不是特斯卿晕船这么严重,我的船就被夫人们占据了」

    次女可拉似乎格外有天赋,航海的第一天教给了她登上帆柱的方法后,第二天就上到了帆柱的顶端,第三天就在爬帆柱的船内比赛里得到了第二位,赢得一片鼓掌和欢呼。

    就这样,七月二十五日古拉杰的船队进入了基兰港。

    在基兰欢迎的准备已经完成。数十艘的小舟出海迎接船队,热闹的音乐充满港湾。打扮艳丽的妇女们向船上的水手们扔去鲜花和水果。

    而船队那边也放出数发绢之国的烟花。因为本来是当做信号弹来使用的,所以并不十分华丽。但特斯的妻子们却是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十分的兴奋。

    「可以在这里休息五天。特斯卿和夫人们就好好修养吧」

    「承蒙您的许多照顾,非常感谢」

    依旧脸色苍白的特斯倒过谢。

    到了陆地上,踩着无法撼动的大地,特斯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第一步还看起来有些虚浮,第二步调整姿势,第三步背挺得笔直,第四步时已经威严堂堂了。无论谁怎么看,都是光辉闪耀的勇将。他和三个妻子一起住进客房,久违地睡了一个没有摇晃的觉。

    古拉杰将心腹路哈姆和尤法奈斯留在基兰,委托他们监督船队和士兵。有关今后的事也钜细靡遗地做出指示,委以文书。他自己和特斯一起从陆地北上去向王都叶克巴达那。

    马和车,还有徒步,三千人的队列在街道上前进着。和在船上时完全两样的特斯作为陆路的指挥,旅途平稳地持续着。

    但是,每一日的行程,都会明显看到虽小却很坚固的阵地和狼烟台的建筑在推进。有着折叠的顶部,几台弩程仰角放置着。这位为对空而准备的。

    派特娜,可拉和尤琳,每次看到天上有鸟的影子,就在马上不由的握紧了弓。

    八月十日,特斯和古拉杰一行进入王都叶克巴达那。

    大将军奇斯瓦特到城门去迎接他俩。为再会而喜悦,奇斯瓦特在马上与古拉杰和特斯握手。只是表情略有些忧色。

    「陛下现在不在。不,已经两三日没有回来了,是在无法放心啊。你们先来放下行装吧」

    亚尔斯兰去见爱丝特尔而离开了王都,至今还没有回来。古拉杰和特斯在王都有自己的宅邸,他们回到家卸下行装。当夜大将军奇斯瓦特举行宴会慰劳他们。

    八月十三日。国王亚尔斯兰回到了王都。

    那是葬列。鲁西达尼亚女骑士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一体被安置在简朴的木制灵枢中,达龙和派拉夫达守护在左右走进城门。

    「啊啊,那个见习骑士死了吗。是一个很精神的小姑娘呢」

    就连特斯如此刚毅的男人似乎也满怀感慨。爱丝特尔成为帕尔斯军的俘虏,嚷着「来,杀了我啊」的时候,教训她的正是特斯。他的三个妻子并不认识爱丝特尔,听了她的事也流下了眼泪,为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哀悼。数日后,特斯带着三人前去吊唁。

    克巴多和梅鲁连带来的一万骑在王都的门前结集是八月二十日。大将军奇斯瓦特去迎接他们。从地位上来说着是当然的,不过这个月的奇斯瓦特完全成了接站的了。

    「不愧是克巴多卿,领军前行的速度十分迅速啊」

    被赞赏了的克巴多,在马上代替招呼对着大将军一笑。

    「我一日也好想能尽快见到陛下的圣颜,还要享受叶克巴达那的美女们和这绝佳的季节啊,当然要快马加鞭了。比起血和尘土,还是花和酒的味道好啊」

    回以笑颜,奇斯瓦特说道。

    「克巴多将军麾下的一万骑休息三天,而后没人奖赏三枚金币。这是陛下的圣意」

    士兵们发出欢呼。大方的国王不管是士兵还是民众都喜欢。更何况,克巴多麾下的士兵是帕尔斯全军之中,这两个月中间经历了最多死斗的。其中也有在王都安置着家人的人。报偿死斗的喜悦也是巨大的。

    克巴多和梅鲁连立刻就去王宫参谒,与国王亚尔斯兰再会。

    「克巴多卿,梅鲁连卿,终于回来了」

    「只要是陛下的圣意,就算是一千法尔桑也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只是从边境到王都了,每天靠近一些很是愉快啊」

    「暂时就好好休息吧。我也想问你们培沙华尔的事。梅鲁连卿也很久没见到妹妹了吧」

    梅鲁连无言地行了一礼。

    克巴多从梅鲁连那里听说了爱丝特尔的事。但是他在亚尔斯兰的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说。

    克巴多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梅鲁连在王都没有府邸,就住在妹妹家里。虽然那座府邸对亚尔弗莉德而言大过头了,但它还起着留在王都的轴德族的公馆的作用,所以总是有几个轴德族的男女住在那里。

    见到妹妹后,梅鲁连立刻支开其他人,突然就问妹妹。

    「怎么样了,你和宫廷画家大人,关系进展如何了」

    亚尔弗莉德满脸通红。

    「真是的,哥哥你怎么这么不含蓄啊。那尔撒斯也好我也好,都有很多情况啦」

    「这么说,就是还什么都没有了」

    梅鲁连连个微笑的渣也露不出来。梅鲁连仿佛觉得石榴果汁很难喝似的一口气饮尽,继续对话。

    「看好场合,就算会吓死他,一口气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越早越好」

    「等、等等,哥哥,你说什么不稳妥的话啊」

    当哥哥的无视妹妹的狼狈。

    「若是那尔撒斯卿有了妻子,你是放弃还是不放弃。你还在犹豫什么。这本来就是不需要犹豫的事。你想想看吧」

    梅鲁连盯着的妹妹的表情与其说严肃不说可怕。

    「放弃培沙华尔将兵力集中在王都,这是能用常识来考虑的吗。我和你都连想象都无法做到的事,就要发生了。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要吃惊,亚尔弗莉德」

    亚尔弗莉德想笑一笑却失败了,无奈地回答道。

    「哥哥的预言我会记得的」

    梅鲁连轻轻耸了耸肩。

    「不是预言,是忠告。预言一定会落空,但是忠告却会经常命中啊」

    VI

    从红色僧院出来终于来到叶克巴达那的加塞姆在王都也没有家。于是便自己决定住在「伯父大人」既宰相鲁项的府上。在王宫内徘徊了好一阵之后,终于见到了鲁项,连忙凑上前去。

    「伯父大人,伯父大人,我是加塞姆啊。您的侄子加塞姆」

    加塞姆自称为鲁项的侄子着实有些夸耀之意,其实他只是鲁项的妻子的哥哥的后妻的父亲的弟弟的儿子。话虽如此,具体的事鲁项也记不得了。仅仅是漠然地记得是「妻子的族人」。

    「哦哦,你还好吧」

    鲁项衣服无可奈何的样子回应着,加塞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托伯父大人的福,小侄得以安然返回王都」

    「老朽什么都没做吧……不过,听说你最近帮了不少忙啊。国王陛下也要褒奖你的功绩」

    「这、这是真的吗」

    「陛下好像说要给你一个新的工作」

    「啊啊,这真是太幸福了」

    「会怎样呢,还会子安红色僧院吗,这个官职」

    加塞姆惊慌起来。如果还是留在那个乡下小镇的话这么辛苦就没有价值了。

    「伯父大人,我不想再在那个小城里工作了。请务必让我来王都工作」

    「没有什么好的职位空出来哦」

    「无论多么低的职位都可以。平时已经是最好了,请就这样安排吧」

    「那么,这样吧,你和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同行也是一种缘分。守卫那位女骑士的墓的人还没有定下来。你要做吗」

    守墓是一件非常不起眼不光荣的事。想到这里,加塞姆有些气馁,但又不能有其他奢望。

    「是,请务必将此任交与在下」

    回答着,深深地弯下腰去。

    八月二十一日。

    女神官法兰吉丝和不及格的女神官候补亚尔弗莉德一起来到爱丝特尔的灵枢表示吊唁,在和灵枢旁的派丽莎打招呼的时候,却有了意外地发现。

    「啊啊,法兰吉丝,那个是……?」

    「你是说那个姑娘带着的银手环吗?」

    「没错,就是那个,那个蕾拉带着的手环一样。没错吧?」

    「的确,我也这么觉得」

    在表达了和形式上一样的吊唁后,将两人带到了里间,然后低声交谈着。

    「那尔撒斯和达龙卿,看到那个手环都没表示什么吗」

    「他们也没看过实物。就算觉得疑惑也不能确信啊」

    「要告诉他们吗?」

    「早晚得说」

    这么说的法兰吉丝是为了慎重起见。两人本来打算是在祭拜完之后立刻就离去的,现在看来也不行了。

    「说不定,那个叫做派丽莎的女孩子,是王太后的亲生女儿哦」

    「嘛,也不能只凭一只手环就确定……」

    「蕾拉和派丽莎知道彼此的存在吗」

    「有着旧王族血统的女子就有两个了吗……不等等,这样,也许不止两个啊」

    「诶,难道还有吗!?」

    亚尔弗莉德瞠目结舌,说着「怎么可能」笑了起来。女神官也露出苦笑,不过两个人很快又收起了笑容。

    「又不是双胞胎三胞胎。大概,是怕有人去查而切词做的烟雾弹吧。居然要耍这种心机,背后的事还真是沉重」

    亚尔弗莉德一脸怃然。

    「因为有想着阴险事的家伙在嘛。到底是谁做的那种事」

    「当时的王室和神官吧。和你的那尔撒斯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谈谈如何」

    里间的圆桌上摆着茶水啦星形面包和米粉点心,但两个人都没有动手。没有吃甜点的心情。

    「那尔撒斯最近几天总是沉着脸在想着什么。虽然是沉着脸,但由那尔撒斯做来也好帅」

    「是吗」

    法兰吉丝轻轻地忽略了少女对自己爱人的夸奖。本来是来吊唁的,最后却转到了奇怪的话题。

    派丽莎来到里间,表达了对前来悼念的感谢。虽然比亚尔弗莉德年长一点,但派丽莎却更有成熟女性的风范,给人一种大人的感觉。丰满的身体更加强了这种印象。

    亚尔弗莉德好不容易压住心情,在法兰吉丝打完招呼后,立刻性急地搭上话。

    「你的手环不错啊」

    大概是因为一点也不像来吊唁的人的发言。派丽莎冷淡地回应道。

    「对不起,但是不能让给你」

    「对不起,她不是那个意思」

    法兰吉丝忙打圆场。亚尔弗莉德立刻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言,忙低下头。

    「不分场合说了失礼的话。但是,我觉得那是很漂亮的手环。父亲曾教过我分辨工艺品好坏的方法,所以不小心就说出来」

    「哦,您父亲是宝石商人吗」

    「嘛,算是吧」

    正确来说,只有卖,买的时候可没花钱就弄到了。

    说话的时候派丽莎的心情也变好了,但是关于自己的手环她也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派丽莎确信自己是孑然一身。若她知道派丽莎的存在会说什么,亚尔弗莉德无法想象。想着该告诉那尔撒斯这件事的时机,和法兰吉丝一同告辞了。

    达龙也再次前来吊唁,同派拉夫达和派丽莎说了一阵话。也知道了派丽莎曾是查迪的情人。

    「是吗,查迪果然死了啊」

    这样就完全确认了之前的消息,查迪的情人离开密鲁斯,经由马尔亚姆回到了帕尔斯,就连那尔撒斯也想不到这种事。

    接着,达龙得到了对帕尔斯国而言十分重大的情报。

    「要是根据派拉夫达的话来看,吉斯卡尔成为了马尔亚姆的王,而称为教皇的蒋?波坦已经死了」

    在这么报告的时候,亚尔斯兰,那尔撒斯还有气死瓦特都重重地点着头。曾经侵略帕尔斯,让帕尔斯遭受建国以来最大惨祸的罪魁祸首的两人,其中一人已经不在了。虽然曾抓到过吉斯卡尔,而后又或者放了他,说是为了让他和波坦两人自相残杀,而现在终于确定这成为了现实。

    「那两个人,派拉夫达和派丽莎还真是情报的宝库。要厚待他们,尽可能让她们多说出些情报。不,不是说他们现在不说。坦率地,有礼地请他们告诉我们」

    那尔撒斯指示着诸将。克巴多和梅鲁连已经回来,帕尔斯国有力的武将已经全部集中在此,那尔撒斯对着他们称述后面的见解。

    「吉斯卡尔虽是恶人,但他绝不愚蠢。数年间就能建设好马尔亚姆国内的体制吧。否则,这次就会失去全部了。所以对马尔亚姆不必抱有太大的警戒」

    密鲁斯国的席尔梅斯也得出了大致一样的结论。吉斯卡尔作为盟友虽然不可信任,但是却是一个善于计算的利己主义者。「那家伙不会做出有损自己的事」。

    以王宫和大将军府为舞台,各位将领久违地会合互相探访。克巴多嘴里说着酒啊女人的,其实是消息最闭塞的,他来拜访那尔撒斯的时候全是问题。

    「前几天,索雷伊玛耶被魔军袭击了,指挥是伊尔特里休吧」

    「是不是呢」

    「作为魔军还真是场不错的袭击啊」

    「作为袭击是不错。不如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实行的时机真是不好。是伊尔特里休的话能做的更好点吧」

    「的确,放火烧街也得等雨停啊」

    说着,克巴多稍微想了一下。

    「攻击到一半的时候失败了——暂时失败了,然后就只是警戒着吧。这么说来,在伊尔特里休不知道的地方什么人在擅自行动吗」

    克巴多问了之后,那尔撒斯点点头。

    「可能是除了伊尔特里休之外还有指挥魔军的人。这么看来那家伙可没有伊尔特里休那么多的用兵经验,大概也没什么统率力。一遭到反击就慌慌张张地逃走」

    「就是说很好对付啊」

    那尔撒斯耸耸肩。

    「那倒也不一定。伊尔特里休是经历过大战的将领,所以会符合战斗的理论而行动。也就是说,只要人质分析他的行动,就能解读他的意图。但是,一时兴起就行动的家伙,反而难以猜测他的意图」

    「就算是宫廷画家大人,也有除了调绘颜料之外会觉得难的事啊」

    克巴多笑着向那尔撒斯告辞,然后来到了奇斯瓦特的府邸。

    正好古拉杰,伊斯方,萨拉邦特,吉姆沙和特斯也在。酒宴中的话题,当然也是有关与军事的了。

    VII

    「需要死守的只有连接叶克巴达那和基兰的南北轴啊。现在海上没有可以威胁基兰的势力,这点倒是可以放心了」

    「伊尔特里休身为特兰人也有兵略上的界限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注意到海上的」

    「在海上航行的船只被魔军从空中袭击的可能性呢?」

    对于这个悬念,身为帕尔斯海上武装势力代表的古拉杰可以自信地做出回答。

    「从南方经过航路离开陆地。虽然会增加一两天航海的日数,不过这样就足够作为对抗策略了。不管是鸟面人妖还是有翼猿鬼,也不是想飞到哪就能飞到哪的。在海上也没有能让它们休息的地方」

    「原来如此」

    「而且,现在还没有在海上被怪物们袭击的事。有的话,必然会报告给我的,我会立刻禀告陛下的」

    「大海可是很广阔的。海里就没有潜藏着蛇王眷属的可能吗」

    「谁知道呢。吃人的鲛啊大章鱼啊,像小岛一样大的鲸鱼之类的,这种家伙虽然经常出没,但好像没有从蛇王那里领工资的啊」

    古拉杰的玩笑引起一阵笑声。虽然特斯是苦笑,但对大海和船都没有自信的武将们也只能相信古拉杰了。

    笑声平息后,伊斯方小声念叨着。

    「也想让陛下笑一笑啊」

    「是啊」

    做出简短回答的是吉姆沙,他拿起一个「微型的」米粉果子一脸没办法地塞进嘴里。

    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葬礼,安静而简单的完成了。她虽是「国王即位以前的友人」,但既非国宾也非公职人员,所以没有理由举办盛大的葬礼。国王亚尔斯兰也自从回到王都以来,也没有对关于爱丝特尔正式发表过什么。只是命令王国会计总监,分配给派拉夫达和派丽莎住邸。

    八月二十二日。

    这一天王宫里有着重大的仪式。

    「鲁克那巴特……」

    亚尔斯兰低语着。少见地带出了护国宝剑。

    「……你保护了我。但是,却不保护我以外的人。因为那是我的责任」

    从走廊的一角传来声音,亚尔斯兰看向那边。

    「那个,陛下……」

    「啊啊,你是加塞姆吧」

    「陛下居然还记得在下的名字,不胜荣光。其实在下的伯父鲁项命令在下去守卫爱丝特尔卿的墓」

    「……是吗,那么请你好好干」

    只带着耶拉姆一个人,亚尔斯兰来探访鲁西达尼亚人的墓地。在这里看到的,是一个十加斯见方的花园。大波斯菊,薰衣草,羽扇豆,洋蓟,虞美人等在晚夏到秋季开发的花朵争相绽放,白色的小小大理石墓碑被淹没在花丛之中完全看不到。

    「这就是墓吗」

    发问的是耶拉姆,亚尔斯兰没有回答。

    「是、是,比起过分地追求将碑啊墓石做的又大又华丽,不如让花来埋住更好,啊,这只是属下的愚见」

    加塞姆感觉到舌头上都冒冷汗了。亚尔斯兰只是无言地看着花丛。相对的耶拉姆则用带着锐利的目光刺向加塞姆。

    「那、那个,若是不和陛下意的话,属下立刻重新来过,请饶恕属下……」

    亚尔斯兰第一次开口了。

    「加塞姆」

    「是、是,是,是」

    「你做的不错。的确,这样好多了。很适合爱丝特尔」

    「承、承蒙陛下夸奖」

    「你是个用心的人啊。可以的话,到我身边来为我做事可以吗」

    加塞姆欢喜地拍着脸,平伏在地上。从头顶传来国王的声音。

    「等会你就到王宫来想宰相报告一下就好」

    「是、是,不胜荣幸,属下承蒙陛下赏识不胜荣幸」

    因使劲地贴在地面结果抬起头时额头上沾满了草和土。而和耶拉姆一起离去的亚尔斯兰的背影已经在三十步开外。

    加塞姆欢乐个姿势,恭恭敬敬地向着白色的小小的大理石墓碑行了一礼。

    「爱丝特尔卿,虽然你是鲁西达尼亚人,而我很讨厌鲁西达尼亚人,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恩人啊。我再也不是那个待在乡下从那些无赖手里要一丁点税金的小官员了。是国王陛下的近侍加塞姆大人。而这全是因为带你来了王都。之后我会做到什么地步好不知道,但我不会忘记的你的恩情,也不会忘记来看你的」

    不知该说是脸皮厚还是该夸他。但是本人却十分认真。发自内心祈祷着,加塞姆站起来后,突然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大叫起来。

    「喂,有人在吗。爱丝特尔卿的墓地是花园。春夏秋冬花绝对不能断了。水,水,每天一定要好好浇水。过来个人啊,听吾辈的指示啊。要是长了杂草怎么办!」

    这一天,亚尔斯兰少见地带出宝剑鲁克那巴特是要改变帕尔斯军的组织,授予十六名人物将军的称号。国王将亲自为他们绶印,在宝剑鲁克那巴特之名下宣告。

    全员集中在一间广大的房间里。

    以亚尔斯兰为中心,左右各八人排列着。从宰相鲁项来看,从左至右是,耶拉姆,萨拉邦特,吉姆沙,特斯,梅鲁连,亚尔弗莉德,那尔撒斯,奇斯瓦特,亚尔斯兰,达龙,奇夫,法兰吉丝,克巴多,加斯旺德,伊斯方,古拉杰,派拉夫达的顺序。

    这个排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勉强要说的话就是,耶拉姆最年少,而派拉夫达是最新加入的,因为各自的顾虑站在了最边上如此而已。

    宰相鲁项一个一个念过他们的名字,呈上为国王亚尔斯兰准备的印绶。亚尔斯兰接过印绶,挂在跪下的将军脖子上。接着伸出宝剑鲁克那巴特。将剑刃平举。用剑刃的平面接触叙任的将军掌心。据说,这时对国王有反叛心的人,掌心就会烧起来冒出烟。

    这个仪式,是按照亚尔斯兰认识他们的顺序来的。早一天也好早一刻也好,从先认识的人开始。从达龙开始,那尔撒斯,耶拉姆,法兰吉丝,奇夫,亚尔弗莉德,奇斯瓦特,加斯旺德,萨拉邦特,伊斯方,特斯,古拉杰,梅鲁连,吉姆沙,克巴多,最后是派拉夫达。

    掌心燃烧起来的人,一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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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ck7543 发表于 2011-2-21 09:49:48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k7543 于 2011-2-21 10:40 编辑

第五章蛇王再临

    I

    虽然被世人称为「解放王亚尔斯兰十六翼将」,但不是就有十六翼将这个职位。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八月二十二日,经亚尔斯兰亲手印绶将军之名的十六名骑士,被称为「十六翼将」。而且这十六名里除了最新加入的派拉夫达之外的十五人,在帕尔斯历三二一年九月,亚尔斯兰即位之时就已经在一起了。「十五翼将」的时期更长。

    即使如此「十六翼将」之名在帕尔斯永久流传下去是因为人们怀念着亚尔斯兰的治世,以及直到最后都在武力方面支持着他的骑士们,被吟游诗人们热爱的缘故吧。

    十六人中间,帕尔斯男性十一名,帕尔斯女性两名,辛德拉男性一名,特兰男性一名,鲁西达尼亚男性一名。最年长的克巴多三十六岁,最年少的耶拉姆十八岁。这一年比十九岁的亚尔斯兰还有年少的只有耶拉姆,年轻的武将们和还要年轻的国王一起尽心尽力地完成了帕尔斯的再兴大业。

    能瓦解这大业的是何人呢。

    从王都到边境,各种怪事丛生,平稳和繁荣的天空上阴云飘散。即使如此,人们还是对蛇王撒哈克会再临,完全复活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放弃培沙华尔这种诡异到极点策略,也完全可以认为是对辛德拉和丘尔克这东方两国的巧妙牵制。谁都明白终于要发生大战了,然后为了那天在准备。

    在世称的十六翼将叙任的当天夜里,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更在之后的七天里互相拜访,寄宿在妓馆里,尽情享受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阳光。但是,只有古拉杰在第五天离开了王都,而理由只有包括国王在内的少数人知道。

    八月三十日,开始办公的亚尔斯兰这里,有一个人要求谒见。

    来人是王墓管理官的菲尔达斯。

    他本来是一个体格良好,有着沉着气质的人物,但现在却看起来又瘦又憔悴。连让人问出怎么的空隙都没有就平伏在地上,像叫喊着一样发言了。

    「无论怎样的处罚属下都甘愿承受。请您惩罚属下吧」

    亚尔斯兰吓了一跳,和陪在一旁的宰相鲁项面面相觑。

    「要说处罚,那是干了什么错事才会做的吧。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啊」

    「属下,承蒙宫廷赐予王墓管理官如此名誉的地位……」

    「这些我知道」

    年轻的国王露出苦笑。菲尔达斯对于去年末时发生的王墓盗掘事件的犯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眉目感到羞耻,表示要接受惩罚。

    「我认为,不管是多么重要的坟墓,因为死者的事而牺牲活着的人都是不对的。我嘉奖菲尔达斯卿的诚实,比戈命令你继续担任王墓管理管一职。但是,既然是本人说想要休息,那么就暂时找人来代理吧」

    虽然亚尔斯兰本就是对臣下十分宽容的国王,但是和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墓比较起来,他对旧王家的陵墓不是那么关心也是事实。他想到了新来的加塞姆。觉得让加塞姆作为代理也不错。

    菲尔达斯也是宰相鲁项一族的,那么对于加塞姆来说也该是一族的人才对。但是,他们却并不很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存在。

    「你能担任半年左右的王墓管理官代理吗」

    加塞姆对于的鲁项的试探,立刻就推辞了。

    「不,不敢不敢,现在的在下还不足以担此重任」

    虽然看起来很是谦虚,但加塞姆的心里别有想法。王墓管理官这个职位地位很高,待遇也不错,但是,

    「反正说白了还是看守坟墓的。以安然地办完葬礼为使命就等于,无法建立大的功绩,这可不是有志气的男人的工作」

    这就是加塞姆的真心话。接触死者的工作,有看守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墓只一件就够多了。于是,找不到代理,菲尔达斯继续担任着那个职位。

    本以为菲尔达斯的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却有两个人觉得奇怪。

    「我也不小心都给忘了,不过安德拉寇拉斯王遗体的事这样就行了吗」

    开口的,是以高超的琵琶技艺而广为人知的吟游诗人,而更广为人知的,则是他作为流浪乐师风流的一面。

    「反正都是死了的人,就推后了下,不过稍微认真点考虑下比较好啊」

    如此回答的是是宫廷画家。可怕到如此地步的宫廷画家,在帕尔斯历史上可以说是第一位。

    代表帕尔斯国的「两大艺术家」的对话,发生在妓馆的一间房子里。奇夫是住在妓馆的,这个男人可是鲜少回家的。虽然室内有几名妓女,不过两人在露台上靠着桌椅,离妓女们有段距离,可以稍稍谈话。

    话说到一半,那尔撒斯说出了一句不得了的话。

    「虽然没什么证据,不过从陵墓里消失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遗体,不会是被放在那个黑暗神殿里吧」

    「……」

    「若是如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

    「而且黑暗神殿受到搜查被水淹没的现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遗体又被安置在何处」

    奇夫没有回答。他觉得那尔撒斯在自问自答吧。自己将葡萄酒注入夜光杯中,将透着秋日阳光的酒倒进嘴里。看到那尔撒斯沉默了,奇夫才开始说话。

    「真是的,真会给陛下找麻烦啊,那对夫妻」

    这是指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态巴美奈王太后。说着前国王夫妻的事的奇夫,不管是言辞还是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

    「连死了都能成为对陛下的灾厄的种子。虽然不能把死了的人怎么样,不过活着的就能做点什么了。我再去一次赫尔曼得,跟在王太后身边也可以哦。要是有什么不好的预兆就当场……」

    「是啊,让我考虑一下吧」

    不像那尔撒斯的回答,但是之后的事态会如何急转直下谁也不知道。作为那尔撒斯,必要的时候要是奇夫不在也很伤脑筋。

    马尔亚姆出身的年轻妓女小心翼翼地看着露台,通知他们有新的客人来了。来人是达龙。他去找那尔撒斯时发现人不在,便问了仆人来到妓馆。

    「有事吗,达龙」

    「不,听说帕尔斯顶尖的两个阴谋家在密谈什么,所以我来监视你们」

    那尔撒斯和奇夫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不要把我和这个男人相提并论」

    「知道了知道了,我对不起你们两个行了吧」

    结果对着达龙又从开始说了一遍。对于王墓的事件,达龙也没什么新的见解,不过在说话途中,黑衣骑士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那尔撒斯,你说过吧,有联系起亚尔斯兰陛下和旧王家公主的方法」

    「啊啊,是有这么件事」

    那尔撒斯的声音没有一点热度。

    「已经不行了,忘了吧」

    现在,可能是下落不明的公主的有两个女性。蕾拉和派丽莎。蕾拉喝下了蛇王撒哈克的血,成为了魔道士们的同党,似乎是和狂战士伊尔特里休结合了。派丽莎之前是查迪的爱人,现在则是派拉夫达事实上的妻子。不管是哪个,都很难作为国王亚尔斯兰的妃子迎接回来。

    「若是陛下自己强烈希望的话则另当别论」

    「怎么看,也不像会有这种事」

    达龙一口气饮尽了葡萄酒。

    「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的事,确实也让陛下受到了伤害,但是陛下还年轻。打倒蛇王撒哈克之后,陛下会找到合适的女性吧」

    「你这么想吗,达龙」

    「当然了。就算是十年后,陛下也还不到三十岁哦」

    「说的不错……」

    那尔撒斯含糊地应道。几天之前,那尔撒斯曾和国王有过对话。爱丝特尔死后,亚尔斯兰对于女性啊结婚啊是怎么想的,那尔撒斯硬是以此为话题想和亚尔斯兰谈谈,但是却被亚尔斯兰打断了。

    「那尔撒斯,你要现在才说要将我培养成新王朝的开祖吗」

    虽然亚尔斯兰是用开玩笑的口气在说,但是两眼闪耀的光芒却封住了那尔撒斯的异议。

    那尔撒斯虽是一个不逊的男人,但他也没想过自己要把握亚尔斯兰的一切。掌握了能让人找我一切的主君,也只剩下无聊而已。亚尔斯兰的气度有超出那尔撒斯可掌握的部分,就是这部分很有趣。

    那尔撒斯看着其他两人,用悠然地口气告诉两人。

    「陛下是这么想的。『王位不应该由血统来决定。但是如果自己有了孩子,还是会期待他成为王位继承人。结果还是以前一样,我不要这样』」

    达龙轻轻地咽了口气。

    「就是说,陛下不打算迎娶王妃留下王储,这么回事吗!?」

    「……是的,达龙,陛下不打算结婚」

    那尔撒斯的声音虽然平淡,但却消不去其中的苦涩。

    「我以前也想过,陛下对爱丝特尔这个小姑娘的感情,还称不上恋啊爱啊的。若是那个小姑娘留在帕尔斯的话,也许经过时间的沉淀会生出很深的感情。她回去了鲁西达尼亚,若是没有再回来帕尔斯,也就是一时的回忆了。而她偏偏回来了,而且,还立刻,就永远地离开了」

    II

    那尔撒斯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爱丝特尔这个小姑娘的死的意义,相当重大啊。不如说,今后,会越来越大。每当陛下接近女性的时候,爱丝特尔的幻影就会在眼前放大」

    达龙的眉宇间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不,你想太多了吧。看看奇夫卿。他可从来没有在意过每一个过去的女人哦」

    奇夫立刻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倒是那尔撒斯缩缩肩膀。

    「你不要举出这么极端的例子啊,达龙。会让议论不成立的啊」

    「也是……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对陛下隐瞒爱丝特尔的事,不让两人见面不是比较好吗」

    「是啊,不让他们见面比较好啊」

    「但是,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到!?」

    「当然,做不到那种事啊」

    那尔撒斯的声音更添一份苦涩。奇夫把夜光杯放回桌子上开口了。

    「那尔撒斯卿,你,结果,到底是想说什么?」

    奇夫声音像音乐一样优雅,但下面却藏着利刃。仿佛那尔撒斯只要一说出什么不稳妥地话,立刻就用毒舌把他斩了。

    「亚尔斯兰陛下身上没有帕尔斯旧王家的血。要赞同陛下继承王位,首先就必须接受成为王者的资质与血统无关这个事实」

    达龙沉默地听着那尔撒斯的话。不再带有讽刺和玩笑的语气。就连奇夫,也敛去一脸的戏谑看着那尔撒斯。

    「我不认为这是错的。王者的资质绝对不是血统。只有血统,愚蠢之人与邪恶之人也可以成为王者,真是看不下去。但是,也许是国语强调这点了」

    那尔撒斯吐出一口气,陷入沉默。达龙和奇夫也都揣着各种心思沉默着。初秋的风吹过露台,树叶间泄漏出的阳光在桌上洒下细碎的金色。

    「你想得再多也没办法」

    达龙终于努力地发出了明快的声音。

    「我和你可都是比陛下大了十多岁的人。早生下来的人死的也早,这才是常理。陛下尽了天命之后的事,就交给耶拉姆去负责任吧」

    「交给耶拉姆啊」

    「你不就是为此,才培养耶拉姆的吗」

    「……嗯」

    「要说耶拉姆和陛下是同龄人的话,下面还有阿伊亚尔」

    阿伊亚尔是大将军奇斯瓦特的儿子,还是一个幼儿。那尔撒斯露出苦笑。

    「指望阿伊亚尔再怎么说也太早了吧」

    「啊,这倒也是」

    因为又来了一个达龙,装着葡萄酒的瓶子转眼就空了。新的酒送上来,倒满三个杯子之后,达龙开口了。

    「眼下,我们就学学奇夫卿和吉姆沙卿吧」

    那尔撒斯轻轻扬起眉,达龙微微一笑。

    「管他帕尔斯会怎样,只对亚尔斯兰陛下一个人尽忠,这样。用有限的生命去谋求国家的永存,已经是僭越至极了。束缚百年之后千年之后的帕尔斯人的资格,我们还没有啊」

    「达龙」

    「什么」

    「我,有时就会想,你是不是贤者啊」

    「有时啊」

    「极少的有时」

    边玩着手中的杯子,奇夫插口道。

    「你要是有那种担心的话,就往王宫里招女官吧。只有奶奶和阿姨,陛下也不会提的起心思吧。之前,跟着我和伊斯方卿的那个小姑娘,好歹也算个年轻女孩」

    这是指之前侍奉王太后泰巴美奈的爱莎。达龙和那尔撒斯在记忆中搜索,露出了「啊啊,她啊」的表情,但也没有更多的印象。

    说到爱莎,这会正在被王宫的新近侍从责骂。因为太着急,忘了问候就想往前冲,然后就挨训了。

    「那个,请问您是?」

    「侍从加塞姆」

    「很伟大吗」

    「这种事,你不问就看不出来吗。真是没眼力的女人」

    爱莎瞪大了黑色的眼睛看着加塞姆。心想着好像不要违背他比较好。

    「是,我真的没什么眼光,失利了。我今后会注意的,还请原谅」

    「明白就好。我也不是爱欺负人的人,只要你诚心改过,我会认同的」

    虽是奇怪的自夸,不过加塞姆的确没有做阴险的事,女官长虽然爱挑剔但也很喜爱她。也交到了朋友。就是亚尔弗莉德。

    因为爱莎也是没能成为女神官的女孩,因此亚尔弗莉德对她产生了奇怪的同伴意识。在法兰吉丝的房间初次见面之时,就被握住手。

    「哎,和我一样呢。要成为女神官真不容易呢。同是神官落榜生,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和你不一样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爱莎并没有说出来,之时微微苦笑着。包括特斯的妻子们,同性的年轻人们都倾慕着法兰吉丝。亚尔弗莉德也是,在自家的话会碰到梅鲁连,总觉得很拘束,于是就整天泡在法兰吉丝这里。

    爱莎也变得在休息时间就跑来法兰吉丝这里喝茶。

    亚尔弗莉德就跟回到了自家似的,招呼爱莎到了里屋,给她倒上茶。

    「说起来,陛下怎么样了?」

    「一副很开朗的样子也很照顾我们,但果然还是没什么精神啊……」

    「真可怜啊」

    「是啊,好可怜」

    「我也好可怜」

    「咦?」

    「啊,没什么,之时想了想兄长给我的忠告。一点私事。不要在意」

    在大小事件的波纹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九月已经过去了数日。

    III

    丘尔克国的卡尔哈纳王也得知了培沙华尔的异变。比辛德拉的国王拉杰特拉要稍迟一点,是在八月下旬才知道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耍诈」

    这种反应,完全符合卡尔哈纳王的性格,但是他的动摇也是很明显的。数个探子都回报上来了一样的事。培沙华尔里的帕尔斯军撤走了,完全变成了空城。

    自己主动放弃像培沙华尔如此重要的要塞,这种想法,卡尔哈纳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因为不理解所以不安,而这不安又更催促着卡尔哈纳王。

    「要夺取培沙华尔,需要五万,至少也得三万兵力」

    卡尔哈纳这么计算着。让三万兵马去向培沙华尔需要十天。一千两千的话,只准备骑兵让他们快速前往就可以了,但若辛德拉已经发起大军,要想一举击溃他们就必须准备好正式的军队。必须尽早尽多的集中军队夺取培沙华尔。只要能成功,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可不能失败啊」

    卡尔哈纳在心里低喃。

    不用交战,帕尔斯的军师那尔撒斯在心理上就把卡尔哈纳逼入了绝地。卡尔哈纳对部下十分冷酷,绝不容许他们的失败,这件事列国的王都知道。近期也有辛格将军的例子。失败的话,不知本人连家族也会一同负罪。

    卡尔华纳王自己又怎样呢。当然,就算卡尔哈纳王在位期间政略与战略上犯下了什么错误,丘尔克国内也没有能追究他责任的人。虽然没有那样的存在,但对国王的不和轻视也会滋生吧。

    「明明完全不原谅他人的失败,却不为自己的失败负责。这样也能算王吗」

    若水多数的大臣都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的话,卡尔哈纳王的地位定会动摇。本来就是第一代为王的。若是不一直成功的话,就无法对抗责问正统性的声音。

    这一点,其实卡尔哈纳的立场和亚尔斯兰非常相似,但他本人能察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在八月末的时候,丘尔克军在国境附近集合,还没有做出真格的行动。若是动起来打开了铁门,就会变成和辛德拉军的冲突了吧。

    派拉夫达和派丽莎的宅邸,是以前万骑长卡兰的住所。对于两个人生活而言宽广的过分的宅邸里,就算雇了侍女啊马夫啊厨师啊,空屋子也还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来教我鲁西达尼亚语」

    派丽莎做出如此的发言,是在刚进入九月的时候。而派拉夫达则是一脸不知所措。

    「你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在自己的国家说着母语,没什么不方便吧。为什么要学鲁西达尼亚语?」

    「为了你用鲁西达尼亚语来沟通啊」

    派丽莎明快地回答道。

    「爱丝特尔卿去世之后,就没人和你用鲁西达尼亚语来交流了吧。我觉得着很寂寞哦。你的帕尔斯语也是我教你的,这次就让你来当老师吧」

    派拉夫达沉默了一会。然后很佩服地说道。

    「你真是个好女人啊」

    「你发现的太晚了」

    派丽莎害羞地笑了。那个笑容,让派拉夫达既觉得耀眼有觉得爱恋。

    就算舍弃了冬?里加路德这个名字,想变成帕尔斯人,生养自己的故乡的语言也还是那么令人怀念。虽然已经叙任了将军,但还没有被分配工作。他便高兴地开始交给派丽莎鲁西达尼亚语。

    当然不只是专心只做鲁西达尼亚语的老师,五一的联系也没有放松。在索雷伊玛耶与达龙交手的经验,比之前所以的战斗都要强烈。不能满足于现在的剑技。为了报答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恩情,想要变得更强。

    九月五日,国王亚尔斯兰发出了布告。「萨拉邦特卿正式出任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司」

    在宣读布告的大将军奇斯瓦特面前,萨拉邦特正襟危坐。

    「辅佐着宰相和大将军,平时安抚城内的住民,战争则担负起指挥防御的责任」

    「交给你了,萨拉邦特卿」

    亚尔斯兰扬声道。

    「臣领旨谢恩。谨尊陛下圣意。在下虽不才,也愿全力尽责」

    萨拉邦特朗声答道。十六人的将军之中,奇斯瓦特是大将军,古拉杰是水军司令兼基兰总督代理,但要给其他人怎样的地位和权限还没有定下来。就算是仅次于大将军的达龙和卡巴多,正式上也还是在待命的状态。他们之中,最先确定地位与权限的就是萨拉邦特。

    安顿好城司府后,萨拉邦特叫来了看官牢狱的吏人发问。

    「那个魔道士怎么样了?」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在搜索叶克巴达那地下的黑暗神殿之时,抓到了魔道士甘迪。被达龙斩断了两脚的肌腱,关在牢狱之中。在进过牢狱配备的医生治疗之后,虽然不断地询问,但他什么都不不说。再问就抬出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反过来威胁着审问的吏人。

    「你们这些无知的地上之民啊。今早后悔今天的作为归顺伟大的蛇王大人吧。这样的话,等到蛇王大人再临之日,当地上因火炎与落雷而毁灭之时,还可以求得蛇王大人的慈悲绕过你们一命」

    魔道士的眼中浮现出苍白的狂信,让吏人们不寒而栗。在亚尔斯兰的统治下,拷问基本是被禁止的,所以便没有更深地询问。

    「让他活下来会变成个大麻烦。既然已经明白魔道士的罪状,就快快将他处刑吧。他自己也没有想要利用别人的慈悲活下去的意思吧」

    这是克巴多的意见,梅鲁连和吉姆沙也赞成。

    「要是处刑人觉得太过恶心而下不了手的话,那就由我来做」

    说出这种话的奇夫,弹着琵琶唱起自己所做的诗。

    将肮脏的头颅砍下

    便是正义之刃

    仅仅一闪就斩开黑暗

    铮铮作响

    (译者:我实在是没啥文采……只好直译了……)

    被人讨厌的甘迪,也并非愉快地送走每天。被独占关在监狱里,除了被带出去问话之外,每日就只能忍耐着身上的伤来渡过。因为与蛇王撒哈克敌对的那些愚者,神圣的黑暗神殿被破坏,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囚犯。被这份屈辱与憎恶灼烤着,每日都痛苦地过活着,而这中苦闷的样子又显得很令人不舒服,于是更加被人厌恶。

    出现在这里的是刚刚就任叶克巴达那城司的萨拉邦特。

    像甘迪一样让人感觉很阴森的男人萨拉邦特是最讨厌的,但是只是要杀了他的话也不需要什么技术。思考着一个方案,他来看看身在牢狱中的甘迪。王都的牢狱是在身为城司的萨拉邦特的管辖之下的,所以他可以自由出入。

    「喂,和你谈谈,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被关在铁栏后的甘迪停听到叫唤,用更加阴森的表情听着,但是在一阵沉默之后,便消去了表情点头答应了。

    「我知道了,给你带路」

    萨拉邦特想再次搜索王都地下的黑暗神殿,他想让甘迪作为向导。八月三日因帕尔斯军的急袭而坍塌,又被水淹没,但要说就此中断搜索又不能完全确定。于是萨拉邦特就对大将军奇斯瓦特提出申请。

    「这不是在下一人的事」

    萨拉邦特强调道。

    「九月二十一日就是亚尔斯兰陛下的十九岁生辰了,同时也是陛下即位四周年的纪念日。如果在这天之前不将王都的地下彻底地清扫干净,可不能安下心来举行庆典」

    「说的不错」

    奇斯瓦特也不得不同意。和国家重要的庆典同时发生骚乱,这种事是阴谋家们常耍的手段。若是能制其先机最好,若并非如此,彻底搜查黑暗神殿也不是没有意义。

    集结在王都的诸将,像在抢一样希望和萨拉邦特同行。他们本就是一群讨厌无聊和无趣的人。大将军奇斯瓦特知道自己这次反正是不能去了,于是干脆来抽签决定。法兰吉丝,亚尔弗莉德,伊斯方抽中,而特斯则是候补。

    魔道士对着精神紧绷的萨拉邦特要求道。

    「我的脚没办法走。就算想给你们带路也做不到。你想想办法吧」

    甘迪的要求在这里算是十分合理的。萨拉邦特便宽大地命令部下。

    「好吧,我们用担架抬着你去吧」

    「贸然地相信那个魔道士是很危险的」

    虽然伊斯方如此规劝着,

    「如果不能相信他一点的话,也没办法展开搜查。也许他是在蓄谋着什么,但只不过是一个魔道士,又能做什么。要是你还是担心的话,就留在地上待命好了」

    被萨拉邦特这么好像取笑似的一说,伊斯方也什么都说不出了。的确,这里结集了法兰吉丝,亚尔弗莉德,伊斯方和萨拉邦特四位将军,会被一个完全没有武艺的魔道士干掉这种事,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更何况,地面上还有作为后援的特斯在等待着。

    「看,没什么吧。反而是发生点什么更有趣啊」

    土星摇着尾巴回应着主人的话。这只还在少年期的狼,自从在培沙华尔失去兄弟之后,就连死去的兄弟火星的份一起被主人爱护着,而它也连兄弟的那份忠诚一起回报着主人。

    IV

    九月十日。

    发动了五百人的士兵。其中二百人归特斯统帅,在地面上待命。三百人向着地下进发。所有人的倒、枪和箭上都涂着芸香。是古拉杰和特斯运来王都的。

    特斯的三位妻子向着前往地下的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送去同性间的热心声援。

    走在通往地下的路上,手里拿着明松的士兵们交谈着。

    「萨拉邦特卿,终于在前段时间正式叙任王都的城司了吧?」

    「我知道,出世了吧」

    「这也不是那么值得庆贺啊」

    「为什么不值得庆贺?」

    「你看啊,城司,就是守城的工作吧」

    「当然了」

    「所以啊,就算国王亲征,也会被一个人留在城里啊。明明其他的将军大人们可以跟着国王去的……」

    「啊哈哈,我明白了」

    「终于理解了」

    「就是说失去了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机会吧」

    「就是这么回事」

    「只能将王都的地下作为战场来建立功勋。大人也很辛苦啊」

    士兵们的笑声,被一声大喝止住。

    「你们几个,要说上司的坏话也稍微压低点声音」

    「啊,听到了吗」

    「听到了才说你们的。我的耳朵啊,男人的坏话和女人赞赏在一法尔桑之外就能听到」

    「知道了知道了,还请多多原谅,城司阁下」

    活力的笑声中加着拍手的声音。士兵们对这位豪放又直爽的青年将军都有着好感。作为指挥官稍微身先士卒一些,就是士兵们原意为了他而甘赴险境的将帅之气。

    但他们的活力在通往地下的道路变得深邃之后也安静了下来。明松的数量超过百支,但在明松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黑暗的墙壁就深深地压迫着士兵们。

    法兰吉丝放轻了脚步,侧起耳朵听着。

    「怎么了,法兰吉丝」

    「精灵们在骚动着」

    听到亚尔弗莉德的低声询问,法兰吉丝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她。

    「这阵骚动不寻常。可见有不少邪恶的存在潜藏在内」

    「那就全靠你了。能和那邪恶的东西对抗的只有法兰吉丝你了」

    「就算是我,若是对手太过强大也对付不了啊。如果亚尔弗莉德有好好完成女神官的修行,就可以和二人之力来对付了」

    「那个是那个啦」

    说着强行转变了话题。

    「队伍停止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黑暗神殿的话,应该被水淹没了。大概是因为水而无法前行吧」

    正如美丽的女神官所推测。

    萨拉邦特和士兵们举着明松照亮了前方。一片漆黑的水反射着红色和黄色的火焰,酝酿出一种让人甚至觉得走错地方的美感。

    「水退了不少啊」

    「从缝隙中往更深层的地下渗透了吧」

    「就算如此要是不备好小舟也无法前进。好,把小船搬过来!」

    用水牛皮张起的小船共三十艘。三百人分别乘坐,驶向黑暗的地底湖。百余支的明松照出了阴森的空洞,而水面也映着这阵火光。摇曳的光影交错,完全不想这个世界的光景。

    最前面的小船上是萨拉邦特。精神满满地站在船头,右肩扛着一把大枪。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在最后的船里。大致中央部位的是伊斯方和土星。虽然少年的狼兼具勇敢与忠实,但到了水上也没办法,竖起全身的毛,靠着主人。

    平稳的航行只不过是表象。在转过两个拐角之后,叫喊声爆发了。异形的身影成群结队地杀来。

    「哦,出现了啊」

    与其说预想,不如说是期待。萨拉邦特发出愉快的声音。虽然他证明了自己在平时也是一个有用之才,但本质上还是一个武将一个战士。

    「经过了那样的讨伐,居然还剩了这么多。虽然不是不同情你们,但是这次定要将你们全部杀光!」

    萨拉邦特准备好枪。长度,粗细,重量,无论是哪方面,一般的士兵只是拿着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巨大的枪。法兰吉丝也在弓弦上搭好箭。

    「难道说,古尔干也这里面……」

    法兰吉丝想起了旧识,但确并没有将这个想法化作声音。转眼间厮杀就开始了,怒吼与悲鸣连绵不绝,血的味道卷起漩涡。刀刃相交的声音和水声交错。

    混战之中。

    谁都没能立刻注意到。缩在小船上的魔道士甘迪的异样的举动。

    他双足的肌腱被切断,还没有完全恢复。无法站立,能靠着双手爬行。像蛇一样爬着抓住小船的边缘,然后头朝下落入了水中。只用手游着,向着黑暗的天棚疯狂叫喊。

    「救我!把人类都杀光!」

    回应着这个声音的是几匹有翼猿魔。令人不快的叫声中混杂着翅膀扇动的声音,在空洞内急降而下。

    士兵门的刀和枪发出回响。一只的腹部和腋下被刺穿,另一只肩膀被砍掉落入水中。但是还有两只躲开了刀枪的妨碍。甘迪伸出手。有翼猿鬼抓住他的手腕。

    甘迪的全身都浮上水面。水滴雨一样地掉落。满面得意地,叫着「蛇王……」之时,萨拉邦特的枪刺了出去,贯穿了他的喉咙。仅仅一记突刺就粉碎了颈骨。口中溢出血块,甘迪停止了呼吸。

    「糟了……」

    萨拉邦特咋舌。无论是多么阴险恶贯满盈的恶徒,魔道士甘迪都是手无寸铁之人。而杀了那样的人,身为战士的他怎么也不会觉得高兴。

    失去生命力的甘迪的身体依旧被两匹有翼猿鬼拉着,飞入松明的火光之中。但是,不大一会其中一匹就发出怪声,另一匹也随之发出同样的怪叫。自己明明应该救起了人的,结果却是白忙一场。

    两只怪物松开手,。甘迪的尸体溅起水花落入黑色的水面,沉了下去。

    怪物们在空中改变了姿势,猛然冲向人们。是为了替魔道士报仇呢,还是只是单纯被暴怒所趋势呢。

    高处传来两次弓弦的鸣响。法兰吉丝的箭射中了一匹的眉间,亚尔弗莉德的箭则穿透了另一匹的身体。接连地扬起水雾,不一会水面上就多了两具尸体。

    充满血腥的战斗并么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伊斯方就跨过隔开船与船的水面,向亚尔弗莉德问道。

    「怪物收拾的如何了?」

    「快完了。你也看到了,我这边没有死者。只有人受伤」

    「有逃掉的吗」

    「两三只吧」

    「是吗,两三只也在情理之中」

    伊斯方将被血濡湿的枪的穗伸入水中清洗。

    法兰吉丝环视着周围的黑暗。

    「萨拉邦特卿在哪里?」

    「不在吗」

    「直到刚才,还在前面扫荡着怪物们」

    「喊喊吧。在这种地方失散了可就麻烦了」

    士兵们的口中叫着萨拉邦特的名字。土星也元气十足的咆哮起来。但是回应的只有回音。

    「全体,整备船列。那边的那艘,原路返回,向待机中的特斯卿回报至此的经过,请求他的支援。剩下的人跟着伊斯方卿,亚尔弗莉德卿和我,寻找萨拉邦特卿」

    随着法兰吉丝的指示,船和松明组成的整列整齐地出动了。

    此时,萨拉邦特正一个人在地下神殿之中。因为是全军之中打头阵的所以遭到了怪物的集中攻击,四名划船的士兵落入水中,生死不明,在混乱之中小船被冲进内部,在浅滩上停了下来。

    右手持枪,左手举着松明,萨拉邦特来到岸上。这里因石壁和水面的间隔变得十分狭窄。

    该往哪边前进,还是应该乘着小船寻找返回的路呢。正在想着,伴随着几声怪叫二匹有翼猿鬼扑了过来。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匹被刺杀。另一匹被枪柄击落,发出凄惨地悲鸣。

    V

    萨拉邦特伸出松明照出怪物的身影。他露出苦笑。

    「什么啊,是你啊,不是之前放你逃走的家伙吗」

    那是一只没有左手的有翼猿鬼。前几天发现了暗神殿和怪物们战斗之时,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可耻地求饶,让人下不去手去杀它,就放它逃了。

    「你就那样逃走藏起来不就好了。这次不可能再放你走了。我可是宣言要把你们斩草除根的啊。我会让你走的没有痛苦的」

    有翼猿鬼似乎觉得很一点也不好。露出污脏的牙齿发出责难的叫声。然后做出了一个出乎萨拉邦特意料的举动。

    怪物将手,浸入同伴的血里。在那一瞬间,萨拉邦特举起了枪,打算粉碎那像猿一样不详的头。这杆枪上当然也涂了芸香,但是已经被众多怪物的血浸过,早已失去了味道。就算如此,要杀死这匹怪物也没什么问题。

    举起如此强力的武器,萨拉邦特的心里也觉得很安全吧。但是,当有翼猿鬼把手指伸向墙壁的时候,萨拉邦特犹豫了。这个样子凄惨的怪物在死前想做什么呢。

    停手求你停手

    依旧举着枪,萨拉邦特停止了动作。就连呼吸也停止了。这个有翼猿鬼会写字吗。

    这种事从来没听说过啊。虽说鸟面人妖能理解人的语言,关于有翼猿鬼,还从来没听说过它会写字。

    在茫然地看着的萨拉邦特面前,怪物继续用血写到。

    萨拉邦特

    不明白吗

    我是纳马鲁德

    你的堂兄啊

    怎么会,萨拉邦特呻吟着。他宽阔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停下手上的动作,有翼猿鬼盯着萨拉邦特。那种怨恨的表情,完全就是人类的样子。

    难以置信的感情随着声音,萨拉邦特问道。

    「纳马鲁得,你是,纳马鲁得吗!?」

    有翼猿鬼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声。似乎对于不能发出感到人声十分痛苦。

    「纳马鲁得吗……」

    萨拉邦特粗大的手腕失去力量,枪掉了下来。因为是在泥水之上,所以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是纳马鲁得啊。但是,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无法想象,年轻的叶克巴达那城司再次看着怪物写的血书。

    萨拉邦特

    你要是还有人心

    就可怜可怜我

    萨拉邦特强健的肩膀和手腕滑过战栗。有翼猿鬼发出细小的怪叫,激烈地挥动着手指。

    我太不幸了

    然而你却这么幸福

    这太不公平了

    「纳马鲁得,我从法兰吉丝小姐和亚尔弗莉德小姐那里听说事情的经过了。你确实很可怜,但是,你不也曾仗势欺人吗。你会变成这副可悲的样子……」

    有翼猿鬼用血的文字回应着。

    你是要责备我吗

    责备已经变成这副样子的我

    你原来是那种人吗

    无法论辩。因为本来就没有成论。只是以为的诉说着怨恨和嫉妒,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萨拉邦特背过脸去。对于堂兄如此悲哀的的身影他不忍再看。

    「走吧。快走吧。不要让我再次看到你。下次再看到你的话,就只能杀了你了。快走!」

    不止是脸,身体也背了过去。

    有翼猿鬼的眼中,闪烁着赤紫色的光芒。那是交织着狡猾与卑劣的,不详的光芒。可是,背过身去的萨拉邦特,并没有察觉到此事。若是在战场上必定能察觉到背后传来的杀气吧,但他对于堂兄的悲哀太过强烈,而使得感觉被遮蔽变得迟钝。他打算,在堂兄完全消除那幅不愿被人所见的身影之前绝不回头。

    突然一阵剧痛贯穿了萨拉邦特的全身。纳马鲁得捡起他掉落的长枪,夹在右手腋下,使出全身的力量刺了过去。

    「纳、纳马鲁得,你……」

    「看看你这副狼狈的样子,现在你明白了吗!」

    虽然他想这样痛快地大声喊叫,但从纳马鲁得的口中发出的只有有翼猿鬼特有的咭咭的叫唤声。

    从萨拉邦特的后背到前胸,被钻进铠甲缝隙的枪贯穿,肺和肝脏破裂,鲜血从前后的伤口中涌出。萨拉邦特虽然张合着嘴,但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喘着气,黑红色的液体从口中溢出,从胸口到腹部像一条汹涌的瀑布一样滑落。

    想象着对手的痛苦和惊愕,纳马鲁得陷入这份奸恶的喜悦。看看你这副狼狈样,看看你这副狼狈样,知道了吧,是我赢了,我比你强,明白了吗我比你更优秀,不甘心吗,不甘心被我杀掉吗。

    咭咭地怪喊着,纳马鲁得转动贯穿堂弟巨体的枪。血流的更凶了。狭小的地面被染成红色。

    「你在那边吗,萨拉邦特卿,发生什么事了!?」

    浆划着水的声音靠近了。

    纳马鲁得察觉到了危险。虽然它很想看着萨拉邦特痛苦死去的那一刻,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空闲了。

    纳马鲁得觉得留下一声嘲笑后逃走,它放开了枪。萨拉邦特身体向右歪倒。纳马鲁得拍动翅膀飞离地面。在濒死的萨拉邦特面前盘旋着,从空中看着萨拉邦特。

    本该来夸耀胜利的纳马鲁得却发出了愤怒的叫喊。虽然萨拉邦特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但他依然直直地盯着纳马鲁得。因为萨拉邦特的眼中浮现的不是憎恶也不是败北感。那是同情着狼狈不堪的堂兄的表情。急速失去血色的嘴唇,努力地吐出了最后的声音。

    「纳马鲁得……可怜的家伙」

    岸边石壁的周围,出现了松明的光芒。纳马鲁得已经来不及对萨拉邦特出手了。扬起不快的展翅声,它向着空洞之中,向着黑暗的彼方逃去。

    「萨拉邦特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好了,萨拉邦特卿他!」

    仅仅就在被士兵们发现的转眼之前,勇士萨拉邦特停止了呼吸。

    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一起慌忙地跳下小船。在确认了萨拉邦特的死后,沉痛地皱了柳眉,简单地进行了祈祷。拿起松明照亮了墙壁上的血字。

    「看到这个了吗,亚尔弗莉德?」

    法兰吉丝白皙优美的手指指着墙面。随着她的动作看去,亚尔弗莉德惊呆了。那份冲击,大概比确认了萨拉邦特的心脏停止之时还要大。

    不明白吗

    我是纳马鲁得

    你的堂兄

    「写、写下这个的是纳马鲁得!?那个,欧克萨斯的领主的儿子?」

    「似乎是啊。如果这个写下血书的人没有冒充纳马鲁得之名的话……」

    「那么,就是说纳马鲁得还活着吗。然后,那家伙把萨拉邦特卿给……」

    亚尔弗莉德的声音低了下去,法兰吉丝再次皱起柳眉。

    「我在欧克萨斯,那个令人作呕的地下牢狱,斩断了纳马鲁得的左腕。那之后,他,又怎样了」

    在陷入沉思的两人周围,小船一个接一个到达,士兵们都发出了叹息。

    VI

    「如果纳马鲁得失去了一只手活了下来,就算他和萨拉邦特卿再会了,为何要特地在墙上留下这种血书。这不是就留下了自己是犯人的证据吗」

    「没时间消去了吧」

    法兰吉丝虽然如此回答着,但她也明白问题的本质不在这里。

    纳马鲁得为什么没有将自己的事说给萨拉邦特听呢。是因为无法说话吗。

    这年的六月,因公事而奔赴欧克萨斯的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因为纳马鲁得的奸计而身陷地牢,最后平安地逃脱。

    在这之后,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看到了。一只逃离的有翼猿鬼,它并没有左手。然后又是现在,明确写着「纳马鲁得」的血字。

    就连说出来也令人作呕的疑惑,沿着亚尔弗莉德的脖颈向着脊背冷冷地滑落。纳马鲁得到底变成了什么……。

    「法兰吉丝大人,亚尔弗莉德大人!?」

    充满紧张的声音来着伊斯方,充满活力的土星的声音紧跟着主人。土星首先从小船跳到岸上,伊斯方也下了船来到岸上。在确定的同僚的死后,年轻的勇将脸上蒙上沉痛的阴云。

    「太惨了。不过,萨拉邦特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萨拉邦特的遗体上盖着伊斯方的战袍,而士兵们将遗体搬上小舟运往地上。和运送死者的一样小船上,三个人在小声谈论着。

    「萨拉邦特卿的伤是从背后刺入的。我不觉得这是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的结果。虽然不能准确知道萨拉邦特卿是和谁战斗的,但对方肯定提起了他堂兄以消弱他的斗志这件事是肯定的」

    「这样,根据你们的话来看,那个叫做纳马鲁得的家伙还活着在行凶吗」

    「不敢断言,但恐怕是这样」

    「比卑鄙更卑鄙的家伙!」

    伊斯方尖锐地咋舌。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愤怒,土星发出了活力十足的叫声。

    法兰吉丝并没有直接回应他。

    「陛下想必会叹息吧。上个月是爱丝特尔卿,这个月是萨拉邦特卿。都是些伤心的事」

    「很辛苦吧」

    亚尔弗莉德的声音也很沉重。

    受到萨拉邦特讣告的亚尔斯兰,在玉座之上一时无法动弹。然后两手掩住脸,在移开手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斩了起来。为了去见见萨拉邦特的遗体。

    叶克巴达那城司萨拉邦特卿,你是被何人杀害的。

    因为悲告叶克巴达那全称封闭。城墙上升起白色的半旗,在秋风中沉重地翻动着。

    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死只不过是国王自己的知己离世。萨拉邦特的死与此意义大为不同。是公务人员的死,而且还是就在不就前,被国王授予了叶克巴达那城司这一重任的重要人物,现在人们永远地失去他了。

    「看到比自己年轻的人死去,怎样都无法释怀啊」

    担任萨拉邦特葬礼司仪的大将军奇斯瓦特说着。他今年三十四岁,而萨拉邦特只有二十九岁。

    加斯旺德重重地叹口气。

    「若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一决胜负之后的结果倒也无可厚非,但是被人从背后暗箭伤人,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几名武将立下誓言,定要捉拿被视为行凶之人的纳马鲁得,为萨拉邦特报仇。

    即使如此,就算纳马鲁得是杀害萨拉邦特的犯人,而他又为何会在地下的暗黑神殿呢。若是他归依了蛇王撒哈克加入了蛇王一党,以他失去了一只手的身体又是如何来到王都的呢。想萨拉邦特那样刚勇的战士会被人轻易杀掉,就算是因为背对着对手,他明明知道纳马鲁得有多卑鄙,又为何会背对着他呢。纳马鲁得特意用血书和萨拉邦特讲话又是为何。

    无数的疑问,随着血字的不详气味盘旋在帕尔斯的宫廷之中。虽然无人将之化为声音,但没有人认为萨拉邦特的死就是凶兆的结束。

    在萨拉邦特的葬礼结束之后,亚尔斯兰将变成了十五名的翼将招集至谒见室。亚尔斯兰叫着其中一人的名字。

    「特斯卿」

    「是,陛下」

    「萨拉邦特卿的职务需要后任。我想拜托给你」

    特斯回视着年轻的国王的眼睛,恭敬地拜了下去。

    「若是陛下的命令,属性欣然领命」

    他其实也很希望可以指挥战场,但是已经失去了萨拉邦特的国王的请求,他无法拒绝。

    点点头,亚尔斯兰从玉座上站起,就在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身形一晃。侍奉在旁边达龙忙抓住国王的手。

    「陛下」

    「啊啊,达龙,谢谢你,我没事」

    「请您小心」

    「我会的……达龙」

    「是?」

    「萨拉邦特离世之时容颜可安详」

    「是……」

    「因为他的心中没有愧疚吧。真是勇者的死」

    「正是」

    「达龙,一定要找到那个从背后偷袭萨拉邦特卿的卑鄙小人」

    「是,一定」

    数日之间,王都内外就拘捕了数十个失去一只手的男人。但是,除了其中一名是因矿山的事故失去一只手之外,其他全部都是在战场上负伤的士兵……所有人都身份清楚随意不就就释放了。

    萨拉邦特是独身也没有孩子,血统高贵的欧克萨斯领主的本家血脉就此断绝。末流的谁会继承家业再次复兴呢,还是就此废弃呢,总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吧,但目前也还不至于此。

    失去主人的萨拉邦特之邸紧紧闭着大门,佣人们也必须要考虑之后自己的去处了。曾是优秀的浴场工作人员的哈利姆,对于可靠又大方的萨拉邦特的死从心底里感到哀悼。

    「国王是为富有仁心的人,不会让我们这些庶民在街头流浪,但是,再怎么看太悲惨了。怎么看也不像会被杀会死的可靠的人。我明明还打算,和亚沙曼组成家庭的时候,一定要将您招呼至贵宾席,为您献上许多祝福的」

    梦想破碎了的哈利姆,将卖剩下的脸颊麦酒混着眼泪和鼻水一起灌下。

    从八月二十二日成为十六人的亚尔斯兰的翼将,到了九月十日失去了最初的一名。世称的「解放王十六翼将」聚在一起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二十天。

    VII

    王都叶克巴达那依旧会笼罩在不详的阴影之下吧。

    在距离王都的东方三百法尔桑的迪马邦特山里,大地轰鸣不止,天被魔性的烟雾包围。连接着天与地的,青白交错的,闪动的雷光。

    不管是狮子雪豹,还是麋鹿白兔,都顺着本能的警告,远远地避开迪马邦特山。现在栖息在这座魔山里的就只有异型的怪物,除了有翼猿魔,鸟面人妖,四眼犬,连食尸鬼的身影也开始出现。它们在飘荡着硫磺的山谷和岩场中徘徊,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蛇王撒哈克啊!您是永远支配着黑暗的无敌王者。请用您神圣的怒火将地上的一切都焚烧吧!」

    虽然是夸张又空虚的台词,但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却是发自内心地,竭尽全力地咏唱着。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同志相继丧生,存活下来的几人也都是完全联络不上的情况。仿佛站在荒野上被干涩的北风吹打着,刺痛的孤独感折磨着魔道士。

    在迪马邦特山的地下,帕尔斯人,特兰人和丘尔克人的奇怪的生活在继续着。地上的季节正从夏天向着秋天国都,但着也和地下毫无关系。充满了热气与湿气,若没有相当强壮的身体定然撑不下去。

    结束咏唱的格治达哈姆偶然一瞥,发现伊尔特里休和加拉伊尔在说着什么。

    特兰语和丘尔克语的对话,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无法理解。而这又变成了不快的种子。

    「一群野蛮人,为什么不用帕尔斯语。粗野的异国语言只会污染人的耳朵」

    魔道士应该不是那么爱国的,但要是有不说帕尔斯语的人在的话,他还是会不快。因为不能说出来去刁难对方,他只能在肚子里生闷气。

    要是想用帕尔斯语说话的话,就只能去找蕾拉。说起来蕾拉,可能是因为喝下混有蛇王毒血的魔酒吧,格治达哈姆要是和她说话她也会回话,但是她自己却不曾主动开口。仅仅只是沉默着,为伊尔特里休和加拉伊尔准备饭菜。食物的野兽的肉和果实则由怪物们送来。

    就这样过了几日几十日,格治达哈姆送走了在地底忍耐的时间的,某一天的事。

    一只鸟面人妖急匆匆地从地上回来了。它本是被派遣去地面侦查的,只见它把嘴凑近格治达哈姆的耳边,兴奋地说着。

    「什么,培沙华尔城的帕尔斯军消失了!?」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差点大叫起来,他忙掩住嘴。然后用阴险的眼神偷偷看着伊尔特里休那边。距离比较远,随意伊尔特里休并没有注意魔道士这边,依旧在继续他们的对话。

    「详细告诉我」

    格治达哈姆压低了声音命令道,鸟面人妖也压低了声音回答着。这个怪物本打算要是被城里的人们发现了就立刻逃走,但奇怪的是城里却没有任何反应,所以它便稍稍靠近了一些,最后落在了城墙上。在发现城里没有人之后立刻兴奋地飞回来向格治达哈姆报告。

    听了经过之后,魔道士用可怕的眼神瞪着鸟面人妖。

    「听好了,这件事不许你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不能让那个特兰人知道。如果,被他知道了,又被我发现是从你嘴里泄露出去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鸟面人妖十分地不满。它本想高声到处宣扬,然后被同伴夸奖。但是有魔道士的威胁在,它只能勉勉强强地保持沉默。

    此时,格治达哈姆并非是因为战略上的见识而让鸟面人妖不要宣扬的。是因为什么样的考虑帕尔斯国才会放弃要塞培沙华尔的呢,就算他想了也不明白,本来他也就没去想。

    但是,若是知道了培沙华尔变成了一座空城的话,特兰的狂战士伊尔特里休定会从地下飞奔而出,率领着魔军杀向培沙华尔。其结果,就是和丘尔克与辛德拉的军队交锋,若是败了,魔军定然遭受巨大的损失。要是胜了,伊尔特里休就会高唱凯歌占据培沙华尔,更加妄自尊大,完全把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话当耳旁风了吧。

    不管变成哪样,都完全有违格治达哈姆的本意。再者,培沙华尔什么的,只要蛇王撒哈克再临的话,想要随时就能要。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急着进攻培沙华尔。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告诉伊尔特里休了。

    就这样,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将帕尔斯军放弃培沙华尔这一重大的情报,隐瞒了伊尔特里休。这对帕尔斯,辛德拉和丘尔克三国的政略和战略有着怎样的影响,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没有想过,也无法想象。他的眼睛只够盯着迪马邦特山的地下。

    帕尔斯的军师那尔撒斯的计策,成功地让辛德拉和丘尔克两国的国王随之起舞。但是,本该最先而且是舞的最激烈的伊尔特里休却完全没有动。因为不知道,所以没有动作。将伊尔特里休从那尔撒斯的计策中暂时解救出来的,很讽刺,正是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并非格治达哈姆的智谋超越了那尔撒斯。而是因为他和地上的人们是遵从着完全不同的理论在行动。

    格治达哈姆本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什么意义。总之先通过命令鸟面人妖闭嘴的事得到了满足,然后走向说着「粗野的外国话」的人们那边。看来谈话终于是结束了。

    「锁链有动静了吗」

    讨好似的搭着话。伊尔特里休用鼻尖嗤笑一声。

    「你去问那家伙吧。干活的可是那家伙啊」

    指尖指着的正是加拉伊尔。他正蹲在地上两只手动着。

    加拉伊尔在内心咬着牙。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要或者回到丘尔克。一定要救出家人,讨伐暴君卡尔哈纳。

    已经连续几日几十日,加拉伊尔都在地底削着锁链。那是束缚着蛇王撒哈克躯体的最后一根锁链。虽说那是和宝剑鲁克那哈德用一样的材料铸造的,但对于不是帕尔斯人的加拉伊尔而言,并不明白那所代表的意义。但是,魔道士们不能碰触那个锁链。

    所以才由加拉伊尔在削着锁。每天都要弄坏十把以上的锉刀在削着,但要切断那根锁链天知道要花费几年的时间。纵然全身都充满了徒劳感,加拉伊尔也依旧在削着锁链。只要在削着锁链就不会被杀,而且是单调的作业所以有什么时间来思考。该怎样从这个地狱逃走回到祖国讨伐卡尔哈纳王呢。手上尽是被锉刀弄出来的伤口但加拉伊尔的思绪依旧没有停止。

    「那个丘尔克人,没有饮下蛇王撒哈克的血。所以才能碰触和宝剑鲁克那巴德一样材料那根锁链」

    看着加拉伊尔的身影,格治达哈姆说明着。已经重复了好几次的说明。

    「我无法碰那个锁链」

    伊尔特里休发出不快的声音。

    「就是说,我也喝了那个蛇王的血吗」

    「所以你才有命站在这里。不然,你早就死了」

    「你这是想让我报恩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格治达哈姆退了一步。就在伊尔特里休想上前一步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伊尔特里休大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亦即蕾拉的声音。伊尔特里休越过肩膀,回头看着成为他配偶的女性。

    「怎么了」

    「我有事想说。关于那个丘尔克人在削着的锁链」

    「说吧」

    「是,把那个锁链融化之后作成甲胄怎么样」

    「甲胄?」

    「是,不是剑而是甲胄。如果魔道士说的是真的,那个锁链是和宝剑鲁克那巴德用同样的材料所铸的话,那么无论什么剑和枪也无法贯穿它。那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铠甲」

    「唔,我倒没想过……」

    就在伊尔特里休的表情,少见地摆出空虚的表情之时。

    突然大地发出了咆哮。鸣响,动摇着。四名男女,勉强没有摔倒的只有伊尔特里休。地下空洞的一角变得明亮,火与热的一起喷了出来。

    VIII

    伊尔特里休的眼前,岩浆将赤红与金黄的不吉色彩混在一起。热气形成乱流在空洞内卷起风,忽高忽低的轰鸣响彻洞窟。从头上降下的沙砾是岩盘的表面剥落了吧。

    「怎么了,我可不知道地底还有风暴啊。以后可以到处说给人听啊」

    伊尔特里休虽然在笑,但他那豪壮的胆量上似乎也发出了细小的裂痕。对于地下的异变应该习惯了才对,但今天能感到有什么和平日不同。

    岩浆泛着泡沫,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这不详的光,映红了空洞的一隅。

    那是一个被放在岩石之间的巨大的箱子一样的东西。伊尔特里休轻轻地眯起眼。本以为现在就算看到什么也不会再吃惊了,但在确认之后,仍忍不住发出了惊呼。那是一个棺材。

    而且,是用人骨组成的棺材。在确认了这件事的同时,伊尔特里休抓住了魔道士的手腕。

    「那个棺材里是谁?」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想甩开被抓住的手腕,但他有怎能挣过伊尔特里休的力气。再加上一把力气,骨头仿佛快要吱吱作响一样传来疼痛,魔道士不禁发出悲鸣。

    「不知道不知道。那是古尔干的事,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古尔干?那是谁」

    「和、和我侍奉同一师傅的男人」

    「那家伙现在在哪?」

    「在王都。在叶克巴达那探听帕尔斯宫廷的动向。要问那家伙……」

    「想糊弄我你还早呢。我就想听你说」

    刚想拎起格治达哈姆的衣襟,伊尔特里休停下了动作。

    「断了!马上就断了!」

    什么就要断了,已无须询问。虽然是用丘尔克语在叫,但只懂得帕尔斯语的格治达哈姆也能清楚地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巨大的锁链绷得直直的,剧烈地摇晃着。锁链马上就要被它的囚徒扯断了。这比加拉伊尔所想的要早的多,在锁链稍微被消弱一点的时候,它的囚徒就将积蓄多时的力量一口气释放了出来。

    「断了……!」

    沉重的响声撕裂空气。断裂的锁链跳动着,化为一条铁蛇。岩壁被重重地击打碎石四散溅开,仿佛随手一般将几只有翼猿鬼打飞到了空中。

    蕾拉发出狂喊。

    「啊啊,蛇王大人,撒哈克大人,终于变成自由身了……!」

    一直蹲坐在一旁的异型之影全部站了起来。

    这并非清楚地看在眼里。若是水中的东西在动,那么水也会随之而动。这个地下空洞里,异形之影的动作带动了气流,卷起了风。沙砾飞舞,脚下踏着的岩盘也在震动。

    大地鸣动和狂风的怒号之中,夹杂着怪物的叫唤,难以忍受的噪音充满了地下空洞。

    伊尔特里休为了在沙砾中保护眼睛而举起了左手,却被人抱住了腰。从左手的空隙间望去,正是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因为在狂风中无法站立所以就抱住了伊尔特里休。

    「再临……!」

    格治达哈姆叫喊着。

    「终于,蛇王撒哈克大人再临了。因黑暗的力量而从地底苏醒,他将向着地上所以的伪善者们,降下永远的神罚!」

    「闭嘴,你这个狂信者!」

    伊尔特里休的拳头全力向着魔道士的侧面挥去。受到强烈的一击,魔道士摔倒在地。伊尔特里休抬起脚向着魔道士踹去。

    将折断的牙齿和着血一起吐出,格治达哈姆没有停止狂乱的凯歌。

    「恐惧吧,愚民们。后悔吧,伪善者们。蛇王撒哈克大人会向着地上所有活着的人下达最后的审判!」

    「闭嘴,你要是再不闭嘴……」

    伊尔特里休拔出腰间的大剑。刚猛而迅速的斩击,咆哮着想将格治达哈姆的脖子一刀两断,就在那毫厘之间,一道黑色的昂闪过。只能用嗖地一声来形容的迅捷,有什么从伊尔特里休有力的手中夺走了大剑。

    就连伊尔特里休这样的人物,也被这份那个的力量压倒,蹒跚地,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两条蛇舞动着脖子,吐出细长的舌头。仿佛火焰之枪在闪耀。两眼这种沸腾着毒念。是撒哈克的肩上生长的蛇,伸出了身子攻击了伊尔特里休。

    加拉伊尔吓得半死,只能微微动着手脚,在岩场上爬着后退。他想起了蛇王撒哈克两肩上生长的蛇会吃人脑这个传闻。

    手碰到了什么。看一看原来是失去了意识倒在那里的蕾拉。加拉伊尔拿出拼死的力气,抓住蕾拉的左右手腕拖着她。必须要救这个女人,加拉伊尔想着。只有这时他忘记了对卡尔哈纳王的怨恨。

    倒在地上的伊尔特里休终于站了起来,但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理睬狂笑不止的格治达哈姆了。在上下摇动的岩盘上站稳脚,远离蛇王的身影。

    崩落的迪马邦特山的山顶碰触烟雾。黑,白,灰色的粗壮气流交织在一起,冲上天际,和云层碰撞然后扩散。巨大的蛇成百上千的在空中舞动,呼应着天地的鸣动狂猛的雷发出光之矢和巨响的奔流向着四方飞散。

    迪马邦特山的山容变得更加不详。冲向天空的怪烟,从培沙华尔的城塔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但现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城塞之中,可以发出恐惧的声音的人,却没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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