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而来的旅人,
欢迎你来到萨鲁世界,
我为你带来一个消息,
先知邀请你前去见他。

不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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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国度] 被遗忘的国度短片系列---第三阶 [复制链接]

光之洗礼

antias 发表于 2008-10-31 17:26:12 |显示全部楼层
†萨鲁世界†奇幻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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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阶
R.A.萨尔瓦多
选自短篇集 恶名国度

年轻人的深色眼眸左顾右盼,不停转动,时刻保持警惕。他瞥见左侧有人移动,就在两间用木材和泥土搭建的摇摇欲坠的小屋之间。
那只是个明智地在阴影中玩耍的孩子。
目光扫回右侧,他注意到一个女人深藏在窗后的隐蔽处,那窗只是墙上的一个洞,因为卡林港这一区没有人买得起窗玻璃。那女人离窗口甚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他,浑然不觉他正反过来盯着她。
他觉得自己就像平原上捕食的山猫,而她则是众多猎物中的一头,希望没有被他盯上。
年轻的阿提密斯.恩崔立喜欢这种感觉,这股魄力。他在这条街奋斗了五年有余,尽管这里只有一堆杂乱无章的小棚屋,歪歪斜斜地散布在布满车辙的泥地上。他刚来时年仅九岁。
他收回目光,缓缓转身面向窗口,那女人在感受到第一丝威胁时就缩了回去。
恩崔立微笑着继续他的扫视。这是他的街,他告诉自己,是他来卡林港后用三个月时间开辟的区域。这里没有正式名称,但现在因为他的存在而拥有了自己的标识。这里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称老大的地方。
这五年来,从门农不远千里搭骑来到这里,经历了多少风雨。阿提密斯对“不远千里”一说不禁婉尔。实际上,门农是离卡林港最近的城市。但在一片荒漠的卡林杉,即使最近的城市也需经过艰苦跋涉才能到达。
难以置信的是,恩崔立竟然做到了。他在马队商人的残酷杂役下活了下来,在一个色老头持续的骚扰中挺了过来。那个臭烘烘又满脸胡茬的老傻瓜似乎认为一个九岁的男孩——
阿提密斯摇着头想把这必然引向恶梦的回忆从脑中挥去。他是商队艰苦旅途的幸存者,而且在到达卡林港的第二天就从商人们手中成功逃脱,因为他了解到他们一路带着他只为最后能把他卖给奴隶贩子。(译注:这一段和《兄弟之战》中克萨和米斯拉的经历惊人相似)
此前的记忆都毫无价值,年轻人告诉自己,从门农到此的旅程,以及之前把他从家乡逼上旅程的可怕经历。然而,他至今似乎都能闻到那个老色鬼的气息,就像他自己父亲和叔叔的气息一样。
痛苦把他推回愤怒的边缘,使他的深色眼眸变得冷冽,手臂上的坚实肌肉也紧绷起来。他逃脱了,记得这个就够了。这里是他的地盘,没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全之所。
阿提密斯继续对他领地的监视,目光从左扫到右,再转回来。他看见每一个动作,每一处阴影——他始终都是狩猎者,搜寻猎物比窥伺危险重要得多。
他突然忍不住对这个属于自己的所谓“王国”自嘲地窃笑起来。他的街道?只因为其他盗贼懒得来占据而已。阿提密斯用六天时间就可以打劫这个贫民窟里塑醉泥地的每一人,勉强凑到足够的铜币在第七天吃上一顿体面的正餐。
尽管如此,这对一个离家出逃的流浪小孩来说已经很慷慨了;这给了他生计,同时在过去五年中也使他恢复了自尊。如今他是个年轻成人了,已经十四岁——差不多十四岁。阿提密斯记不清自己确切的生日,只记得有那么一段短暂的美好时光,就在更为短暂的雨季之前,那时家中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糟。
再一次,年轻人把不必要的记忆甩出脑袋。十四岁,他如此认定;为了确认这一点,他低头看着自己久经磨炼的柔韧身躯,刚好一百三十磅重(译注:59.02公斤,小子挺重,此时身高至多164公分,以他今后不再长高为前提),但每一寸骨骼都覆盖着紧致的肌肉。他十四岁,并且为此自豪,因为他不仅存活下来而且茁壮成长起来。他审视他的街道,他的地盘,尚窄的胸膛骄傲地挺起。甚至那些老醉鬼都怕他,看到他时都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这是他应得的,在这个小棚户区——卡林港正是由成千这样的破落棚户区集结在纯白大理石和金边装饰的富商宅邸周围构成——每个人都尊敬他,害怕他。
只有一个人除外。
这个新来的恶棍,比阿提密斯年长三四岁左右,是十天前来到这里的。他没有经过阿提密斯的许可,就开始打劫醉倒在泥地里的可怜虫,甚至光天化日之下闯进房屋恐吓里面的倒霉蛋。这个闯入者威逼阿提密斯的猎物提供免费大餐,或者任何他能找到的孝敬。
那就是让阿提密斯最怒不可遏的地方。他对他开创的这个王国里的一般居民毫无善意或者敬意,但他熟谙这个外来暴徒的类型——在他不堪回首的过去和辗转反侧的恶梦中。实际上,他的这条街完全容得下两个暴徒。在那家伙刚来的五天里,两人甚至没有打过照面。当然,阿提密斯那些可怜的眼线没有一个为了抵御新的威胁向他寻求庇护。他们甚至都不敢和他说话,除非他首先发问。
但是,这仍然涉及到自尊这个敏感问题。
阿提密斯的目光绕过棚屋的拐角落在泥巷的彼端。“真准时,”他低语,那个新来者正踱进这段直路的另一头。“可以预料。”他卷起嘴唇,想着可预测性真是一个致命弱点,他必须紧记在心。
那个新恶棍的眼睛颜色很深,他的头发,和恩崔立一样,黑得就像坎达绿洲(Kandad Oasis)的湖水,其他颜色似乎都被融入它的深邃中。一个卡林杉本地人,他认定,很可能和他拥有类似的经历。
是怎样的痛苦过往令这个入侵者闯进他的街道?他沉思着。没有必要怀有这样的认同心,他责备自己。同情会让你丧命。
阿提密斯做了一次镇定自己的深呼吸,然后以坚定冷酷的眼光继续观察。他看到那个闯入者把一个蹒跚的老人推倒在地,并撕开他破烂的钱包。显然那里面的内容物无法令他满意,于是他从最近一所木屋的粗糙墙壁上猛拽下一块半烂的木板,往可怜的受害人前额砸下去。那老人哭诉着哀求他住手,但对方再次举起木板,砸扁了他的鼻子。他跪在地上,满脸鲜血,哭喊祈求,却遭到一次又一次的猛击,直到他血肉模糊的脸半埋进泥地里,哭声也渐渐消失了。
阿提密斯发现他对那老人的遭遇毫不在意。但他很在意他如何哀求这个新来者,就像哀求一个主人一样。而这个不请自来的主人闯进了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地盘。
他的双手划进口袋,摸到他随身携带的仅有的武器,两把黄沙和一枚边缘锋锐的扁平石块。他叹了口气,无奈的同时也感到临战前的刺激和兴奋。他刚想走出角落,却停下脚步,感受着自己此时的心境。他是捕猎者,这里的主人,所以他必须防卫他开辟的王国。但是,他仍然感到一股不可否认的悲哀,一种无法理解的无奈。
在他心灵深处,一个被他亲身经历的恐怖体验深锁起来的角落里,他知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然而这样的认知无法驱使他回避即将到来的战斗,反而使他更愤怒。
随着一声粗犷的怒吼,阿提密斯绕出棚屋,来到空地上,站在那个正在施暴的恶棍面前。
年长的男孩停了手,同样开始打量起他的对手。他显然知道阿提密斯,就像阿提密斯知道他。
“你终于露脸了,”新来者自信地宣称。他比纤瘦的阿提密斯高大,但那属于战士的体魄上很难找到一块赘肉。他的肩膀因成熟和额外那几年的艰苦生活而宽阔。他的肌肉虽然不厚,却象粗绳般抽动。
“我在找你,”他边说边挪近。他的谨慎告诉阿提密斯,他比他自信的表象紧张得多。
“我从没有躲躲藏藏,”阿提密斯回答。“你可以在任何一天的任何时刻找到我。”
“我何必那么麻烦呢?”
阿提密斯考虑着这个可笑的问题,然后微微耸耸肩,决定不必用回答纠正这一自负的反驳。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那人最后说,声音比先前尖利——这进一步说明他神经紧绷。
“有意思,我还以为是我找到你的。”阿提密斯回答,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疑惑。也许这个恶棍出现在这里,在他的街上,有着他未曾预料的更深一层原因。
“你没有选择,只能来找我,”入侵者坚定地断言。
又是这种仿佛具有深层目的的暗示。此时,阿提密斯意识到这个男人,这个并非流浪儿的成人,应该不可能特意跑来宣称对这样一块破败区域的所有权。即使他是此道新手,这样的做法也不适合一个成年无赖。他应该加入这个盗贼之城众多盗贼工会的其中之一。那么,为什么他会来这里?而且独自前来?
也许,他被某个盗贼工会扫地出门了?
有那么一瞬,阿提密斯的脑袋转得都要冒烟了。他的对手是个成年人,而且很可能是个经验丰富的游荡者。恩崔立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观点,发现这样的推测不合理。年轻的暴发户不会从卡林港的盗贼工会被“扫地出门”;他们会单纯地人间蒸发——没有人会对他们的突然失踪起疑心。但眼前这个对手显然不是被迫出来混的小贼。
“你是谁?”阿提密斯坦白地询问。话一出口他就后悔莫及,怕向对方泄露了自己的无知。在这个他的王国里就只有他孤身一人,周围既没有情报网,也没有任何有经验的眼线,而他对卡林港真正的权利构架更是一无所知。
那个恶棍微笑着细细打量他的对手。阿提密斯个子矮小,在战斗中很可能就象工会报告所指出的那样灵活精准。他放松地站在那儿,两手仍然插在皱巴巴马裤的口袋里,他裸露的棕色手臂细小却布满精雕细琢的肌肉。他知道阿提密斯没有同伴,在他被派来之前就听说了。然而,这个男孩——在这个盗贼的眼中,阿提密斯真的只是个孩子——姿态如此放松沉着,远超过他的年龄。另外一件事令他更加不安。
“你没有武器?”他疑惑地问。
阿提密斯再次以耸肩回答。
“非常好,”那恶棍说,他的语调坚定,似乎下了决定。为了强调这一点,他举起仍然滴着老人鲜血的木板。他果断地将木板抗上肩头,阿提密斯意识到他把木板放在了一个方便挥动的位置。那人从离他仅二十码(译注:大约6米)的地方开始向他逼近。
阿提密斯知道有很多他不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他需要答案。
十码。
他保持着坚定冷静的姿态,但他全身肌肉紧绷做好准备。
那人离他不到五码了。恩崔立的右手如挥鞭一般迅速抽出口袋,将一把细沙撒向对手。
那人将木板挡在面前,遮住脸面。他大笑着看向他。“想用沙子弄瞎我的眼睛?”他不可置信地讥讽。“习惯在沙漠里打架,用沙子真是聪明。”
当然,这种说法在卡林杉地下的街头斗殴技能词典中等同于“老掉牙的把戏”。而阿提密斯再次使用了这一“老掉牙的把戏”,将右手插回口袋,然后迅速向对方撒了第二把沙子。
那恶棍甚至在闭眼躲避沙子的同时还大笑不止。他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只一瞬间的事。但那一瞬足够双巧手的阿提密斯从另一边口袋里抽出左手掷出那块带锋刃的石头。他的机会就在那一瞬,目标只有一平方英寸(译注:大约6、7平方厘米)。他必须做得完美无缺——但那正是阿提密斯自从逃进沙漠的孩提时代起就赖以生存的技能,因为那里是一片不允许任何失误的不毛之地。
尖利的石头呼啸着越过没有举起的木板,击中那恶棍的喉咙,恰在正中稍偏处,扎进气管后偏向左方,割破动脉壁,然后飞了出去。(译注:比小李飞刀还神奇的飞石少年啊)
“什——?”那恶棍刚想开口,却又住了嘴,显然对自己声音中奇怪的咝咝声倍感惊讶。鲜血从喉咙喷涌而出,溅上他的脸颊。他空着的那只手捂向伤口,手指摸索着试图止住血流。这个过程中,他至少还能镇静地举起那块临时武器木板,准备随时抵挡阿提密斯的进一步攻击。然而后者两手插回口袋一动未动。
他很不错,阿提密斯承认,真诚地在心里为他的镇定和保持防御姿势而鼓掌。他是不错,但阿提密斯更完美。你必须做得完美无缺。
外涌的血几乎止住了,但是动脉连同旁边的气管都已经被割断。
那恶棍咆哮着逼近。阿提密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那恶棍突然止步,双眼圆睁。他试图说些什么,但是出口的只是鲜红的血沫。他试图吸气,但只能悲惨地发出汩汩声,肺部迅速溢满鲜血。他不支跪倒在地。
他费了很长时间才断气。卡林港是个残酷的地方。你必须做到完美无缺。
“干得好,”左侧传来一个声音。
阿提密斯转身看见两人悠闲地从一条窄巷踱出。他立刻明白他们是盗贼,可能是工会成员,因为他自信只有最老练的游荡者才能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如此接近他。
他回头望向脚边的尸体,脑中充满疑问。现在,他可以冷酷地断定这次相遇绝非偶然。这个被他杀死的恶棍是被派来的。
阿提密斯轻笑着,更确切说是轻蔑地嘲笑着,将尘土踢向死人的脸。
不完美的会被杀。完美的,就像他不久后发现的那样,会被邀加入当地的盗贼工会。
*****
(待续)
阿提密斯从没享受过这样的生活。只要他打个响指,各样食物就会被装盘呈上;只要他想休息,一张柔软的床随时恭候。只因怕自己变得软弱,他依然在地板上过夜。
但这些却是很重要的标志。他不在乎物质财富和享受,却注重这样的生活被提供给他的意义。
以上是成为巴萨多尼(Basadoni)工会成员后享受的待遇。巴萨多尼是这个城市最大的盗贼工会之一,而这些仅是众多优待的冰山一角。对于阿提密斯这样尚未独立的少年来说,入会也标志着受到很多约束。
约束之一是会长副手西博斯.罗尤赛特(Theebles Royuset),工会长巴萨多尼委派他担任恩崔立的带教师傅。这个西博斯正是他厌恶的典型,既贪吃又懒惰,眼皮总是耷拉着。他臭烘烘的棕色卷发又油又脏粘在头皮上,衣服的前襟总留着前四餐的食物残迹。从体态上看,此人除了抓起最后一口食物塞进口水乱溅的嘴里这一动作之外,和身手敏捷完全无缘;但是说到头脑,他可是非常聪明而且危险。
同时,他也是个虐待狂(译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虽然身体肥胖迟钝,他却是工会中地位仅次于工会长巴萨多尼自己的七位副手之一。
阿提密斯极其厌恶他。西博斯原来是卡林港的商人,而且经历了大部分商人可能遭遇的情况,就是和城市警卫发生了严重冲突。于是他用金钱在公会买到一个职位,从而得以转入地下并逃过卡林港令人毛骨悚然的监狱。那笔钱一定很客观,阿提密斯想,因为它不仅让工会长巴萨多尼接纳他入会,还任命他为副手。
他敏锐地洞察出,巴萨多尼之所以选择虐待狂西博斯当他的师傅,是想考验他对这个新团体的忠诚心。
真是个残忍的考验,阿提密斯如此意识到。他正靠在工会大厅地下室一个正方形房间的正方形石墙上。他双臂防卫性地交叉在胸前,戴手套的手指静静地但不耐烦地敲打手臂。他发现自己开始怀念外面城市里那条他的街道,怀念那些除了自己和本能之外不用听从任何人的生活。那些美好的日子因为一次精准的石块投掷而突然结束了。
“然后呢?” 来突击检查徒弟工作的西博斯催促道。他从扁平的鼻孔里抠出一大块不知什么,和其他任何落入他孩子般胖手的东西无异,那东西迅速进了他的嘴里。
阿提密斯没有眨眼。他的目光从西博斯身上转向昏暗房间的另一头,那里立着十加仑的玻璃箱。虽然这个房间在地下二十码深处,却仍然干燥多尘。
肥胖的会长副手走向玻璃箱,每一步都伴随身体的摇晃。阿提密斯顺从地紧跟在后,他向门口站岗的游荡者飞快地点头示意。这个名为舞者的年轻人,正是他那天杀死闯入者后出现的二人之一。他是西博斯的另一个仆从,也是阿提密斯这些日子里在工会结交的众多朋友之一。舞者回应了他的示意,悄声离开了房间。
他信任我。阿提密斯想。他真是个傻瓜。
他看见西博斯正站在玻璃箱前,入神地观察里面交缠在一起的橙色小蛇。
“美极了,”西博斯说。“那么光滑精致。”他将耷拉着眼皮的目光转向阿提密斯。
阿提密斯不得不同意他的评价。这些是赛色利(Thesali)蝰蛇,可怕的“两步”。如果被它咬上一口,你会大叫,迈出两步,然后倒地身亡。迅速。漂亮。
即使带着手套,把致命的毒液从这种蛇的毒牙中挤出来也不是让人很向往的工作。但是说到底,险恶的西博斯.罗尤赛特从没有给过阿提密斯令人愉快的任务。
西博斯盯着昂首挑衅的毒蛇看了很久,回头时却发现阿提密斯已经悄无声息地绕过他身后,向房间的另一头走去。他故作镇定,转身面向年轻的游荡者,脸上浮现扭曲的窃笑,那傲慢的微笑明确提醒阿提密斯:我是你的上司。
这时,西博斯第一次注意到被屏风遮住一部分的四分桌。他布满斑点的肥胖面庞上露出惊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并冷静下来。“你干的?”他靠近屏风,指向小圆桌,桌上放着玻璃杯,两侧各有一个齐腰的拉杆。
阿提密斯慢慢转身,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追随西博斯经过身边,没有回答。他是集毒者,布置那张桌子当然是“他干的”。除了跑来嘲弄他的西博斯之外,还有谁会来这个房间?
“你在工会底层结交了不少朋友嘛。”西博斯指出,这是他给阿提密斯最接近赞扬的评价。事实上,西博斯真的被镇住了:把臭名昭著的四分桌移到这样安静便利的所在,对于一个如此新近才加入工会的人来说真是干得漂亮。但在稍作考虑之后,西博斯发现这并不奇怪。年轻的阿提密斯.恩崔立是个令人难忘的人物,他的魅力让那些比他年长的无赖都对他抱持很高的敬意。
是的。西博斯知道他不是一个一般的小扒手,他能成为最好的盗贼。对于巴萨多尼工会来说,这是件好事,也是个危险。
阿提密斯没有转身,他径直穿过房间,在四分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四分桌旁只有两把面对面的椅子。
当然,这样的挑战并不出乎意料。西博斯曾经好几次和他残酷监督下的年轻人较量过。而且现在,阿提密斯一定发现正是西博斯派人去那个棚户街道挑衅。他猜舞者已经告诉他了;等摆平了恩崔立,得记得和舞者好好谈谈。他微微一笑,慢慢踱过房间,站在坐下的年轻游荡者身边。他看见四个玻璃杯按桌子周长均匀分布在桌上,每个杯子里都盛有半杯清水。桌子正中放着一个空毒液瓶。
“你知道,我和工会长巴萨多尼私交深厚。”西博斯说。
“我知道,如果你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你就自愿接受了挑战。”阿提密斯回答。他起身移走毒液瓶。按照挑战的严格规定,桌上除了四个玻璃杯什么都不能放。
西博斯大笑着摇头,阿提密斯对此有所预见,因为他还没有权利作出这项挑战。然而,当西博斯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开始绕桌而行时,他感觉松了一口气。肥胖的会长副手突然止步,凝神盯着玻璃杯看,似乎发现了什么。
这只是虚张声势,阿提密斯明确告诉自己。赛色利蝰蛇的毒液完全透明,和清水一般无异。
“你放得够多么?”西博斯非常冷静地询问。
阿提密斯没有回答,没有眨眼。他和对手一样清楚,只要一滴毒液就已足够。
“你只在一杯里投了毒?”西博斯提出另一个明显的问题,因为挑战对这一点有明确规定。
西博斯在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显然接受了挑战。阿提密斯的漠然面具几乎出现裂缝,他极力抑制目的达成的愉悦叹息。会长副手完全可以拒绝挑战,甚至可以因为阿提密斯胆敢用这种方式挑战一位高阶工会成员而把他拖出去剜出他的心脏。当然,阿提密斯料到残忍的西博斯不会这么直接地作出拒绝。他对恩崔立的憎恶绝不亚于恩崔立对他的,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利用职权把这种憎恶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
“只一杯?”西博斯又问了一遍。
“那重要么?”阿提密斯回答,自觉这是个很聪明的应对。“一杯,两杯,甚至三杯投了毒,我们两个的风险还是均等的。”
对手的表情阴沉下来。“这是四分桌,”他开始解释。“四分之一。四杯中的一杯,这是规则。当桌面旋转时,我们都有四分之一的几率喝到有毒的那杯。根据规则,只有一杯有毒,只有一人可能丧命。”
“只有一杯投了毒,”阿提密斯确认道。
“是赛色利蝰蛇毒,而且只放了这种毒?”
阿提密斯点头。对于象他这样警觉的挑战者来说,这一问如同大声宣布对手并不怕这种毒素。他当然有理由不怕。
西博斯回应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摆出和恩崔立相同的严肃表情。“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的声音十分沉重。
阿提密斯没有错过这个老练杀手的言外之意。西博斯正向他提供一次反悔的机会,但那只是一个诡计,而他会陪他玩下去。他紧张地环视四个玻璃杯,额头上挤出一滴汗。“也许......”他怯生生地开口,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一段沉默之后,西博斯催促道。
阿提密斯开始起身,似乎真的后悔做出这样的挑战;西博斯用刺耳的声音阻止了他。阿提密斯稚气而表情丰富的脸上露出的惊讶看起来如此真实。
“我接受挑战,”西博斯咆哮道。“你不能反悔了。”

(待续)
阿提密斯坐回座位上,抓紧桌子边缘用力一拽。桌面就像轮盘赌的转盘一般,在中轴的支撑下平滑无声地旋转起来。他握住身边的拉杆,这是桌面的两个制动装置之一。他对面的西博斯得意地笑着照做。
这很快变成一场毅力的较量。阿提密斯和西博斯互相瞪视,而后者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年轻对手的潜力。此时,西博斯开始赞赏对方的冷酷无情和机敏狡诈。然而他并不畏惧,仍然保持镇定。这使他发现阿提密斯眼神的微小移动,从而告诉他对面的年轻人在漫不经心的伪装下其实正暗自密切注意转着圈的玻璃杯。
阿提密斯瞥见微光一闪,来自桌上光线的微弱反射,然后又是一闪。早在西博斯到来之前,他在其中一只玻璃杯的口沿刻了个极其微小的凹痕。然后他费尽心机地布置桌面和他自己的座位,从而当桌面每旋转一圈,那个玻璃杯上的刻痕就会因反射最近墙面上火炬的光芒而一闪——当然只有他才看得见。
阿提密斯默数两次闪光间的间隔,估计桌面的旋转速度。
“你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机警的西博斯问道,试图用话语破坏对方的专注。“你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就已经把我恨到这个程度了?”
“漫长的好几个月,”阿提密斯纠正。“但那要追溯到更早之前。街上的那场对抗不是巧合,而是精心设计的,是个试炼,摆在我和我不得不杀死的那个人面前。你就是那个设计者。”
阿提密斯将对手称为“我不得不杀死的那个人”,这让西博斯洞察到他的潜台词。那个肮脏街道上的陌生人很可能是他有生以来谋杀的第一个人。会长副手会心一笑。一些软弱的家伙会发现杀人是很难接受的体验;而那第一次,或者此后无法逃避的重复经历,一定让恩崔立很不安。
“我必须知道你有这个价值。”西博斯承认道。但阿提密斯没有在听。他又回到对转圈玻璃杯的专心观察中。
西博斯放开他的制动轧,桌面的旋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中央的支撑轴精心润滑过——甚至有人声称那上面附着魔法——所以即使没有外加动力,桌面也能轻易保持匀速转动。
阿提密斯对速度的突变没有表现出惊讶。他完全保持镇静,重新开始默数。那个被标记过的玻璃杯经过西博斯面前的时间正好是旋转一圈的八分之一。他调整默数的频率,每一圈都恰好数八下。
他看见闪光然后数到九,骤然拉起制动轧。
桌面立刻停止转动,液体在玻璃杯里前后摇晃,甚至有几滴溅在桌上和地上。
西博斯注视面前的玻璃杯,想要指出对方没有遵守四分桌挑战的规矩。制动轧应该被缓慢加力,在较量的双方交互使用,而且最后的刹车应该由被挑战方作出。但是肥胖的会长副手决定闭口不提这些。他清楚自己被设计了,但他并不十分在意。他为这样的较量准备了十数天,早就服下足够中和一百条赛色利蝰蛇毒素的解毒剂。他举起杯子,阿提密斯照做,两人同时一口气喝了下去。
过了五秒钟。十秒钟。
“很好,”西博斯开口了。“看来今天我们俩谁都没有遭遇那不幸的四分之一。”他笨拙地起身。“当然,你的傲慢无礼将被原原本本地汇报给巴萨多尼工会长。”
阿提密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眨眼。西博斯怀疑他试图掩藏惊愕,或者怒气冲冲地试图理解为什么自己能够逃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劫。
随着时间流逝,对方的镇定开始令胖副手不安起来。
“你已经完成了一次挑战。”西博斯突然大声咆哮。“我还活着,你输了。准备好为你的鲁莽付出沉重代价吧。”
阿提密斯毫无惧色。
对于一个年轻的暴发户来说表现相当出色。西博斯打了个响指并如此认定。当他离开的时候,他想象如何用多种方式好好惩罚阿提密斯。
将要加诸其身上的折磨会非常甜美,因为这一次巴萨多尼没有理由阻挠西博斯享受他的乐趣。从西博斯的角度出发,工会长似乎因为年迈而变得心软了。因为好几次,当他听说他的胖副手打算用残酷的惩罚教训恩崔立,他总是站在这个年轻的暴发户一边安抚西博斯。但这次可不行。
这次,巴萨多尼无法干涉了。这次,恩崔立显然是自作自受。
西博斯回到自己奢华的套房后,第一件事就是奔向食品柜。赛色利蝰蛇毒素的解毒剂有一个著名的副作用,就是当它和毒素发生中和反应之后,服用者会感到极度饥饿,而西博斯对食物的渴求从来不需要太多鼓励。他从食品柜中取出一个巨大的双层蛋糕,上面布满糖粒,还点缀着最甜的水果。
他取出小刀打算切一块下来,但随即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就这么整个吞下去。于是他双手举起蛋糕往嘴里送。
“哦,聪明的小家伙。”西博斯夸赞着,又把蛋糕放回桌上。“计中计,骗中骗。你当然非常清楚赛色利解毒剂的副作用。你当然预测到我会直接来我的私人食品柜前。而且你有充分时间准备,不是吗,阿提密斯.恩崔立?聪明的小家伙!”
西博斯看向窗外,想把蛋糕扔到街上去。让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找到蛋糕残骸吧,他们吃了之后就会全数暴毙!但这蛋糕是如此诱人。他不忍心就这么放弃它,况且他现在真的饥肠辘辘。
于是,他穿过房间来到他的办公桌前。他小心解除抽屉上的陷阱,检查蜡封有没有被人动过,以确定阿提密斯没有对他的储备动手脚。西博斯满意地发现一切正常之后,打开抽屉底部一个隔层,取出一枚价值不菲的小瓶。那里面盛有琥珀色的液体,一种能中和任何口服毒药的魔法药水。西博斯回望蛋糕。阿提密斯会如他想象般聪明么?那个年轻的游荡者真的熟谙计中计么?
西博斯叹了口气,认定阿提密斯真的能达到那种程度。完全解毒药水是非常昂贵的,但那蛋糕看上去如此美味!
“我得让阿提密斯.恩崔立赔偿我一瓶。”如今已饥饿难耐的会长副手吞下解毒药水时如此决定。然后他蹦跳着跑回食品柜,从蛋糕边缘取下一小块尝了尝。它真的被下过毒了。经验老到的西博斯立刻从甜腻之余难以觉察的些许酸涩中发现这一事实。
解毒药水会中和任何毒素,会长副手明白,而他决不允许那个年轻的暴发户毁了他这顿美餐。他搓了下肥嘟嘟的双手,端起蛋糕狼吞虎咽起来,一口就咽下好几大块,之后又把盛蛋糕的银餐盘舔了个干净。
西博斯那天晚上非常恐怖地死去了。他从熟睡中被纯粹的痛苦弄醒,感觉五脏六腑好像被火烧烤似的。他想大声呼救,但声音淹没在自己的鲜血中。
他的手下于次日清晨发现了他的尸体,满嘴淤血,枕套上血迹斑斑,肚皮上布满可怕的蓝色印痕。工会中早就传开舞者对前一天挑战的描述,因而阿提密斯.恩崔立和这起谋杀的干系不难让人察觉。
十天后,在巴萨多尼工会长强力间谍网的一番努力之后,年轻的刺客被从卡林港的街上抓了回来。当他被两个魁梧的年长杀手粗暴地架回工会大厅时,显得无奈多于恐惧。
(待续)
阿提密斯相信巴萨多尼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惩罚他甚至杀了他;只要他导致了西博斯.罗尤赛特的可怖死亡,任何惩罚都不为过。
他从没到过工会大厅的顶层房间,也未曾想象过这里的奢华。每个房间都有美貌的女人穿戴着闪耀的珠宝漫步其中。巨大的靠垫睡椅和卧枕随处可见,每过三道门就能见到蒸汽缭绕的浴盆芳香四溢。
工会大厅的这一层完全是为了追求享乐而布置,以提供任何想象得到的欢愉。然而对于阿提密斯来说,这里危险甚于诱人。他追求的目标是完美而非享受,这里正是让人变得松懈的场所。
所以当他最终来到工会长巴萨多尼面前,首次见到这位老人时,多少有些惊讶。巴萨多尼的小办公室是这一层唯一不能算舒适的房间。家具很少而且简单——一个木制书桌和三把普普通通的椅子。
工会长和房间的布置很协调。他个子矮小,虽然苍老但很有威严。他的眼神如同他的身形一般笔直,灰白的头发一丝不乱,衣着朴素无华。
阿提密斯只观察了一小会儿,就体认这是个值得尊敬甚至敬畏的人。看着眼前的工会长,他再次想象西博斯.罗尤赛特那样的懒虫在这里会是怎样的格格不入。他立刻猜想到巴萨多尼一定也对西博斯恨之入骨。这一结论给了他一丝希望。
“所以你承认在四分桌挑战中作弊了。”巴萨多尼刻意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此间他好好打量了年轻的阿提密斯,甚至比阿提密斯打量老工会长更细致入微。
“那不正是这项挑战的组成部分么?”阿提密斯迅速作出回答。
巴萨多尼微笑点头。
“西博斯知道我会作弊,”阿提密斯继续。“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完全解毒药水的空瓶。”
“而你调换了那瓶药水?”
“我没有,”阿提密斯老实回答。
巴萨多尼的疑惑表情催促年轻的游荡者继续说。
“那瓶药水起了作用,而那个蛋糕也真的只是用普通毒药下过毒。”阿提密斯承认。
“但是......”巴萨多尼提示道。
“但是卡林杉还没有任何解毒剂能抵消碎玻璃的侵害。”
巴萨多尼摇了摇头。“骗中骗中还有骗,”他说。“计中计中尚藏计。”他好奇地看向聪明的年轻人。“西博斯应该能够考虑到这第三阶的欺骗,”他推理说。
“但他不相信我也可以,”阿提密斯立刻反驳。“他低估了他的对手。”
“所以他死得其所。”片刻的停顿后巴萨多尼作了结论。
“挑战是他自愿接受的,”阿提密斯立刻加上,提醒老工会长根据工会的规定,任何惩罚都将是不公平的。
巴萨多尼靠回椅背上,手指聚拢在一起。他瞪视阿提密斯很长一段时间。年轻刺客的理由很充分,但在窥探到那颗黑暗内心的残忍和无情之后,他几乎想下令处死这个危险的家伙。他明白自己永远都不能真正信任阿提密斯.恩崔立,但同时他也意识到年轻如阿提密斯者不太可能和他这样经验丰富且有望成为自己导师的老人作对,除非他先出手。当然巴萨多尼也很清楚,象阿提密斯.恩崔立这样机智冷血的游荡者将会成为工会的宝贵财产——特别是当剩下的五个会长副手正积极行动,待他不久后猝死时得以取而代之。[译注:啊,对不起,原来应该是六个lieutenants,我居然翻成七个...但说西博斯along with a half-dozen other lieutenants的话,不是一共有七个lieutenants么?还有,lieutenant翻成“副会长”是不是更好些?]
也许最后我会比那五个人都活得更长久,工会长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对阿提密斯他只是说,“我不会惩罚你。”
阿提密斯面无表情。
“你真是个冷血的杂种。”巴萨多尼继续道,他的脸上露出自嘲的微笑,语气也透露出趋同感。“你可以走了,会长副手恩崔立。”他挥起布满老年斑的手,好像这整件事让他颇为难堪。
阿提密斯转身要离开,但立刻止步回头,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巴萨多尼对他不同寻常的称呼。
新任副手身边的那两个魁梧侍卫也发现了这一点。其中一个怒目瞪视这个年轻人。会长副手阿提密斯.恩崔立?他阴沉的表情似乎正不可置信地这么复述着。这个男孩,个头只有他的一半,进入工会也不过才几个月。而且,他只有十四岁!
“也许我的第一份职责就是监督你的再训练。”阿提密斯冷冷地盯着这个荘硕男人的脸说。“你必须学会更好地隐藏你的心思。”
前一刻的愤怒此时却换作纯粹的恐惧,因为这位侍卫也正盯着那双冰冷精明的深色眼眸,那里面充满和阿提密斯.恩崔立年龄完全不相称的邪恶。
*****
那个下午的晚些时候,阿提密斯.恩崔立走出巴萨多尼工会大厅,去完成一次被耽搁多时的短途旅行。他回到自己的街道,他在卡林港污秽街头开辟的小王国。
当灰蒙蒙的桔色落日宣告另一个酷热白昼结束时,他拐过街角进入了他的领地——那个被他杀死的暴徒曾最后一次拐过这同一个街角。
阿提密斯摇着头,感觉无法接受发生的这一切。他就在这些街道上幸存了下来,通过了西博斯为他设计的考验,而且成功地完成了致命的反击。他活下来了,还不断成长,如今已成为巴萨多尼集团的第二把手。
阿提密斯缓缓踱过泥泞的小巷,目光从左扫到右再转回来,就像他当初还是这里的主人时那样。当这里还是他的街道时,生活要简单得多。如今他的前途已经呈现在眼前,在他狡诈的同类中展开。从今往后,他将时刻注意走路时后背紧贴墙壁——而且得是他彻底检查过确定没有陷阱和秘门的坚实墙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仅仅过了几个月。他从一个街头流浪儿跃升为卡林港最大的盗贼工会,巴萨多尼集团的会长副手。
但当他回顾把他从门农带来卡林港的道路,进而从泥泞巷道到盗贼工会的大理石厅堂的道路,阿提密斯.恩崔立开始醒悟,也许这样的改变并没有那么神奇。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真的做到一步登天;他能够爬上如今看似显赫的地位,全靠多年辛勤磨炼生存技艺,不断挑战和击败凶残的对手,像西博斯,像商队里的那个老色鬼,像他的父亲......
侧面传来的声响引起阿提密斯的注意,一群嬉闹的男孩正穿过一条较宽的小巷。这帮邋遢的小家伙中一半人来回抛接一块小石头,另一半则试图抢走它。[译注:橄榄球?]
阿提密斯忽然震惊地发现他们和他同年甚至比他稍稍年长。而震惊的同时他也感到一阵苦涩。
男孩们很快就消失在下一个棚屋后面,只留下扬起的尘埃和喧闹声。阿提密斯也立刻把他们的影像赶出了大脑,继续回顾他已经取得的成就和展望他将要取得的荣耀、地位和权利。毕竟,他为了换取实现那些黑暗梦想的机会舍弃了自己的童年和纯真,然而直到他付出之后才体会到这些牺牲的真正价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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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antias 发表于 2008-10-31 17:26:43 |显示全部楼层

被遗忘的国度短片系列---关海法

†萨鲁世界†奇幻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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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海法
作者:R. A. Salvatore
翻译:rangernailan
 
1
乔斯迪 斯塔姆匆匆地在康曼索大道上奔走,平时总是忧郁的他今天却显得有点轻佻,或许是因为难的好天气,但更可能是热爱的魔法城市近来的发展。作为一名剑咏者——魔法与剑的融合,他是其族人生活的守卫。253年,康曼索人民需要保护。外面地精猖獗,里面骚乱纷争,大家族(包括斯塔姆家族在内)之间争权夺利,足够分裂王者艾塔格利姆所曾竭力拧拢的一切,也是精灵们对这个最伟大的城市——康曼索所付出的心血。
可是,沐浴着春晓的阳光,耳边柔和的北风拂过,这一切都不再是烦心事。即使是乔斯迪的家人也通情达理起来,忒尔森,他的叔叔,居然允许他去艾塔格利姆的法庭看看是否有所进展。
乔斯迪祈祷精灵的法庭能够恢复如初,因为他,或者说所有的精灵,已经失去太多。他是一个剑咏者,从精灵的角度来说,是一个典范. 然而在这个爱挑剔的时代,这个定义似乎并不精确。这是一个改革的时代,孕育着伟大的魔法,有着不朽的决断。在这个时代,人类,侏儒,半身人,甚至长髯的矮人,一起在康曼索冒险,一起越过精灵建筑自然平滑的塔尖. 在乔斯迪过去的一百五十年内, 精灵们的法则是十分固定且死板, 但是现在,在王者——睿智而温和的艾塔格利姆的带领下,他们开始讨论怎么才算是精灵风格,还有更重要的是,该如何与其他善良的种族相处。
“早安,乔斯迪”,一个精灵女性的嗓音。艾塔格利姆那年轻美貌的侄女,正站在临近林荫道的阳台上欣赏着花园里含苞欲放的花蕾。
乔斯迪突然停下脚步,高高跃起,身体伴随着跳跃回旋一周,之后屈膝落地,姿势优美,他金色的长发甩到了脸前又立即散开,明亮的蓝眼睛眨了一下. “早安,可爱的费莉西蒂”,剑咏者回应说,“我可以在我身边带上堪与你美貌相比的鲜花,来代替为战争准备的剑么”
“剑比我见过的任何花都要美丽”, 费莉西蒂嘟着嘴, ”尤其是破晓时,乔斯迪 斯塔姆在贝仁盖尔尖峰的平石上挥剑时.”
剑咏者感到热乎乎的血液刷得涌上了脸,他曾经怀疑在他进行清晨礼仪——裸身舞剑——时有人偷看他,现在总算证实了。”也许费莉西蒂明天应该和我一起参加”,他摒住呼吸,象是在维护尊严,”那样我也许可以让她的偷看得到适当奖励”
年轻姑娘开心的笑了,转身走进房间。乔斯迪不由得摇了摇头,继续他的赶路。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关于他该如何”适当”奖励这个淘气的女孩,虽然他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由于费莉西蒂的美貌和地位,这样的事会引发更多乔斯迪不愿意发生的事,无论现在,或是在艾塔格利姆的改革后。
该死,这么好的天气动这么无知的念头,:剑咏者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些想法甩开,手头的事都还没弄好。守卫充满敬意地向他鞠躬,乔斯迪 穿过西城门进入了露天地带。他很爱他的城市,但他更爱外面的世界。这里没有头疼的烦心事;这里也危机四伏,现在可能就有地精正窥视着他,想用粗制长矛把精灵钉在地上,这使得强大的乔迪斯也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
这里,还有他的朋友,是个名叫安德 贝尔特伽登的人类,游侠转职的法师,他是乔斯迪四十年中最好的伙伴。安德从未踏入过康曼索,即使是在艾塔格利姆宣布对非精灵种族开放后。 他居住在一座偏僻而奇妙的塔楼内,那里有着魔法防护和陷阱。甚至塔楼边上的树林也充满着各种错觉和幻象。贝尔特伽登的居所是如此隐蔽即便是附近康曼索里的精灵也很少有人知道,更不用说几乎没人看到过,除了乔斯迪之外,没有人能随意进出。
2
乔斯迪并没有看到幻象——虽然对于安德来说,想让他面前的道路消失易如反掌.
借着好天气,乔斯迪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那幢建筑,惊讶地发现门居然没关。
“安德?”他喊了一声,站在入口处好奇地张望着幽暗的走廊,里面的怪味就像一打蜡烛刚好被扑灭,”老傻瓜,你在么?”
一声野兽般凶猛的咆哮让他凛然一震, 佩剑迅速展现于掌中。
“安德?”他又喊了一声,同时悄无声息地沿着走廊向里走。他的步子平衡地无可挑剔,柔软的靴子蹭着砖面,轻柔地就像是狩猎中的猫。
咆哮声再次传来,这回乔斯迪知道他所面对的是什么了:捕猎中的猫,而且是一只大猫。低沉地咆哮声与走廊石块之间的共鸣让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穿过了大厅里相对应门中的首扇,然后是左手边的第二扇。
第三扇……精灵记起来了——声音是从第三扇传出来的. 这让剑咏者觉得局势应该有所控制,因为这扇门通往安德的炼金室,那是老法师看管最为严格。
乔斯迪咒骂了一句,今天他没有很好地学习魔法,这么好的天气他可不想把自己埋在魔法书里面。
但假如有魔法的帮助,他就可以轻易进去——比如魔法门,或者是让视线能够穿透石墙的魔法。
幸好他还有剑,这样至少不会一筹莫展。乔斯迪倚在墙上,深呼吸后毫不迟疑——老安德也许正处在麻烦中——转身就冲进房中。
当冲过魔法保护的入口时,乔斯迪感到强大电流的震击,接着他就被抛到空中,重重的撞在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安德 贝尔特伽登静静得站在桌子另一边,忙碌得处理桌上的一些东西,丝毫没有停下来看一眼傻愣着的剑咏者。
“你应该先敲门的,”老法师冷淡的说。
乔斯迪不在意得爬起来,觉得肌肉仍旧麻痹。
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剑咏者和通常一样直视着法师。在他的一生中他还没见过几个人类——人类是最近才出现在坠星海北部地区,而且在康曼索及周围地区并不多见。
而这个恰是最古怪的:皮革般皱的脸,蓬乱的灰色胡须;一只眼睛在战斗中失去,那里从此再无活力,曾经熠熠发光的部位被代以死灰色的膜。的确,乔斯迪能够几小时地看着安德,从伤疤和皱纹中了解人生。包括乔斯迪家人在内的许多精灵,都觉得安德只是个丑陋家伙。对于视百年如一日的精灵来说,风霜无法在他们脸上留下一丝皱纹,岁月只会凭添美丽,
但乔斯迪一点都不认为安德丑陋. 老人嘴里残余的几枚曲齿反而点缀这位老人的睿智,这些雕琢过的碑石经历了无数烈日曝晒和风暴肆虐,面对过多少与地精和巨人的战斗。乔斯迪很奇怪自己的年龄居然是老人的两倍,他甚至希望阅历能留给自己一些皱纹。
“你应该知道那是有防护的,”老人乐呵呵笑着,”你当然知道,只不过想露一手,让某个老家伙在死之前得到一点快乐”
“老头,你怕是比我长命啊”,剑咏者如此回答。
“如果你总是这样不说一声就闯进来,可能性倒是很大哦”。
“我担心你”,乔斯迪看了看这个大房间——似乎是过分大了,很难让人相信怎么能够塞在这座塔内,即便是占据一整层也不够。乔斯迪怀疑存在某种他没法察觉的魔法幻觉,但爱作弄的安德自然不会透露的。
炼金室虽然大却很拥挤,各式乱堆的盒子,桌子和橱柜大杂烩般混在一起.
“我听到一声咆哮”,乔斯迪解释说,”一只捕猎中的猫”
安德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向一个盖着毯子的容器点了一下头,”你去看看,小心别太近”,老法师露出诡异的笑容,”除非你不相信老维克尔会很轻易的抓住你胳膊把你拽进去”
“到时候单凭你那把剑是不管用的”,安德笑着加了一句。
乔斯迪不去理他,轻轻地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而没打扰那只大猫. 他拽住毯子的一角,小心地后退直到完全拉下来. 顿时,他惊讶的连下巴都掉下来了。
正如他所料的,这是一只猫,一只庞大的黑豹,是乔斯迪所见过或耳闻过最大猫的两倍—不,三倍。而且这居然是雌性,要知道雌性的体形一般要比雄性小。她在笼子里有规律的踱步,像是在寻找笼子的漏洞,,她流畅的肌肉引导着她的动作,具有一种独特的优雅感
3
“你上哪弄得这么一只神奇的动物?”剑咏者问,他的声音明显惊动了黑豹,她从巡游中停了下来,锐利的眼神盯着剑咏者,让后者无法再说下去。
“噢,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方法,精灵”,老法师说道,”我找这头猫很久了,几乎找遍了整个已知的世界,其中一部分地区甚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你要她干什么?” 乔斯迪又问一句,几乎是自语,与其说是对法师还不如说是对着黑豹,的确,剑咏者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头神奇的动物关到笼子里。
“你还记得我那个关于盒子峡谷的故事么”,安德答非所问,”关于我和导师是怎么乘在猫头鹰背上从地精大军中跑出来的”
乔斯迪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完全记着这件趣事。然而,没过一会儿,安德话中的暗示震动了他. 精灵转头面对安德,脸上阴云密布,”那个雕像……”,他自言自语,所谓的猫头鹰其实是一座小雕像,一座被施以魔法,能够在主人急需时召唤出一只大鸟的雕像。这类物品使用甚广,在康曼索也有不少人使用,所以乔斯迪也了解它的制作原理(虽然他个人的魔法不足以施为). 他回头看了看强壮的黑豹,蓦然感受到她的悲伤,他回头直视着安德。
“这只猫会在预备阶段被杀掉”,他用抗议的语气说,”然后它的活力将被你要制作的雕像所吸收”
“雕像现在就在进行中”,安德轻声说,”我雇了矮人族老练的工匠来做这个雕像,最好的工匠……呃,所有矮人工匠中。不用担心,雕像会公正地对待猫”
“公正?”剑咏者带着怀疑重复了一句,他不止一次地注视着黑豹那充满感情和智慧,黄绿相间的眼睛。”你会杀了她?”
“我让她不朽!”安德生气地说。
“你是毁灭她的意识,奴役她的身体”,乔斯迪突然爆发了,他对老安德的愤怒甚于以前任何一次. 这个剑咏者曾经也把这类雕像仅当作奇妙的手艺品,虽然也有过对牺牲动物的疑问;而且乔斯迪本人也杀过鹿和野猪作为食物,为什么法师就不能拿动物做这么有用的一件物品呢?
但这次不同,乔斯迪从内心里呐喊:这头强壮而自由的黑豹,决不能被奴役!
“你会把这头黑豹做成……” 乔斯迪开始说.
“维克尔”,安德更正他的称呼。
“这头黑豹……” 乔斯迪有力的重复说,实在不能苟同把这个愚蠢的名字和黑豹挂钩。”你将把这头黑豹做成一个工具,一个只知道遵从主人意愿的活工具”。
“你还想要什么?”安德争论说”你还指望别的什么么?”
乔斯迪耸肩,无助的叹了口气, ”独立”,他自语道。
“那我有麻烦怎么办呢?”
乔斯迪沉默了。的确,对于一个处在危境中的冒险者来说,独立的魔法同伴没什么用处,当然被囚禁的动物想要独立。
“你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剑咏者”,安德奚落他,”你应该做个游侠,你对于她的同情心说明了这一点”
“游侠?” 剑咏者问了一句”就像安德 贝尔特伽登以前一样?”
老法师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神情暴露无遗。
“你就是这样放弃了原先的职业,而转而做出这个对魔法奥妙诱惑的病态选择?”
“哦,看来你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游侠”,安德冷淡的回答。
乔斯迪耸了耸肩,”我的职业并没有这样的区别”,他论述说。
安德默认这一点,的确,他从乔斯迪 斯塔姆的眼中看到以前那个年轻,理想主义的自己。他注意到这在精灵中是不寻常的,这个年龄上长他三倍的精灵,如此般的让他回忆起了以前那个自己,那个只有目前年龄三分之一大的自己。
4
“你什么时候开始?” 乔斯迪希冀地问。
“开始?”安德嘲笑说, “为什么呢,我为这头野兽已经工作了三周,而且在这之前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准备卷轴,药粉,油和香草。你不知道里面的艰辛,而且我必须说,你不知道这些的代价,你知道在侏儒那里,最简单的一种金属粉——细的足够安全地加到猫食里了——要多少钱么?”
乔斯迪觉得自己实在没法继续讨论下去了。他实在不想了解下毒的知识——尤其是他清楚地知道是用来对付这神奇的黑豹。他回头看了看大猫,深深得注视了一番她那充满感情的眼睛,其闪烁出来的智慧甚于他预料。
“外面天气不错”,他低声说了一句,知道安德不会丢下工作,花点时间出去享受天气。“即使是我那最顽固的叔叔忒尔森,斯塔姆家族的守护者,也在享受阳光”
安德嗤之以鼻,”当他用费心思用圈套驳倒国王时,他会兴奋一整天的”
这句话让乔斯迪放松下来,他也和安德一起大笑。忒尔森是个很顽固的精灵,如果乔斯迪在回到家后,知道他的叔叔抨击了精灵王者,也不会惊讶的。
“艾塔格利姆作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安德突然严肃地说,”也是一个勇敢的决定。对于其他善良种族的包容,你的王者推动了命运之轮,这个旋转不是轻易能阻止的”
“好,还是坏?”
“没人知道” 安德报以耸肩,”但我相信他的决定是正确,虽然风险不可避免”,老法师喷了一下鼻息,”可惜”,他继续说,”从精灵对于时间的概念来说,就算我现在还年轻,恐怕我也没指望看到他的成就了。当斯塔姆决定接受艾塔格利姆的政令时,会过去几个世纪了呢?”
乔斯迪轻笑一下,很快又严肃起来了。安德所提及的风险,涉及甚广。包括斯塔姆在内不少有名望的家族眼里,许多在傲慢的精灵看来是下等种族居民的涌入实在让他们愤怒。在康曼索内,有着少数人类和精灵之间的联姻,但任何这类结合的后代都不可避免地被流放了。
“我的人民会接受艾塔格利姆政务会”,精灵缓慢而坚定地说。
“希望你是正确的”安德回答道,”在一堆顽固精灵们的争论中,康曼索无疑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乔斯迪好奇地看着他。
“人类,半身人,侏儒,更重要的是矮人,生活在精灵当中,居住在康曼索城里”,安德低语道,”我反而觉得地精们对于这个想法会直流口水,这些它们所憎恨的敌人聚在一起,正好可以一口吞掉”。
“我们在一起会更有力量”,剑咏者激动地争论,”人类法师要甚于我们精灵法师,矮人会锻造强力武器,侏儒能够制作神奇的道具;半身人,对,即使是半身人,也是狡黠的盟友和危险的敌人”
“我并非不同意你的观点”,安德摆动他的右手示意精灵冷静,一场与地精的战斗让他皮革般皱的手余下了三根指头,”正如我所说的:我认可艾塔格利姆的选择. 但你最好祈祷内部的争论得到解决,否则康曼索的麻烦事会十倍的增长”
乔斯迪冷静的点点头;他确实没法反对老安德的论证,而且,长时间而来他也有同样的担忧。假如所有的善良种族聚在一起,地精们也会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聚集。假如康曼索的各个种族能够一起战斗,从不同方面互相帮助,那么地精的数量是无需担心的,但是如果他们没有认同团结这条路……”
乔斯迪抛开这个念头,把它抛给了另一天,也许是阴雨霏霏的一天。他回头看着黑豹,无奈叹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真得无能为力。”好好对待这只猫,安德 贝尔特伽登”,他说,相信这个曾经的游侠会这么做。
乔斯迪离开了这里,慢慢走回他的精灵城市. 他又看到费莉西蒂站在阳台上,穿着丝织衬衣,依然带着淘气但动人的微笑,但他只是挥挥手就走开了。剑咏者失去了一贯表演的情绪。
5
以后几个星期里,乔斯迪屡次回到安德的塔楼,在笼子面前静静地与黑豹交流,老法师则在一边独自工作。
“当我弄完后,她就归你了”,在春暮夏初的某天,安德突然这么说. 乔斯迪茫然地望着他。
“我指她,猫”,安德说,”我做完后维斯克归你”
乔斯迪惊恐地张大蓝眼睛,而安德则认为这表示他极度欣喜。
“她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安德解释说, ”这些日子我不常出去了,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还能活过几个冬天。我说,除了乔斯迪,我最好的朋友,将来的游侠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拥有我最珍贵的创造呢?”
“我绝不接受”,乔斯迪唐突而生硬回绝。
安德惊异地睁圆了眼睛。
“我会永远的记着这只猫曾经是什么”,乔斯迪说,”和她本该是怎么样的. 每当我呼唤她到我身边,每当这神奇生物呆在雕像里,等待我赋予她四肢以活力时,我都会觉得自己已经超过作为凡人的界限,而在扮演着一位渎职的神在愚蠢地干预。
“这只是头动物”,安德抗议似的说.
乔斯迪愉快地发现他其实已经说服了老法师,老人太敏感了。
“不”,精灵转过头看着黑豹那聪慧的眼睛,”这只不是”,他陷入沉默,安德则生气地回头继续他的工作,留下精灵单独地站着,与黑豹分享思维。
***********
一晚上乔斯迪都为痛苦所折磨,安德将在月落之前完成工作,也就是意味着黑豹将因为一个魔法物品而被杀死,仅仅为了一个魔法工具。剑咏者离开了康曼索,忽视了一个对夜间旅者明显的警告:据说地精,或是其他更可怕的敌人潜伏在森林里。
乔斯迪没在意这一点,也没关心自己的安危,他只知道他的命运已经确定,但黑豹却是前途未卜。
他曾想过最后一次试着去说服安德,但他放弃了。他认识到自己并不了解人类,对于安德的挫折也让他对这个种族丧失了一些信心。这个法师曾经是一名游侠,比他粗枝大叶的同类更热衷于精灵般理想,不应该会出于魔法角度而牺牲这个神奇而聪慧的黑豹。满天的繁星在西边的满月下依然闪耀,在星光下,乔迪斯穿过树林,到达一个不长树木的小山丘。他毫不费力越过厚厚的草从,爬上陡峭的山坡来到山顶,这里是他沉思时的私人领地。
他伫立着,眺望着星空,任由思绪飘荡在未知领域中,天堂或是其他。他突兀其来地感觉到了死亡,与永恒的宇宙相比,余下的几百年生命就如同稍逝而终的叹息。
但这叹息是如此地漫长,远甚于黑豹余下的岁月,假如她现在还活着。
6
丘底轻微的飒飒声把精灵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立刻蜷缩起来,并施展夜视能力察看下面动静。
热源在山丘底部的林中移动. 乔迪斯知道他们是什么,所以当一群兽人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来,吼叫着涌向这个看来是一碟小菜的精灵时,他一点都不惊讶。
带头的兽人已经冲到山顶边,这个距离足够让乔迪斯清楚地看到他们狰狞面孔上淌着的口水,这时,精灵释放出了火球. 火浪席卷了一整边山丘,直把兽人烧成灰烬。乔迪斯很不愿意在草地上释放这个破坏性的法术,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但是当边上的兽人也跌进火焰而被烧焦后,第二批又狂野地冲锋了,接着是第三批从背面而上。
精灵飞快地拔出双剑,做好战斗准备,”净炎”,精灵大叫一声,驱动了剑上的魔法. 绿色火焰卷过剑刃,剑锋的轮廓在火焰中时现时没
精灵面前最近的两个兽人,刚刚逃脱了火球,却看到突然出现在剑刃上的火焰,惊讶地愣在那里,不加防备。乔迪斯左剑飞快得切开了其中一个的喉咙,右手剑同时插进另一个的胸膛。
精灵一个旋身,闪过一根掷矛,接着又一根,然后狂怒地一个下斩切断了第三条。他前滚翻后冲进山丘背面,在那里的三个兽人合力抵抗前一顿猛砍。
一个受到致命一击后倒下,另一个在噩梦般的剑刃下丢下一条胳膊。但乔迪斯立刻感到来自四面的压力,兽人或是从后面用长矛偷袭,或是在正面用粗制的短剑挥砍。
双拳难敌四手,他不得不把火剑化为守势,而开始吟唱另一个法术。
一根茅从侧面刺中了精灵,差点让他失去对法术的集中,幸好精致的精灵甲弹开了这一击,而这时他也完成了他的法术。
在极快旋转中,他把剑柄一合,大喝一声使出这个法术。精灵把剑向上一举,两个拇指搭在一起,炽热的火焰呈半圆形喷射出来。
几乎没有停下来看效果,精灵旋转而前后交叉着挥砍。随着他的冲锋,压倒一切的狂怒把兽人防线切开一道口子,在兽人防线当中出现了好几个明显的出口。
肾上腺素的刺激让剑咏者不停地移动,跳跃,并在狂怒中砍倒兽人。他想到了黑豹和她不应得的命运,然后把内心的自责转而倾泄在这些兽人身上。
一个倒下,很快又一个压在它上面,许多兽人竞相逃散,再也不想对战士有何奢求。
不久,就乔迪斯一个人静静地站着,一群兽人站在他够不着的地方。但是乔迪斯意识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一些更邪恶更有力量的生物。他们在安慰兽人,让他们重拾信心,虽然有近二十的兽人死了,还有一打受了重伤。
随着新敌人的走近,乔迪斯倒吸一口气,发觉了自己的愚蠢。有法术帮助,他可以打败二十或是四十个兽人,但这三个不是兽人。
他们是巨人。
7
***************************************
黑豹不安宁地走动,咆哮着,安德怀疑她知道将有什么事发生,知道这是她作为一个平凡生物的最后一夜。想到她的确可能理解这些,安德深深地震动了,乔迪斯那些针对他魔法改型的言语在他那海里回响。
黑豹怒吼了一声,重重地撞向笼门,弹了回来,继续不甘心地继续咆哮着。
“你想干什么?”老法师问了一句,但黑豹又怒吼了一声,充满了生气和失望。安德看了看四周。黑豹觉察到了什么呢?有什么事会发生?
黑豹再次跃起撞在笼门上,蓬地弹回来。安德迷惑地摇了摇头,他没料到黑豹会这样子,从来没有。
“精灵,你真该下地狱!”,安德抱怨着,后悔把维克尔的事透露给他,应该在完成之后再说的。安德深深地吸了口气,冲着黑豹大喊,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同时拿出了一根细长的手杖。
“不会有伤害的”,安德道歉似地说,随着一个指令,手杖射出一道绿光,正中黑豹。魔法定住黑豹,让她停止了一切行为,只余下纯粹的静止。
安德掏出雕像和特制的小刀,然后打开笼门。他清楚地知道开头干什么,那并不容易。
现在他就在黑豹边上,一手握着雕像,一手持着小刀慢慢地移向黑豹的喉咙。
这时安德犹豫了,”真要一意孤行扮演神的角色么”,他不由得大声地喊了出来。看到那不可思议般聪慧的双眼,他想起了乔迪斯——他真的很适合成为一名游侠,就像安德在献身魔法以前那样。
接着他看着小刀,小刀就在他手里,以前的游侠之手。而现在,却要刺入最神奇生物体内。
“该杀的精灵!”,安德咒骂了一句,猛地把小刀扔了出去, 不假思索地使出了一个法术。他已经几个月没用了这个咒语了,这天却鬼使神差地记忆了。法师有力地释放出咒语,房间里所有的橱柜,通向走廊的门,和所有下楼的门一起敞开。
法师走到笼子边跌坐在座位上,黑豹又能活动了——即使是威力巨大的魔杖也不能够控制这神奇生物多久。安德抓紧杖子,考虑着是否要为自己的安全再次使用。
黑豹精神抖擞得甩甩头,慢踱几步,感到四肢又充满活力,打横里瞥了安德一眼。
老法师放下杖子,”我扮演了你的上帝 “他温和得说,”现在轮到你表演了 “
但黑豹全神贯注于其它事,而没有理会他。她跑出笼子,疾快得穿过房间冲进走廊,在老法师赶到塔楼门前时她已经在几里之外,留下他一人在夜色中叹息他几个月努力和钱财上的白费。
“没有白费”,安德真诚地说,回味着刚学到的一课。他微笑着准备回到房中时,一道爆炎闪入他眼里,那是火球,火焰迅速在南部山丘顶上扩大,安德知道那个方位。
“乔迪斯,”他急促地喘气,这个猜测值得信赖,因为那里是乔迪斯平时最爱去的,法师认为也是他这个晚上最可能呆的地方。
安德为自己对这个情况没有准备魔法而咒骂,跑进房里取了几件物品。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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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的机会在于速度,要快得敌人无法靠近他 但即使这样也只能拖延一下。
他冲向左边,立刻觉察到后面敌人的靠近而不得不驻足,转身一个交叉挥劈逼开他们,转身继续向左边冲。如预料中,他很快又被迫停下来,这回,他不但停步而且后撤,顺手翻剑深深插进后面兽人的腰部。
刚刚表现的机敏和熟练并不能让他满意维持多久,兽人的尸体从剑上滑到地上,另外几个也因这一幕而四散,但乔迪斯注意到了三个巨人的逼近,十五吗高的庞然大物沉着地挥舞着比精灵还高的大刺棒。
乔迪斯思忖了一下余下的魔法,琢磨着怎么把它化为优势。
他唯有手中的剑可用,但看到三个巨人联袂向他逼来,他看不出自己有什么机会。
他掠向右边以躲过第一下棒扫,接着疾退避开下一个巨人的攻击,想在前一个攻击者再次出手时接近他。他差点就有机会出手,但第三个巨人拦住他,逼他只能一个后滚翻躲开致命一击。
必须让他们打在一起才行,精灵考虑着。把他们纠缠在一起。
他扬起剑,呼号着冲向最近的家伙,却突然一个低身从棍子下钻过,紧接着前翻。他翻到了巨人脚边,然后是叉开的腿下。精灵一剑向上一捅,另一剑一个旋劈,赶紧离开,但刚一离开巨人,偏转的双刃就遭到巨人同伴的攻击,他的双剑迎向棍子并把它推开,但也只能够推到一边。
在纯粹重击下,乔迪斯感到双臂麻痹而失去了反击的能力。他眼角一瞥,注意到第三个巨人冲近,意识到刚才的冲锋让自己陷入不利。看到棍子一举起,他立刻再次向边上翻滚。
但这个巨人不傻,他蓄势不发反而向前迈了一步。乔迪斯接二连三翻滚,但始终没有离开棍子的攻击范围。
巨人吼叫着,棍子高举过头,乔迪斯忙不迭地正准备滚向旁边时突然停了下来,惊讶的看着一道巨大的黑矛飞闪而过——黑矛?
不,这不是黑矛!乔迪斯认出那是黑豹,安德的猫。她重重地扑在巨人胸前,前爪紧紧地扎了进去,一口咬住这个发愣家伙的脸,这个庞然大物蹒跚了几步,黑豹骑在它身上纹丝不动直到它失去平衡而倒下。
黑豹的贴身攻击让巨人不得不放弃棍子,试图抓住她。然而黑豹依旧牢牢地抓着他,而他的后爪开始有力地扒动,撕开了巨人的熊皮,接着撕他自己的皮肤。
乔迪斯来不及停下来询问理由或是其他别的,另一个巨人很快逼近了,而先前遭到他重击的也拖着脚过来,乔迪斯闪向另一边,让靠前的巨人挡在后面那个眼前,试图一个个解决。
一个下蹲,乔迪斯闪过一下棍子挥舞,又一下同样的闪过回扫,接着跃起并蜷腿躲过第三下,如他预料,这回是低扫。对于巨人来说,低扫意味着被迫弯腰,乔迪斯落地后乘机冲近,反手正中巨人脸部,一下,两下。
巨人嚎叫着倒下,这时他的同伴也挪过来了,一手拿着木棍,一手捏着裂开的腰。
突然一道闪电轰得在山腰炸开,乔迪斯和巨人顿时都目眩而不能见物,但乔迪斯凭感觉摸准方向,重重地击过去。
9
巨人快抓住黑豹了,但突然,黑豹敏捷地一扭,狠狠地咬下它三个手指,巨人立刻不再奢望抓住黑豹了,它只能用另一只手猛推她,把她从胸前推开,然后忙着滚向一边,期望能赶在黑豹之前拿到棍子。
但他没有机会,黑豹四肢稳稳得落地, 绷紧每块肌肉,随着叶土的飞扬,黑豹腾空跃起,扑在刚爬起的巨人头上,立刻抓扒起来。
巨人痛苦地吼着抛下棍子,双手开始拼命地拍打黑豹,其中几下沉重地打在黑豹上,但黑豹毫不在意,利齿撕咬着巨人的肌肉,利爪抓着巨人的眼鼻。
*****************************
乔迪斯站起来,正对着敌人,巨人已满身是血,但战斗远未结束,他的同伴跑到他身边,两人肩并肩地站一块。
这时山丘上冒出一个人影,一个弓背的人类。巨人转头看着新出现的敌人。
“你来的可真及时阿”,精灵讥讽地评论。
“树林里有那么多兽人”,法师解释道,” 真是烦人的老鼠”
注意到这个人类没什么防守,一个巨人操起棍子向他走去,但法师似乎不打算躲闪,而是开始吟唱另一个法术。
棍子刷地打向安德,乔迪斯几乎喊出声,预料安德会被打飞山丘的。
可是巨人倒宁愿是打在了石山上,因为这重重地打在安德肩膀上的一棍居然反弹起来,安德眼都不眨一下,继续他的法术。
“哦,多好的法术”,安德在音节之间插了一句。
“石肤术!”,乔迪斯喊道,”你得教我这个”
“还有这个”, 安德笑着加了一句。法术完成了,他双臂向巨人脚下一挥,顿时那里的泥土开始急剧地飞溅,就像是有一打巨人在猛力挥铲挖土。这一切结束后,巨人和安德双眼齐平了。
“终于公平了,”安德评论道。
巨人怒吼着,挪动身体想举起棍子,但他的行动被牢牢地限制在洞里,法师再一次吟唱,双手抬起,对着巨人的眉心,曲起一指,露出了一个宝石戒指。
由于武器被卡住了,巨人急中生智,探出头想要咬法师手指。
安德再次完成法术,巨人痛苦地大叫起来,一枚牙齿在冲击下化为粉末。
法师把手向前一戳,在离巨人嘴一寸处完全释放出戒指的法力。闪电球扑向巨人嘴里,照亮了他的脸。
“Fa da”安德屈腿,弯腰而不是鞠躬,他双手朝前猛一放,再握拳。巨人软软地瘫了下去。
“坟墓早已挖好”,安德得意地说。
剩下那个巨人早已心惊胆战,转身就跑。乔迪斯可没打算这么容易就让他走了。他紧随其后,直到巨人跑下山丘足够远,猛地跃起正好落在巨人球形的鼻子上,一手紧紧地抓住,从另一个方向腾出手拔剑,割开巨人喉咙。巨人想伸手把他从鼻子上拽下来,但动作停滞了,喘着气,双膝慢慢跪下,从山丘边滑了下去。
乔迪斯继续用剑切大伤口,割断组织和气管。他把巨人推开,让它脸朝下躺着,站在它背上。巨人还没有死,还能听到他的喘气声,但是逃不开死亡。乔迪斯相信这一点,于是抛下他跑向山顶。
注意到黑豹软瘫的样子,安德的得色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黑豹很好地完成了她的使命——巨人的尸体躺在那里——但她也被砸扁了,笨拙地挪动,吃力地喘着气,脊骨显然已经碎了。
安德冲到黑豹身边,片刻后,乔迪斯也赶到了。
“救她!”精灵恳求道。
“我无能为力,”安德否决了
“让她回到雕像中” 乔迪斯说 “她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安德骤然转身,一把抓住精灵的束腰 我没有完成法术!他厉声说,然而这只是触动了他自己,是什么把黑豹带来这里?为什么一头黑豹,野生的黑豹,会援救一个精灵?
“我没有完成法术”, 安德平静得说,”我只是放他走了.”
乔迪斯睁大眼睛,看看法师,然后落在黑豹身上,一个明显的问题,但两人却都不愿大声说出口。
必须尽快回到塔楼,安德说
乔迪斯的表情清楚地说出了他的怀疑:他们怎么可能把一头六百磅的黑豹弄回塔楼呢?
但安德用行动回答了,他掏出一块黑天鹅绒小包,层层打开直至地上铺了一层几尺长的黑色。然后安德掀起一角,轻轻地盖向黑豹。
乔迪斯惊奇地眨着眼睛,看着黑豹的尾巴消失在缎子里。
“抬起她,我把缎子挪过去”,安德请求道,乔迪斯依他所言。随着安德把缎子挪近,精灵也一寸寸地把黑豹抱起来,看着黑暗慢慢地吞噬着黑豹
“次元通道,” 法师解释说,一边让黑暗吞没黑豹的脑袋。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把缎子再次平铺在地上,恰到好处地折起来放进口袋。”她一切都好,当然,伤势除外?”
“神奇的玩具,法师”, 乔迪斯称赞道
“旅行的战利品”,安德眨眨眼,”你也应该弄几个”
10
在赶回塔楼途中,欢颜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维持多久。就算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也许只能让黑豹好受一点。
安德的确只能做这些,他打开次元通道,温柔地把黑豹向外抱,突然,他停了下来,退了几步,意识到黑豹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
“也许我可以完成魔法雕像”,安德思考了一下,充满同情地说 ,”回避”,他说 “我必须快速而仁慈地杀死她”
乔迪斯摇摇头,决定留下来目睹这场转化——这头最神奇动物生命的终结,这头毫不保留来拯救他的黑豹。他与黑豹之间的纽带该如何解释?难道是安德的魔法准备赋予她忠诚的意识,并且让她知道她将要成为什么——无头脑的奴隶?
乔迪斯看进黑豹的眼里,意识到不是这个原因。是其他原因,某种更高层次的原因,虽然安德的魔法预备也起了部分作用。
安德匆忙地找出雕像,置于垂死的黑豹身边,”你带走这个雕像”,他对乔迪斯说
“不,我不能”, 乔迪斯拒绝了,他没法去面对黑豹弱化的形态,没法把她作为自己的奴隶
安德没时间跟他争这个,他在黑豹头上抹了一层魔油, 让魔法的力量散布在四周,手轻轻地盖在黑豹的眼睛上。
“吾赋予汝名——维克尔”, 安德把匕首贴近黑豹的喉咙。
“不!”乔迪斯大喊一声,冲到法师身边,抓住他的手把匕首推开,“不用维克尔,决不”
乔迪斯注视着黑豹,注视着她神奇的黄绿色眼睛,即使面临死神,这双眼睛仍在闪光。他思索了一下,为这个美丽但无语的朋友, “阴影 “, 他开口说。
“不,不是阴影” 他马上否决自己,再次推开匕首。”精灵对阴影有个崇高的称呼”,他凝视黑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肯定。突然,他恍然大悟,并不是他在选择名字,这个名字早就属于黑豹。
“关海法”
当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时, 一道黑电闪过,宛如安德所发闪电箭的负像. 霎时,灰色雾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天鹅绒蜷曲一下,整个消失了,然后是黑豹,也无迹可循。
安德和乔迪斯跌坐到一起,面面相觑。有那么一段时间房间里只余下虚无,就像空间突然多了一道裂隙,物质纷纷从中流逝。黑豹,裂隙,通道都不复存在,唯独留下了雕像。
“你做了什么?”, 乔迪斯问法师。
“我?”,安德反问 “我以为是你”
精灵小心翼翼地拾起雕像,递给法师看,后者默然地点点头。
“关海法?” 精灵紧张地呼唤一声
片刻后,灰雾弥散开来,幻化出黑豹的身形。她现在呼吸通畅多了,伤口似乎好了不少。当她望向乔迪斯时,精灵吃了一惊,屏住呼吸,惊讶于她炽热目光和闪现的智慧。
不是奴隶,更不是魔法道具,依旧是原来的黑豹,那只神奇的黑豹!
“你怎么做到的?”, 精灵激动地问
“我不知道” 安德在思索,”我甚至不清楚我或者我们对雕像作过什么。雕像化为了活生生的黑豹,黑豹在这里,雕像还在这里”, 安德呵呵地笑着,看向精灵 “让她回去疗伤”, 他嘱咐说。
乔迪斯看向黑豹,”关海法,回去,我会再次呼唤你的,我保证!”
黑豹低吼了一声,却毫无怒意,她迈着轻巧的步子,渐渐融入灰雾之中。
“这就是魔法的乐趣”, 安德说,”神秘而奥妙,再伟大的魔法师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也许是我的预备工作,也许是通道的魔力——对,老友,消失的通道——可能是这一切的一切才造就这个奇迹。”
“魔法的乐趣”, 法师下了结论,”对了,把那个还给我”,他指向乔迪斯拿着的雕像,但精灵却牢牢握着不放。
“决不”, 他嘴角露出微笑,安德也不由得笑了。
“可以”, 法师毫不惊讶,”不过你要赔我的魔法通道,恩,还有时间和精力。”
“很乐意” 精灵满意地说。他紧握着雕像,那是通向黑豹——关海法的钥匙,她将会是精灵余下的生命里最亲密的伙伴。
†萨鲁世界†奇幻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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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antias 发表于 2008-10-31 17:27:09 |显示全部楼层

被遗忘的国度短片系列---黑暗映像

†萨鲁世界†奇幻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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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映像
作者:R. A. Salvatore
翻译:rangernailan
 
旭日升起,新的一天降临。饱载着亿万世人的希冀和梦想,地表苏醒了。但如我痛苦所知,同样包含着是他人徒劳的努力。
日出,在我的暗黑精灵家园,永不可见。在无光的幽暗地域,无物能堪与迸出地平线那一缕旭日的光辉相比。昼夜不分,四季不存。
在这样死寂的温暖和黑暗中,灵魂不可避免地会有所缺失,的确,在幽暗地域永恒的辉光下,谁都不需要经历那刺痛般的希望,但不管怎么的奢望,在地平线闪过银光,旭日来临的奇妙时刻,都如同近在咫尺。当黑暗笼罩一切,黎明下的阴郁消失无迹,地表夜晚变化莫测,充斥着致命的敌人和来自幽暗地域的危险。
同样永恒的是幽暗地域的四季。地表,冬季预示着反省时刻的来临,那是对于死者的牵挂和悼念。然而这对于地表仅不过是一个季节,不会被忧郁统治太久。我所见过的动物们一到春季便如获新生,我见过大熊醒来后便与小鱼在激流里扑打。我还见过鸟儿的飞行表演,尽管那只是只雏鸟……
幽暗地域的动物从不跳舞。
地表的圈子更富有活力,我这样认为。这里没有什么一成不变,无论是阴郁或者快乐。在日光的沐浴下,情绪和太阳同步地升降着。这样更好,把恐惧尽量抛给夜晚,让白天阳光普照,充满希望。让寒冬的冰雪来抚慰怒火,在春日的熙暖中将它遗忘。
在坚定的幽暗地域,非有流血的复仇,怒火方能平息。
这种坚定甚至影响宗教——我那些暗黑精灵同胞生活的核心。女祭司统治着我出生的城市,没有人敢有悖于蜘蛛神后罗丝的意愿。卓尔精灵的宗教,其实仅仅是谋求利益,获得力量的工具,而我的人民,灵魂已经死去。因为灵魂与情感的交杂,就像卓尔精灵永远无法知道的辰夜交替。这是坠入深渊般的绝望和攀到天顶的喜悦的交杂。
当和深处相比,高处越发高大。
* * * * * *
在最美好的那一天我离开了秘银厅,在那里,我的矮人朋友,布鲁诺·战锤重新登基。过去的两个世纪里,矮人的家园陷入灰矮人及他们首领——黑龙烁影的魔掌之中。而现在,恶龙已被布鲁诺亲手杀死,而那些灰矮人,亦被清除干净。
矮人碉堡所在的山脉埋于积雪之中,但黎明前深蓝的天穹却如此清晰,直到夜晚依依不舍的放弃大地,最后一颗星辰才耗尽光芒。蒙上天眷顾,我幸运的发现了一块面东的平坦大石,狂风已经卷尽上面的积雪。而正在片刻之前,我还在祈祷不要迷路。
当费伦的旭日将要跳出地平线,来放出它最初的一道金光,我心中的澎湃和激动难以言表。在地表旅行虽有二十多年之久,但我依然未厌倦日出。对我来说,日出是幽暗地域那段动乱岁月的抚慰,也是逃离无光世界和同胞邪恶生活的标志。即使日出结束,太阳亦高高地攀上东边,我仍然能够感到热量穿透了我乌黑的肌肤,而化为了在地底不曾感到过的活力。
这是世界之脊最南端一个冬日。我离开秘银厅已有数个时辰,再有几百里路就到达目的地银月城——世界上最宏伟的几个城市之一。离开布鲁诺和其他人,抛下矿里那么多的事务,这确实让我难过。我们在初冬时扫除了秘银厅的灰矮人部族——还有在失去战锤部族的两个世纪中,一直游荡在殿厅四周的怪物。现在,矮人熔炉的烟雾又在山脉上空冉冉上升,矮人的锤子又开始在秘银的击打声中轻快地歌唱。
布鲁诺的忙碌才刚刚开始,这是因为他的人类养女——凯蒂,布莉儿,和年轻的野蛮人——沃夫加之间的婚礼。布鲁诺怎能不高兴,但矮人的天性让他的快乐跟不上婚礼繁琐的准备而产生的暴躁——他幻想把这个婚礼办成整个南部最好的
我没想对他说明,我缺乏决心,虽然他那令人吃惊的工作量迫得我很想离开一段时间。
可是银月城主艾拉丝卓的盛情难却,尤其是对于我——一个让人们畏惧,却又很希望被别人所接受的卓尔精灵叛逆
第一日平静地度过了。我打算渡过瑟布林河把那道最宽广的山脉抛在后面。在中午时分,我在河岸边发现了一些踪迹。看上去似是一个混合团体,大约有二十左右,不久前经过此地。最大的几双属于食人魔。这些生物在这个地区并不罕见,但最让我担心的是一些小的鞋迹。凭着形状和大小,我相信这是人类留下的,其中还有孩子。令我迷惑的是,人类的鞋印和怪物的脚印互相夹杂,似乎就是同时踩上去的。究竟谁是被俘者,谁又是看守者呢?
追踪他们并不困难,可是路上出现的几点鲜红印记让我忧虑倍增。我检查了一下装备,稍稍安下心。对于银月城的首次旅行,凯蒂交给我了她的陶玛里穿心弓。这样一把强大的武器在手,我放心的继续前进,确信没有什么危险会难以对付。
我小心的移动,尽可能地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同时拉紧了木绿色斗篷的帽兜,深深的遮住脸。很快,我判断出这个团队与我相距不到四个小时的路程。看来是需要最信赖的朋友的时候了。
我从腰带里掏出黑豹雕像——我与关海法的纽带,放置于地上,然后开始轻声呼唤她,声音不大但关海法足以辨认。渐渐的有灰雾弥漫开来,继而幻化为黑豹的实体。
“也许有些俘虏需要我们解救”, 我指了指被践踏过的痕迹,对关海法轻语道。黑豹如往常一样地低吼了一声,我愈发确定自己的想法,于是我们一起出发,希望能在天黑前找到敌人。
出乎我意料的是瑟布林河宽广的延滩上先有了动静。我闪到一块巨石的背后,拉满的陶玛里穿心弓蓄势待发。关海法倒是如寻常一样趴在河边的石头后面,黝黑的双腿扒着泥巴,但一旦有情况,她能够腾跃三十尺而直达对岸,而我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恐怕没法给与对岸的黑豹多少帮助。
对岸开始骚动起来,我意识到我们可能被发现了——而且很快就证实了——一根箭呼啸着掠过我的头顶。我正想考虑是否该表示一下友好,弓箭手已经猛缩回石头后面。不过我想陶玛里穿心弓可以轻易的射穿那层石头。
我驻弦未发,并唤住跃跃而试的关海法。难道这就是我所跟踪的那个团队?那为何再也没有箭飞过来?像地精这样的家伙怎可能不表现出好战的天性?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喊了一声,反正我躲的地方也已暴露。
传来的回答松开了我手中的弓。
“不是敌人?那你是谁啊?”。我是一名暗黑精灵,这让我怎么回答?我猜测他们是一群农民,外出是为了追击流窜的怪物,我和他们虽互不认识,但目的却无分歧。我确不是他们的敌人,可是他们会怎么看待一个卓尔精灵呢。
“崔斯特﹒杜垩登,秘银厅国王布鲁诺﹒战锤的朋友”,我大声说着,并且从躲藏处站了出来,希望如此可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一个臭名昭著的卓尔精灵”,一个声音惊叫道,但一个年约五旬的老人喝斥住他们的弓箭。
“我们在追杀一群兽人和食人魔”,老人解释道——我后来知道他名字: 萨曼.
“那你们可跑错河岸了”,我大声回答,”这一边河岸有脚印,我想离此不远就会有他们的行踪……你们可以过来么。”
萨曼和他五个同伴商量了一会,向我打个手势示意我呆在原地。我向后几步,跨过一片布满大石的冰泽地,没多久,对方就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他们衣衫褴褛,装备粗旧,像这样的普通农民怎么打得过凶残的兽人和食人魔呢。似乎只有萨曼是唯一经历了过风雨的,有两个似乎都不到二十,另一个甚至都尚未有髯。
“我的伊马塔!”, 随着距离的拉近,其中一个突然惊叫起来。如果一个暗黑精灵的面貌还不足以让他有这样的反应,那也只有关海法才能让他们这么紧张
关海法被这突兀而来的咒骂吓了一跳,误以为对苦难之神的祈祷会威胁到她,搭下耳朵,对那人呲了呲牙。
那家伙差点晕过去,他边上的朋友赶紧扶住他同时拉弓上箭。
“关海法没有恶意”,我急忙解释,”我也没有”
萨曼看向一名粗壮男子,那人莫约有他一半年纪,手持的铁锤倒更适合一个铁匠而不是战斗队伍。这个年轻人蛮横但及时的制止他的同伴。看得出这个粗野的家伙才是队伍的队长,也许正是由于他的哄骗,这个队伍才会来这个地方。
我的坦然并没有缓和双方的紧张,并且是完全没有。我甚至能够嗅出他们的害怕和忧虑——包括萨曼在内。青年农夫紧紧地握着武器,不敢向我出手,也算是我血统那残忍的名声带来的好处。谁敢和暗黑精灵作对呢?况且,就算我不是卓尔精灵,有黑豹在一边他们也不敢动手。他们自知落于下风,并且知道,像我这样的盟友对于他们的追捕只会带来帮助。
仅仅五个人,全是农夫,有的也只是低劣的武器和防具,天知道他们怎么会想到去对抗一整群的怪物,且不说里面还有食人魔。他们的勇气倒是让我敬佩,亦不认为他们只是愚勇。我确信那些掠夺者还带着俘虏,假如这些不幸的人正好是他们的妻儿,这种绝望的行为反而令我感动。
萨曼走上前,伸出布满泥垢的手掌。这紧张而真诚的欢迎让我感动。想想多少次迎接我的只是刀剑。”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他开口说。
“那么你掌握着主动”,我握住他的手,礼貌地回答。
那个粗野的汉子在他身后翻了翻眼皮,一脸的不满,这让我非常地惊讶,隐隐中我的友好反而伤害到了他的自尊。莫非他觉得自己才是声名远扬的战士?
萨曼刚介绍完自己,那鲁莽的领头者就跨到我面前,”我是里寇”, 他宣布似的说, 直直地冲着我,“里寇﹒彭噶伦,来自东南方向五十里的彭噶伦村”,明显的炫耀迫使萨曼不得不退了回去,同时无声地向我暗示这家伙可能会在追捕中带来麻烦。
我听说过彭噶伦村,虽然只是在夜间行路的时候眺望过那里的灯火。在布鲁诺的地图上,这个村庄仅不过是几幢农舍,不用奢望会有任何有组织的武装队伍赶过来。
“我们昨晚被袭击了,就在太阳下山后”,里寇继续说,粗暴的把老人推到一边,”兽人和食人魔,我们提到过的。他们带走了一些俘虏”。
“我的老婆孩子”,萨曼插嘴说,充满焦虑。
“还有我兄弟”,又一个说。
我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这个严峻的问题,试图安慰一下近于崩溃的农夫们。他们所爱的人在兽人和食人魔手里,事态着实严重,我不指望他们会抱多大的希望。
“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了”, 我解释说,”我希望能够在日落以前找到他们, 有关海法的帮助, 无论何时我都可以找到它们。”
“我们已经准备好打一仗”,里寇宣布道。这肯定是由于我的表情——也许只是不经意流露出的谦恭——让他不太乐意。里寇拍了拍手里的锤子,呲着牙咆哮着说。
“我不觉得非得打一场”, 我回答说, ”我与兽人和食人魔都打过一点交道, 他们一般是不懂得设置守卫的”
“难道你只是简单的想溜进去把人救出来算了?”
里寇不罢休的怒气让我吃惊,可是当我想从萨曼那里得到无声解释的时候,他却把手插入破旧的衣服看向别处。
“我们将会尽力去解救俘虏的”,我只好说。
“并且让怪物们再也没法回到彭噶伦”,里寇粗鲁地接口。
“可以以后再解决他们么”,我试图让里寇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传个消息给布鲁诺,就会有数打全副武装的战士赶来,他们可是不把这些怪物扫平决不罢休的。
里寇转向他的四个随从,或者更精确的说,背向我,”瞧瞧,我们现在要跟着卓尔精灵走了。”
我没有发作,比这种公开的吓唬更甚的凌辱我都见得多了,而且这群几近崩溃的农夫——不包括里寇——也乐于得到一个有力的盟友,而不会在乎他的肤色。

* * * * * *
我们轻易地就找到了敌人的营地。闪烁的火光泄露对方和我们在河的同一边。为了方便——或者说是出于愚蠢——怪物们生了一堆大篝火来驱除冬寒。
营地的布局也随着火光暴露在眼前。没有帐篷,只有稀疏几张圆木架石头而成的”凳子”, 圆鹅卵石铺成平坦的地面上,间或落以几块大石,或是灌木。在火堆的南北向立着面目狰狞的兽人哨位,污秽的手中握着粗糙而邪恶的武器。我感觉到河的另一边朝西的方向也有同样的守卫。囚犯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背靠背的捆成一团,扔在火堆边。但是有四个——不是三个——两个孩子和那个农夫的妻子,出乎意料的还有一个穿着不赖的地精。但一时间,我无暇顾及这件稀罕事,满脑子只想该如何潜入和逃脱。
“那条河”, 最后我悄声告诉他们,”我和关海法可以安全潜入而不被发觉,这是最好的侦察手段了”。
里寇勉强的考虑了一下,”你们从东部过河进去,我们就从侧面狠狠地揍它们”。
我摇摇头,他更加生气了。这个叫里寇的似乎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意思:救出囚者而不引发战斗。
“我和关海法会进去的”,我试图解释,”但这都要等到火光暗下来再说”
“我们必须乘着火还亮着的时候,”里寇争辩说,”我们和你不一样,暗黑精灵”,他嘲讽着,”我们可没法在黑暗中看东西”
“但是我可以”,我尖锐的反叽,这家伙显然不会只说这些东西,”我可以进去救出囚犯——从背后干掉哨兵不太可能弄醒其他人。一切顺利的话,在他们认识到俘虏逃跑时,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萨曼和其他三个人不禁为这个简单有效的计划而点头,可里寇没有罢休。
“假如不怎么顺利呢?”
“关海法和我足够把他们弄得晕头转向,你们的亲人和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跑开。我可不认为这帮头脑简单的家伙会来追你们,我想他们也不会知道暗黑精灵已经偷走了俘虏”。
萨曼他们再次急切地点头,里寇显然又在想借口,但萨曼按住他的肩膀,里寇一把甩开,闷不作声了。但我并没有在他的沉默中看到一丝认同,他呆板的脸上只刻着憎恨。
河面已结冰过半,很容易过去,关海法一跃而过,我则小心地在冰面上找了一条路,我可不敢完全相信这种脆弱的桥面,于是选择了夹有石块的道路。
对营地的新观察我发现了潜在的问题——简单的说,是巨大的食人魔,足有我两倍高,火光下灰暗色皮肤上突出着更深的瘤子,蓝黑色的头发。至少有两个,坐在俘虏北边的石堆中。而俘虏背靠着一块石头,面向着我在的那道河岸。我看到了另一个兽人守卫,靠着石头的北面坐着,膝上横着一把剑。以往与兽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我,他是奉命守在这里,一旦有麻烦他就会先杀掉俘虏。这个兽人才是最麻烦的,我对自己说,这个晚上,第一个被切断喉咙将会是它。
万事俱备,只欠火光黯淡之后,随枯燥而生的困意笼罩营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对岸传来了带着怒意的低语——却不是来自营地。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居然是里寇和其他人在争吵! 走运的是,离他们藏身地最近的那两个兽人没有什么反应,我只能默默的祈祷他们的耳朵没我那么敏锐,能够听到这样轻微的声音。
时间慢慢地逝去,还好,声音也渐渐地低微直至寂静。但我却不敢有所松懈,直觉在警告我,将会有戏剧性的变化发生,关海法的低吼也证实了我的感觉。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我相信里寇应该不会愚蠢到那样的地步,但是直觉和战士独有的触觉驳回我的想法。我从肩上取下陶玛里穿心弓,搭上箭,再次扫视离那两个兽人最近的路线。
南面的两个兽人开始紧张地来回走,不时含糊地用兽人语说着什么。我注意着他们的举动,但更加留意的是看守俘虏的那个兽人。同时我也提防着那两个更为危险的敌人——食人魔。虽然塔马斯陶玛里穿心弓精确的瞄准可以很快干掉一个,但单凭我的弯刀,另一个八百磅十英尺高德的食人魔,可不会那么容易的倒下。我的计划依旧是在不惊动食人魔的前提下带着俘虏离开,毕竟和食人魔的战斗,会耗费我或者是被俘者太多的时间。
然而这完美的计划瞬间化为了泡影。
有个兽人哨卫突然嚷嚷了几声,他的同伴立刻朝农夫们躲着的灌木丛射了一箭。不出我所料,持剑的那个守卫立刻跳了起来,跨到无助的俘虏身边。食人魔们也喧闹起来,不过他们倒是好奇更多于警惕。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情况会有所改善——直到我听到传自里寇口里的战吼。
任何战斗,都存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战士必须摒弃理智,让直觉来引导自己;必须完全的相信直觉,而不浪费一丁点宝贵的时间怀疑。我只能一箭干掉持剑的守卫,不然他就会杀死最近的俘虏——萨曼的妻子。剑刃已经悬到了她的头顶,与此同时,箭也离弦而去。带着魔力,箭犹如一道银芒划过瑟布林河。
也许是射中了它的眼睛,但事实上不管射中哪里,它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尸体翻倒入黑暗中。我立刻飞步过河,警惕地观察着对岸。
离农夫最近的几个兽人又射了一箭,然后抽出了近战武器。我无暇顾及,也许里寇开始冲了。朝北的三个兽人呜呀叫着看向这边,想知道是什么杀死了他们的同伙。这时候我毫无反抗能力,除了脚下小心的迈出每一步之外,什么都不能做。果不然,担心成为现实,兽人发现我的行踪,开始把弓对向我。

兴许没有看清楚,抑或准星太次,他们的第一轮射击都偏得老远。我骤然停步,回敬了两箭。有一枝正中敌人,正中的一个兽人直飞了回去。同时我感觉到有枝箭从耳边一寸远处掠过。还有一枝——我想是被跃起的关海发打落下来——我甚至没有发觉!蒙神恩赐,我可是一点没有发觉。
关海发在我前头冲到对岸,它那结实圆滑的肌肉轻松遏住了惯性。我无数次地看到过她做这样非凡的表演,但我依旧为她捏了把冷汗。她向北跃去,但前爪甫一及地,便一步也不多移,一个转身扑到尚未来得及抽箭的弓箭手。
我确信听见了南部传来的战斗声,里寇和他的手下已经和兽人战成一团。马蜂窝已经捅开了,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弥补错误。
我注意到食人魔站了起来——两个,不,是四个——我立刻又射了一箭。箭矢穿破食人魔那肮脏的皮甲,深深地扎入它的胸口,直至没羽。这个臭气冲天的家伙居然还能向前迈几步,着实让我惊讶而恐惧。然后它终于跪倒,不能动弹,但并没有死。当它滑向地面时,脸上依然带着惊愕,不明白什么东西挡住他的去路了。
在抵岸之前,我还可以再放倒一个食人魔,但俘虏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兽人,剑举到孩子的头顶,邪恶的意图显而易见。
它侧着身子对着我,我向着它这边的胳膊射箭,却直穿透到了另一边。它并没有死,但是在倒下去的时候,双臂却已如废物。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惊讶。我还记得当时我一抵岸,便扔弓抽刀。我确实想到过有可能会把陶玛里穿心弓弄丢,甚至想象回到秘银厅后凯蒂会如何的为她宝贵的武器而责怪我。但是这些景象立刻被随即而来的战斗驱散了。
我右手的利刃闪光,泛着蓝芒,把内心的怒火展现的淋漓尽致。我的另一把弯刀,闪烁着蓝白的辉光,像是严冬颁下的死亡之贴。只有在极寒的空气中它才会发光。
余下的三个食人魔杂乱的向我冲过来——每当我与这种强壮但愚蠢的生物交手时,我都会想到若有某种命令能够压制他们天生的混乱时,他们该有多么强大。
他们的冲锋存在漏洞——带头的距离同伴太远,而我低身俯冲的速度却出乎它的预料。闪光重重的击在它的膝盖上,而另一把刀则在大腿上留下一道深沟,我冲过这双巨脚,顺势一个翻滚。食人魔想要立即停步,但这一切都太突然,只得一个踉跄滑倒在鹅卵石上。
它跌坐在地上,正好我从它背后站起来。这样放在面前的大好头颅不可多得,我自不会放过,一刀就劈向这头野兽的脑壳,把它的耳朵劈为两段。
这样的的重击不足以杀死它,但好歹能让他晕了一阵子。在它回过神之前,我跃起身,足尖点了一下它的肩膀,飞身弹向第二个野兽的脸。这完全的出乎它的意料,手里可怖的大棒还垂着,没来不及举起来。
闪光切入他厚实的脖颈,而另一把刀则扎入它的胸口,肌肉撕裂以至于它的黑牙在星光下抹过一缕光。但没有伤足以致命,我发觉自己陷入大麻烦了,这头野兽用未受伤的手臂把我环腰抱住,紧紧地把我掐在它厚实的胸口上。幸亏右胳膊尚可弯曲,我挣扎着抽回闪光,猛力笔直地捅入。我用尽全力要一刀致命,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我个人——还有那些被俘者的安危。
魔法弯刀切入血肉,砍断了一根大约足有树杈那么粗的肋骨,然后继续深入。脉搏的悸动使我感觉到闪光找到了心脏,猛力抽动带来的大力让弯刀都几乎脱手。
我必须一刀致命,然我做到了。食人魔再次喘了一口气,然后搂着我一起滑向地面,我立刻翻滚开,让它替我挨了它同伴一棒。
战斗远未结束,还站着的食人魔俯着身子,做好准备。更糟糕的是先前倒下的两个——被我一箭撂倒和砍掉耳朵的——并没有死。他们还在顽强地站起来要加入战斗。
关海发的赶到让我稍稍安心,它冲到我和新的敌人当中。我以为她准备干掉受伤的那一个,不料她径直跨过正在费力爬起来的敌人,跃过惊恐中的俘虏。听到弓弦响声,我才明白过来:西边的兽人业已赶了过来,那里传来了一声雷鸣般的吼叫,紧接传来惊恐的尖叫。
要想阻止强大的关海发,不是兽人一两箭可以解决的。
我同时也注意到,那个地精站起来,跑入了黑夜之中,我未多加以理会,谁会想到就是这个地精,对我以后的生活带了深远的影响
我立刻从逃跑的胆小地精那里拉回了思维,未受伤的食人魔再次把我拉入战斗中。他率先挥动大棒,连续几下。我完全处于防守之中,步步为营。如我所料,随着每次进攻都告以失败,它渐渐暴躁起来,进攻变得没有章法,破绽也越发多了。我砍中他四下,虽然不怎么严重
也够让它疼上一阵子,这是我注意到单耳食人魔开始爬起身来。
敌人无休止的进攻逼我闪避,我骤然突入,匆匆的刺了一刀,它一屁股坐到脚后跟处,我则回头冲向尚且摇摇摆摆的食人魔,可怜的家伙勉强地举起棒子,但似乎连举平的力气都未恢复。,我轻意就避开了它笨拙而迟滞的挥动,双刀顺着它伸直的手臂挥了过去。甚至我都不知道它脸上多了多少道血痕,瞬间内,食人魔脸面血肉模糊。
尸体倒下了。在我检查营地时,愉快地发现,那个先前胸口中箭的食人魔已经放弃战斗,放弃了一切,只是静静地仰天躺着,全无呼吸。
那么只剩下我后面的那个轻伤的食人魔了,像这样的对手,我随便怎么打都可以赢,只要我不开小差,它根本无法伤及到我。出于对这类邪恶生物的憎恨,我遗憾的发现他已经跑入夜色之中。
但一想起那些俘虏,少许的遗憾便化为乌有。我发觉北面的敌人已经被五个农夫打败,唯一一个没有伤口的最年轻的里寇是其中唯一没有伤口的,一俩傲然的神色。我一心想对他炫耀的脸狠狠打上一拳。
不多会儿,关海法悠然的踱步回来,西面的危险也没有了,黑豹身上有几处兽人留下的轻微箭伤。也就是说战斗结束了,死了三个食人魔和六个兽人,余下的一个食人魔和半打兽人则逃之夭夭。真是彻底的胜利,未有一个同伴倒下。
饶是如此,我依然怀疑这场战斗是否有打得必要。但我也没有去斥责里寇,至少不会在萨曼夫妻重逢,农夫兄弟相见时这么做。
“诺吉赫穆在哪里?”,里寇发问。口气的冷漠让我惊疑,假如那是他的亲人,我应该能够感觉到悲哀,但我从他发问中察觉到的只是决然的恼怒,似乎刚被侮辱了。
农夫们交换了一下迷惑的眼神,最后集中到我身上。
我问道,”谁是诺吉赫穆? ”
“一只地精”,萨曼解释说。
“确实有一只地精夹在囚犯当中”,我告诉他们,”它在战斗中偷偷溜了,似乎是朝着西南方”
“那么我们走”,里寇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丝毫没有顾及刚刚自由的人们。如此荒谬!一只地精抵得上这些男女,孩子所遭受过的痛苦么?
“夜还很长”,我毫不客气,”把火升起来,好好照料受伤的人。我会去抓那只地精的”
“我一定要抓到它”,里寇咆哮着说,很快他注意到我迷惑并且已经开始生气的表情,突然又镇静下来解释。
“几周前,诺吉赫穆带着一群地精袭击了彭噶伦村”,他边说边瞟周围的人,”这个地精是个头头,很有可能会带着大队再次回来。在这批掠夺者来时,我们正在审问他”
我并非不相信里寇的说法,但一想到这些常常遭受野外骚扰的农夫,会因为审讯了一只地精而陷于麻烦之中?他们脸上欲言又止(似是害怕)的表情也让我犹豫,但我最终把他们的沉默当作了惊恐,也许他们怕诺吉赫穆带来的敌人会把他们脆弱的村子夷为平地。
“我不急着去银月城”,我想让他们安心,”我会在明天前把诺吉赫穆带回彭噶伦的”。当我准备出发时,里寇一把扳过我的肩膀,面对着面。
“要活的”,他一字一句,用我极不喜欢的口吻说。我从不吝啬对地精进行正义的举动,但里寇残酷的口气更像是出于对复仇的渴望。可是我没有理由怀疑这个粗壮的农民,更没有想过去对抗彭噶伦村的正义事业。我和关海法一会儿就出发了,向着西北方向,很快就找到了诺吉赫穆的逃匿痕迹。
追捕要比我预料的长。我们发现除了诺吉赫穆之外尚有散乱的兽人,除恶务尽,让它们回到老巢得到增援就不妙了。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三个,陶玛里穿心弓让我不费吹灰之力老远的三箭结果了他们。
然后我和关海法不得不返回到诺吉赫穆留下的足迹,再次向着黑暗前进。这确是一个狡黠的对手,如里寇所说,它是所属邪恶种族的领袖。它反复地走同一条路,并且爬上有分叉巨大的大树,从远处又爬下来,奔向另一个方向。同时还利用了河流这种能对追踪造成极大麻烦的障碍。
把游侠全部的训练都用上,再加上关海法敏锐的感觉,我才它逃之夭夭前找到它。老实说,要不是由于在那些掠夺者手里遭到的疲惫,它可以轻松的甩掉我们。
当我们抵达河岸,凭着天赋能力(幽暗地域常见的)——利用生物发出的热量,而不是反射光线来辨认——我觉察到一个温热的轮廓正在卵石路上谨慎地移动。红外视力并不完全可信,单凭热源表现的轮廓不易辨识,于是我举弓放了一箭,击起的石屑,打在地精前面几寸的水面上。它一惊之下,半足不慎滑入冰流之中。霎时银光足以映出它的身份,我立刻冲了过去。
关海法已掠过我,我全力跑到桥半当中,便听到黑豹的低吼和地精痛苦地呻吟,“关海法!别急!”,我大吼一声,生怕黑豹把他撕成碎片。
当我赶到时,大爪子蹬着一只皮肤焦黄,骨廋如柴的地精。关海法在我的示意下迈回利爪,诺吉赫穆立刻爬滚到我身边,纺锤型的细胳膊搂住我的双腿,手中还带有几缕碎布片。
我下意识想抽刀劈了它,但当我反应过来,却发现这下贱的家伙只是边淌着口水边亲吻我的靴子。
“不要,我的主人”,它以地精独有糙杂的声音啜泣着,”不要,噢,不要阿,诺吉赫穆不会再跑了,诺吉赫穆很怕……怕大大的,拿着大棒子的,丑陋的食人魔,诺吉赫穆好害怕阿”
我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把它提起来,喝令它闭嘴。
它站在那里,脸丑陋而平坦,前额倾斜,一双黄色的眼睛,加之塌鼻子。我极力压制才止住拔刀的冲动,我作为一名游侠,保护着善良种族不受费伦大陆上邪恶的威胁,而在这些邪恶种族中,我最痛恨的莫过于地精了。
“不要阿”,它再次乞求。
看到我收回武器,诺吉赫穆咧笑着,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
天色已近拂晓,我打算即时便赶往彭噶伦,但诺吉赫穆因为坠入冰河,已经近于半僵。从它弓腿走路的姿势看得出,它一条腿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正如我先前说过,我对地精毫无好感,从不对它们施以仁慈。假如它曾经袭击过我的部落,那么在它把脚提离河面之前,我就会一箭解决掉所有的麻烦。但有对农夫的诺言在先,我只好升起一堆火,允许它烤烤麻木的四肢。
诺吉赫穆的言行打开始起就让我困惑,我心里的疑团随时间越滚越大。第二日凌晨,关海发回星界休息后,我开始盘问它。不管我如何的喝问它,除了一副顺从的表情外,它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看着别处。够了,我对自己说:这与我无关。
午后不久,我们便赶到了彭噶伦,这只不过是在一块清空树木的平地上,由十几幢木屋组成的村子,周围围着一堵高墙。其他人几小时前就已经回来了,显然里寇告诉看哨的我将会到来。他们没有准许我立即进去,但是也未流露出敌意,我只好等着。一会儿里寇出来了,显然他曾留下话,在我到来时便通知他。
这个粗鲁汉子的态度较之前夜已经改变了很多,似乎是事情的转机让他四方的下巴不再那么僵硬,当他看到我以及我带来的俘虏时,立刻眉开眼笑,满脸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
“你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他边说边用绳索套上诺吉赫穆的脖子,如同平常套一条狗,”你不是还要去银月城么,你可以放心了,彭噶伦现在没什么危险”.
我仿佛是被遗弃了。
“要不在这里先用餐吧”,里寇飞快地加了一句,指了指已经打开的门。我的困惑有那么明显么?”随便吃,随便喝”他笑着说,”告诉酒吧老板——阿噶尼斯,我来付钱”
我原想抛下俘虏后立刻出发,为我前往银月城的旅途开个好头。我渴望见到瑞汶河畔的神奇城市,城市女领主的祝福伴随着我自由地行走于奇妙的弧形林荫道上,参观那无与伦比的图书馆和博物馆群。但直觉提醒我进去用餐,似乎情况不怎么对劲。
阿噶尼斯,水桶般粗壮的大胡子男人,笑意似乎总在脸上,但当看到一个暗黑精灵踏入他的屋子,也掩饰不了脸上的惊讶。他那寻常两间大的店铺在村后部中间,包揽了酒吧,交易所,以及其他所有的公共作用。当他勉强克服自己表情——只有惊骇才能完全的形容——急忙地来招呼我,至少从摆在我面前的那超大份看来是这样的,和吧台另一边农夫的相比之下是出奇的多。
对于他的殷勤我不置可否,毕竟长途跋涉早让我饥肠辘辘。
“你就是崔制特 杜垩顿?”,吧台另一边的男人问道,一个面色枯焦,头发稀疏的老头。
一听到有人发问,阿噶尼斯立刻脸色骇白,想必是以为我会把那个人撕成碎片
“崔斯特”,我更正说,看向他。
“贾克 提姆贝兰” 他伸出手,又收回去在衬衣上反复擦拭后,才再次伸出来,”我听说过你,崔斯特”,他小心而正确的拼出我的名字,我感到受宠若惊,然后他才说,“他们说过你是个游侠。”
我紧紧地和他握着手,确信自己一定是深深地笑了。
“我就在这里和你聊,崔斯特——“他再次仔细地拼出,”——我不在乎一个人的肤色。我听说过你,你和你朋友在秘银厅的杰出事迹“
他的褒奖似乎有点过头,可怜的阿噶尼斯脸色再次发白。我倒不觉得被冒犯,贾克的笨拙只是缺乏经验的表现。和其他许多我在地表所遭遇的欢迎相比,这已经是非常有技巧的,那些往往最后就演变成兵刃相见。
“嗯,矮人能够重回家园确是一件好事”,我表示赞同。
“然而里寇他们能遇上你也是好事”,贾克加了一句。
“萨曼一大早就喜洋洋的”,酒吧老板插进来说
看上去很平常几句话,不过你要知道,再也没有比同时和几个地表的居民打交道更让我觉得不平常地了。
“你把里寇的奴隶带回来了?”,贾克直率地问。
我差点就被食物给噎住了。
“诺吉赫穆”,他解释道,”那只地精”
我曾经在我的出生地——魔索布莱城的各处见到过残忍的奴隶制度。暗黑精灵蓄养着许多种族的奴隶,残忍地奴驭着它们,直到再无价值可图,然后肆意的蹂躏折磨他们的肉体就如先对待他们的灵魂那样。对我来说,奴隶制是最令我痛恨的行为,即使是使用在那些被认为是至恶的种族身上,比如地精或是兽人。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贾克,但突然出现在我脸上的厌恶之情让他不敢再开口。阿噶尼斯紧张地反复擦拭着同一个盘子,紧紧盯着我,偶尔用毛巾拭一下布满汗珠的额头。
我一言不发的对付了午餐,除了意外的了解到哪一幢是里寇的农房。我不打算从这两人的口里得到信息,我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日近薄暮,我站在里寇家围栏外边。木板和圆木架成了这个农房,窟窿上抹以泥巴挡风,中间还有一根木梁支持着积雪的压挤。诺吉赫穆正忙碌于它的杂活,手脚上并未有镣铐。四周寂然再无他人,但木屋窗户的帘子时有微动,显然里寇或是其他人一直都在留意着地精的举动。
当照料完屋边的一头山羊后,诺吉赫穆望了望渐黑的天色,开始走入屋边上的一个畜舍。除了一个顶之外,畜舍也不剩什么了,透过其中的大片裂缝,我看到很快里面有火光闪现出来。
怎么回事?我完全懵了。如果诺吉赫穆确实带着手下来掠夺过这个村子,怎可能会有这样的自由?随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棍,他就可以轻松地把这间农房化为熊熊大火。
我不准备从里寇口中得到答案——因为,无论事实真相怎样,他都不会对我告知实情。
看到我踏入昏暗的畜舍,诺吉赫穆立刻堆出一幅可怜相。
“噢,不要,不要阿”,它以地精特有的尖细声啜泣着,肥大的舌头舔着嘴唇。
我一把推开他,怒气表露无遗,它无声地坐到火堆前,直直地瞪着吞卷的橙黄色火舌。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它惊讶地望向我,一脸的顺从。
“你曾经掠夺过彭噶伦村么?”,我继续追问。
它重新看向火堆。脸难以置信地扭曲,似乎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我相信了他。
“那为什么?”,我一把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里寇要你回去的原因?”
“告诉你?”,他欲言又止,突然间声音变得飘忽起来,”一只地精把自己的困境告诉崔斯特 杜垩顿?一只地精向游侠乞求怜悯?”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天,说的一字不差!
“我听说过有关崔斯特 杜垩顿和朋友布鲁诺 战锤收复秘银厅的英勇事迹”,他回答说,适当的词性变形令我惊讶。”这在溪谷下游的村庄中广为流传,村民都盼望伟大的矮人国王能够表现他对于财富的慷慨”
我放开他,坐了下来,而地精依然直直地盯着火焰,眼睛逐渐低垂。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倒是诺吉赫穆感觉到了我的想法。
“我接受自己的命运”,他回答我无声的提问,语气中却并不怎么确信。
“你不是普通的地精”
它跨过火堆,”我想我根本就不是一只地精”,它如是回答,倘若我正在吃东西,必然会呛住的。
“我与我见过的任何一只地精都不相同”,它带着无望的语气苦笑着,还有绝望中唯一的特征——顺从。”包括我的母亲……她杀了我的父亲和妹妹”,手指噼噼啪啪地响着,像是在嘲笑下一句话,或者说突出里面的讥讽,”按地精的标准,他们活该。谁叫他们不愿与她分享晚餐呢”
诺吉赫穆摇摇头,不再说话。它无疑是一只地精,但是它真诚地语气,我发觉它和它邪恶的同类完全的不同。我的思索飘得更远,在我游侠生涯中,我从未质疑自己对地精的行为。有可能它是那个邪恶种族与众不同的一只?我从不考虑这一点。
“你应该告诉我你是奴隶”,我再次开口。
“这一点我可不觉得自豪”
“你为什么不离开”,说完我立刻知道了答案。我自己,在那些夺心魔——幽暗地域中最为邪恶的居民之一——手中,也曾经是一个被捉住的奴隶。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境地,更持久的痛楚了。在我的家乡,我看见过数以百计的兽人,在六个卓尔精灵面前俯首帖耳。哪怕他们能够鼓起那么稍微一点勇气,也足以把推翻他们的看守。勇气,纵然不是第一个从奴隶身上被剥夺走的,也该是最重要的一个。
“你并不服从命运”,我让自己尽可能温和。
“你又知道什么?”,它反问道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对的”,我说,”应该做一些事来纠正”
“我只知道假如我胆敢逃跑的话,我会被吊死”,它一针见血得指出,”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别人,甚至想都没有想过。但是,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种族并不是我们之间的界限”,我告诉他,魔索布莱城中漫长的阴暗之路重新浮现,”你说你听说过我的故事,难道你觉得这像是一个暗黑精灵的行为么?”
“你是一名卓尔精灵,不是地精”,它的口气看来似乎这就可以解释一切。
“你自己说过的,你不同于一名地精正如我不同于卓尔精灵一样”,我提醒它。
“有谁会了解?”,它只是耸了耸肩,绝望的神态深深地刺痛了我,”难道让我去对里寇说:从里到外我都不是一个地精,只是无情命运的牺牲品?你觉得他会相信我?你觉得这些普通农民会有这样的理解?”
“你不敢去试?” 我问他
“是的!”他的坚定让人吃惊。”我不是里寇第一个奴隶,他蓄养过地精,兽人,甚至一只枭头熊。他喜欢让别人来为他卖命。然而,你到这个村子后又见到过几个奴隶呢?崔斯特 杜垩顿。”
他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见到,而我对于他的解释也是毫不惊讶。现在,我对里寇彭噶伦的反感已经不是一丁半点了
“里寇结果了它们,”它继续说,”它们失去了生存的能力,再无利用价值。你注意到前门那个高悬的十字架了么”
想到十字架的真正用途,我脊梁骨上一阵冰凉。
“我还活着,并且还要活下去”,它宣布道。很快,这个坚毅的地精第一次抛掉了防范,哀戚的表情背弃了先前的言语。
“你甚至希望一开始就死在那些食人魔手里”,我向它指出,它并没有争辩。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地坐着,心头无比沉重。我知道自己决不容许这样的不公正,无论是谁急需援手——即使是地精,都不会弃之而去。我仔细思虑了一下整件事,意识到要想真正的有所帮助的话,就必须要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和大多数村落一样,彭噶伦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社区。他们受到周围大城市的保护,同时也受到监视。我可以找艾拉斯卓,银月城主,或者布鲁诺。战锤——附近的国王,我最亲密的朋友。
“也许有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反抗里寇”,诺吉赫穆突兀的冒出一句,打破了我的沉思。它下面的一句话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我不是一只勇敢的地精,我只是想活下来,虽然我常常想知道,我的生命价值到底有多少?”
我的父亲必然也说过这些话——我的父亲,扎克纳梵,另一种类型的奴隶,扎克纳梵在魔索布莱城可以过锦衣美食的生活,但是他唾弃暗黑精灵的邪恶行径。他没法逃跑,没有找到逃离卓尔城市的通道。他缺乏勇气,不得不充当着卓尔战士的角色,顺着他所憎恶的信条来生存下去。
我试图再次提醒诺吉赫穆我曾经逃离过类似的命运,摆脱了令我绝望的境地。我向他解释我也曾经在旅行途中因我的血统饱受他人的憎恨,令他们畏惧。
“你是卓尔精灵,而不是地精”,它重复着,这回我咀嚼出了它的言外之意。”他们决不会认为我的内心并不像我的同类那样邪恶,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是你相信自己”。我鼓励他。
“然后我去告诉他们我并不邪恶?”
“就是那样!”我下结论道,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合理的。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诺吉赫穆驳回了我的论点,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对自身和整个世界尚未考虑完全。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我追问道,满怀希望地想让它了解我的看法
“你觉得自己受到迫害?”,地精问道,眯着黄眼睛。我知道它觉得自己很精明。
“我绝不接受那种俗见,正如我绝不遭受迫害”,我声明说,油然而生的自信突然让我明白这可怜小家伙想表示的东西,”人们可以用他们自己的眼光来看待我,但是我绝不接受他们的结论”
“如果有人危害你,你会和他打么?” 诺吉赫穆又问。
“我会反驳他们,或者不去理会,但在内心里,我坚信自己的信条”
诺吉赫穆露出一丝笑容——为我找到了自己道路的喜悦,为它自己境遇的哀愁
“我们的境遇并不一样”,它坚持说,扬手阻止我的发言。”你是罕见而奇特的卓尔精灵,与你相遇的人们大多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几乎地表所有的人都听说过有关卓尔精灵的恐怖行为”,我试图争辩。
“但是他们没有直接与卓尔精灵打过交道!”它以尖锐的口气反驳,“你对他们来说是如此的奇异。从他们标准出发,你的美丽别具一格。你的特征如此得精美,崔斯特杜垩顿,你的双眼洞察万物,你的皮肤黝黑而蕴满活力,在地表的人们眼中无比美丽。而我呢,一只丑陋的地精——是外貌不是内心”
“如果你向他们展示你内心真实的一面…..”
诺吉赫穆大笑着嘲讽着我的关心,“向他们展现真相?一个足以让他们质疑自己毕生所知的真相?把我当作他们道德的黑暗映象?那些人,包括里寇在内,杀了不知其数的地精——大多是正当的”,它飞快的加了一句。这些话向我展示了诺吉赫穆试图让我被蒙蔽的眼睛看见的真相。
假如这些农夫,常常地和地精作斗争,其中一些人甚至畜养地精作为奴隶,有一天发现其中一个生物并不符合他们关于邪恶生物的定义。这么一只地精向他们展现了足以与他们相比得善良和同情心,智慧和精神。结果必然是他们陷入了混乱之中。例如我,在意识到诺吉赫穆的内心时犹如被重重扇了一记耳光。我的暗黑精灵血统一向享有恶名,若非我自身有此经历,怕也难从这样的懊悔和不知所措中解脱出来。
而那些农民,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地理解诺吉赫穆,他们只会感到害怕,进而更加的憎恨他。
“我没有那么勇敢”, 诺吉赫穆重复先前的断言,尽管我并不同意,但没说出口。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我告诉他,”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西行到秘银厅去”
“决不!”
我困惑地望着他,感到更多的是刺伤。
“我不想再被追捕了”,它向我解释,从它哀伤的神情也能看出上回里寇的追捕让他记忆犹新。
我无法胁迫诺吉赫穆听从我,但我也不会容许这样不公正的存在。公开地冲撞里寇只会带来更大的牵连。我不知道彭噶伦村隶属于哪个大城市,假如它是在某个并不怎么宽容的城市资助下,如西南面的奈斯姆,那么任何对这个城市居民所作的行为,都有可能给这个城市和秘银厅带来麻烦——因为我是布鲁诺战锤的使者。
我只得离开诺吉赫穆。天明我策马踏上唯一的道路。既然艾拉丝桌是这片大陆上最有威信的领袖之一,我决定前往银月城求助。需要的话,我还可以鼓动布鲁诺那强烈的正义感。
我还决定,万一艾拉丝桌还有布鲁诺都未能给予帮助的话,我将以我一人之力救助诺吉赫穆——不管代价如何。
* * * * *
三日的跋涉将我带到了银月城。来自城池西边,荒野城门的问候出奇的客气,守卫向我致以艾拉丝卓的祝福。我需要的只是见到艾拉丝桌,然而当我说明来意时,回答却是银月女士已经离开,前往东方处理桑德巴的事务,今晚是不可能回来了。
我无法等待,所以我向守卫告别,说明在十几天内即会赶回。随即我原路赶回,默念布鲁诺会给与帮助。
振奋和痛苦同时伴随着我的归途。银月城的欢迎完全的出于我的意外,让我油然而生这世界上的谬误即将被推翻的感觉。但同时,我又觉得是我遗弃了诺吉赫穆,试图通过适当的礼仪来解决与胆怯无两样。我应该坚持带走诺吉赫穆,先把它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然后再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
我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而现在我再次重蹈覆辙。我立即勒转马头,赶往彭噶伦,而不是前往秘银厅的布鲁诺议会。
映入眼帘的是高悬在里寇十字架上的诺吉赫穆
某些事情会永远的冻结在脑海中,某些感觉会流溢出额外的气氛,那是一种生动而持久的记忆。我始终记着那片刻秫然时所感受到的风。那天,阴云低沉,出奇闷热,但那风,偶而迸发的那风,却刺骨般寒冷,似乎饱蕴着高山上的累年积雪。寒风从我背后刮过,卷起浓密的白发抽打着脸,斗篷死死地贴着我的后背。而我,坐在马背上,绝望地看着那高立的十字架。
诺吉赫穆僵直发胀的尸体在阵风中左右摆动,缠着麻绳的木杈吱吱作响,如同在无助的哀戚和——抗议。
以后我将只能见到这样的它。
我甚至没有去把这可怜的地精放下来。这时里寇和几个粗壮的随从全副武装地出来见我——我相信这是一个挑战。然后,萨曼也出来了,未带武器,一脸绝望的神情。
“该死的地精居然想杀死我”,里寇解释道。我差点相信了他的话,担忧是我让它犯下了这个致命的错误,但是,随着里寇喋喋不休的讲地精是如何公开攻击他——在一打的证人面前,我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谎言,所谓的证人也无非是他们的同谋。
“没有理由为它生气”,里寇继续说,脸上自鸣得意的笑容回答了我对这场谋杀的疑问,”我杀过很多地精”,他又飞快地加上一句,语气微变,”当然大多数都是正当的”。
为什么里寇要加上这么一个词”大多数”?我对这个词似曾相识。对!就是这种语气,我曾经听诺吉赫穆以同样的语气说过。毫无疑问,里寇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那晚地精的忧虑噩梦般地成为了现实。
我真想抽刀下马把这个凶手碎尸万段,不管谁来帮助他
萨曼看着我,看穿了我的意图。他摇摇头,无声地提醒我武力对任何人——包括诺吉赫穆在内——都没有益处。
里寇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我却已不再听。我还能做什么?我不指望艾拉斯卓,或者布鲁诺会对里寇采取什么行动。不管怎么说,诺吉赫穆始终只是一只地精,不管我如何的拿出证据说明它的另类,让艾拉斯卓或者布鲁诺确信这只地精爱好和平反遭枉死,他们也难以采取行动。意图决定着罪行,对于里寇和彭噶伦的其他村民来说,无论我如何地证明,诺吉赫穆始终只是地精。这片土地上,与地精之间的残酷战斗寻常可见,几乎所有人都有个别亲人死于地精之手,没有任何正义的法庭会判决绞死诺吉赫穆——一只地精的行为是有罪的。
我无意中成为这件的罪行的帮凶,是我抓获了诺吉赫穆让它重陷里寇的邪恶之手——甚至是在我意识到做错了以后。而且我再次闯入它的生活,对它告以危险的想法。
里寇还未停口,而我已经下马,卸下陶玛里穿心弓,向秘银厅行去。
* * * *
日落,再一次屈服黑夜的降临。在离秘银厅不远的一座山脚,我扎营休息。
夜晚的奥秘又开始展现了,然而诺吉赫穆是否知道更大的奥秘呢?我时常想起在我面前逝去的人们,他们的所知也许我只有到死才能明白。对于诺吉赫穆,死亡是否要胜过做里寇的奴隶呢?
假如阴间的生活也是正义之一的话,那么确是如此。
我只能相信这一点,但是在这不寻常地精的死亡中自己扮演的角色每每浮现在我眼前——追捕它以及后来带给它不可能的希望。我曾弃它而去,尽管当时是出于善意——我奔往银月城,却把脆弱无力的它留在本不应有的痛苦中
所以我从后悔中吸取教训。
从今以后,我决不姑息这样的邪恶。如果我再遇见如此般的心灵和困境,那么就让它邪恶的主子小心点。让这片大地上的执序者们评论我的行为吧,假如他们认为我做得很对,他们会奖励我;假如……
没有关系,我问心无愧。

†萨鲁世界†奇幻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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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antias 发表于 2008-10-31 17:27:42 |显示全部楼层

被遗忘的国度短片系列---魔法国度

感谢奥德赛公会翻译人员带给我们原汁原味的关于托瑞尔的作品,请尊重原作者和译者的权利,请勿用于牟取商业利益。
首发于奥德赛公会。
†萨鲁世界†奇幻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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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被遗忘的国度。
对于安伯里·托瑞尔,对于费伦的名字,大家想必都不陌生。作为DND体系中最为完善的背景设定,“被遗忘的国度”(Forgotten Realms)戴上“最受玩家喜爱”的桂冠理应无可厚非。
相信许多人都能对那些知名角色如数家珍,甚至对和他们有关的小道消息也了若指掌。是啊,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个世界的魅力来自于作家们塑造出的无数鲜活的人物。
是什么让这些人物的形象如此丰满?有人会说,是对话和心理描写。的确,但如果不是贯穿故事始终的冒险剧情,这一切也无从展开。冒险故事是FR小说的精髓,是玩家们津津乐道的谈资,是地下城主灵感的来源。而这本书所讲述的主题,便是冒险。
啊,不不,这并不是又一本长得让人头疼的英雄史诗。这些故事中的冒险也无法和那些屠龙、弑神或是拯救世界的故事相提并论。甚至有一些,更像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两个小插曲而已。
但他们是真实的。无论是人物还是故事,他们就仿佛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一般。啊,是的,这些并不惊天动地的冒险正是这充满魔法的国度中每天发生的事。我一直相信,真正的奇幻,是让人感到可信的奇幻。
那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尽管我们仅仅能够通过文字来见证它的魅力。
如果您和我的看法相同,那么,请看下去吧。您不会失望的。不过,在感叹故事的精彩之时,别忘了那些为我们将如此美妙故事转化为本土文字的翻译者。
最后,请允许我稍加改动开头那句话来作为结尾:
欢迎来到魔法的国度。


作者:Brian Thomsen
译者:Aivsl(锅子)
自从居无定所的无赖与精明能干的企业家做成他们之间第一笔生意、而彼此都深信自己在这笔生意中利用对方获利非浅后,提姆深水城有限公司便开始担任起瓦罗谭普.哲达的出版商。在大量书籍问世之后,瓦罗无可非议地被誉为国度中最出名的旅行者,与此同时,贾斯汀.提姆则成了费伦最成功的出版商。
在其间的几年中,瓦罗曾另找过无数编辑——每个人都相当乐于分享紧随游记者的成功而来的声誉;而我们优秀的出版商和高贵的无赖也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的谈过了。旅行大师刚刚解了之前那位编辑的职,且按计划他会在光辉之城作短暂的逗留,这为两位绅士的会面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在瓦罗的记忆中,贾斯汀总是起得很晚——毫无疑问,这种习惯的养成完全归咎于大部分夜晚他都有宴请作者、代理商以及书商的例行饭局(对于这个惯例游记者可是满心赞同)。因此,毋需多言,当瓦罗在旅馆房间内读到给他的留言,告知其会面时间将由文明的午休时刻(同时默许了一顿免费午餐)改至天理不容的集市开场时分时是多么得惊讶,这迫使他不得不申请清早唤醒服务,而这无疑给他和他的女房东翠希尔都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不过,既然贾斯汀的预付款足以担负他奢华无度的食宿,因此,眼带血丝、睡眠不足的瓦罗还是动身前往他出版商的办公室。
街上挤满了急着前去交易的商人、在路边摊上吆喝的小贩、以及赶着去上班的工人们。瓦罗毫不羡慕那些上班族,暗暗诅咒贾斯汀居然让他赶上了深水城中出了名的早高峰时期。
序幕
Prologue

不过,有失必有得,要是幸运的话,明日此时,他又将对着大堆的金币面红心跳、准备好好享受肆意游荡在空旷大道上的时光——“到达之时”便是约见之刻,期限也将再次设为“手稿完成之日”。
两相合计一下,较之贾斯汀的预付款而言,暂时的不便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道两旁熙熙攘攘的店面分流了部分人群,空出通往富丽堂皇的办公区——常驻于此的都是些法师顾问、高价律师、以及价位更高的酒店俱乐部——之路。瓦罗来到提姆深水城有限公司的办公驻地,几年前这儿曾是家制作异国宣传册和色情读物的印刷店。提姆业务上的成功惠及整个街区,其中阴影重重的仓库区更是成为内行人建造商店的最新热门选地。
尽管许多卡拉-图与科米尔持有的公司意图对其实施收购,贾斯汀始终坚定不移地维持独立经营,而繁荣也紧随而来。
用提姆的话说就是“我无法高价出售的东西,换作别人就只有赔本甩卖的份了”,而这也正是他所津津乐道的。
门面店又加了一层,占去了本已相当狭窄的街道中的另一块空间。这条路已为阴影所笼罩,虽说它是深水城的一条主干道,可看上去更似贫民窟中的一条暗巷。
业绩一定很不错,瓦罗想到,真想知道贾斯汀什么时候会买下整条街道。再次扩张,毫无疑问他会威胁到别人的产业。
如他所料,门开着,瓦罗没受任何阻碍就上了楼。精明如贾斯汀,他想,他的办公室一定设在最高层。
爬了四层后,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大厅正上方、一间可以鸟瞰繁忙的主干道的办公室中,他见到了那个坐在办公桌前高高的、戴着眼镜、几乎全秃了的奸商。出版商的着装整洁而时尚,而这副非运动型的装扮也帮他赚了不少钱。他马上走向他的明星作家,并向其致以问候。
“瓦罗,我的孩子,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他热切地招呼道。
“比我们记得的都要久。”游记者答道,随后又加上一句,“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起得这么早了?我都快怀疑那条口信是否真是你留的。”
出版商犹豫了一下,随即嘲讽道,“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探索地下城需要这样,恐怕经商也一样。”
听到答复后,瓦罗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想到贾斯汀这生从未亲眼见到过地下城的内部,更不要说亲身探索了。这个老傻瓜依旧是个古怪的家伙,即使他并非一位早起人士。
贾斯汀示意他的明星作者落座,很快回到桌后他自己的位子上去。
瓦罗坐了下来,整个重心全都挪到椅子的后腿上去,把套着靴子的双脚架在贾斯汀昂贵的办公桌上,没有丝毫拘束感。他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么,业绩如何?”
“无与伦比。”出版商回答道。

“又要发行新的畅销书了?”
“当然,”贾斯汀回答道。他停顿了一下,从办公桌上翻出一张封面样本后,续到,“我们很快就会出一本关于科米尔的最新畅销书,这里是目前定下来的封面。”
瓦罗看了看封面,一条威风凛凛的紫色巨龙背后是一片峰峦延绵,画的上端印有书名,下端则标着作者的大名。
“《科米尔:一部小说》,”瓦罗大声念道,“作者:格林伍德.格拉博。你不觉得这个书名有点傻吗?”
“当然不傻,我的孩子。”贾斯汀摆出一张如兽人骗子一般真诚的笑脸,答道,“对了,是主编和作者一起定的书名,不过画是我选的。”
“我明白了。”瓦罗说道,对控制欲极强的奸商这次居然摆出一副不干涉、不插手的姿态感到万分诧异。
“不过,”出版商续道,“我刚刚炒了主编的鱿鱼。也许我该重新考虑一下……”
“你为什么炒了他?”
“你该说她,”贾斯汀更正道,“她就是个傻子,哪怕以一个侏儒的标准而言她的怪癖也够多的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比如?”作家问道,意识到编辑这类人,无论好坏,也许真的就是托瑞尔世界中最危险的物种。
“她每天都要换自己名字的拼法。如果再继续帮她印新的信笺和名片,我一定会破产的。”
“我明白了。”游记者应道。
“她还总试图让自己因一本与她毫无关系的书而大受好评,甚至某次还声称你是她发现的,是她签了你的第一本书。我当然清楚她在说谎,可别人不知道。我逼她在公众面前澄清事实时,她辩解说她指的是马库斯.瓦茨,又叫马可.瓦罗的家伙。你听说过他吗?”
“偶尔。”瓦罗答道。他真心希望那个卑鄙的混蛋能改掉他的名字,省得像现在这样纠纷不断,给他带来这么多不便。
“不用说,马可.瓦罗与真正的瓦罗、瓦罗谭普.哲达相比,简直就是拍马难及。”
“这是当然。”游记者应合道,他很高兴看到出版商花时间来阿谀奉承他。
“好了,我们聊得够多的了,”贾斯汀道,“今天你又给我们带来了哪本绝妙的新书?我要一本强有力的新书来延续上次《瓦罗指南:谷地篇》一书的成功,即使那次成功是意料之内的,……比如,也许该出一本《瓦罗指南:月之海篇》之类的。自散提尔堡大爆炸之后,市场上对于此事详情的需求呼声不断。”
“月之海已经被我纳入工作日程中了,”瓦罗自信地答到,“事实上,深水城的事务一处理完后,我会立即动身去穆尔玛斯特。我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好好调查一番,然后这本书就能完稿了。”
贾斯汀皱起眉头,“这很好,我猜,”他踌躇地答道,“不过我比较期望我们能在近期出版些什么。”
“当然,”瓦罗应道,诱人地加了一句,“所以我带来了我的另一部著作。”
“不错,”出版商赞同道,“好歹有些东西能让我们度过两本指南间的等待期。”
“并非如此,”作家坚定地反驳道,“这是些比所有的指南加起来销量更大的东西。《瓦罗指南:关于魔法的一切——权威认定、扩充、最新修订版》。”
在作家说出“魔法”二字之前,出版商已经在摇头示意了。
“抱歉,老男孩,”出版商强硬地说道,“这行不通。《瓦罗指南:关于魔法的一切》几乎一劳永逸地把公司凭空削去了六尺。当凯尔本和他的公司说要封杀一本书的时候,他们可是说到做到。只听‘噗’得一声所有的印本都不见了,而他们连一句关于成本和利润赔偿的话都没留下。我可没兴趣再玩一次那种游戏。”
“我也不想,”作家胸有成竹地答道,“这正是修订它的原因。”
“你是怎么修订的?”
“这次,书里所有的故事都基于访谈、报导、以及我从费伦大陆的偏远地带处掏来的奇闻轶事。没有一篇是借鉴抄袭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上次就有东西是我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
“哦,当然,”出版商心不在焉地搪塞道,绞尽脑汁企图想出一个圆滑的理由拒绝出版这本书却不会使他们的合约破裂,致使他的明星作家另投他处,但他发现并没有什么圆滑的解决途径。
“瓦罗,”出版商坚定不移地说道,“我不能出版它,即使是修订版的密咒之类的也会让我们麻烦缠身。这些文章将会再次被封杀,更何况,谁知道凯尔本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一个惯犯。”
“我才不怕老黑杖,”游记者自信满满地答道,“我从变形怪的阴谋中拯救了他的屁股和整个费伦,他还欠着我呢。”
“我说的不是你,”贾斯汀说道,“我指的是我自己。”
“还在担心他依然记得你出版的那本凯迪.布里尔写的通篇都是扯蛋的传记?”
“那本应是篇真实可靠的调查报道,”他辩解道,“我怎么可能想得到那个矮人更擅长编故事而非阐述事实?”
瓦罗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啊呀,这次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他的语调始终是那么的趾高气扬,“这本《瓦罗指南:关于魔法的一切——权威认定、修订啥啥版》并不是对那些神秘和危险的曝光,而是关于国度中各种魔法事件二手记录的调查汇编。毕竟,如果他们把这些故事讲给我听,也会讲给别人听。因此,公众总会接触到这些故事的,只要有人四处旅行、与人来往……如你所知,没有人比瓦罗谭普.哲达更懂得如何旅行和来往。”
贾斯汀靠回椅背,搔了搔自己的耳朵,仿佛它被长在曾经满是头发的脑袋上几乎不存在的额发挠得痒痒的。
“继续,”出版商说道,“里面都有些什么故事?”
“基本上可以说是一切关于魔法的大杂烩。魔法物品、地点、还有咒语,从闻名遐迩到默默无闻的一应俱全;有曾在过去被赋予魔力的物件、幽灵、还有著名的专长;还包含了诸如伊尔明斯特、凯尔本等人……我对他们无意冒犯,如果你在为这点耿耿于怀的话……从大名鼎鼎的法师到名不见经传的学徒……要知道,关于法师学徒的故事……”
“我明白,”出版商插嘴道,“可是……”
“我甚至还写了些关于‘火药’的故事,在《周游国度》中提到的违禁物,现在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个。”
出版商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显而易见,一部“关于魔法的一切”的小说集只是那些被禁止的美妙愿望的可怜的替代品……不过既然没人读过原文,他们也无从比较。谁会去说这并不仅仅是另一本故事集罢了?
“你打算叫它《瓦罗指南:关于魔法的一切——那个啥的》?”出版商追问道。
“当然。”瓦罗回答说,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出版商上了钩。今晚,在他交稿后将会有顿丰盛的晚宴等着他。“那么我们成交?”
“别这么快下定论。”贾斯汀机敏地回应道,“你该不会在期望我会出钱买下一堆天马行空的东西吧?”
“当然不。”瓦罗反驳道,对于出版商推断他可能会做出一些越界的行为而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你想看看手稿吗?”他补充道,从包里掏出一捆纸来。
“把它给我。”出版商答道,身体前倾,将手伸过桌子,接过厚厚的一沓纸。
“小心点,”瓦罗指出,把他的手稿递了过去,“我只有这么一份。”
贾斯汀开始一页页地翻阅起来。
“你在干啥?”作家不耐烦地问道。
“找点精彩部分。”出版商回答说。
瓦罗捋着他的胡须,沉思了起来,他可不想一整天都呆在这里等贾斯汀读到满意为止。忽然,他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
“贾斯汀,”瓦罗提议,“我知道你很忙,为什么不让我来给你讲一些精彩部分?”
贾斯汀把手稿放在他面前的桌上,靠回椅背。“你总是个优秀的讲述者,哲达,”他答道,“那就说吧。”
瓦罗搓着双手,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讲起故事来。
1 关海法
Guenhwyvar
作者:R.A.Salvatore
译者:rangernailan
乔斯迪·斯塔姆匆匆地在科曼索(Cormanthor)的大道上奔走,平时总是忧郁的他今天却显得有点轻佻,或许是因为难得的好天气,但更可能是因为他热爱的魔法城市近来的发展。作为一名剑咏者——魔法与剑的融合,他是其族人生活的守卫。253年,科曼索人民需要保护。外面地精猖獗,里面骚乱纷争,大家族(包括斯塔姆家族在内)之间争权夺利,足以使王者艾塔格利姆(Eltargrim)所曾竭力聚拢的一切分崩离析,足以使精灵们在科曼索这一世上最伟大的城市中建立的一切土崩瓦解。
可是,沐浴着春晓的阳光,耳边柔和的北风拂过,这一切都不再是烦心事。即使是乔斯迪的家人也通情达理起来,忒尔森,他的叔叔,居然允许他去艾塔格利姆的法庭看看是否有所进展。
乔斯迪祈祷精灵的法庭能够恢复如初,因为如若不然,他可能比城里其他任何一个精灵都会失去更多。他是一个剑咏者,从精灵的角度来说,是一个典范。然而在这个爱挑剔的时代,这个定义似乎并不精确。这是一个改革的时代,孕育着伟大的魔法,有着不朽的决断。在这个时代,人类、侏儒、半身人,甚至长髯的矮人,都可以随意漫步在科曼索蜿蜒的街道里,欣赏着身边精灵建筑自然平滑的塔尖。在乔斯迪过去的一百五十年内,精灵们的法则是十分固定且死板,但是现在,在王者——睿智而温和的艾塔格利姆的带领下,他们开始讨论怎么才算是精灵风格,还有更重要的是,该如何与其他善良的种族相处。
“早安,乔斯迪。”一个精灵女性的嗓音。艾塔格利姆那年轻美貌的侄女,正站在临近林荫道的阳台上欣赏着花园里含苞欲放的花蕾。
乔斯迪突然停下脚步,高高跃起,身体伴随着跳跃回旋一周,之后屈膝落地,姿势优美,他金色的长发甩到了脸前又立即散开,明亮的蓝眼睛眨了一下。“早安,可爱的费莉西蒂,”剑咏者回应说,“我可以在我身边带上堪与你美貌相比的鲜花,来代替为战争准备的剑么?”
“剑比我见过的任何花都要美丽,”费莉西蒂嘟着嘴,“尤其是破晓时,乔斯迪·斯塔姆在贝仁盖尔尖峰的平石上挥剑时。”
剑咏者感到热乎乎的血液刷得涌上了脸,他曾经怀疑在他进行清晨礼仪——裸身舞剑——时有人偷看他,现在总算证实了。“也许费莉西蒂明天应该和我一起参加,”他摒住呼吸,象是在维护尊严,“那样我也许可以让她的偷看得到适当奖励。”
年轻姑娘开心的笑了,转身走进房间。乔斯迪不由得摇了摇头,继续他的赶路。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关于他该如何“适当”奖励这个淘气的女孩,虽然他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由于费莉西蒂的美貌和地位,这样的事会引发更多乔斯迪不愿意发生的事,无论现在,或是在艾塔格利姆的改革后。
该死,这么好的天气动这么无知的念头,剑咏者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些想法甩开,手头的事都还没弄好。守卫充满敬意地向他鞠躬,乔斯迪穿过西城门进入了露天地带。他很爱他的城市,但他更爱外面的世界。这里没有头疼的烦心事;这里也危机四伏,现在可能就有地精正窥视着他,想用粗制长矛把精灵钉在地上,这使得强大的乔迪斯也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
这里,还有他的朋友,是个名叫安德·贝尔特伽登的人类,游侠转职的法师,他是乔斯迪四十年中最好的伙伴。安德从未踏入过科曼索,即使是在艾塔格利姆宣布对非精灵种族开放后。他居住在一座偏僻而奇妙的塔楼内,那里有着魔法防护和陷阱。甚至塔楼边上的树林也充满着各种错觉和幻象。贝尔特伽登的居所是如此隐蔽,即便是附近科曼索的精灵也很少有人知道,更不用说几乎没人看到过。除了乔斯迪之外,没有人能随意进出。
乔斯迪并没有看到幻象——虽然对于安德来说,想让他面前的道路消失易如反掌。
借着好天气,乔斯迪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那幢建筑,惊讶地发现门居然没关。
“安德?”他喊了一声,站在入口处好奇地张望着幽暗的走廊,里面的怪味就像一打蜡烛刚好被扑灭,“老傻瓜,你在么?”
一声野兽般凶猛的咆哮让他凛然一震,佩剑迅速展现于掌中。
“安德?”他又喊了一声,同时悄无声息地沿着走廊向里走。他的步子平衡地无可挑剔,柔软的靴子蹭着砖面,轻柔地就像是狩猎中的猫。
咆哮声再次传来,这回乔斯迪知道他所面对的是什么了:捕猎中的猫,而且是一只大猫。低沉地咆哮声与走廊石块之间的共鸣让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穿过了大厅里相对应门中的首扇,然后是左手边的第二扇。
第三扇……精灵记起来了——声音是从第三扇传出来的。这让剑咏者觉得局势应该有所控制,因为这扇门通往安德的炼金室,那是老法师看管最为严格。
乔斯迪咒骂了一句,今天他没有很好地学习魔法,这么好的天气他可不想把自己埋在魔法书里面。
但假如有魔法的帮助,他就可以轻易进去——比如魔法门,或者是让视线能够穿透石墙的魔法。
幸好他还有剑,这样至少不会一筹莫展。乔斯迪倚在墙上,深呼吸后毫不迟疑——老安德也许正处在麻烦中——转身就冲进房中。
当冲过魔法保护的入口时,乔斯迪感到强大电流的震击,接着他就被抛到空中,重重的撞在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安德·贝尔特伽登静静得站在桌子另一边,忙碌地处理桌上的一些东西,丝毫没有停下来看一眼傻愣着的剑咏者。
“你应该先敲门的,”老法师冷淡的说。
乔斯迪不在意得爬起来,觉得肌肉仍旧麻痹。
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剑咏者和通常一样直视着法师。在他的一生中他还没见过几个人类——人类是最近才出现在坠星海北部地区,而且在科曼索及周围地区并不多见。
而这个恰是最古怪的:皮革般皱的脸,蓬乱的灰色胡须;一只眼睛在战斗中失去,那里从此再无活力,曾经熠熠发光的部位被代以死灰色的膜。的确,乔斯迪能够几小时地看着安德,从伤疤和皱纹中了解人生。包括乔斯迪家人在内的许多精灵,都觉得安德只是个丑陋家伙。对于视百年如一日的精灵来说,风霜无法在他们脸上留下一丝皱纹,岁月只会凭添美丽。
但乔斯迪一点都不认为安德丑陋。老人嘴里残余的几枚曲齿反而点缀这位老人的睿智,这些雕琢过的碑石经历了无数烈日曝晒和风暴肆虐,面对过多少与地精和巨人的战斗。乔斯迪很奇怪自己的年龄居然是老人的两倍,他甚至希望阅历能留给自己一些皱纹。
“你应该知道那是有防护的,”老人乐呵呵笑着,“你当然知道,只不过想露一手,让某个老家伙在死之前得到一点快乐。”
“老头,你怕是比我长命啊。”剑咏者如此回答。
“如果你总是这样不说一声就闯进来,可能性倒是很大哦。”
“我担心你。”乔斯迪看了看这个大房间——似乎是过分大了,很难让人相信怎么能够塞在这座塔内,即便是占据一整层也不够。乔斯迪怀疑存在某种他没法察觉的魔法幻觉,但爱作弄的安德自然不会透露的。
炼金室虽然大却很拥挤,各式乱堆的盒子,桌子和橱柜大杂烩般混在一起。
“我听到一声咆哮,”乔斯迪解释说,“一只捕猎中的猫。”
安德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向一个盖着毯子的容器点了一下头,“你去看看,小心别太近,”老法师露出诡异的笑容,“除非你不相信老维克尔会很轻易的抓住你胳膊把你拽进去”
“到时候单凭你那把剑是不管用的。”安德笑着加了一句。
乔斯迪不去理他,轻轻地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而没打扰那只大猫。他拽住毯子的一角,小心地后退直到完全拉下来。顿时,他惊讶的连下巴都掉下来了。
正如他所料的,这是一只猫,一只庞大的黑豹,是乔斯迪所见过或耳闻过最大猫的两倍—不,三倍。而且这居然是雌性,要知道雌性的体形一般要比雄性小。她在笼子里有规律的踱步,像是在寻找笼子的漏洞,她流畅的肌肉引导着她的动作,具有一种独特的优雅感。
“你上哪弄得这么一只神奇的动物?”剑咏者问,他的声音明显惊动了黑豹,她从巡游中停了下来,锐利的眼神盯着剑咏者,让后者无法再说下去。
“噢,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方法,精灵。”老法师说道,“我找这头猫很久了,几乎找遍了整个已知的世界,其中一部分地区甚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你要她干什么?”乔斯迪又问一句,几乎是自语,与其说是对法师还不如说是对着黑豹,的确,剑咏者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头神奇的动物关到笼子里。
“你还记得我那个关于盒子峡谷的故事么?”安德答非所问,“关于我和导师是怎么乘在猫头鹰背上从地精大军中跑出来的。”
乔斯迪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完全记着这件趣事。然而,没过一会儿,安德话中的暗示震动了他。精灵转头面对安德,脸上阴云密布,“那个雕像……”,他自言自语,所谓的猫头鹰其实是一座小雕像,一座被施以魔法,能够在主人急需时召唤出一只大鸟的雕像。这类物品使用甚广,在科曼索也有不少人使用,所以乔斯迪也了解它的制作原理(虽然他个人的魔法不足以施为)。他回头看了看强壮的黑豹,蓦然感受到她的悲伤,他回头直视着安德。
“这只猫会在预备阶段被杀掉,”他用抗议的语气说,“然后它的活力将被你要制作的雕像所吸收”
“雕像现在就在制作中,”安德轻声说,“我雇了矮人族老练的工匠来做这个雕像,最好的工匠……呃,所有矮人工匠中。不用担心,雕像会公正地对待猫。”
“公正?”剑咏者带着怀疑重复了一句,他不止一次地注视着黑豹那充满感情和智慧,黄绿相间的眼睛。“你会杀了她?”
“我让她不朽!”安德生气地说。
“你是毁灭她的意识,奴役她的身体。”乔斯迪突然爆发了,他对老安德的愤怒甚于以前任何一次。这个剑咏者曾经也把这类雕像仅当作奇妙的手艺品,虽然也有过对牺牲动物的疑问;而且乔斯迪本人也杀过鹿和野猪作为食物,为什么法师就不能拿动物做这么有用的一件物品呢?
但这次不同,乔斯迪从内心里呐喊:这头强壮而自由的黑豹,决不能被奴役!
“你会把这头黑豹做成……”乔斯迪开始说。
“维克尔。”安德更正他的称呼。
“这头黑豹……”乔斯迪有力的重复说,实在不能苟同把这个愚蠢的名字和黑豹挂钩。”你将把这头黑豹做成一个工具,一个只知道遵从主人意愿的活工具。”
“你还想要什么?”安德争论说”你还指望别的什么么?”
乔斯迪耸肩,无助的叹了口气,“独立。”他自语道。
“那我有麻烦怎么办呢?”
乔斯迪沉默了。的确,对于一个处在危境中的冒险者来说,独立的魔法同伴没什么用处,当然被囚禁的动物想要独立。
“你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剑咏者。”安德奚落他,“你应该做个游侠,你对于她的同情心说明了这一点。”
“游侠?”剑咏者问了一句,“就像安德·贝尔特伽登以前一样?”
老法师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神情暴露无遗。
“你就是这样放弃了原先的职业,而转而做出这个对魔法奥妙诱惑的病态选择?”
“哦,看来你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游侠。”安德冷淡的回答。
乔斯迪耸了耸肩,“我的职业并没有这样的区别。”他论述说。
安德默认这一点,的确,他从乔斯迪·斯塔姆的眼中看到以前那个年轻,理想主义的自己。对于精灵来说,这真是不同寻常,他想到,这个年龄是他两倍的精灵,却让他回忆起了从前的自己,那时他的年龄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
“你什么时候开始?”乔斯迪希冀地问。
“开始?”安德嘲笑说,“为什么呢,我为这头野兽已经工作了三周,而且在这之前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准备卷轴,药粉,油和香草。你不知道里面的艰辛,而且我必须说,你不知道这些的代价,你知道在侏儒那里,最简单的一种金属粉——细的足够安全地加到猫食里了——要多少钱么?”
乔斯迪觉得自己实在没法继续讨论下去了。他实在不想了解下毒的知识——尤其是他清楚地知道是用来对付这神奇的黑豹。他回头看了看大猫,深深得注视了一番她那充满感情的眼睛,其闪烁出来的智慧甚于他预料。
“外面天气不错。”他低声说了一句,知道安德不会丢下工作,花点时间出去享受天气。“即使是我那最顽固的叔叔忒尔森,斯塔姆家族的守护者,也在享受阳光。”
安德嗤之以鼻:“当他用费心思用圈套驳倒国王时,他会兴奋一整天的。”
这句话让乔斯迪放松下来,他也和安德一起大笑。忒尔森是个很顽固的精灵,如果乔斯迪在回到家后,知道他的叔叔给了精灵王者一拳,也不会惊讶的。
“艾塔格利姆作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安德突然严肃地说:“也是一个勇敢的决定。对于其他善良种族的包容,你的王者推动了命运之轮,这个旋转不是轻易能阻止的。”
“好,还是坏?”
“没人知道,”安德报以耸肩,“但我相信他的决定是正确,虽然风险不可避免。”老法师喷了一下鼻息。“可惜,”他继续说:“从精灵对于时间的概念来说,就算我现在还年轻,恐怕我也没指望看到他的成就了。当斯塔姆决定接受艾塔格利姆的政令时,会过去几个世纪了呢?”
乔斯迪轻笑一下,很快又严肃起来了。安德所提及的风险,涉及甚广。包括斯塔姆在内不少有名望的家族眼里,许多在傲慢的精灵看来是下等种族居民的涌入实在让他们愤怒。在科曼索,有着少数人类和精灵之间的联姻,但任何这类结合的后代都不可避免地被流放了。
“我的人民会接受艾塔格利姆政务会。”精灵缓慢而坚定地说。
“希望你是正确的。”安德回答道,“在一堆顽固精灵们的争论中,科曼索无疑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乔斯迪好奇地看着他。
“人类,半身人,侏儒,更重要的是矮人,生活在精灵当中,居住在科曼索城里。”安德低语道:“我反而觉得地精们对于这个想法会直流口水,这些它们所憎恨的敌人聚在一起,正好可以一口吞掉。”
“我们在一起会更有力量,”剑咏者激动地争论:“人类法师要甚于我们精灵法师,矮人会锻造强力武器,侏儒能够制作神奇的道具;半身人,对,即使是半身人,也是狡黠的盟友和危险的敌人。”
“我并非不同意你的观点,”安德摆动他的右手示意精灵冷静,一场与地精的战斗让他皮革般皱的手余下了三根指头,“正如我所说的:我认可艾塔格利姆的选择。但你最好祈祷内部的争论得到解决,否则科曼索的麻烦事会十倍的增长。”
乔斯迪冷静的点点头。他确实没法反对老安德的论证,而且,长时间而来他也有同样的担忧。假如所有的善良种族聚在一起,地精们也会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聚集。假如科曼索的各个种族能够一起战斗,从不同方面互相帮助,那么地精的数量是无需担心的,但是如果他们没有认同团结这条路……”
乔斯迪抛开这个念头,把它抛给了另一天,也许是阴雨霏霏的一天。他回头看着黑豹,无奈叹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好好对待这只猫,安德·贝尔特伽登。”他说,相信这个曾经的游侠会这么做。
乔斯迪离开了这里,慢慢走回他的精灵城市。他又看到费莉西蒂站在阳台上,穿着丝织衬衣,依然带着淘气但动人的微笑,但他只是挥挥手就走开了。剑咏者失去了一贯表演的情绪。
以后几个星期里,乔斯迪屡次回到安德的塔楼,在笼子面前静静地与黑豹交流,老法师则在一边独自工作。
“当我弄完后,她就归你了。”在春暮夏初的某天,安德突然这么说。乔斯迪茫然地望着他。
“我指她,猫,”安德说:“我做完后维斯克归你。”
乔斯迪惊恐地张大蓝眼睛,而安德则认为这表示他极度欣喜。
“她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安德解释说:“这些日子我不常出去了,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还能活过几个冬天。我说,除了乔斯迪,我最好的朋友,将来的游侠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拥有我最珍贵的创造呢?”
“我绝不接受。”乔斯迪唐突而生硬回绝。
安德惊异地睁圆了眼睛。
“我会永远的记着这只猫曾经是什么,”乔斯迪说:“和她本该是怎么样的。每当我呼唤她到我身边,每当这神奇生物呆在雕像里,等待我赋予她四肢以活力时,我都会觉得自己已经超过作为凡人的界限,而在扮演着一位渎职的神在愚蠢地干预。”
“这只是头动物。”安德抗议似的说。
乔斯迪愉快地发现他其实已经说服了老法师,老人太敏感了。
“不,”精灵转过头看着黑豹那聪慧的眼睛:“这只不是。”他陷入沉默,安德则生气地回头继续他的工作,留下精灵单独地站着,与黑豹分享思维。
一晚上乔斯迪都为痛苦所折磨,安德将在月落之前完成工作,也就是意味着黑豹将因为一个魔法物品而被杀死,仅仅为了一个魔法工具。剑咏者离开了科曼索,忽视了一个对夜间旅者明显的警告:据说地精,或是其他更可怕的敌人潜伏在森林里。
乔斯迪没在意这一点,也没关心自己的安危,他只知道他的命运已经确定,但黑豹却是前途未卜。
他曾想过最后一次试着去说服安德,但他放弃了。他认识到自己并不了解人类,对于安德的挫折也让他对这个种族丧失了一些信心。这个法师曾经是一名游侠,比他粗枝大叶的同类更热衷于精灵般理想,不应该会出于魔法角度而牺牲这个神奇而聪慧的黑豹。满天的繁星在西边的满月下依然闪耀,在星光下,乔迪斯穿过树林,到达一个不长树木的小山丘。他毫不费力越过厚厚的草从,爬上陡峭的山坡来到山顶,这里是他沉思时的私人领地。
他伫立着,眺望着星空,任由思绪飘荡在未知领域中,天堂或是其他。他突兀其来地感觉到了死亡,与永恒的宇宙相比,余下的几百年生命就如同稍逝而终的叹息。
但这叹息是如此地漫长,远甚于黑豹余下的岁月,假如她现在还活着。
丘底轻微的飒飒声把精灵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立刻蜷缩起来,并施展夜视能力察看下面动静。
热源在山丘底部的林中移动。乔迪斯知道他们是什么,所以当一群兽人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来,吼叫着涌向这个看来是一碟小菜的精灵时,他一点都不惊讶。
带头的兽人已经冲到山顶边,这个距离足够让乔迪斯清楚地看到他们狰狞面孔上淌着的口水,这时,精灵释放出了火球。火浪席卷了一整边山丘,直把兽人烧成灰烬。乔迪斯很不愿意在草地上释放这个破坏性的法术,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但是当边上的兽人也跌进火焰而被烧焦后,第二批又狂野地冲锋了,接着是第三批从背面而上。
精灵飞快地拔出双剑,做好战斗准备,“净炎。”精灵大叫一声,驱动了剑上的魔法。绿色火焰卷过剑刃,剑锋的轮廓在火焰中时现时没
精灵面前最近的两个兽人,刚刚逃脱了火球,却看到突然出现在剑刃上的火焰,惊讶地愣在那里,不加防备。乔迪斯左剑飞快地切开了其中一个的喉咙,右手剑同时插进另一个的胸膛。
精灵一个旋身,闪过一根掷矛,接着又一根,然后狂怒地一个下斩切断了第三条。他前滚翻后冲进山丘背面,在那里的三个兽人合力抵抗前一顿猛砍。
一个受到致命一击后倒下,另一个在噩梦般的剑刃下丢下一条胳膊。但乔迪斯立刻感到来自四面的压力,兽人或是从后面用长矛偷袭,或是在正面用粗制的短剑挥砍。
双拳难敌四手,他不得不把火剑化为守势,而开始吟唱另一个法术。
一根茅从侧面刺中了精灵,差点让他失去对法术的集中,幸好精致的精灵甲弹开了这一击,而这时他也完成了他的法术。
在极快旋转中,他把剑柄一合,大喝一声使出这个法术。精灵把剑向上一举,两个拇指搭在一起,炽热的火焰呈半圆形喷射出来。
几乎没有停下来看效果,精灵旋转而前后交叉着挥砍。随着他的冲锋,压倒一切的狂怒把兽人防线切开一道口子,在兽人防线当中出现了好几个明显的出口。
肾上腺素的刺激让剑咏者不停地移动,跳跃,并在狂怒中砍倒兽人。他想到了黑豹和她不应得的命运,然后把内心的自责转而倾泄在这些兽人身上。
一个倒下,很快又一个压在它上面,许多兽人竞相逃散,再也不想对战士有何奢求。
不久,就乔迪斯一个人静静地站着,一群兽人站在他够不着的地方。但是乔迪斯意识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一些更邪恶更有力量的生物。他们在安慰兽人,让他们重拾信心,虽然有近二十的兽人死了,还有一打受了重伤。
随着新敌人的走近,乔迪斯倒吸一口气,发觉了自己的愚蠢。有法术帮助,他可以打败二十或是四十个兽人,但这三个不是兽人。
他们是巨人。
黑豹不安宁地走动,咆哮着,安德怀疑她知道将有什么事发生,知道这是她作为一个平凡生物的最后一夜。想到她的确可能理解这些,安德深深地震动了,乔迪斯那些反对他魔法改型的言语在他那海里回响。
黑豹怒吼了一声,重重地撞向笼门,弹了回来,不甘心地继续咆哮着。
“你想干什么?”老法师问了一句,但黑豹又怒吼了一声,充满了生气和失望。安德看了看四周。黑豹觉察到了什么呢?有什么事会发生?
黑豹再次跃起撞在笼门上,蓬地弹回来。安德迷惑地摇了摇头,他没料到黑豹会这样子,从来没有。
“精灵,你真该下地狱!”安德抱怨着,后悔把维克尔的事透露给他,应该在完成之后再说的。安德深深地吸了口气,冲着黑豹大喊,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同时拿出了一根细长的手杖。
“不会有伤害的。”安德道歉似地说,随着一个指令,手杖射出一道绿光,正中黑豹。魔法定住黑豹,让她停止了一切行为,只余下纯粹的静止。
安德掏出雕像和特制的小刀,然后打开笼门。他从一开头就清楚地知道这么做并不容易。
现在他就在黑豹边上,一手握着雕像,一手持着小刀慢慢地移向黑豹的喉咙。
这时安德犹豫了,“真要一意孤行扮演神的角色么?”他不由得大声地喊了出来。看到那不可思议般聪慧的双眼,他想起了乔迪斯——他真的很适合成为一名游侠,就像安德在献身魔法以前那样。
接着他看着小刀,小刀就在他手里,以前的游侠之手。而现在,却要刺入最神奇生物体内。
“该杀的精灵!”安德咒骂了一句,猛地把小刀扔了出去,不假思索地使出了一个法术。他已经几个月没用了这个咒语了,这天却鬼使神差地记忆了。法师有力地释放出咒语,房间里所有的橱柜,通向走廊的门,和所有下楼的门一起敞开。
法师走到笼子边跌坐在座位上,黑豹又能活动了——即使是威力巨大的魔杖也不能够控制这神奇生物多久。安德抓紧杖子,考虑着是否要为自己的安全再次使用。
黑豹精神抖擞地甩甩头,慢踱几步,感到四肢又充满活力,打横里瞥了安德一眼。
老法师放下杖子,“我扮演了你的上帝,”他温和地说:“现在轮到你表演了。”
但黑豹全神贯注于其它事,而没有理会他。她跑出笼子,飞快地穿过房间冲进走廊,在老法师赶到塔楼门前时她已经在几里之外,留下他一人在夜色中叹息他几个月努力和钱财上的白费。
“没有白费。”安德真诚地说,回味着刚学到的一课。他微笑着准备回到房中时,一道爆炎闪入他眼里,那是火球,火焰迅速在南部山丘顶上扩大,安德知道那个方位。
“乔迪斯。”他急促地喘气,这个猜测值得信赖,因为那里是乔迪斯平时最爱去的,法师认为也是他这个晚上最可能呆的地方。
安德为自己对这个情况没有准备魔法而咒骂,跑进房里取了几件物品。
他唯一的机会在于速度,要快得敌人无法靠近他但即使这样也只能拖延一下。
他冲向左边,立刻觉察到后面敌人的靠近而不得不驻足,转身一个交叉挥劈逼开他们,转身继续向左边冲。如预料中,他很快又被迫停下来,这回,他不但停步而且后撤,顺手翻剑深深插进后面兽人的腰部。
刚刚表现的机敏和熟练并不能让他的满意维持多久,兽人的尸体从剑上滑到地上,另外几个也因这一幕而四散,但乔迪斯注意到了三个巨人的逼近,十五吗高的庞然大物沉着地挥舞着比精灵还高的大刺棒。
乔迪斯思忖了一下余下的魔法,琢磨着怎么把它化为优势。
他唯有手中的剑可用,但看到三个巨人联袂向他逼来,他看不出自己有什么机会。
他掠向右边以躲过第一下棒扫,接着疾退避开下一个巨人的攻击,想在前一个攻击者再次出手时接近他。他差点就有机会出手,但第三个巨人拦住他,逼他只能一个后滚翻躲开致命一击。
必须让他们打在一起才行,精灵考虑着。把他们纠缠在一起。
他扬起剑,呼号着冲向最近的家伙,却突然一矮身从棍子下钻过,紧接着一个前滚翻,钻到了巨人叉开的腿下。精灵一剑向上一捅,另一剑一个旋劈,然后从巨人身下钻了出来,交叉双刃挡住巨人同伴的攻击,他的双剑迎向棍子,险险把它拨到一边。
在纯粹重击下,乔迪斯感到双臂麻痹而失去了反击的能力。他眼角一瞥,注意到第三个巨人冲近,意识到刚才的冲锋让自己陷入不利。看到棍子一举起,他立刻再次向边上翻滚。
但这个巨人不傻,他蓄势不发反而向前迈了一步。乔迪斯接二连三翻滚,但始终没有离开棍子的攻击范围。
巨人吼叫着,棍子高举过头,乔迪斯忙不迭地正准备滚向旁边时突然停了下来,惊讶的看着一道巨大的黑矛飞闪而过——黑矛?
不,这不是黑矛!乔迪斯认出那是黑豹,安德的猫。她重重地扑在巨人胸前,前爪紧紧地扎了进去,一口咬住这个发愣家伙的脸,这个庞然大物蹒跚了几步,黑豹骑在它身上纹丝不动直到它失去平衡而倒下。
黑豹的贴身攻击让巨人不得不放弃棍子,试图抓住她。然而黑豹依旧牢牢地抓着他,而他的后爪开始有力地扒动,撕开了巨人的熊皮,接着撕他自己的皮肤。
乔迪斯来不及停下来询问理由或是其他别的,另一个巨人很快逼近了,而先前遭到他重击的也拖着脚过来,乔迪斯闪向另一边,让靠前的巨人挡在后面那个眼前,试图一个个解决。
一个下蹲,乔迪斯闪过一下棍子挥舞,又一下同样的闪过回扫,接着跃起并蜷腿躲过第三下,如他预料,这回是低扫。对于巨人来说,低扫意味着被迫弯腰,乔迪斯落地后乘机冲近,反手正中巨人脸部,一下,两下。
巨人嚎叫着倒下,这时他的同伴也挪过来了,一手拿着木棍,一手捏着裂开的腰。
突然一道闪电轰得在山腰炸开,乔迪斯和巨人顿时都目眩而不能见物,但乔迪斯凭感觉摸准方向,重重地击过去。
巨人快抓住黑豹了,但突然,黑豹敏捷地一扭,狠狠地咬下它三个手指,巨人立刻不再奢望抓住黑豹了,它只能用另一只手猛推她,把她从胸前推开,然后忙着滚向一边,抓住它的大棒,它明白必须在黑豹扑回来之前站起身。
但他没有机会,黑豹四肢稳稳得落地,绷紧每块肌肉,随着叶土的飞扬,黑豹腾空跃起,扑在刚爬起的巨人头上,立刻抓扒起来。
巨人痛苦地吼着抛下棍子,双手开始拼命地拍打黑豹,其中几下沉重地打在黑豹上,但黑豹毫不在意,利齿撕咬着巨人的肌肉,利爪抓着巨人的眼鼻。
乔迪斯站起来,正对着敌人,巨人已满身是血,但战斗远未结束,他的同伴跑到他身边,两人肩并肩地站一块。
这时山丘上冒出一个人影,一个弓背的人类。巨人转头看着新出现的敌人。
“你来的可真及时阿。”精灵讥讽地评论。
“树林里有那么多兽人,”法师解释道:“真是烦人的老鼠。”
注意到这个人类没什么防守,一个巨人操起棍子向他走去,但法师似乎不打算躲闪,而是开始吟唱另一个法术。
棍子刷地打向安德,乔迪斯几乎喊出声,猜想安德会被从山丘上打飞到一里之外。
可是巨人好像是是打在了石山上,因为这重重地打在安德肩膀上的一棍居然反弹起来,安德眼都不眨一下,继续他的法术。
“哦,多好的法术。”安德在音节之间插了一句。
“石肤术!”乔迪斯喊道:“你得教我这个。”
“还有这个。”安德笑着加了一句。法术完成了,他双臂向巨人脚下一挥,顿时那里的泥土开始急剧地飞溅,就像是有一打巨人在猛力挥铲挖土。这一切结束后,巨人和安德双眼齐平了。
“终于公平了。”安德评论道。
巨人怒吼着,挪动身体想举起棍子,但他的行动被牢牢地限制在洞里,法师再一次吟唱,双手抬起,对着巨人的眉心,曲起一指,露出了一个宝石戒指。
由于武器被卡住了,巨人急中生智,探出头想要咬法师手指。
安德再次完成法术,巨人痛苦地大叫起来,一枚牙齿在冲击下化为粉末。
法师把手向前一戳,在离巨人嘴一寸处完全释放出戒指的法力。闪电球扑向巨人嘴里,照亮了他的脸。
“Fada.”安德屈腿,弯腰而不是鞠躬,他双手朝前猛一放,再握拳。巨人软软地瘫了下去。
“坟墓早已挖好。”安德得意地说。
剩下那个巨人早已心惊胆战,转身就跑。乔迪斯可没打算这么容易就让他走了。他紧随其后,直到巨人跑下山丘足够远,猛地跃起正好落在巨人球形的鼻子上,一手紧紧地抓住,从另一个方向腾出手拔剑,割开巨人喉咙。巨人想伸手把他从鼻子上拽下来,但动作停滞了,张大口试图呼吸,双膝慢慢跪下,从山丘边滑了下去。
乔迪斯继续用剑切大伤口,割断组织和气管。他把巨人推开,让它脸朝下躺着,站在它背上。巨人还没有死,还能听到他的喉头仍在汩汩作响,但是逃不开死亡。乔迪斯相信这一点,于是抛下他跑向山顶。
注意到黑豹软瘫的样子,安德的得色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黑豹很好地完成了她的使命——巨人的尸体躺在那里——但她也被砸扁了,笨拙地挪动,吃力地喘着气,脊骨显然已经碎了。
安德冲到黑豹身边,片刻后,乔迪斯也赶到了。
“救她!”精灵恳求道。
“我无能为力。”安德否决了。
“让她回到雕像中,”乔迪斯说:“她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安德骤然转身,一把抓住精灵的束腰。“我没有完成法术!”他厉声说,然而这只是触动了他自己,是什么把黑豹带来这里?为什么一头黑豹,野生的黑豹,会援救一个精灵?
“我没有完成法术,”安德平静得说:“我只是放他走了。”
乔迪斯睁大眼睛,看看法师,然后落在黑豹身上,一个明显的问题,但两人却没有大声说出口。
“必须尽快回到塔楼。”安德说。
乔迪斯的表情清楚地说出了他的怀疑:他们怎么可能把一头六百磅的黑豹弄回塔楼呢?
但安德用行动回答了,他掏出一块黑天鹅绒小包,层层打开直至地上铺了一层几尺长的黑色。然后安德掀起一角,轻轻地盖向黑豹。
乔迪斯惊奇地眨着眼睛,看着黑豹的尾巴消失在缎子里。
“抬起她,我把缎子挪过去。”安德请求道,乔迪斯依他所言。随着安德把缎子挪近,精灵也一寸寸地把黑豹抱起来,看着黑暗慢慢地吞噬着黑豹
“次元通道。”法师解释说,一边让黑暗吞没黑豹的脑袋。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把缎子再次平铺在地上,恰到好处地折起来放进口袋。“她一切都好,当然,伤势除外?”
“神奇的玩具,法师。”乔迪斯称赞道。
“旅行的战利品,”安德眨眨眼:“你也应该弄几个。”
在赶回塔楼途中,欢颜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维持多久。就算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也许只能让濒死的黑豹好受一点。
安德的确只能做这些,他打开次元通道,温柔地把黑豹向外抱,突然,他停了下来,退了几步,意识到黑豹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
“也许我可以完成魔法雕像,”安德思考了一下,充满同情地说:“回避。”他说:“我必须快速而仁慈地杀死她。”
乔迪斯摇摇头,决定留下来目睹这场转化——这头最神奇动物生命的终结,这头毫不保留来拯救他的黑豹。他与黑豹之间的纽带该如何解释?难道是安德的魔法准备赋予她忠诚的意识,并且让她知道她将要成为什么——无头脑的奴隶?
乔迪斯看进黑豹的眼里,意识到不是这个原因。是其他原因,某种更高层次的原因,虽然安德的魔法预备或许也起了部分作用。
安德匆忙地找出雕像,置于垂死的黑豹身边,“你带走这个雕像。”他对乔迪斯说。
“不,我不能。”乔迪斯拒绝了,他没法去面对黑豹弱化的形态,没法把她作为自己的奴隶。
安德没时间跟他争这个,他在黑豹头上抹了一层魔油,让魔法的力量散布在四周,手轻轻地盖在黑豹的眼睛上。
“吾赋予汝名——维克尔。”安德把匕首贴近黑豹的喉咙。
“不!”乔迪斯大喊一声,冲到法师身边,抓住他的手把匕首推开:“不用维克尔,决不:”
乔迪斯注视着黑豹,注视着她神奇的黄绿色眼睛,即使面临死神,这双眼睛仍在闪光。他思索了一下,为这个美丽但无语的朋友,“阴影。”他开口说。
“不,不是阴影。”他马上否决自己,再次推开匕首。“精灵对阴影有个崇高的称呼。”他凝视黑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肯定。突然,他恍然大悟,并不是他在选择名字,这个名字早就属于黑豹。
“关海法。”
当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时,一道黑电闪过,宛如安德所发闪电箭的负像。霎时,灰色雾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天鹅绒蜷曲一下,整个消失了,然后是黑豹,也无迹可循。
安德和乔迪斯跌坐到一起,面面相觑。有那么一段时间房间里只余下虚无,就像空间突然多了一道裂隙,物质纷纷从中流逝。黑豹,裂隙,通道都不复存在,唯独留下了雕像。
“你做了什么?”乔迪斯问法师。
“我?”安德反问:“我以为是你?”
精灵小心翼翼地拾起雕像,递给法师看,后者默然地点点头。
“关海法?”精灵紧张地呼唤一声。
片刻后,灰雾弥散开来,幻化出黑豹的身形。她现在呼吸通畅多了,伤口似乎好了不少。当她望向乔迪斯时,精灵吃了一惊,屏住呼吸,惊讶于她炽热目光和闪现的智慧。
不是奴隶,更不是魔法道具,依旧是原来的黑豹,那只神奇的黑豹!
“你怎么做到的?”,精灵激动地问
“我不知道,”安德在思索:“我甚至不清楚我或者我们对雕像作过什么。雕像化为了活生生的黑豹,黑豹在这里,雕像还在这里。”安德呵呵地笑着,看向精灵:“让她回去疗伤。”他嘱咐说。
乔迪斯看向黑豹:“关海法,回去,我会再次呼唤你的,我保证!”
黑豹低吼了一声,却毫无怒意,她迈着轻巧的步子,渐渐融入灰雾之中。
“这就是魔法的乐趣,”安德说:“神秘而奥妙,再伟大的魔法师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也许是我的预备工作,也许是通道的魔力——对,老友,消失的通道——可能是这一切的一切才造就这个奇迹。”
“魔法的乐趣。”法师下了结论:“对了,把那个还给我。”他指向乔迪斯拿着的雕像,但精灵却牢牢握着不放。
“决不。”他嘴角露出微笑,安德也不由得笑了。
“可以。”法师毫不惊讶:“不过你要赔我的魔法通道,恩,还有时间和精力。”
“很乐意。”精灵满意地说。他紧握着雕像,那是通向黑豹——关海法的钥匙,她将会是精灵余下的生命里最亲密的伙伴。
2 火药与镜像
Smoke Powder and Mirrors
作者:Jeff Grubb
译者:davidmouse 呆老鼠
仔细思考后,杰汗.王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多数冒险都开始于酒馆里。这里交杂着噪音、喧闹、最新的消息、执迷不悟的主张,还有麦酒。每一种都有其特定的数量,混合起来就可以使理性的人做出愚蠢的事情,比如接受任务、斩杀恶龙之类的。而也只有酒馆才可能同时包含所有必要的条件。
这次的酒馆叫做嬉笑之狮,位于北方之珠、光彩之城、光耀之海的珍宝——深水城的北部富庶区域。嬉笑之狮既不是码头酒馆,也不是贫民区里招待冒险者的下等酒吧,而是一间干净而透出柔和光线的水帘洞,其顾客多是本地平民和年轻贵族。那些可能因恐惧而逃出血拳或苏伦微笑的大厅的人,在这里都可以与相同社会地位和职位的人畅饮几杯。
这里没有风尘仆仆的谷地人,没有便衣的红袍法师,也没有挥着战斧的矮人。顾客大都是醉到不同程度的本地年轻人,以及少数富商——他们的主顾是更为富有的家族。喧闹的飞标游戏占据了屋子的一角,高赌金的塔利斯牌游戏占据了另外一角,还有一个角落被一个讲瓦罗故事的家伙和他的听众霸占。
三个年轻的法师学徒安静地坐在最后一个角落。他们只是新手,才刚刚学会几个戏法。他们还要整天做那些可耻的巫师助手的低等工作——清理壶罐、听人差遣、运送法术材料、清扫召唤用房间,以及导师交代的其他讨厌的工作。现在他们就像其他行业的雇工一样,利用闲暇时光抱怨他们刚刚离开的雇主。
“魔宠的待遇都比我们要好,”杰汗.王兹说。他是三人中最高的一个,他将黑发系成马尾辫,露出金色的耳环(只有当他不在他的法术导师——他的叔祖父,马斯卡.王兹身边时才敢戴上)。
他那有一头褐色头发的朋友安东嘟囔着同意道:“他们对待法术材料都比对学徒要好。难道那些老家伙忘了他们年轻的时候吗?”
“也许他们没忘,”杰拉德说,他身材瘦长,金色短发,总是板着脸。“所以他们想让他们的徒弟受到和他们一样的对待。”杰拉德应该是安东的朋友,但几个月来杰汗并没有和他一起喝过几次。
“而我得到的是双倍的待遇,”杰汗说,“因为我在族长本人手下。他是那么老,我们都叫他木乃伊马斯卡。简直做过防腐处理而顽固不化。即使我犯了再小的错误,他也要‘找家长’,而我父亲就会说‘我和你母亲对你很失望’。我听说他曾把他的学徒变成青蛙或者蝾螈。那总比听我家里人埋怨要强。”
“哈,我想我受到的是三倍的不幸,”安东说,“我师傅声称他从师于伊尔明斯特本人。一天到晚‘伊尔明斯特这’、‘伊尔明斯特那’、‘当我在你那个年纪跟随伊尔明斯特的时候’。我想他没有去过鼠丘以西的地方,但别让他知道我这么说过。他会把我变成青蛙。”
杰拉德摇摇头说:“我受到的是四倍该死的待遇。我服侍的是伟大而强大的凯尔本.黑杖.奥罗桑,而他明显是疯了。许多密谋都与他有关,他是冰冷如石的妄想者,而且极端凶暴。如果他认为你的任何方式、形态或形式危害到深水城,噗!”他把手指张开抓住前额,“他会向你扔一个心智虚弱法术,烧光你的脑细胞。”
安东插嘴道:“啊,但至少你身边还有凯尔本的金牌学生莱拉。我听说她特别美丽。”
杰拉德鄙视道:“你认为她会抽时间给学徒?不,她正在为学习黑杖漂浮术而忙着呢。”他推了一下酒杯来表示效果,发现里面空了,于是又叫来一杯。
“我打赌他没有跟你的父母说过你的情况,”杰汗说,“所以你不须要为你的姓氏而活。我希望老马斯卡能把我当成一个理性的、会思考的人来对待,而不是当成他侄子的小儿子。马斯卡认为城里的其他人都是低等生命,特别是他的学生。”
杰拉德点头道:“而敌对的法师根本不值得他们留意。凯尔本称你师傅为‘老遗物’。”
杰汗嗤之以鼻:“别跟我提那个讨厌的家伙,他胡须上的白色条纹算是什么呀。我听见我师傅叫他‘老蜘蛛’。”
金发小子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笑容,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所有人都那么叫他,而我想他也喜欢被那样叫。黑杖和其他著名的法师自以为他们很强大,把这种错觉当成毛皮斗篷一样穿在身上。”
“哪怕他们只肯听一点点新意见的话,”安东说,“就不会那样了。”
“别跟我谈这个,”杰汗接过话茬。这是他最擅长的话题了,尤其因为这个话题揭了老巫师的短。“他们怀疑他们的力量正在流入我们这样的没有经验的小鬼手中。他们的老脑筋理解不了新的法术,他们被吓到了。”
“新法术?”杰拉德问道。
“听说过马兹特克吧,横跨光耀之海的国家,”杰汗问。杰拉德点了点头。“那里的魔法与我们的完全不同,是基于羽毛和兽牙的。马兹特克人用魔法使水穿过管子,就像用水泵一样。想想采用地下管道会使深水城发生多大变化吧。我曾向老马斯卡请教这个问题,但他却对我说教,说比起涉足那些‘投机’法术,更应该首先学好基础。投机!那是另外一种可以改造世界的文化,而他却不屑一顾。”
“是啊,你看到了更多的木版读物,”安东说,“而我们还在用手抄写法术。”
杰拉德点头道:“自从精灵遗弃了迷斯卓诺后武器技术就在原地踏步,就象一千年来我们都没有丝毫进步一样。”
杰汗说:“你们说的是火药吧?”
安东不安地变换坐姿,杰拉德却欣然点头:“我们说了许多事情,但是的,火药是黑杖的可气处之一。”
杰汗笑道:“可气?我听说老蜘蛛公开地怀疑那东西,找到它之后将其连同城市的一大块区域一起炸掉了。据说那粉末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另一个星球。”
安东哼了一声,喝了一口酒:“我必须承认,我不愿意谈这个。我听说火药很危险。”
杰汗摇摇头。安东有时候太谨慎了,他想。“别担心。老蜘蛛又没有在旁边准备因为讨论火药而指控我们谋反。我是说,这算什么嘛?遇火就会爆炸的奇妙的混合物。他们已经造出了可以使用爆炸的力量发射投石索子弹的火绳枪,还有发射带铁箍的石头弹药的大炮。”
安东装做漠不关心地耸耸肩:“就是说那东西会发出巨响。难道可以发出巨响的法术还不够多吗?”
杰拉德插嘴道:“确实够多了,但只有法师才能够施展法术。而火药,就像印刷术一样,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是啊,”杰汗说,像酒暖胃一样给话题润色,“但是城里的老猎犬们,比如木乃伊马斯卡和长臭鼬毛的蜘蛛,他们看不到这件事,等他们看到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太迟了。不让我们知道得太多不代表其他人就无从了解。但不,他们被‘火球和闪电’的思维模式所束缚,再也无法改变。”
安东嘀咕着刚喝下的啤酒,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杰汗和杰拉德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消失。
杰拉德说:“那么说你不认为火药普及后会取代我们法师的位置?”
杰汗笑道:“不会比人们都识字后更糟。人们仍然需要法师来制造物品,更不用说还需要法师将火药变得不那么危险,并改进相关武器。火绳枪的大问题是它有时会炸膛。法师可以加强枪管,同时增加精度和射程。这是个新世界,但当权的老猎犬们却意识不到,还阻止我们这一代去探索。”
当安东回来的时候,杰拉德和杰汗已经换了话题,比如魔像驾驶的船和严格遵守作息时间的魔宠这些老猎犬们不是无视就是悍然禁止的话题。三个学徒一致认为问题在于由于老巫师们控制了允许传授的知识,他们也就控制了法术的发展(或停滞)。
这时杰拉德起身离开,说他必须赶回黑杖塔,否则老蜘蛛会放出地狱犬来找他。安东买了最后一轮的啤酒,话题又转到其他事情上,像是传说中的菲比诺奇姐妹的温柔乡之类(这大约是家妓院的名字——pk注 )。不久安东也离开了,因为他的导师早晨煮了一些有毒的东西,希望他把壶清理干净。
杰汗把酒一口喝干,想着老巫师的固执。而问题在于,他们简直比冷脊山还老,还不允许任何人学习新东西。他们本应是知识的源泉,而现在却阻碍进步。杰汗决定当他获得古老而威严的巫师称号后,绝不会像叔祖父马斯卡、凯尔本和其他老猎犬一样反对新思想。同时,他会博采众家之长、尽可能地学习以及时刻关注新思潮。总之,他不会闭门做研究而不管外面的变化。
杰汗向门口走去的时候一个商人叫住了他。“你好,”商人操着古怪的腔调说,“我想你是个巫师吧?”
杰汗回过神来,恍惚地看着商人。他听不惯那口音,而那人衣服的款式也很怪——外衣太长,其接合部不在肩部而在背后。“我是在学习魔法,”杰汗说,“是个学徒。”
“但你懂魔法吧?”那人追问道,每句末尾都用升调,搞得每句话都像问句。
“知道一点,”杰汗说,“一些小法术。如果你需要魔法援助,深水城里有许多有名的法师……”
“抱歉,”商人说,“但我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讨论,我觉得你很有见识?你看,我有个小问题,需要极端小心地处理?而我不喜欢与城里的老法师讨论?”——说到这里他降低声音悄悄地说——“火药的事情。”
最后一句话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杰汗扬起眉毛看着怪人,然后点头示意他跟着。
一到街上,杰汗就说,“关于……你说的那物质的什么事情?”
“我明白拿着这东西在城里不大……合适?”他说,最后一个词又变了调。
“那是非法的,”杰汗说,“绝对的非法。而且城里有些法师会毁灭他们见到的所有那种东西,以及附近的所有人。”
痛苦的表情划过商人的脸,“我就怕那个。你看,我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拥有了一些那种东西?而我想要把它尽快弄出城?”
“正确的想法,”杰汗点头道,试着表现得像个强大的贤者。
“但我有个问题?”怪腔调的商人继续说,“我被骗了,因为我不知道这东西是非法的?又被什么人在其中掺了沙子?如果我要把它带出城,我就必须把沙子清光?”
“我……”杰汗没有说下去。商人一定听到了他们谈论多疑而强大的凯尔本.黑杖,于是现在想尽快把他的东西弄出城。而正确而适当的做法应该是去找贤者和当权者将它们毁掉。
当然,把东西弄出城的主意也不错,并且如果杰汗能得到一些来做实验的话就更好了。只是一点独立研究而已。这个点子让他热心起来,而酒精巩固了他的决心。
“我会尽我所能,” 杰汗说,“但你得分我一份样品。东西在哪儿?”
商人带着他穿过死亡之城,走向商业区。周围的建筑由维护良好的贵族宅邸变为平民住宅,然后变为在不同世纪由不同种族建立的排列杂乱的房舍,最后变为偏僻的仓库间的阴暗小巷,只有搬运工和卖低档货的商人才住在这里。
杰汗就好象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不受魔法影响、没有友好的酒吧的外国城市。他本应感到担心的,但酒精和决心消除了他的疑惑。此外,他是一名法师,就算只会几种简单的戏法,也足可应付深水城的普通市民、商人和流氓。
商人走向一扇厚重的橡木门用拳头猛砸了三次。门栓响了一下,商人将整个门推到旁边古老而锈蚀的滑道里。他示意杰汗跟住,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中等的仓库,可以容六七个租户倒卖或储藏货物。从货物上堆积的灰尘来看,这个仓库的租户大多属于后者。
带铁条的大箱子整齐地排列在仓库中间,而装在灰盒子里的架子高度直达天棚。只有一件个别的货物摆放在屋子尽头——一塑腐蚀严重的铜铸带翼提婆雕像。可能是件结婚礼物吧,杰汗脸上划过一丝嘲笑,但很快消失了。整个屋子唯一的光源是从上霜的天窗里漏出的一点月光。
屋子中央是大约半打残缺的小桶,它们的盖子开着,紧挨着一个一吨容量的大桶。那里还有一个杰汗从未见过的大型类人生物。他有一个半杰汗那么高,长着魁梧的食人魔身躯和河马一样的大嘴。这个大家伙穿着黑色裹腿和深红色大衣,后者用金属奖牌装饰起来。在他宽大的腰带上有两支小十字弓。不对,杰汗发现,那是微型火绳枪。大家伙注意到了法师的存在,简单地点了一下大大的脑袋。
商人锁上了身后的拉门,把呆呆看着大家伙的杰汗拉到一边。“他叫拉迪斯劳?是个吉弗人[注:giff,是种有河马头的类人生物。(感谢Arcanum提供资料)],一个异位面种族?他平时不这么暴躁,但现在的形势使他感到困扰?”
杰汗说不清吉弗人是困扰、暴躁还是狂喜。他只知道那东西一口可以咬掉他的整个上半身。
年轻的学徒尽可能地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就像在被马斯卡训诫时那样。“这就是你的……货?”
拉迪斯劳嘲弄地大声哼了一声,听起来就像气球从柏油坑里射出一样。“你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吗,卡诺斯。这个恶心的地方就没有像点样的法师了吗。”河马头声调单调而乏味,而他的问句听起来像是陈述句。
“我觉得他就可以,拉迪?”卡诺斯分辩道,“杀鸡焉用牛刀,对吧?”
拉迪斯劳嘟囔几句,回到桶旁边。杰汗走过去把最近的那个桶的盖子拉出来。
他发现火药是坚硬的黑灰色颗粒,上边间杂着银色的斑点。杰汗从未听说过这些颗粒,心中为他的发现而暗自窃喜,这些又是老猎犬们想要隐瞒的资料。
杰汗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火药。它比看上去要重,就像是用铅包了一层似的。他试着用指甲把它掐碎,但那感觉就像掐着一块卵石一样。
杰汗向桶里面看去,发现这些小火药块与一些浅灰色的砂岩混合在一起。最大的砂粒比最小的火药块大一点。无疑,商人已经想过用网来筛选这些东西。杰汗用手指撮着砂岩,它轻易地碎了,缓缓地飘入仓库寂静的空气中。
年轻的法师舔了舔满是砂尘的手指。它的味道像是老马斯卡的召唤室的地板。而最后,留在手指间的部分被撮成了球形。
没有筛网,也没有水来把两种物质分开,杰汗想。他大声说:“你们不需魔法就可以分开它们,但必须在一座安全的城市里。也许现在把它们装进小桶带走,以后再做筛选是比较聪明的选择。”
吉弗人发出了一种像人类饿的时候胃发出的声音,卡诺斯说:“我们认为搬运一个桶要比六个容易,尤其是在这座城市里?我们不想让它们落入不适合的人手中?你能分开它们吗?”
杰汗捞起一把混合物,仔细地筛选着。较大的砂粒留在了他手中,但银弹颗粒落回桶中时仍然带走了一些砂粒。那些砂粒飘落得更慢了,就像风中的蒲公英。
最后他点头道:“我能做到。你们想把火药放进那边的大桶里吗?”卡诺斯狂热地点着头。“那么,如果拉迪斯劳先生可以帮我把小桶里的东西慢慢地倒进大桶,我就可以清除大部分杂质。”
吉弗人嘟哝着提起一只桶。杰汗回忆着基本的戏法,马斯卡教给他用于清扫的那个小法术。这是个简单的法术——“一个目的地和一点风”,马斯卡教他的时候描述说。当然,木乃伊马斯卡绝不会想到用扫地板的戏法做这种事。
杰汗施展了这个小法术,然后冲大家伙点点头。吉弗人开始向大桶中倾倒混合物。杰汗将清扫之风指向大容器的入口,微风带走了大部分砂粒和灰尘,较重的火药颗粒则掉入桶中,形成泛着银色光泽的一堆黑色物质。没有了灰尘,那光泽甚至比月光都要明亮。
拉迪斯劳倒完了一桶,拿起第二桶,又将其倒空,第三桶……杰汗怀疑他是否可以使法术持续到六桶全部倒完,与在拉迪斯劳开始倒第四桶时,他加倍地集中精神。到第五桶时,汗开始从法师的眉间淌下,而到第六桶时,已经有小星星在他眼前舞蹈。
吉弗人倒完了最后一桶,杰汗也终止了法术。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尽力摆脱头晕目眩的感觉。他的后脑勺很疼,他意识到酒精的作用因流汗而减弱了。
他看着其他人。空气中的尘埃还没有完全落地,使整个仓库在月光下给人一种烟雾缭绕的感觉。吉弗人的鼻孔抽动着,他狠狠地抠着。商人非常高兴,他抓起一把火药,让其从指间滑落。然后他抢过桶盖扣到桶上。
杰汗清了清嗓子。然后,担心他的举动只被当成是因为灰尘的原因,他又清了一次。商人怒视着年轻的法师。
“在你盖上桶之前,”杰汗不动声色地说,“关于我的报酬。”
“你的报酬?”卡诺斯说。笑容回到了他的脸上,“我都忘光了。拉迪斯劳,你把这个年轻人的报酬给他好吗?”
吉弗人从腰带上抽出火绳枪对准了杰汗。
杰汗眼前最后几颗小星星消失了,法师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枪管的末端。
“再见了,地表人,”吉弗人说,“我们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他扣动了扳机,火药爆炸的火光照亮了他野蛮的脸孔。
杰汗在开火前做了一个即时动作,向前俯下身去。即使这样,他还是感到有个热热的东西擦着他的左肩略过。
疼痛让他行动起来。当他摔到坚硬而冰冷的地上时,杰汗立即四脚着地向前爬去,希望躲到离那武器足够远的地方。他半跑半爬地离开那两个人,躲进仓库深处满是灰尘的暗处。他听到身后卡诺斯咒骂同伴的声音。
杰汗的肩膀灼痛着,就像被滴了酸一样。现在他惊恐、伤痛而镇定,年轻的法师诅咒着自己的愚蠢和轻信。他应该在酒馆留个信的,或至少联系一下杰拉德或安东。但不,他那么确定他能搞定这点魔法物质、这点自由施法活动、这种独立研究。他那么确定他掌握的那点魔法就可以搞定一个商人要求的任何事。
但他能搞定装备了火药而变得和法师一样强大的敌人吗?
杰汗靠着一摞箱子,努力使呼吸平稳。他受伤的肩膀感到一丝凉意,并开始向胳臂蔓延,而他贴身的衬衫又粘住了那里。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他的敌人就在他和唯一的大门中间的黑暗中。
杰汗心中还在诅咒木乃伊马斯卡没有教给他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有用的法术。又是一个老猎犬们保守知识的例子。
杰汗突然发现有个高大的身影就在身旁,他吓得几乎叫了出来。仔细一看他才发现那原来是刚才看到的那尊难看的提婆雕像,在它张开的翅膀下面,天使似的脸庞对杰汗所处的困境视而不见,在天窗透出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雕像有半个屋子那么高,其上方还有房梁。天窗大都只是简单地闩着,而且可以轻易地打开。即使没有这些装置,杰汗也可以赶在那两个人朝他开火之前打碎天窗逃出去。
而且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法师会跑到上面去。
缓慢而痛苦地,杰汗把自己弄到了提婆雕像的基座上。他肩膀的情况越来越糟了,他怀疑是否能支撑到成功逃出。不过,爬到上面躲起来总要比晕倒在地上被对方发现要好。
雕像站在基座上,背部离墙大约两尺远。杰汗用背顶着墙,脚踩着雕像,慢慢地向上滑去,留下了一片潮湿而光滑的黑色墙面。
快要走到翅膀的时候,他听到下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赶紧隐蔽好,屏住了呼吸。
吉弗人战士在他下面慢慢地搜寻着,只挥舞着一杆火绳枪。杰汗认识到卡诺斯一定拿着另一杆枪,搜索仓库的其他区域或是守在出口。杰汗一边向阿祖斯祈祷,一边诅咒自己的缺乏经验。如果他是个合格的法师,他想,他就能轻松地处理掉那两个人。肩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更给了他这种想法。
吉弗人在雕像基座旁边停了下来,杰汗的心跳也停了下来。大家伙的鼻孔向外展开并喷着气,同时观察着周围。然后他沿着房梁和雕像向上看去。
杰汗慌了。雕像只给予了挤在它和墙间固定的目标以最低限度的保护。杰汗的腿僵硬得将他自己向墙推去。
墙没有动,雕像动了。它从那没有拴住的基座上向前倒去。
本来对火枪怕得要命的杰汗开始担心会跟着雕像一起摔下去了。他大叫着抓住雕像的两翼,跳到雕像上,随着它向下倒去。
吉弗人抬头看到了正在倒下的雕像,张开大嘴吼了一声,然后举起了枪。巨大的青铜提婆带着杰汗,伴随着枪声砸向了他。
冲击之下,杰汗滚到了一旁,感觉到什么东西刺进了腿中。他慢慢地爬起来检查伤口。吉弗人被钉在了重重的雕像下面,身下有一大滩黑色的血液。他还在挣扎着,杰汗看到他试图移开雕像。枪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杰汗也没有时间去找它。
杰汗抬头看了看天窗,现在它就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商人守着唯一的出路,而他恐怕拿着另外一杆枪。
杰汗横向移动了三排箱子才开始向门口出发,希望卡诺斯会听到叫声而过来寻找同伴。的确,阿祖斯和密斯特拉给了他好运,商人没有在橡木门前。杰汗用未受伤的胳臂吃力地向前爬去,然后突然发现门是锁着的。他爬到门前,呻吟着打开了门锁。
“离门远点,孩子?”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结束时带着那种奇怪的音调。
杰汗轻声诅咒着,慢慢地转向卡诺斯。他真希望他可以用闪电术或其他什么法术秒杀商人,但他只是个新手,而御风清扫术就用光了他所有的法术位。
卡诺斯站在那里,拿着另一杆火绳枪。吉弗人没有出现。商人撇着嘴笑着。
“我真的希望我们可以留你活口?”他说,强调了最后一个词,“但这不行,对吧?我是说,当你的法师朋友们一个个地死在刺客的枪口下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让你活下去的?哦对了,火药不会被运出城的,在城里它们会更好地派上用场?杀掉几名强大的法师,其他的就会撤回他们的塔里?巫师就是那么懦弱,不是吗?而当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将从拉迪斯劳的朋友那里得到充足的补给?所以说,你不经意间把一样新事物带进了深水城——没有法师的干预?”
杰汗没有去想深水城的前景,而是专注地计算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四步远。杰汗绝不可能在商人开火前夺到枪。同时从卡诺斯拿枪的轻松劲上来看,他的射术比吉弗人要好。要么冲过去被打死,要么等在原地被射杀,结果是一样的。
在门向旁边滑开的时候,杰汗一点点地向前移动。从面进来的微风把在空中的灰尘吹开。一个人影闪进了仓库,卡诺斯抬起枪指向了他。
杰汗喘着粗气。新来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个没有受伤的杰汗,穿着他离开酒馆时的那套衣服,没有破绽,也没有武装。不,这个杰汗有一点高,也许还有一点凶,但除此之外那就是杰汗。
“又一名巫师?”卡诺斯吵道,“不要再靠近了?”
“我不这样想。”另一个杰汗说,完全是杰汗的声音和语气,“我认为这出戏该谢幕了,恩?”
“我要开枪了?”商人说。
“我请客。”另一个杰汗大步走到受伤的年轻法师前面。杰汗看到魔法能量已经在他副本的指间舞蹈。
另一个杰汗往前走了两步,卡诺斯开了火,巨大的枪声在仓库里回荡。另一个杰汗既没有倒下也没有后退。子弹击中他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弹到黑暗之中。
另一个杰汗又往前走了两步,到达了商人身前,抓住他的额头。一道道黄色的能量光束在卡诺斯的脸上掠过,外国商人尖叫着,头颅在另一个杰汗紧握之下颤抖。几分钟后,商人向前倒了下去,几缕细细的白烟从他的耳朵和嘴里泄出。
另一个杰汗皱着眉转向年轻的法师,就像杰汗在听他导师的课时那样。“现在没事了,你最好回家去。我会处理火药的。”
真正的杰汗摇摇头。他声音嘶哑地说:“他们还有一个人,一个吉弗人,他也有一杆枪。”
“没错,”拉迪斯劳出现在一桶火药旁。吉弗人的脸和大衣沾满了黑血,提婆夺去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瞄准了杰汗的副本。
“你看到你朋友的下场了,”另一个杰汗说,“你认为仅仅用子弹就能伤得了我吗?”
吉弗人咧开沾血的大嘴笑道,“不,不用子弹。”他瞄准了火药桶。“不用子弹,”他重复道,“但这一下可以把我们都送上天。”
另一个杰汗向前走了一步,弹了弹手指。一股火焰出现在他的食指上。“跑,孩子。”他对憔悴的原版说道。
杰汗一瘸一拐地大步跑开。跑出门外后,他听到吉弗人吼道:“我不是在吓唬人。”
另一个杰汗冷静地回答道:“我也不是。”
杰汗跑到离门十步,也许十一步远的时候,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了他并把他按到地上。然后是一声巨响,这一次像是千百杆枪同时开火。声波将他击飞,撞到远处的卵石地上。而后热浪从他身边冲过,挤进了小巷之中。
杰汗爬起身来看到仓库着起了大火,火舌从炸坏的天窗中窜出来点燃了屋顶。那唯一的出口就如同地狱一般,虽然墙壁经得起火焰的摧残,里面的人却不可能活着出来。
另一个杰汗从门口走了出来,完好无损。他看了看四周,找到了不安的年轻人。
在他向杰汗走来时,副本的样子变了。他变高了,又瘦又高,头发变成了金色短发。那是安东的朋友,杰拉德。
然后他又开始变化,金发变得像夜色一样黑的及肩长发,脸上长出黑色的胡须,胡须中间有一块白斑。他的肩膀变宽,步伐变得大而稳重。凯尔本.奥罗桑,深水城的黑杖,老蜘蛛。
“你还好吧,孩子”老法师问道。
杰汗靠着一面墙虚弱地点了点头。他注意到老人的指尖上已经没有那摧毁意识的光芒了。
“好的,”巫师说道,“如果我让他的学徒受伤的话,马斯卡不会给我好脸色的,尤其你还是他的亲戚。当然,他曾经因为学徒犯下比这更小的过错而开除了他们。”
杰汗终于说得出话了,“什么……?”他说,“怎么回事?”
凯尔本一抿嘴:“值得一提的是,你可以告诉你的导师,说我本来没想把你卷进来。是我找到了这些火药,把沙子搀了进去,希望能抓到所有者。然后我扮成杰拉德,在酒馆里大声发表反对长老,支持火药的言论,等着有人找我帮忙解决我给他们的难题。我并没有指望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会比我更了解火药的用途。直到我放置的防护魔法通知我说火药被净化了,我才知道他们联系了你。那个时候,模仿你的样子变得更有意义,因为可以让他们困惑,不知是否应该杀了你。我的‘杰拉德’身份没能给他们留下多深的印象,而如果我以原形出现,他们就会像你说的,‘像臭鼬一样’立刻逃跑。
老法师停顿了一下,好象才想起杰汗仍然在流血。他看了看他憔悴的同伴,继续说道,“这样,孩子,你还认为应该允许所有深水城人拥有火药吗?”
杰汗看着还在燃烧的仓库废墟。当地居民已经开始从附近的水池运水灭火。所有人都对两个法师熟视无睹——无疑又是老蜘蛛的法术。
“我认为,”杰汗说,由于过于劳累和憔悴而无法做到足够的敬畏,“我认为你们不应该毁掉未来而躲在过去的阴影下。总会有某个地方的某个人能够超越你们,你们需要为那一天做好准备。你们不能够停止脚步。”
令杰汗惊讶的是,凯尔本大笑起来——一种刺耳的,断断续续的笑声。“啊,我们终于达成共识了。你是对的:我们不能够停止脚步。火药、印刷术、新的魔法形式——所有这些。但我们可以先学好走再学跑,这样至少我们可以对其有所认识,做它们的主人,而不是让它们做我们的主人。”
杰汗叹息道;“你觉得老遗……马斯卡会不会因此开除我?”
凯尔本看着废墟点头道:“呃,他不再因为学徒忘记在他的早茶里放柠檬而把他们变成蝾螈了……但是的,这比那严重得多。我会为你说好话的。或者也许……”
杰汗看着凯尔本,但他的眼睛却不听使唤。他尽了全力才问出一句,“也许?”
“我可以另找个年轻人去擦壶、扫地、学习我赏给他的微不足道的法术。而一个敢做敢为的年轻人很合适,因为杰拉德这个角色应该离开城市一阵子了。”老蜘蛛咯咯笑道,“而马斯卡不得不为你最近的出轨事件而面对你的父母。”
杰汗想要笑一下,但这击溃了他最后一丝意志力。他跌入了柔软而温暖的黑暗中。
年轻的法师在家中醒来,治疗师在隔壁平静而放松地——那种确信病人不久即将痊愈的语气——对他的父母说了些什么。杰汗的肩膀和腿仍然很痛,但它现在是肌肉的酸痛,而不是那种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的剧痛了。
他的父母不知是该为他不顾性命地进行愚蠢的冒险而生气,还是为他给黑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把他送回了家并称赞了他的英勇事迹——而自豪。他们说,到现在凯尔本还在和马斯卡叔叔交涉,想要把杰汗要到自己麾下。试想,王兹家的人可以从师于老蜘蛛本人。但当然,不论结果如何,杰汗实在不应该轻信那险恶的商人。
直到杰汗再次进入梦乡,他的父母仍然没有决定到底应该为他生气还是骄傲。
好久以后他醒了过来,发现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从开着的窗户望出去,深水城数千盏灯光展现在他面前,一直向南绵延到海边。
突然从码头那边传来一串明亮的闪光。不久又是一串,最后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传到了他的耳中。凯尔本也许找到了其他藏火药的地方,杰汗想。爆炸的轰鸣声听起来就像是凯尔本的笑声。
杰汗坐在那,向外看了好一会,但骚动并没有持续很久。年轻的法师迷惑了,凯尔本是在为我做了他的学徒而奖励我吗,还是在惩罚我?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处理其他事情?
直到睡意再次袭来,杰汗也没有搞明白黑杖给他的这第一个谜题。

3魔法小偷
The Magic Thief
作者:Mark Anthony
译者:naluyssimi
我把这个故事作为一种警告,希望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其他人的身上。去见那个小偷之前,我所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就是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心。不过那个时候我总是对他这样的人充满同情,那些终其一身想要成为一名巫师,却又因为残酷的先天或是后天原因,而无法感触或是塑形魔法的人。像我这样能够安逸地穿着强大法袍的巫师,是多么容易就对他们产生怜悯,然而这种怜悯是一个弱点,就像我所学到的,而这也决不会是唯一一次。下面便是我的故事。
我是在日落的时候接到这个奇怪邀请的。
书房的窗外,最后一个秋天已在辉煌的金色中消逝而去,黄昏编织的灰色阴影笼罩了老城的无数尖顶。我叹了口气,把羽毛笔放回刚刚才抄录完的一捆魔法卷轴的旁边。总是有一种奇特的不安感困扰着我,而且在最近愈演愈烈。我心不在焉得凝视着自己的庇护所,一条桑比亚(Sembian)制的地毯盖在地板上,铜盆里的火焰把房间照得格外明亮,遍布墙壁的昂贵木制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卷轴,以及装满各色晶体的小瓶。整个房间透出一股舒适、学识以及尊贵的气氛来。这一切都是我亲自布置的。
我抓起银制的酒杯呡了一小口葡萄酒,试着找出不安的来源。很明显在我巫师塔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到我。长久以来,我在每一道墙壁、门窗之上都施展了防护性的魔法,没有人可以在缺少我许可的情况下进入塔内。在这里我是绝对安全的。
我放下酒杯,发现银器的表面反射出一个男人的形象来。他高大英武,穿着一身珍珠灰色的长袍,英俊的脸庞线条分明,闪烁的眼睛就像洁冰般透明,一袭金色长发轻巧得抚过双肩。这个男人比他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得多,很明显使用魔法减缓了他衰老的速度。
这个如此熟悉的男人便是我——摩西昂甘达哈尔,伊利亚巴(Iriaebor)最伟大的巫师。
我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自封的。事实上,多年前我曾经历了一系列危险的旅行,并且帮助击败了可怕的远古邪恶生物。也许,正是在那些日子里,我才变得远近闻名起来。而在那之后我又做了些什么?除了不断加强巫师塔的安全性之外,我什么也没做。我应该足够放心、舒适和安全。是的,安全。可是这个词语,突然又好似一个加诸于我头上的诅咒,不禁让我愤怒地紧握拳头。
我紧皱的双眉片刻后便被嘴角的笑容所替代。如果这座巫师塔是一座监狱的话,那它也是我亲自为自己建造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自己的羽毛笔。
突然,一阵小铜铃悦耳的鸣叫声让我停了下来,有人站在塔前的台阶上了。我感到非常吃惊,最近这些日子巫师塔几乎没有访客。我迅速离开书房,从一道螺旋型的阶梯下到入口,我挥动一只手,准备解除附在门上的防护,要不然魔法释放的冲击一定会将我抛得老远。
从街道通向巫师塔的小径在夕阳下空空荡荡,怀着一丝莫名的失望,我准备合上大门。突然间我的眼睛捕捉到什么而停下手来。石阶上静静的躺着一张纸片。我俯身将它捡了起来,上面写着几行蛛丝般的大字:
我希望和你见面。在月出时分来乌鸦之巢,相信我们都能从对方身上有所收获。——泽斯
纸上的消息没有丝毫吸引力,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类似的邀请了。通常它们都来自于想要成为我学徒的人,为了寻找知识而在各地漫游的法师,或者有时是一些性急的年轻巫师想要通过魔法决斗而击败我。我仔细审视着纸上的留言,想要弄清楚它究竟属于那一类,不过最后几行似乎有些特别,大部分人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是这个男人似乎坚信自己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虽然看起来很有趣,可我知道应该放弃这邀请,然而此时此刻我却不愿返回我那安全的巫师塔中去。我听说过乌鸦之巢,那是一个开在河边的狂野酒馆,危险之地。但我不是伊利亚巴最伟大的巫师吗?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我已经抓起了入口衣架上的那件深灰色斗篷。我关上巫师塔的大门,舞动着双手恢复了门上的魔法,随后便走进了深深的夜色中。
我快步走下曲折的小道。老城数不清的高塔在上方若隐若现,把下面蜿蜒曲折的道路都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之中。很快,我便来到了迷宫的边缘,一条盘旋而下的小路出现在我的面前,在那下面便是建筑鳞次栉比的托尔新城,这里的街道两旁都整齐得排列着明亮的火把,路面也比老城宽阔得多。
在通过平民区的时候,一个小女孩从阴影里窜出来拦住了我。
“大人,你想买一些魔法物品吗?”小女孩冒冒失失的问,污脏的小脸上泛出一抹笑容。她低头从破烂的衣服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那么这就是你说的魔法,是吗?”我看着她手上拿着的东西严肃的问。那是一只用稻草做成的细管子。
小女孩使劲得点着头,“如果有人把手指插进两端,那么他就无法把它们拔出来,他越是用力,那么他的手指会被吸的越牢,这可是魔法哦。”
我的嘴边绽出了一丝笑容。“那真是一个强大的魔法。”毫无疑问,这个小女孩是个被某些卑鄙小偷胁迫的孤儿。如果她无法卖出手中的这些瓶子,那么她很有可能会被毒打一顿,我从兜里摸出一枚银币,抛给了小女孩。
“谢谢大人!”她边说边抓过掉在地上的硬币,随后便消失在阴影里。我笑着把廉价的小把戏塞进了衣兜里,继续前进。
当苍白的苏伦之球升到哨塔之时,我来到了乌鸦之巢。这间摇摇欲坠的小酒馆就矗立在冲萨河(Chionthar River)边的一个旧码头旁。腐鱼和垃圾的味道弥漫在空气当中,我推开酒馆的大门,跨步走了进去。
一打目光集中到我的身上,随后又迅速的移开了。这是一个充满暴力的场所。大部分客人都是杀人犯、海盗和小偷。他们都能辨别出进来的人是个巫师,除非喝得太多,不然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会愚蠢到想用拳头或是小刀来对抗真正魔法的。于是他们依旧待在各自的位置上,继续喝酒聊天。我的左手手掌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于是我使劲的搓着它们,擦痕在手掌上划出一道熟悉的旧伤疤来。那是一个魔符,许多年前,在我成为一个巫师时烙下的印记。
我扫视了一遍烟雾缭绕的酒馆,在角落里发现一个脸色苍白,紧张不安的男子,他心不在焉的拿着一个大酒壶,却滴酒未进,那一定就是泽斯了。他比我猜测的要更年长一些,消瘦的脸庞棱角分明,却并不显得难看,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一件褐色便服松松垮垮的搭在了他瘦弱的身体上。我立刻就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巫师。于是我穿过酒馆坐到了他的对面。他抬头看着我,表情中充满了惊讶,不过他黑色的双眸中却闪现出一丝得意。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用嘶哑的嗓音说。
“不过,我还是来了。”我平静的回答。
“想要喝一口吗?”他摸出酒壶问。
“不。”我答道。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他在椅子不舒服地挪动着身体,“我可以感觉它从你身上散发出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渴望。“是的,魔法。那……那一定让人感觉非常……非常兴奋。”
这一袭话让我意识到,毫无疑问泽斯就是那些对魔法毫无触觉的人,有些巫师残酷的把这类人称为去势者。他们这类人是非常罕见的,但是数世纪以来一直众所周知。偶尔,有些巫师会遇到一些才华横溢,或是刻苦努力的学生,竟然学不会最简单的咒语。他们既没有办法感知,也没有办法引导魔法能量。大部分去势者都放弃了秘术学习,转向其它方面的发展,过着正常的生活。而我也听说过不少去势者由于对魔法过度的渴望而变成疯子的传言。
“我非常抱歉。”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话。
怒火在他眼中闪耀,“摩西昂甘达哈尔!”他带着愤怒的嘶嘶声说,颤抖的双手捏成了拳头,“我要你的力量,而不是你怜悯。”
我毫不退让的盯着他,“我没法把它给你,泽斯。”
他慢慢松开紧握着的手,消瘦的肩膀沉了下去,“是的,你没有办法。”他沮丧的盯着桌子,“我原本希望你有办法帮我。”
我意识到,这对他来说一定是种折磨。他必须找一个巫师来帮助自己,哪怕他极其厌恶和痛恨他们。这是一种悲惨的疾病,是我所没有办法治愈的,而我的出现更对那疾病火上浇油。“我想我该走了,泽斯。”我平静的说。
他时断时续地点着头,仍旧紧盯着桌子。然后在我起身的时候他抬头看向我。“请……”他有些哽咽,“在你走之前,请至少让我和你握一下手,那么以后我也能告诉别人我确实见过最伟大的巫师摩西昂甘达哈尔。”
我犹豫了一下,这中间似乎总有什么不太对劲。但是他那受尽折磨的黑色双眸,使我无法拒绝。“那好吧。”最后我回答说。
他站起身,伸出了他的左手,而不是右手。这是个相当奇怪的举动,不过我也没有多想,也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愿密斯特拉指引你。”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他的左手手背上纹着一个复杂的符记。它带给我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无法言喻恐惧。我试图缩回我的手,不过已经太晚了。泽斯的手指紧紧的包住了我的。我的手就想被火烧一样无比疼痛,我弓起自己的脊背,仰头向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我肺中迸发出来。一道眩目的闪光,伴随着闪电划过的白烟充斥在空气之中。最终,泽斯松开了我的手。我踉跄的向后推了几步,无力得跌靠在墙上。我痛苦地盯着他,脑中一片混乱。奇怪的是,他居然笑了起来。
“你不能把它给我。”他嘲弄般的说,“但是,我可以从你身上把它拿走。”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手掌上出现了一个层叠的伤疤,就像是一个刚打上的火红烙印。这是我非常熟悉的印记,魔符。他的狂笑声充斥着我的耳膜。我紧紧扶住墙壁,想要站稳身体,但是整个房间如同天旋地转一般,我跌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泽斯早已离去。
我眨着眼睛,想要辨认出围绕在我周围的每一张脸孔。每个人的身后都泛着深红色的光亮,此时此刻我的脑袋里一阵抽痛,反胃感不断向我袭来,我坐在铺着酸臭稻草的酒馆地板上隐隐作呕,不住的咳嗽。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那些脸终于变得清晰起来。六个暴徒正不断向我逼近,粗鄙的脸上泛着凶光。
“我猜他并没有死。”其中一个咕哝着说。
“是的,不过他也活不了太久。”另一个露出满口黄牙回答,“另一个家伙离开这里之前,对他做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说不如我们看看他兜里有什么好东西。”
惊慌刺穿了痛苦的阴霾。这些恶棍看我的眼神不再充满恐惧和敬畏,我试着从地上站起身来,但是四肢如石头般沉重,我跌坐回墙边,感觉十分虚弱无力,就像身体一部分被撕扯掉了。究竟泽斯对我做了什么?
“按住他,伙计们。”第二个暴徒咆哮到,“我来看看他鼓鼓囊囊的钱包里到底有些什么。”
余下的人有些犹豫,相互使着眼色。他们对于向一个巫师下手显得非常谨慎,哪怕他看上去毫无抵抗能力。这给我争取了片刻时间,我闭上眼睛在脑中搜索着合适的咒语。
我的眼睛猛然睁开,这个动作我已经做过千万遍了,魔法咒语应该立刻涌入我的脑中,就像水流进空瓶中一般。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慌忙地又试了次,希望咒语能够顺利显现,可是脑海里依然是一片空白。我搜索了自己的思绪,然后发现自己就像一个被修脸师拔去牙齿的人,口中出现了一个大缺口一般,我的头脑里出现一个粗糙的大洞,黑暗且混沌,而那本该是所有我熟记的魔法所在的地方。
看着我混乱无措,暴徒们得意的露齿而笑。锋利的匕首在火炬下闪着血光。我绝望的摸索着挂在腰带上的钱夹,以及其他有用的魔法物品。金币散落了一地,在地板上四处滚动。就在那一刻,我的袭击者们互相对视了一下,便马上俯身扑倒在地上,争夺消失在腐烂稻草中的硬币。他们的首领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咒骂着我。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也加入了争夺金币的行列之中。
我不会浪费这个好机会。我强迫自己颤抖的四肢恢复工作,沿着墙壁缓缓爬行,直到来到酒馆大门口。我一下翻滚到外面,有如酒醉般跌跌撞撞的回到码头旁的街道上,就在此时乌鸦之巢里响起了一阵叫嚷声。他们注意到我不见了,我试着加快自己的脚步,却在一个泥泞的水沟里滑了一下,重重的跌倒在污秽的鹅卵石地面上,随后又滚进了一个堆满腐鱼和肮脏垃圾的小巷里。我冻得瑟瑟发抖,一群模糊的身影穿过巷口,愤怒的叫喊声也随之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从散发着臭气的垃圾堆里挣扎着爬起来,设法理清究竟发了什么。我平静了一下思绪,试着感受所有物体散发出的魔法气息,如盲人般用麻木的手指搜索一切。再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记得施放强力魔法的感觉,记得噼啪作响的魔法从指尖涌出,但是那些关于命令,语调,以及复杂的手势的记忆却都消失了。我把滚烫的额头靠在肮脏冰冷的墙壁上,我快要疯了吗?
突然之间我变得格外的冷静。不,我并没有疯。那是其它什么东西,远比纯粹的疯狂更可怕。你不能把它给我,但我可以从你身上把它拿走,他是这么说的。泽斯这家伙用了什么方法偷走了我的魔法,然后灌输给了他自己。又是一阵反胃感掠过我,原来这就是做为一个去势者的感觉。
像是出于自己意志一般,我的左手伸到自己的面前,原先烙着魔符印迹手掌现在变得平坦光滑。而手背上却刻着我在泽斯手上瞥见的那个复杂的纹身。很明显那是一个能量符记,而且我感觉以前也看到过相类似的东西,究竟是在哪里呢?我在脑海里苦苦搜索,虽然我的魔法消失了,但是我的知识,哲学观,数学,历史还保留着。最后我终于想了起来。
耐色瑞尔,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古老的帝国已经消失在埃诺奥克沙漠里长达一千年之久了。那个网状的结是在耐色瑞尔的艺术及魔法当中非常常用的记号。现在我终于回忆起读过一些关于高尔·凯撒尔——魔法小偷的传说。他们是耐色瑞尔的灾祸,在那个帝国里,贵族们依靠魔法来维持统治,他们非常惧怕这些高尔·凯撒尔,他们只要触摸一下巫师们便能夺取他们的力量以及权力。
最后,迷题终于一一解开。在泽斯探求魔法的痛苦过程中,偶然发现了高尔·凯撒尔的秘密,然后我便是他相中的毫不知情的受害人。就像过去的魔法小偷们一样,他窃取了我的力量。愤怒窜上了我的头脑,可我尽力将它们驱走,设法保持冷静。任何一种魔法都会有与之作用相反的魔法,这是无法改变的规律。一定有办法能够把我的力量转换回来。如果我想要找出它我就必须保持平静。
突然间我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当然!这就是我要的答案。现在高尔·凯撒尔的符记在我手里。我现在是一个魔法小偷。我所要做的一切便是找到泽斯并且触碰他一下。但这不是轻易能做到的,泽斯一定会变得异常警觉,并且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巫师了。尽管如此,这依然是一个希望,也是我所需要的全部。
我抬头望向天空,苏伦之球依旧在头上闪耀。一种新的恐惧感侵入我的身体。除了这个网状的痕结之外,月亮也是另一个代表耐色瑞尔魔法的图形。我突然确信自己知道,一旦苏伦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一切就太迟了。如果我不能在月落之前找到泽斯,此次转送将变为永久的,魔法将不再属于我。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快步走上小巷的斜坡,穿过街道的阴影。虽然依旧觉得虚弱和不适,可我已经习惯了心中的空虚感。在此之前,我几乎没有注意到新城中这些荒废的建筑和肮脏的街道。过去我总是毫无恐惧的行走在这样街道上,当然是在魔法光环的保护之下。
现在每走一步我都感觉到危险潜伏在自己身后。想起酒馆里的那些暴徒,想要抢劫我,并用匕首切开我的喉咙,我不由加快了速度。我想知道如何才能发现泽斯的踪迹。
这并不是一个难题。
不远的地方,一道绿色火柱直冲上夜空。那儿只可能发生了一件事情,魔法。跟随着烟火的方向,我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中间立着一座高大的青铜雕像,那是用来纪念城市以往统治者的纪念碑。现在,翠绿色的魔法烈焰吞没了雕像。硬青铜开始缓缓下陷、融化、随着雕像的躯体滴落而下,汇成一条穿越鹅卵石街道的金属小溪。看来泽斯已经试验过他新得到的力量了。
这种对于魔法能量不负责任的使用,让我感到无比厌恶,于是我加快了脚步。泽斯似乎是朝托尔的方向移动。我不能让他领先我那么多。
在经过了一家灯火摇曳,充斥着嘻笑声的酒馆大门时,里面响起狂乱无比音乐来,笑声中也参杂着狂躁的迹象。我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男人、女人们混乱的旋转着,像被操纵着的扯线木偶。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有如抽经般的笑容,而他们的眼神中却闪着一丝恐惧。
一个年轻的女士,狂乱的旋转过大门看见站在门外的我。“请帮帮我们!”她喘着气说,因为筋疲力尽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我悲伤的摇摇头,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会因为魔法而一直跳舞,直到力竭而死为止。
那个女人突然旋向一堵墙壁,发疯一样的撞了上去,她的额头立刻绽开了一朵深红色的血花。痛苦充斥了她的双眼,可是她仍然带着微笑旋转起舞。
“该死的。”我咒骂到,强迫自己离开这残忍的场景。他已经嗜魔成性,毫无因由的随意使用。他虽然拥有了施展魔法的力量,可是却丝毫不明白它们的用途。
从泽斯所造成的各种破坏来看,他是一直朝着托尔的方向前进的。出于某些原因,他想要回到老城去。我抬头望去,月亮已经越过了顶点,时间匆匆逝去,最后托尔老城那巨大阴影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我走到上坡的大路上。突然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铁栅挡住了去路,大门已经关闭了。
我咒骂着自己的愚蠢,毫无疑问泽斯知道我忘记了什么。那些托尔老城的有钱人在夜里会把新城里的下层平民阻挡在的外面。根据律法旧城的大门会在午夜关闭,直到次日黎明才重新打开。很明显泽斯已经通过魔法从其他地方通过了。现在我要怎么追上他?
火炬在围绕着旧城的石墙上整齐排列着。城墙又高又滑,顶上还插着锋利的尖刺。一个熟练的盗贼尚且都很难攀爬这样的城墙,更何况一个不成样子的巫师呢。我把注意力转向间隔着铁栅的拱形大门。铁栅很粗,并且间隔紧密。一把铁制大锁将大门牢牢的合住。我用力拉着铁栅,不过它们纹丝不动。依靠人类的力量是无法弯曲它们的。
我离开大门,月亮在空中缓缓滑落,我的心也随之下沉。过去,我只需要挥动一下双手,就可以像尊贵的国王一样通过。而现在呢?疲倦,肮脏,无力。没有魔法我什么也不是。
是这样吗?我所有的知识还在。一个学者怎么会被上了锁的大门难倒呢?
我的大脑飞快的转动。我发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烧得只余下残端的火把身上,我猛然惊醒,硫磺。我身边也常常会带着一些,因为施展许多魔法都需要用到它,对于它们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然而,现在它们仍然可以帮到我。我走到城墙边,取下燃烧的火把,它能够提供足够的木炭。现在我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我低头在道路旁搜寻,在渐渐黯淡的月光下,我找到了需要的东西——一家药剂店。
我并不喜欢采取偷窃的方法,但是这种道德上的谴责在如此几近绝望的时刻,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我随手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破窗而入。在摇曳的火光以及愤怒的叫喊声到来之前,我已经带着需要的东西离开了。隐藏在大门旁的阴影之中,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战利品:装满细小白色晶体的粘土罐,这是硝石。医生们一般会在治疗当中用到,不过现在我却有其他用途。
我在地上铺开一块手帕,把罐子里硝石全都倒在上面。我用手捏碎了的木炭和硫磺,把它们和硝石混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混合着三种物质,直到它们变成黑灰色的粉末。我把手帕的四个角折叠起来,把粉末包裹在里面,牢牢系紧。我又把刚刚找来的那条略有磨损的绳子一头塞进手帕里,最后把手帕放在靠近锁旁的两个铁栅中间。我抓起火把和绳子的另一头,远远的走开,直到到达绳子长度的尽头,我点燃了绳子的末端,火苗立刻沿着绳索窜向城门,我转身,想要跑到一处安全的角落。
火焰在干燥的绳子上燃烧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得多。我还没走到十步,耀眼的火花和雷鸣般的震动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一股强大的冲力击中了我的背部,就像一只无形的巨人之手,把我抛到了地上。眩晕片刻之后,我才能直起自己身子,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浓烟。
虽然塞尔的红袍巫师声称,他们一直制造并使用的黑色粉末是一种强大的魔法,这其实是谎言。这些黑色粉末是炼金术的力量,并非魔法的产物。实际上它和平民壁炉里燃烧的火焰一样的,并没有什么魔力,尽管它的威力惊人。
烟幕散去之后,我靠近城门。它依旧紧闭着,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我懊恼的用力砸向铁栅。当我的手接触到留有余热的金属时,只听哐叮一声,锁竟然被打开了。正在此刻叫喊声从某处沿着城墙传来。看来我的小把戏没能躲过城市的看守,我匆匆通过城门,隐逸在黑暗和阴影之中,冲向布满高耸尖顶的托尔老城。
起初,我对在迷宫般的街道上寻找到泽斯的踪迹感到绝望,我根本不需要担心。片刻之后,我发现从小巷中央的凹陷地面上冒起浓烟。前面不远的地方,一棵庄严的老灰树被自己的树枝扭曲纠结在一起。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使我充满怒火和担心,泽斯施展的魔法威力越大,对他来说就越难控制。我已经顾不得疲倦,加快脚程,跟随着魔法小偷破坏的踪迹。最后,我终于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当我停在自己的巫师塔前时,月亮已经盘旋于地平线的边缘。
我凝视着黑色的尖顶,这里是我多年以来的住处。最顶端的房间的窗户透出一丝亮光。我终于明白了,泽斯并不单单觊觎我的魔法,他还觊觎我的生活。他来到我的巫师塔想要把它据为己有。我发出了讽刺的笑声,那么多年来,我在塔里布置了无数的守卫和防护。现在却变成了我进入的障碍。但是不论通过什么方法,我都必须进去。
我慢慢的环绕着巫师塔,“好好想想,摩西昂。”我低声对自己说,“你所布置的防护并不可能尽善尽美,其中一定有某个疏漏。”
可是,即使我知道有哪些魔法陷阱,以及它们都被布置在何处,我仍旧无法通过自己防护。大门上被施展了能烤熟一只大象的奥法能量。墙壁则被魔法处理得平坦光滑。一株深色的藤蔓沿着巫师塔的西墙生长开来,正好经过书房窗口,也许我能够爬上去。可是即使在这里我也能看见窗户上所覆盖的黯蓝色光辉。任何尝试通过的人都会被冲击至死。唯一进入塔中的办法就是被里面的巫师邀请。
突然我脑中迸发出了一个想法,这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邀请,但是也许能起作用。换句话说,我必须要利用泽斯的好奇心以及缺乏魔法控制力。我看了一眼迅速沉落的月亮。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一个更好的计划了。很快的,我在塔基下的矮树丛里搜索起来,我需要我一个曾经活着的东西。是的,一只尸体已经僵硬的小鸟。这应该就可以了。
我站在一小片阴影里,把小鸟的尸体扔到塔门口的石阶上。从高塔之上传来一阵微弱的钟鸣声。那是用来警戒的小铜铃。现在我只能希望泽斯会上钩。也许我可以躲在阴影里等着伏击他。但是他一定预料到有人在门外,我会给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我跑到塔的西侧,抓住攀附在墙上植物的藤蔓,慢慢往上爬。不到片刻,我的双手剧痛难忍,但是我咬紧牙关,继续攀爬。最后,我终于到达了书房的窗户。透过隐约的炉火,我发现里面并没人。致命的蓝色光环依然附着窗户表面。
我紧张地等待着,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攀附在藤蔓上而有些发白。突然我听到底下传来开门声,就在此刻窗上附着的蓝色魔法不停的闪烁起来,不久便消失不见了。顾不上筋疲力尽,我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如同我猜测的一样,泽斯显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量,单单只消除塔中的某一道魔法防护。为了打开大门,他不得不减弱所有的守护。在他重新启动巫师塔的防护之前,我顺利的穿过窗户进到了书房内。
当书房的门被推开时,我正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呡着杯中的红葡萄酒。
“晚安,泽斯。”我平静的说。
他穿着我最好的那件装饰着银丝线的灰色长袍。起初,他憔悴的脸由于震惊而变得惨白,随后又变成了愤怒的深红色。
“晚安,去势者。”他愤愤的回答,“我应该知道你会找到跟踪我的方法。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用手指着窗外,“看,我们说话的时候,月亮仍然在下沉。”
在我转头看向窗外之机,他朝我伸出了手指,和我猜测的完全一样。当我俯身翻滚到地板另外一侧时,一束绿色的魔法箭失击穿了我坐的椅子,在椅背上爆破出一个冒烟的大洞来。我冲上前去,伸出我带着高尔·凯撒尔魔符的左手。
然而,在我碰到他之前,他用可怕的声调又喊出了另一个魔法,漂浮到了半空。他快速飘过房间,在我身后降落下来。我匆忙想再次靠近他,不料一打滑,却摔倒在地板上。他朝我的方向伸出了手指。我的计划失败了。
“你并不一定要回来这里,你知道的,”他说,声音中充满哀伤,“你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作为一个去势者?”我静静的说。“不,泽斯,它会让我发疯的,就像你一样。”
他脸上的悲伤重新被愤怒所代替。“我不再需要你了,摩西昂甘达哈尔。我已经可以施展所有你过去所拥有的魔法。”深红色的火花在他指尖噼啪作响。
我充满恐惧的望着泽斯,这次在他的魔法之下我将毫无逃脱的机会。他身后,惨白的月之球已经滑向遥远的地平线。我本能的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仿佛在寻找施法用的催化剂一样。但是我知道已经没有魔法能救自己了,我能找到的只有一个褶皱的稻草小管。
“你错了,泽斯,”我突然说,“我有一个魔法你还没有精通。”我从口袋里掏出从小女孩那里买来的稻草小管,把它扔到了泽斯的脚边,“解开这个魔法的谜底,巫师。”
泽斯怀疑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线,但是很明显我的话刺中了他的狂妄和自大。仿佛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带到了宴会。这个前去势者无法抵御一个小小魔法的诱惑。他挥手收起致命的深红色火花,俯身拾起稻草小管。皱着眉头研究起来。他把手指插进其中的一端,在里面探查起来,随后又把第二只手的手指插进另一端。他厌恶的哼了一声,“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魔法。”
我认真的点着头说,“如果那就是你所相信的,泽斯,那么现在就杀了我吧。”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冷笑,“如你所愿。”
泽斯举起手来准备施展魔法,不料连同稻草吸管和另一只手一起提了起来。他一脸疑惑,想要把手指拉出来,可是手指却纹丝不动。他的脸上慢慢泛起一阵惊慌,他越加用力的拔,但是仍然不起作用。他无法把手指从那个小把戏里弄出来。他恐惧的看着我,想要施放一个魔法。然而,没有用手指划出必要的法术轨迹是不可能启动魔法的。
现在我的机会来了。我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泽斯试图逃跑,却在慌乱之中绊倒,一头扎倒在书架上。我抓住他的衣领。在他爬开之前,我把左手掌放在了他冒汗的额头上。
又爆发出一道强烈闪光,这次一股巨大的能量流入我的体内。我蹒跚后退几步,不停地喘气,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又重新充满了力量。我的魔法回来了。泽斯跌落在地板上呻吟,高尔·凯撒尔的魔符显现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虚弱地抬起双手,手指仍然卡在了廉价的戏法中。“这里面没有魔法,是吗?”
我摇着头,“是的,泽斯,根本没有魔法。”现在我已经击败了他,我却无法憎恨这个魔法小偷。他是一个受着折磨的灵魂。“让我帮帮你吧,泽斯。”我真诚的说。“也许,我们能一起合作来改变你的命运。”
有一刻,希望在他黑色的双眸中闪耀,随后却被厌恶所替代,那种憎恨并不是对于我的。“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他咆哮到。“你以为你击败我了,但是我仍然赢得过一场胜利。现在你知道你的魔法将会永远存有瑕疵。我拥有了你所有的魔法,却被你用一个普通的小把戏击败了。这样的事也同样会发生在你的身上。让这种难堪的记忆折磨着你可悲的余生吧,摩西昂甘达哈尔。
当我发觉他的意图时,一切已经晚了。随着最后一声绝望的叫喊,泽斯猛冲向窗户,然后纵身跳了下去。他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是被附在窗户上的魔法光环杀死的。
泽斯,高尔·凯撒尔,最后一个魔法小偷就这样死了。
讲完故事,我发现自己又一次盯着泽斯留在门阶上的纸条。我相信我们都能从对方身上有所收获。
奇怪的是,我现在才知道泽斯的确是给了我什么。他是对的。我的魔法是有瑕疵的。我并不是全能的。但他也说错了一件事情,这个记忆并不会折磨我,因为在我们最后一次面对面的时候,我学会了一些事情:有时力量之中也存有脆弱,而有时脆弱之中也能产生力量,而我在这个坚固的巫师塔中也将不再绝对安全。
是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活着。

4宁静之地
The Quiet Place
作者:Christie Golden
译者:鬼之左近
他们是杀人犯、盗贼、强奸犯,没一个是好东西,他们所犯的罪过足以让他们被处死三次以上,但他们毕竟是人,而这个等着他们入睡的家伙却并非人类,因此,他觉得自己一时难以决断。
他耐心地待在阴影中,倾听着那些人讲述他们残忍的罪行,就算他的血还像从前那样温暖地在血管中流淌,如今也会因这些故事以及那些吹嘘的语调而冻结。最后,只剩下监视者自己-他远离火光-别人都睡了。
吸血鬼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那些沉重的呼吸,感受到那些人的胸膛有节奏的起伏,他走了过来,甚至比他曾经所处的阴影更加悄声无息。
生前他曾经是个金精灵,生活在美丽而神秘的永聚岛,他的名字是詹德·日星(Jander Sunstar),不像其他转变为不死生物的家伙一样,他依然保留着同情心和正义感。他来只是为了进食,以消除在他冰冷的躯体内纵横的无法克制的饥渴感,他并不想屠杀,从来都不。
数天没洗澡的气味使得詹德的鼻子皱了一下,但是那酸臭却掩盖不住流淌在活生生的躯体中的热血的甜美和芬芳,他的犬牙开始突出,刺得嘴巴发疼。他非常憎恨自己的身体对这红色流体的渴求,憎恨自己为什么可以闻到它,但他却无法抵抗这可憎的召唤。至少,他想到,我可以对我的猎物仁慈些。
詹德伏向第一个人,用冰冷的手将他轻轻翻过来,然后自己跪下,伸出犬牙,随着轻轻的一嗑,颈部开始向饥饿的吸血鬼涌出如蜜的汁液,尽管这个人的汗味令他稍许不快,但鲜血的甜美却更加诱人,再喝了几口,他停下了。
他站起来,轻轻地走向下一个,这样只要在这六个人每人身上喝几口,就会令詹德得到满足,而且他们也不会受到永久的伤害。他轻轻跪下来,如法炮制地移动那个人的头,以便更容易地咬到他的脖子。
但是这个人喝的酒比自己的同伙要少得多,即使精灵吸血鬼这轻轻的触动依然惊醒了他,他开始尖叫,夜晚的宁静瞬间被打破。
其他的人马上警醒过来,詹德吃了一惊,犹豫了片刻,这一刻已经足以令他们看到这个穿着束腰外衣的金色人影,足以令他们瞥到他的脸,詹德转身逃开,六个罪犯充满惊恐和愤怒的哭喊在身后回荡。
看来今晚不得不要在其他地方充饥了,这一想法实在令他不快。
这场遭遇之后的第三天夜晚,詹德抬头看着月亮,现在已经近乎满月,柔和的光爱抚着树木,给草地镀上一片银色,尽管他热爱美丽的事物,但是这壮观的月色却无法令他愉悦,他知道在自己的余生将只能注视月亮,再也看不到太阳,将只能品尝鲜血,再也喝不到美酒。
一滴鲜红的血泪流了下来,“这不是我想要的”他轻轻说道,他独自一人站在迷雾谷(Mistledale)附近的草地上,无人可以倾听他的心声“是不是无论何处都一样没有宽恕,没有仁慈啊?”
只有夏季夜晚柔和的低语迎合他,但这根本不能给他安宁,他渴望平静,根本不想拥有这敏锐的视听,这永远只能提醒他自己是什么样的怪物。
他的嘴巴又疼了起来,他嗅到了鲜血的气味,野兔?小鹿?反正都无关紧要,它们不过是用来解除他那令人憎恶的饥渴的,他摸了摸自己金色的消瘦的脸,擦去了浮在面颊上的痛苦的痕迹。
吸血鬼如同精灵般前行,除非迫不得已,詹德·日星就不会用狼或蝙蝠的形态,他的举手投足温和细腻,甚至连经过的草地上的露水都没被打扰,现在他并不很饿,因此并不匆忙,森林非常浓密,地面上满是千疮百孔的洞穴,可以让他当太阳抬起那美丽而致命的金色头颅前躲进去睡觉。
然后,森林突然变得稀薄起来,吸血鬼敏锐的耳朵听到了流水声。除了这流水可能对他有所威胁外,詹德实在嗅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危险的气息,因流水的欢歌使他回忆起从前的幸福时光,他谨慎地从森林的防护中踱了出来。
前面是一圈巨大而古老的橡树,它们围成完美的圆形,但是却没有任何人为种植和修剪的迹象,精灵假定这些树都是自然地长成这样的,尽管这种巧合非常少见,但也并非闻所未闻。流水干净清纯的味道扑鼻而来,精灵继续前行,准备在这和平所在的小溪旁逗留片刻,在继续自己苦难生涯前休息一会。但是很快他听到了歌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精灵?他心中涌起一阵剧痛,不,这声音比他的任何一个精灵同胞的嗓音都更纯洁、更甜美,莫非是水妖精?他马上就否决了这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以在他觉察到她的同时觉察他,她肯定早就逃走了,他悲哀地想到,肯定会远远地躲开自己这个恐怖的邪恶之物。
甜美柔和的声音继续唱着,如同流水般纯洁无比,歌声诱惑着詹德的耳朵,如同寻找花朵的蜜蜂一样,他踏进了橡树围成的环中,看到了她。
一汪泉水在橡树林中央喷涌,在水中的一块浮石上坐着的那个女子清纯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她正是那个歌手,当詹德痴迷地注视着她时,她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过来吧,詹德·日星”她邀请道“这片圣地了解你的痛苦和磨难,它欢迎你的到来,泉水将洗去你的罪,带给你重生”
吸血鬼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夫人,如果圣地欢迎像我这样的生物,这世界肯定是疯了。”
她笑了,这令他有些心痛,“不,吸血鬼,规则总是因人而异,有时,伟大的心灵可以战胜巨大的伤痛。
她站起来,绿色的衣服平滑流畅,宛如绿叶,宛如流水。。。“来吧,沐浴自己,来接受艾达丝(Eldath)赐予的宁静”
艾达丝,宁静者,咏唱之水的女神!詹德思绪万千,如果流水没过他已死的身躯将彻底杀死他,詹德对此非常了解,但是还有什么获得死亡和安宁的方法比沐浴在艾达丝的池塘中更美妙呢?如果一个圣地允许他进入的唯一目的就是赐予他死亡,那么他甘愿拥抱这死亡。詹德抑止住痛哭的欲望,奔跑起来,在接近宁静者前才慢了下来。
“这里”,她张开双臂,“是献给西凡纳斯(Silvanus)的橡树林,而这泉水是献给我的。树木可以记住自己听到的一切,谷地的所有森林都在称赞你,称赞这个对抗诅咒、救助伤者、从不杀戮的吸血鬼,正是森林引导你来此”
她温和的大眼睛开始变得悲伤“但我无法驱除你的诅咒,也无法再次将你带到阳光下,因为那不是我的神职所在,但是在圣地的范围内,我可以调和你的痛苦和悲哀-平息折磨你的召唤,你愿意接受我的礼物吗?”
詹德可以感觉到泪水淌落自己的脸颊,但他并没有去擦血红色的泄密的泪,她知道自己是谁是什么,是的,知道而且给予了宽恕。
“我愿意,夫人,并致以深深的谢意”
“请先跪下来,洗濯你的脸”,她说道而他遵从,泉水凉爽提神,他泼了一些在自己的眼睛和面颊上,试图洗去上面的血迹,但却发现抑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他用力擦了擦脸,却震惊地发现自己金色的手掌上只有水光在闪烁。
“它们又已充满盐分,将不再是鲜血。”艾达丝低语着,突然坐在他身边“为什么不全身浸到泉水里呢?”
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詹德毫不犹豫地照做了,根本不管自己的靴子、衣服或身上的器具,随着流水的包围,詹德等待着死亡来临的痛苦,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感觉到深深的安宁,温柔甜美宛如梦境。艾达丝,在月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伸出轻柔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耳朵、鼻子、嘴巴和臂膀。
“耳朵依然敏锐,但将永远不再有蝙蝠的听觉,鼻子依然灵敏,但将永远不再有狼的嗅觉,嘴巴依然饥饿,但将永远不再渴求生命的味道,肩膀依然宽阔,但将永远不再运用诺司菲拉图之力。”
突然,她出人意料地伸出双手,将詹德按进水里,当水没过他金黄色的头时,恐惧完全代替了喜悦,詹德用力挣扎,如果刚才他还对她的神力有所怀疑的话,那他现在再也不会了,因为她的力量和意志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抵抗的范围。
同样出人意料,压力消失了,詹德弹出水面,艾达丝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几秒钟后,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简单而重要的事实,他需要空气,天啊,近百年来第一次,他又需要空气了!
他一边喘气一边大笑,挣扎着游到岸边,爬上上去,他又湿又冷-是的,冷!而且在战抖。詹德继续笑着,间或咳嗽几声,他想起女神的话,摒了摒呼吸,用力用鼻子吸了口气,夜晚森林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再也嗅不到什么鹿或松鼠,再也嗅不到鲜血的气味,也听不到鲜血在肌肤下动脉中流淌的声音。
詹德奋力跳回水中,飞速游到女神曾经坐过的浮石边,伸出双臂抱住它,企图把它抬起来。从前他曾经举起更重的东西,而现在吸血鬼的怪力已经不复存在,战抖着,他沉回水里,慢慢地游向岸边。
她做到了,宁静者艾达丝的祝福再加上橡树之王西凡纳斯的许可已经将他体内绝大部分吸血鬼的特性消除,詹德很明白自己将再也不能离开这个圣地,这个小小的圈子,但这并不困难,远不及她们所带给他的重要。
夜色迅速褪去,艾达丝警告过她也不能保护他免受阳光的毁灭性伤害,一边滴水一边战抖,詹德围着圣地寻找藏身所,很快他找到了一条被一堆石块覆盖着的深沟,这里可以确保他不被美丽而致命的光线照射到。
神秘的夜晚即将过去,天色渐渐发亮,这位数十年来心脏再一次开始跳动的吸血鬼开始寻找自己的睡眠。
黄昏时分,詹德又出现在地面上,渴望着自己第一个不会再充满噩梦的夜晚,他深深地呼吸着夜里凉爽的空气,闭上眼睛享受着。
“晚上好啊,朋友。”
詹德猛地闪向一边,震惊不已“谁在叫我?”他问道,习惯性的自卫心理再次被唤起。
那不过是个年轻的男子,穿着土褐色和草绿色相间的长袍,他的头发像淑妮·火发(Sune Firehair)的一样红,一些雀斑长在开朗友善的脸上。
詹德发现自己再也嗅不到血的气味了。
“橡林修道院的橡树兄弟恩瑞斯(Endris)”他指着自己带的两个木桶答道“我来这打些水,你是什么人啊,朋友?”
恐惧突然紧紧摄住了詹德的心脏:“不要赶我走”,他恳求道。
一丝疑惑浮现在恩瑞斯脸上“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大步走到泉边开始汲水。
“我……我……”詹德考虑着措辞:“橡树兄弟恩瑞斯,你相信奇迹吗?”
恩瑞斯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又兰又大“如果我不相信的话,我又算是什么牧师呢?”
詹德感到非常窘迫,“我并不是侮辱您”,他道歉着:“但是在昨晚之前,我已经不再相信有奇迹的存在了。”
詹德开始诉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件,当然略过自己可耻的真实身份,他说他“被赦免了大罪”,“被要求留在这个圈中作为悔改的标志”,他非常期望从恩瑞斯脸上看到怀疑甚至是愤怒,但是这位兄弟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他开口了:
“这种事在此并非闻所未闻”,他安静地说道:“看来西凡纳斯和艾达丝肯定有工作让你去做”
“但是……我不能离开这里”,詹德说道“我又能做什么工作呢?”
“如果神祗已经将你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那么她们很快就会表明自己的意愿的。在此期间”,他像半身人一样笑了起来:“你可以帮我打点水”
詹德也笑起来,欣然照做了。他陪同恩瑞斯走到林边,“再次谢谢你同意我留在这。”他说道。
“我什么都没做”,恩瑞斯高兴地回答道:“但是看到一张精灵的脸实在让人高兴,这段时间几乎没人来过,我希望以后能跟你多聊聊,詹德·日星。”
詹德暗中庆幸无人来此,事实上自从几个月前的某次意外开始,他的名字已经在迷雾谷迅速流传……不,那不过是过去的一部分,他一边环顾这片和平的树林一边自言自语,而这里将是自己的未来。
当詹德返回喷泉的途中,他被绊了一下,低头看去,他找到了曾经路过这片树林的鹿留下的鹿角,还有一些从老树上掉落下来的树枝,随即他了解了其中的含义,“我明白了”,他轻轻地对宁静的圣地说道,他虔诚地捡起这些东西,坐到泉水旁边的浮石上,掏出匕首开始雕刻起来。
破晓时分,恩瑞斯又来打水了,詹德此时已经完成了三件雕刻,他微笑着将这些雕刻品递给吃惊不已的橡树兄弟看。
“它们。。它们太精致了”,恩瑞斯低声赞叹,仔细欣赏着两座艾达丝的木雕像,以及用鹿角雕成的成串的橡叶和橡子。
“如果你的橡树之父对它们给予祝福的话,它们就可以当作护身符出售了”,詹德说道:“你们也可以为修道院谋些钱财。”
恩瑞斯抬起闪亮的眼睛看着吸血鬼:“我说过,神祗总会让你知道她们想让你做的事,谢谢你,詹德,橡树之父瑞兰肯定会非常欣赏这些的。哦,我差点忘了,我也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确实带了一个大口袋,现在他开始在里面翻找,一边唱着走调的歌。“哈,有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带着简单绳腰带的褐绿色的长袍、一些水果和一瓶酒,“如你一样被神祗祝福的人都会受到修道院的款待”,他咧嘴笑了起来。
詹德的喉咙开始哽咽,“我。。谢谢你,橡树兄弟,谢谢你”,言语显然无法表达精灵的心情,但是他现在只能用此来表达。
接下来的几周里日子墨守成规地过着,詹德在夜晚来临和结束时会跟恩瑞斯聊天,其他时间都用来雕刻。在他的生涯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冒险者,那时候他害怕安静、和平,害怕被局限在某个地方,而现在他已经变了,作为一个可以呼吸的生物他曾经活了很长时间,之后又作为不死生物生存了近一个世纪,而现在他仅仅存在于世上,但这对他已经足够了。在他静静雕刻的时间里,他也曾冥想,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想起早已化为枯骨的人们,有时他还会有点沾沾自喜,我不再需要喝血了,而这使他觉得这种奇怪的流放便如同天堂一般美好。
这段时间里恩瑞斯也在帮助他,恩瑞斯是个生性开朗的人,好像每天都有新笑话听给自己的朋友听,从他那里,詹德了解到每天发生在橡林修道院里的故事,那座修道院就建在不远处一座绿色小山丘上,当树枝在风中摇动时,詹德甚至都可以看到它的石墙,但是吸血鬼对它的关心使得它如同永聚岛一样遥远,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向那里走近一步。
又是一个黄昏,詹德等了好久,但是恩瑞斯依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夜色降临,詹德开始担心起来。突然他听到钟声作响,看到夜色被一种邪恶的橘红色燃亮。
火!
詹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跑过去帮忙,但是在树林边他停下了,如果他离开,那么将永远不能回来了,他犹豫着,在朋友和被祝福的和平间挣扎。最后詹德还是无法做出决断,尽管对自己非常愤怒,但他只能转身走回喷泉,悲哀地希望修道院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
尖叫声响起,詹德全身都僵了,尽管大火确实可怕,但是那些自信的僧侣还不致于因此就惊慌失措,他们到底怎么了?
“西凡纳斯,求求你,保护自己的信徒”他喃喃道,金色的手掌时而紧握,时而张开,反映着他内心激烈的斗争。
突然,在恐惧和痛苦的尖叫声中混杂进沙哑的狂笑,吸血鬼立刻跳起来,冲到圣地的边缘,如同被圈禁的豹子般烦躁地踱来踱去,他无法自制地叫起来:“恩瑞斯?有人吗?”
“詹德!”声音微弱,但很容易辨认,正是恩瑞斯,过了几秒,这对焦躁的精灵来说相当漫长,橡树兄弟跌跌撞撞地进入了他的视野。
他的脸上全都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摇动着,詹德曾身经百战,一眼就看出那已经断了。
詹德退缩了一下,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恩瑞斯要说什么了,橡树兄弟并不知道-可能并不知道-曾经折磨着詹德·日星的邪恶到底有多深,也可能不知道如果詹德踏出圣地一步,疯狂的杀戮欲将重新回到他身上,他将再次被驱逐着狩猎和伤害,将再次变成不死生物。詹德知道恩瑞斯打算请求帮助,他要说什么呢?他可能说什么呢?
他打起精神来倾听恩瑞斯的请求,但是恩瑞斯的话令他震惊,令他动摇。
“詹德,”年轻的僧侣喘息道:“快藏起来!强盗攻进了修道院,他们假装朝圣者,但是当他们进来之后就……如果他们找到你,他们也会杀了你的”
“但是”,詹德无力地反驳:“我可以帮忙……”
“你只是个精灵,而且没有武器”,恩瑞斯答道,因痛苦而蜷缩着:“你无法对抗六个像那样的家伙。”
詹德的心口涌起一股讨厌的厌恶感,“六个?”他重复道,不,不可能是他们-森林外有许多的恶棍。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多问了,从燃烧的修道院方向传来一阵笑声和咳嗽,恩瑞斯惊恐地发现四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再次大叫着:“藏起来”,赤手空拳地向敌人冲了过去。
这大概是詹德在几个世纪里所见过的最英勇的行为,那一瞬间他惊呆了,他认识那些人,他们正是几周前他狩猎的杀手六人团,战抖着,他意识到这些人追踪了他。他,詹德·日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们带到了这里,促使他们屠杀无辜的牧师,并给了他们玷污这个救助了自己的圣地的机会。
他们正忙着殴打恩瑞斯,却没有使用武器,对他们而言用拳头击毙恩瑞斯更有乐趣,这些人的脸深深烙进詹德的脑子里,他们并没有看到他,目前还没有,他可以如同恩瑞斯希望的一样-躲到石堆里去,等待这场暴风雨平息后再安然无恙地溜出来,这样他的灵魂就可以继续苟延残喘。
但是这意味着让恩瑞斯以及其他所有善良对待他的好人无助地被残忍地杀害。
眼泪刺痛了詹德的眼睛,他的心也随之破碎。
随着一声混杂着愤怒和悲痛的狂吼,詹德冲进了暴徒之中,当他离开保护他的树林-宁静之地-时立刻变成一头金色的巨狼,所有的诅咒全部重新回到了他身上,红色的饥渴感再度肆虐,甚至比以往更强烈,四肢又充满了力量,当离他最近的暴徒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时,他的愤怒得到了满足。
巨狼一口咬碎了那个人的喉咙,鲜血从詹德的下巴上滴落,舔食这鲜红流体的渴望激增,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凭借纯粹的意志力,他离开了那个死人,寻找着下一个牺牲品,将自己射向那个人的喉咙。
现在轮到闯入者惊恐地尖叫了,为了让他们更害怕,詹德变回了精灵形态,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会呼吸的精灵像他这么恐怖,金色的脸上全都是鲜血,长长的犬牙突出在唇外,灰色的眼睛闪烁着狂怒的光。
“两个死了,两个逃了”,詹德毫不费力地追上了他们,用匕首杀死了一个,而另一个的脖子被强有力的手扭成了诡异的角度。
“四个死了,还有两个在修道院里掠夺、玷污、破坏”,詹德绷紧身子,准备冲过去,但是一个衰弱的叫声立刻将他拉了回来。
“詹德!”
愤怒开始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所有知道他本性的人都拒绝了他,恩瑞斯又会怎么做呢?缓缓地,精灵吸血鬼转过身来。
恩瑞斯伤势非常严重,詹德感到一阵突来的恐慌,或许自己的干涉-也是自己的牺牲-并不及时。年轻的僧侣努力用没断的手肘将自己支撑起来,把满是鲜血、断掉的手伸向吸血鬼,詹德走了过来,即使恩瑞斯想朝他脸上吐唾沫,他也觉得僧侣有权这么做。
恩瑞斯咳嗽着,呼吸困难,“你说过的……罪过……我并不知情。回去吧,詹德,你……已经离开了圣地……快回去!”
希望从詹德心中涌出,艾达丝和西凡纳斯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拒绝她们的礼物?她们会不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恩瑞斯的话使他有了新的决定,他尽可能轻地把手臂伸到朋友身下。
“你需要帮助”,当恩瑞斯拒绝的时候他静静地说道,拜吸血鬼怪力所赐,尽管年轻的僧侣身体非常健壮,但是詹德却感觉轻若无物,尽可能地把步伐放得扎实而有节奏以免震动自己的朋友,詹德向修道院跑去,几步之后,恩瑞斯呻吟着,软在他的手臂中,不过依然有呼吸,看来是因疼痛而昏迷了。
途中他遇到了一群愤怒的人,他们挥舞着看上去非常强力的藤条,其中一两个还穿着橡叶形状的漂亮的盔甲,那正是西凡纳斯的牧师的传统配备,当他们看到血淋淋的精灵和他怀抱之人时,起初认为他也是入侵者,其中一个甚至冲了过来,准备战斗。
“等等,”一个又高又瘦的白发老人从后面挤了过来,詹德猜他就是橡树之父瑞兰,“我认为这是恩瑞斯的朋友,那个居住在树林中的精灵。”
“没错,橡树之父”,詹德一边说着一边把丧失意识的恩瑞斯递给围过来的牧师,“你们不必担心那四个攻击橡林修道院的人,不过应该还有两个才对。”
“我们已经解决掉那两个了,他们已经被捉住了,正等着我们裁决呢”,Raylen敏锐地观察着他。尽管光线非常暗淡,但是詹德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个人的脸雕刻着岁月的痕迹,但是很明显他的意志如同圣地中的橡树般坚强。
“那四个。。是你干的?”瑞兰静静地问道,詹德点点头。
“我离开树林来救助恩瑞斯,还有你们的修道院,这是——嗯,一笔债,我想可能是我无意中将那些恶人引到这来的,我必须偿还,恩瑞斯认为我可能还可以被圣地接纳,毕竟我离开那里是出于善良的原因。”
瑞兰睿智的双眼从头到脚打量着詹德,注意到他浑身的血腥和凌乱的衣服,谢天谢地,光线非常昏暗,他看不到詹德的犬牙,最后他遇到了詹德的目光,脸变得悲伤起来,他缓缓地摇摇头,詹德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但是……恩瑞斯快要死了……我怎么可以见死不救?”詹德哭喊着。
“你的选择令我知道为什么艾达丝最初要收容你-你的心非常善良,尽管你从前的行为可能很黑暗。这都是恩瑞斯的错,他给了你虚假的希望,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极少有人获得过你所获得的恩惠,而且无论他们做过什么样的好事,都从没有人可以获得两次。你可以聊以自慰的是你并没有白白做出牺牲——恩瑞斯将会活下来,还有其他可能本该死去的人也是一样”。他抬起一只皱纹累累的手,好像给予詹德赦免般挥动。
吸血鬼迅速向后退去,如果瑞兰开始咏唱祷词,他不洁之物的身份将会被揭穿,没有再说一句话,他转身逃走,向着圣地冲去,在接近树林的时候慢了下来,恐惧紧紧摄住了他的喉咙。
“求求你”,这是他所有可以说的话。
一道看不到的障碍使他虚弱,他因痛苦而退缩,那无形但非常真实的屏障阻挡着邪恶之物的进入,他紧盯着这个几分钟前还是女神赐予的避难所的地方,灰色的眼睛在他曾经坐过的浮石上游荡,尚未完成的雕刻品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草丛中。
詹德渴望艾达丝的出现,这样他就可以跟她解释,为自己进行辩护,但是她并没有出现,时间慢慢流逝,顺从慢慢取代了忧伤。
他别无选择,不可能坐视无辜的朋友在自己面前被杀害,如果他真那么做了,圣地将会被他玷污,他也将会厌恶这里,如同厌恶自己一样,最终他必定会怀着比现在更深的苦涩离开这里。
熟虑之后,詹德转身离开了,去哪?他并不知道,大概是深水城吧,那里是他最初的目的地,神祗试图给他提供喘息的机会,但是命运和他残存的善良最终还是放弃了对宁静的追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辛辣的烟味依然很浓,但是再也看不到跳动的火苗了,伤者将会被照料,而破坏也将会被修复,修道院的生活也将会像往常一样继续——至少其中有一部分要归功于自己。
他的心情稍微得到些鼓舞,孤独、无依无靠、没有希望也没有梦想,精灵吸血鬼向着东方而去,一丝微笑浮现在他的嘴唇上,尽管黑暗和死亡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
他做了正确的事情。梦醒时分,当尘世的善恶被清点,命运的底牌被掀开,那时内心的平和,值得用世上所有的宁静之地去交换。

5龙之眼
The Eye of the Dragon
作者:Ed Greenwood
译者:runfriends
艾布瑞妮,当她急匆匆的穿过忠于职守的管家身后的云之厅时,暴躁的向窗外瞥了一眼。苔什拉奶奶现在想见她?
连日来徘徊在冬鹰家族的不愉快逐渐淡去。深水城不久就会笼罩于湿气之中,湿粘的薄雾带着闪电魔力,跳着泰摩拉的欢快舞蹈……即使家里所有人都睡了,她也不敢召唤一个火星。她的施法技巧笨拙生疏。
又一个十天散步于无尽宫殿,即将过去。在枯燥的荣誉辅导课程和冗长的冬鹰家族史中度过;还在那高傲的只有副空脑壳的小姐们之间的无聊闲谈中度过,她们都是她姐姐们的朋友,如果这样任何一个冷漠、诡计多端、小气钻营的女人真的可以做朋友的话。又一个十天将要过去, 在艾布瑞妮·冬鹰——这个大量涌现高傲年轻女贵族的城市里的又一个交际花——与魔法无关的事情中度过。
艾布瑞妮匆忙的从镜子旁过去,怒视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要想放弃实在太容易了。她可以把她在热析专注的(sweet concentration)密言课程上付出的努力和极多咝咝声(hissed)的符咒从自己的记忆里赶走,然后仅仅虚度自己的时光。最终不可避免的漂进无聊的婚姻,与受宠的蠢人、花花公子,或者受到冬鹰家族宠爱的某个贵族家族的石头脑袋结合。这该受诅咒的神。她轻轻晃着头,瞪着一个惊愕的仆人,他们正好一起走进苔什拉的塔楼。然后她踏上螺旋形的楼梯去冬鹰奶奶从没离开过的房间。
安逸就是为什么它从来没有发生,她暗暗发誓。我不会成为另一个没有思想的猫爪。我要先看着冬鹰家族被丢进它自己的污水坑。
管家走进门,站在旧的红色微光地毯尽头,敲响了镌刻着优美螺旋纹饰的黄铜钟。他拉开门闩,将笨重的门大敞,然后平静的返回去迎接艾布瑞妮进去。
冬鹰家族的小女儿大步走过他,视他如无物;她这样的神情使得仆人们私下里称她为整个深水城的小女王。她走进暗淡寂静的房间,那是整个的王国,是曾一度强势的冬鹰夫人留下的。
昂贵的发光石雕刻品随着她的经过而轻微摇晃,像缓慢的舞蹈。关于飞翔精灵狩猎的微光油画使人着迷,跳舞的爵士和小姐们炫耀着他们无穷的活力。入迷的艾布瑞妮意识到自己是单独一个人时,她已正好迈了二十步走进了这个豪华的房间。房间里没有那三个老寝室侍女的影子,她们总是在中央卧室的楼梯边上慵懒的打发时间,期待着她们能吸引苔什拉到场。艾布瑞妮走向两个雅致的长沙发中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只眼睛眨着从楼梯底部一只光滑的象牙球形装饰物上睁开,一张嘴在另一只上出现,是苔什拉奶奶严厉尖刻的语气。“上来,女孩;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一丝寒意从艾布瑞妮平静的内心深处升起。她顺从的踏上弯曲的楼梯。那就是她所担心的召唤,最终还是来了。她赶紧拎起裙子,迈步上去。
她常来拜访奶奶,逗留很长时间,不管那些洒了大量香水的寝室侍女用字斟句酌的空洞字眼没完没了的大声谈论天气,神态暧昧又傲慢。她告诉苔什拉女士——人们说她年轻时涉足黑暗和大胆的魔法——她独自摸索,试图掌握魔法。她还……
艾布瑞妮走到了楼梯的尽头,震惊的停下了。奶奶躺在床上靠枕头支撑着身体,显得很孤独。她已经支开了仆人,并自己解开了头发。
一个色调柔和的球体飘荡在床的上方,艾布瑞妮看到苔什拉女士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袖子上用红丝绸绣着蜿蜒跳跃的火焰;这件长袍更适合一个邪恶的荡妇,而不是深水城任何一个家庭里最年长最骄傲的寡妇。她让人觉得危险,而且她世故的眼睛里的闪光使这一印象更加强烈。
艾布瑞妮压下自己的感觉。“奶奶,我尽……”
“够快了,看来是,”干枯的嗓音响起来,显得很疲劳。“我还在呼吸。不要站在那像个没受过教育的交际花;女孩,过来吻我,否则就太晚了。”
艾布瑞妮麻木的按照命令做了。老朽的胳膊颤抖的来回抚摸着她,但是那副嘴唇像以前一样坚硬专制。艾布瑞妮看向那双黑色、无底深潭一般的眼睛——一双猎鹰的眼睛,她的父亲曾经那么形容——说:“奶奶,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我已经开始试图……”
“编造一些魔法,”苔什拉女士急躁地说完这句话。“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女孩?现在我最喜欢朝向哪里的窗户?”
朝向艾布瑞妮卧室的窗户,当然是了,但……
“我很高兴你是用‘试图’这个词。一项权利妨碍你了解阴影披风(darkshadow cloak),”苔什拉的声音干涩。“但是你拥有所有重大表决的权利,女孩。有些纨绔子弟会在他的靴子里发抖,如果他都把精力花在舞会上了,而你恶狠狠的咒骂他的行径是猪头所为!”
艾布瑞妮窘的面颊绯红——深闭在幽暗塔楼里的奶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她确信她已经设法还了那个好战的老狗面子,在他惊恐的狗吠之前……
那个飘荡的球旋转着吸引了她的眼睛,它的中心突然闪现出一幅从上方远距离俯视深水城堡的景象,就像她站在深水山顶向下看到的一样!
“这就是我如何看到的,”那景象暗下去时,苔什拉告诉她。“摸一下那个球。”
艾布瑞妮疑惑的照做了。一阵刺痛从指尖穿过她,苔什拉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你离开时,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在回归神的怀抱之前,只是给自己的亲人赠送了一点儿小魔法,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一只满是皱纹的手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抓住一根纤细精美的链条——它隐现在苔什拉皱缩的紧身胸衣里,艾布瑞妮时常记起,一个闪烁着银色光泽的精致金属龙头侧面造型映入视野。它的独眼是一颗散发着黑色光泽的硕大宝石,那种类艾布瑞妮从没在任何节日和宴会上见过。她盯着它,它似乎也盯着她。
“这是什么?”她低声说道。苔什拉把链子拉过她的头顶,胳膊显得更加迟钝而疲倦,并把它取了下来。
“龙之眼,孩子。”苔什拉和蔼的说。“它可能会更好的帮助你,比它为我做的更好;而且你可能比我更明智的使用它。拿着。”
冬鹰家族的小女儿抑制住情绪,抬起头向宝石伸出了手。苔什拉发出急切的轻笑,然后转过头仔细的注视着她的后裔,不放过任何细节。
在艾布瑞妮充满敬畏的手指间,宝石温暖而有活力,却没有丝毫重量,就像它能自行飘浮。它拥有力量,艾布瑞妮能感到强大的魔力穿过她的全身。她惊异的凝视着它,然后几乎是不情愿的查看着。
“我,我从没想到这间房子里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她惊奇的说。“而且还得到了它。谢谢你,奶奶!我全部的谢意!我不知道怎么说它有多好,但是……”
“随心所欲以前,首先知道它是什么,”苔什拉警告她。“这是你真正继承的遗产,只有一个女法师能使用它。保守秘密。在这个家族没有其他人知道它。而且它拥有强大的力量。”
她黑色的眼睛严肃的凝视着艾布瑞妮的眼睛。“注意,女孩——彻底掌握它的力量,并万分小心的使用它,因为它会窃取并储存记忆,最后只剩一幅男人空洞的躯壳。这是我的代价。”
艾布瑞妮蹙着眉,盯着这个老女人。奶奶把一个男人变成了空壳?她好奇是哪个男人,或者仅仅是看着奶奶?一定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闯进了这座冬鹰家族最高的塔楼想偷点儿小玩意儿。
“想你所想的,”苔什拉告诉她,就像能读到她的思想,“但是不要在谁和为什么这样愚蠢的问题上浪费我的呼吸。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在我离去之后,你将通过龙之眼看到事实。但请记住并小心:它偷取记忆。”
艾布瑞妮正将链坠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突然停下,看着这个坠饰,就像它会咬她,然后慌忙把它丢进长袍最外面的口袋。
“明智,”苔什拉边说边重新落回她的枕头。“现在事情,事情妥当了,而且……”她闭上了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艾布瑞妮惊慌的盯着她。“奶奶?”她叫喊道。“奶……”
然后她听到一阵急促无力的呼吸声,接着就慢下来,时紧时缓的呼吸。奶奶还活着…可是,这将是她的最后时刻、生命垂危,已是弥留之际。很快。
艾布瑞妮在苔什拉女士床边伫立良久,思绪如惊涛骇浪;然后急急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房间。那颗浮球静静的跟随着她。
她几乎是跑着冲过管家身边,没注意到他惊讶的目光和不停的轻声询问。在经验丰富的家族武士注意到她之前,她早已快速的穿过了云之厅;武士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她回到寝室,寝室侍女罗斯向她问候。她既没大发脾气,也没让眼泪涌出;少女突然稳定了情绪,然后走向了家族府邸的大门。
管家跟在后面不停的劝说,他抓住自己的剑鞘以免妨碍自己,以致跌倒。“艾布瑞妮小姐!”他气喘吁吁的跟着,急切的说。“这很不合规矩!你的父亲没有说你今天要出去,而且在你的奶奶,苔什拉夫人如此……”
艾布瑞妮不耐烦地转过头。“他没有?好,现在去见他,他会告诉你的;而不是在这儿挡住我的路,让你自己承担风险!”谎言轻易的从她嘴里涌出,她发现自己正因为激动和愤怒而颤抖。没人能阻止他,即使皮尔盖伦爵士他自己也不能!奶奶是她惟一真正的朋友,而且艾布瑞妮不想失去如此珍贵的感情,而不管苔什拉可能留了给她多少时间。
不久前,艾布瑞妮·冬鹰面对奶奶生命的流逝而无能为力。但这是在她得到龙之眼之前。
真是太美妙了,是的,太美妙了!一件拥有力量的物品,还有……别的那都是些什么?与奶奶的关爱和智慧完全相反。与艾布瑞妮一起欢笑、对她的斥责,还有学习魔力的课程,还有男人,还有深水城它本身。
在这个城市——人们说——没有像凯尔本·黑杖一样强大的魔法师。如果他能制造死灵生物和神体系,(dead live and gods whole)他也一定能让一个老女人恢复健康!他会要这颗龙之眼,无疑也愿意做这样一个小小的、仁慈的服务作为报答。
艾布瑞妮简单的想了想龙之眼可能会使她变得多强大;以及如果没有它,她学习魔法是多么的迟钝。但是,不。没有奶奶的教导,她大概永远也不会使用这个坠饰,除了她自己的魔力!
她大步走过街道,浮球快速的跟着她,管家在后面追的脸红气喘。人们都在盯着他们。一打冬鹰家族武装卫士——脸上挂着富有优越感的笑意——仓促集合起来,排成队列。艾布瑞妮全不在意。她只需要她的眼睛,指引她向远处黑色的黑杖之塔前进。
深水城的每个孩子都知道:一个魔力足够强的人,他的家里会丢出尸体、丧失了神智的人和所有的旁观者;谁强烈的正义感与最有钱的骄傲贵族发生冲突。艾布瑞妮前进时,内心里感到恐惧。但她是一个冬鹰,一个真正的贵族——而且艾布瑞妮的威名在深水城还是有些响亮的——与凯尔本·奥罗桑一样显赫。她抬起下巴,毫不减速,大步向前。在她后面,管家转动眼睛,艰难的喘息。她走进黑杖之塔的阴影里,他的脸孔被恐惧占据。
卧室的门被牢牢的插上,一只小细蜡烛在里面闪动。她冲向衣橱后面满是灰尘的地方,她在那里藏着一些关于魔法的文章。
她差点就成功了。离她的秘密之处只有两步远时,愤怒和悲痛的热泪盈眶而出,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跌跌撞撞、泪雨潸潸地冲到衣柜被磨光了的那边,颤抖地举起拳头,不断击打,一下又一下,毫不在意疼痛。
凯尔本立即答应接见,希望就像火焰一样在她内心深处剧增,直到那时。
艾布瑞妮告诉对方她的名字。他严肃地看着她,不容置疑的措辞将永远在她的头脑里灼烧:“苔什拉·冬鹰?不,孩子。不是那个。她知道为什么,并已经接受了她的死亡。而且你也必须接受。”
那就是所有他愿意说的,丝毫不顾满眼泪水的请求。最后艾布瑞妮安静下来,昂起下巴,抬起脚离开了,没有任何预兆。她离开时,凯尔本甚至没从他的卷宗上抬起头来看一眼。
她步履蹒跚,管家和卫士们跟在她周围,没人敢出声。在家里,家人们的脸跟她一样苍白。沉默笼罩了冬鹰家族,除了门后压抑的哭泣声。苔什拉·冬鹰夫人去世了。
六位牧师围在那张高吊盖床周围低声吟唱着赞美诗。直到那些傲慢的陌生人唱完了,才允许艾布瑞妮进去看看她的奶奶留下了什么——现在永眠了,像是一个从硕大的丝质枕头溢出的小小的皱巴巴的东西。
他的父亲在那里。他叫她的名字,轻轻的,并向她伸出手;但是艾布瑞妮走到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独自静静的看向苔什拉女士。当她转身离开时,她的父亲示意仆人不要跟随。为了这点小小的仁慈,她必须记得适时地表达感激。但不是现在。啊,不是现在。
她待在黑暗里,由于激愤,她想要尖叫,放纵自己,打碎东西。她沙哑的哭泣,发出咝咝的声音。“我要让你为她的死付出代价,嗬,法师之王凯尔本·黑杖·奥罗桑爵士。艾布瑞妮·冬鹰要让你恳求帮助就像我做过的。而且我将向你表示慈悲,就像你对我做的。我发誓。”
最后一个词就像回声旋绕在身周,艾布瑞妮颤抖着,紧贴着衣橱以免倒下。这是一个死亡诅咒。它与深水城最强大的大法师对立。她叹息一声,冲进门里。她必须拿到奶奶的魔法书和魔法物品,赶在某些女仆偷走它们换成零钱之前,要么它们也会被遗失。艾布瑞妮·冬鹰有很多事情要做。
一个月后,艾布瑞妮站在衣橱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形容憔悴、肤色苍白、眼窝深陷的少女用一双深色的眼睛看着她,眼神炽烈。仆人们秘密的谈论她的才智被苔什拉女士的死触动了;这些她都知道,但她毫不在意。
艾布瑞妮就要准备好了。掌握苔什拉的书——现在是她的——里的全部魔法大概需要数年,但是龙之眼在她的胸口灼灼闪耀,夜间兴奋的在她的皮肤上震动,在她的梦中低语。
在许多个夜晚它发送的梦境就像冒烟的破布慢慢散去。随着她的意志逐渐强大,她已能稳稳得抓住它们,它们向她展示如何命令坠饰带走记忆,以增长它的记忆,就像不同场景的狂欢表演。
正如奶奶警告的,龙之眼能吸取思想。当有合适的机会时,她要用在凯尔本身上,偷走他的魔力。那时她就是个强大的魔法师了,而他将变成一个只会蹒跚行走和发呆的白痴。一个合适的运气,她想着。直到那昏暗的一天,坠饰向她展示他为什么拒绝治疗奶奶。
艾布瑞妮通过龙之眼看到了事件的整个过程。
苔什拉年轻时是个深色皮肤的性感美女,明亮的眼睛、飘逸的黑发、丰满冷酷的嘴唇,以及骄傲自尊的气质。许多男人被她吸引,他们在她眼里就像过时的花色织物,被她愚弄、欺骗,让她更富有、更强大。她宣称一个叫恩达尔的男法师是她永爱。在她的床上,她的嘴诱骗了他。龙之眼在他们身体之间,她吸走了他全部魔力,一夜之间成了一个强大的法师。
她带着新获得的能力,把耗尽了魔力的法师锁进黑暗的地窖,与魔法隔绝。然后引诱城里的狡猾商人与她结婚。
豪斯兰·冬鹰很富有。她从不拒绝他的钱财,但她真正想要得是他的才智、他对人的判断力,以及他们的过往、计划、联盟和才干。他的才智,就是她在另一个晚上获得的,就像她对第一个做的。在同一张床上他给了她,她也在那张床上死去。豪斯兰意识混乱,从此就被囚禁在他的卧室,只有苔什拉去看望他,当她想要一个后嗣时。然后第一个孩子不幸降生。
艾布瑞妮颤抖的通过龙之眼看到她的哥哥姐姐们幼年时被丢在保育室的情景。其间,苔什拉四处钻营雕琢她微妙的优势地位,把冬鹰家族变成一个在深水城广受尊敬的主要家族。
她流着泪看到苔什拉无聊的时候把她的丈夫和那个白痴法师聚在一起,驱赶他们互相殴斗以供消遣。他们怀着由衷地感激互相凝视着对方,掐死了对方。
他们的表情使苔什拉不安。她甚至命人烧掉了尸体,用船把骨灰撒进海里。最终,这件事成了她的梦魇。长期以来,畏惧的仆人们找来了深水城的法师之王。凯尔本夺走了她的魔法书和魔法物品,除了龙之眼,把她单独留在她的塔楼里。在她面前,他的表情恰如以往如鬼魁般萦绕于苔什拉心头,跟恩达尔和豪斯兰将死时的一样。
多年以后,苔什拉恢复了她的魔法,一个卷轴一个卷轴的,她的钱做到了她所不能的——通常伴随着血腥——为她得到她不敢公开寻找的魔法。她的儿子兼继承人,伊瑞莫斯,长成了一个博识且富有正义感的男人——这都归功于冬鹰能聘到的最好的家庭教师。他跟年轻漂亮的妻子,埃斯卡特拉(Athkatla)的梅瑞莱丽·凯兰赛术士,一起回到冬鹰家族。那一天也跟着来了。
面对着她的妈妈清晰的记忆幻象,艾布瑞妮麻木的注视着那个安姆(Amnian)女人找到了被凯尔本禁制的龙之眼。在他的魔法保护下,她试图夺取苔什拉的魔法。
这场发生在冬鹰家族的魔法攻击,他心爱的梅瑞莱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杀死了他半数仆人,毁掉了这栋家族豪宅高层的地板。伊瑞莫斯一直认为这场家族斗争活动的破坏不是他的母亲和妻子两个法师(sorcerous)之间决斗的结果。苔什拉从不轻视任何决斗。
艾布瑞妮哭泣着看到在她的保育室里,她自己被苔什拉的魔咒保护着。第一次,她的奶奶选择艾布瑞妮作为她的朋友和魔法(sorcerous)继承人,并按这个目标培养她,冷酷而深谋远虑。
当她看到龙之眼多年记忆的尽头,艾布瑞妮已满含泪水跪了一夜。最后她泪已流干,站起来时,凯尔本那可恨的脸孔仍在她的头脑里灼烧。
他为什么不阻止奶奶?他可是深水城的法师之王,他理应有这个义务。他为什么让艾布瑞妮的妈妈变为虚无?为什么冬鹰家族屈服于苔什拉的意志?他知道她的劣迹和野心,却什么也没做。什么使他比苔什拉·冬鹰女士更受人爱戴?
微不足道。她已经死了,只留下魔法书、龙之眼,还有羞愧。但是他还活着,甚至都没看艾布瑞妮一眼就把她撵开,还把冬鹰家族变成了苔什拉意欲扭曲的样子。甚至她的父亲根本就不知道。……
那天早晨,伊瑞莫斯·冬鹰打破了他悲恸的沉默。他邀请王宫和这座城市的每个首要贵族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而且他们会到的,冬鹰的好客是出了名的。
凯尔本·奥罗桑的名字在其中一张请柬上,而且他也会到场的。之后艾布瑞妮告诉莱拉女士,她想学习魔法并非常想在冬鹰家族一睹深水城法师之王的风采;莱拉会看到他到场的。
艾布瑞妮悠悠微笑着翻开一本魔法书。宴会十天后举行;她有少许时间来准备欢迎凯尔本。她认为不可能那么简单让一名大法师自杀。
门口的欢迎仪式结束了,她召唤的各色浮球(经过了她父亲的同意)将在黄昏降临时派上用场。他的父亲欢迎陆续到来的男女贵族法师,艾布瑞妮隔着舞厅在远处朝莱拉微笑挥手,然后她就变成了一个自称自许的起诉者。
寝室侍女们把她打扮一番之后,她几乎没认出自己;她看起来就像一袋没洗的马铃薯,仍被这个城市里每一个年轻贵族轻视。随着夜色降临,艾布瑞妮始终保持微笑;并用魔法让头发直竖,随着呼吸在地砖上漂浮。月出之后,当她从热的出汗的塔拉格·伊弗斯塔(sweating Talag Ilvastarr)溜出来寻找隐蔽地点时,她几乎看不出疲态走痛了脚。
已有许多人在一起纵情大笑、欣赏吟游诗歌,或边聊天边欣赏冬鹰家族广阔的美丽花园。艾布瑞妮也渴望在一个年轻剑手的臂弯里拥吻、爱抚、咯咯傻笑着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但是她有誓言和诅咒。这大概是她生命中第一次如此下定决心要做些重要的事情。艾布瑞妮·冬鹰现在要遵守她的誓言。她所有的誓言。
她单独待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一些手势和咝咝作响的单词之后,艾布瑞妮的肌肉在她特意挑选的宽松长袍里面发生了变化。感觉奇妙,身体不断调整,就像被吹起来。她变胖了,面颊和下巴变得圆胖,头发成了赤红褐色。现在没有求爱者能认出她就是那个高贵性感的冬鹰女继承人。
她朝着黑暗冷酷的微笑,然后去寻找深水城的法师之王。
他不在舞池里;也不在充斥着噪声又拥挤的接待室里,老贵族们在那里大声地互相侮辱、闲聊、饕餮、半醉半醒的自斟自饮。他不在艾布瑞妮所希望他在的任何地方——舞池上方昏暗、烟雾缭绕的屋子,自认为英明强势的男人们都在里面小声讨论着黑暗的阴谋、私下里的交易条款以及深水城阴暗的前景,向已经错综复杂纠缠不清的城市密谋里添加精妙的条款和协约。
艾布瑞妮施放了一个探查魔法,遍历所有的卧室和仆人们的房间。侦测魔法使她脸红并翘起了眉毛,这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她发现莱拉和她父亲在一起——他们只是在谈话。这才没使她把这个深水城的女法师也添加到她誓要毁灭的行列里去。艾布瑞妮继续搜寻,但是没有发现凯尔本爵士的踪迹。
最后,她看到他远远的徘徊在月光下花园的另一边,跟一群年轻的客人说话。嗯。在炫耀魔法的智慧,无疑。艾布瑞妮眯起眼,释放了另一个魔法。一阵类似竖琴弦的模糊刺响,然后:“夜固然威严,”有人在她耳边大声地说,可那人并不在那儿,“但是我的肠胃正如穿过浪花冲向沙滩的海船一般翻滚!”
“就是那酒,”另一个空洞的声音回应。“如果你一定要把冬鹰的酒窖喝干……”
她的魔法生效了,但是凯尔本的声音在哪儿?艾布瑞妮皱眉,把自己的意志专注于男法师的方向。
第三个愉快的声音说:“公平一致,爵……”声音就像被刀子切断似的,戛然而止。
艾布瑞妮又召回了衰弱的第一个魔法,然后看到那个刚说过话的男人。一个男人穿着半身斗篷、紫色紧身裤、一对满是刃痕的金丝紧身衣……与凯尔本站着交谈。该死的神。那个男法师一定有防止窃听的魔法护盾!
她眯起眼。在一场宴会里,什么事情如此重要而他们必须在众人前秘密行事。
她闪念迸发,神听术急速穿过冬鹰宅邸到达了伊瑞莫斯和莱拉所在的那间卧室。
“你的竖琴表演总是及时又令人愉快,”女法师说,“而我希望你知道,那不受赏识和承认,爵士。”
神明在上!她父亲,一个竖琴手?艾布瑞妮不敢相信。
“我知道这不是理由,”她父亲辩解道,“但我必须承认,对这次聚会我有自私的原因。”
“这个理由就是你的小女儿快速成长的魔法能力?”莱拉平静的问。
“是的。”伊瑞莫斯说。“我知道黑杖城堡一直想要更多的学徒,比你或凯尔本都更有时间。但是如果你愿意探测她的力量…而且我承认她的思想和感情;我母亲的死对她影响太大了,远远超过了对她的兄弟姐妹的,甚至超过了大多数与她同龄的亲人… 对此我深怀感激。在我知道她的实力和兴趣之前,我不能为她聘请家庭教师。如果我直接去问她,只会使她心烦意乱,降低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并最终在她对我的忠诚上失败。”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早上做,”莱拉爽快地说。艾布瑞尼恐惧的尖叫!她的侦听魔法崩溃了。
她必须现在行动!一旦莱拉侵入了她的思想,她就没什么秘密了。凯尔本会把她变成一只青蛙或者书挡,要么是他的奴隶;而她仍会在那个女法师的思想探查魔法之下呜咽。
艾布瑞尼在紧迫中战栗,她再次变化外表。一个妩媚的年轻女人从离她最近的台阶急冲进花园——一对拥抱着的夫妇在她冲过时吃惊的松开了怀抱——然后尽快的找到了月光。
竖琴手的义务代理人似乎已与深水城的法师之王完成了他们的交易;迅速冷静下来之后,艾布瑞妮认为凯尔本已经离开了冬鹰家族,而且她已经失去了机会。
然后她看到在明亮月光下他独自坐在花园远处一角的长椅上。视线越过她的头,艾布瑞妮手藏在袖子里攥着项坠,平复呼吸,然后向她的目标慢慢的前进。
这是她惟一的机会。要遵守誓言,她不能失败。艾布瑞妮尽量安静的移动,又不能蹑手蹑脚;如果凯尔本转头看到她,她希望自己看起来很妩媚,而不是像个贼一样心虚的来加逡巡。
她靠近时,他正摸着下巴仰望明亮的星河,就像它们正向他诉说什么。
“极好的邂逅,法师爵士,”只距离几步远时,她勾人的说。她使自己的声音低沉、圆润,还和着笑声,就像一个勾人的交际花;她曾在一场宫廷宴会上偶尔听到一位克利萨商人说起过。“月光与汝相宜。”
我相信最后那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女士。”凯尔本平静的回答,并观察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彻底看穿她的魔法伪装。
“我还年轻,”她回复了冷淡,“而且还在我的甜言蜜语和调情名册上努力。整个深水城都知道您为正义做出的贡献以及您对莱拉女士的忠诚,我的神啊,但我好奇您是否介意一个少女跟您练习一两次?与空虚傲慢的小男人相比,我更喜欢睿智与成熟。而且我们或许如此大胆的…”
说到这时她靠近了些,向深水城的法师之王展示了一幅壮观的风景——精美的跳跃而行的龙造型项坠靠在她的紧身胸衣旁边,“…想要分享一个吻?有些事情我愿意天真的当做私下里的记忆,并多加留心,而不是公之于众……”
法师之王打量着她。他的唇边玩味的出现了一丝类似微笑的神采。“哟,热情的年轻女士,你正打算着什么?”
艾布瑞妮用那只圆胖的胳膊举着龙之眼,向前伸出手让凯尔本看着。她屈膝跪下使双方视线水平;他来回看着她的两只手,从那只空的没有戒指的手到另一只。
“我没有掩饰什么,我只是一个孤独的少女,”她的声音就像小猫般轻柔,动人的挑逗的望着他的眼睛,“而且我非常渴望一个吻。”她咂咂嘴,耳语着,“我愿意顺从你要对我用的任何魔法,以确保我…无害。”
叫做黑杖的法师抬起一条眉毛。“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屈辱又危险——仅仅为了一个老男人的吻?”
“我听说了他们那些关于男法师的说辞,”她耳语着,双眼闪耀着鲜媚的光芒。
凯尔本迅速的向四周看了看,好像为了确定没有人注意到,然后伸出了他的手臂。“来吧,那么,女孩,尝试所有你想要的……”
艾布瑞妮品味着他的措词,但是机会实在好的无法拒绝。她饥渴的张开嘴,投进他的怀抱,在他的臂弯里扭动;项坠鞭子似的抖出,像一条吐信的蛇一般绕向他的脖子。龙之眼随着她的怒骂闪光,“带走他的记忆!全部带走!然后都给我!”
项坠残忍的勒紧了法师的咽喉,但他只是把她拉的更近了,咆哮道,“你想要一个吻,记的吗?”
他的唇炽烈的迎上,但艾布瑞妮猛烈的摇着头试着去咬他。她的嘴重获自由后,她一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嘘声道,“我要!我要你的魔力,大法师!”
她绕过他的喉咙猛的拉紧项坠。他的脸色却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变紫,只是带着微微的笑意。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她咆哮着,用力拉着项坠。
男法师点着头。“龙之眼,”他平静的说。“很多年前我就见过了,女孩。很好,很好……”
“很多年?”艾布瑞妮几乎说不出这个词,她的唇突然扭曲、渐渐松驰……她的脸和身体恢复了原貌!
那张满是皱纹、长着胡子脸紧靠着她的,那张脸正在融化移位。当艾布瑞妮看到那张脸的最终模样时,她的脸变的毫无血色,她的牙齿开始恐怖的颤抖。
虽然她只见过阴影溪谷的长长老法师 (Old Mage)一次,但被人称做伊尔明斯特的男法师是绝不会认错的。他朝她咧嘴而笑。“如果你想活的久一点,女孩,”他缓和的说道,“永远也不要试图向真的凯尔本隐匿你的目的。他不是那么相信别人,而且了解你……毕竟,漂亮的年轻女人在他身上试验那种事情也有好几个世纪了,而且大多数都是他的徒弟。”
“但是……怎么……?“
“由于今晚在这儿发生的一些竖琴手同盟的事务,凯尔本不得不赶回黑杖城堡,”长老法师解释道。他和莱拉都感知到了你的探测魔法——在这类事情上,女孩,确实是过分小心了些,嗯?——所以他让我来顶替一会,以防万一其他竖琴手前来报告,或者你意欲做一些壮观的愚行。”
“我做了什么愚蠢的事?”艾布瑞妮以带有威胁性的温柔口气问道。她的手铰扭着项坠,使它深深的陷进他的喉咙。
伊尔明斯特毫不在乎的微笑,抚弄着她的下巴就像她是个小女孩。“很好,确实壮观……”他咕哝着。“7不会这样穿法袍。”(7 wouldn't wear a gown like that)
他弯着头盯着她的紧身胸衣。“啊,跳跃而行的龙……塞恩人的工艺(Thayan work);很精美……”
艾布瑞妮把自己用力的推向他,把腿勾在他身上,尽量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伊尔明斯特身上。她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以能造成瘀伤的力量把下巴戳下去,以她颤抖的身体全部的力量抓着他。
“现在,”她在他的耳边说,“你向我施放的任何能伤害我的魔法同样会伤到你。凯尔本诽谤我的奶奶和我的家族;我的报复是给他的。但是你的魔力也无妨,给我足够的魔力以另一种方式毁灭他。你能感觉到记忆正离你而去吗?”
“不,”伊尔明斯特轻松的说。“我知道如何使龙之眼运作,就像它的设计者。我只给你我想让你拥有的记忆。保存它们,不要让它们流失。”
艾布瑞妮回以一个不相信的冷笑。“你怎么能做到?苔什拉女士不能,而且龙之眼从没向我展示这种使用方法!什么使你如此内行?”
高兴的笑意在伊尔明斯特的眼睛里闪烁。他温和的说:“为什么,女孩,是我创造的它。在迷斯卓诺,它是……在我的闲暇时间制作的。”
然后她变的僵硬,透不过气;她周围的世界在一片不属于她自己的记忆汪洋中消失。映像就像发生于此时此地一般生动,而她就存在于它们之中……她模糊的意识到她的指甲正抓着某人的背,而他正埋怨抗议,而且一股强烈的管烟味道迅即掠过,但是……
她站在一条飘摇于风雨中的船上,以一个身穿制服的严肃男人的视角观察。这个男人背对着他的儿子不予理睬。男孩正得意洋洋的两手释放出闪电。闪电带来的爆炸把他的父亲从头到脚切成了两片,船头在火焰中沸腾……
接下来,她身处一间卧室,一个男人被一柄剑钉在门上,大量的血液在地板上漫延。他喘气的说:“为什么,玛若尔(Maruel)?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想这么做,”拥有非凡美貌的女人在床上以一副嘲笑的口吻说,那神情与艾布瑞妮极为相配。“而且因为最终我拥有力量这么做。我是个幽影西尔(Shadowsil),而且从今以后我将予取予求,而不再乞求!”她不经意的挥手,剑锋带着发黑的血顺从的从男人体内滑出。他倒在地上喘着气,痉挛着:“但是我爱…你。“
“而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笨蛋?”她大笑着。
场景疾转,艾布瑞妮又置身另一处。
一座塔楼里。一个女人在哭泣,烟正冉冉远离她空荡荡的手和她周围的灰烬。旁边,一个男人坐在虚空中说:“现在你的诡计都回到你身上了。干的不错,阿拉赛(Alatha)——噢,干的真好!”
随着那个女人悲痛的嚎哭艾布瑞妮又被卷入一幅女术士背叛她的导师的场景。然后,她又看到另一个野心勃勃的魔法祭祀(magistress)变的罪恶累累并错杀了她所爱的男人……
“所有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实,女孩,而且我就在那儿看着他们,”伊尔明斯特温和的对她说。“你如此渴望加入他们吗?”
“神啊!噢,神啊,停下!求求你了!”她呜咽道。
“乞求宽恕比你打算对凯尔本做的要好,我希望,”长老法师严厉的说。然后她突然看到一位少女只穿着单薄的长衣,留着精美的发型,在一间黑色墙壁上镶着闪烁群星的卧室里,她正跪在散发着强烈光茫、浮空的魔法符号中。
“谁……?”
“一个在迷斯卓诺的女孩,移植了第一个预言魔法。”伊尔明斯特回答。
突然,这个魔法注入了艾布瑞妮自己的精神之中。神秘字母构造的魔法激起了狂热的火焰。她急速喘息、呻吟,眩晕的好像她的思想被极度拉伸。一道明亮的光茫似乎快速的穿过了她。
“记住,这个魔法只能让你看到将要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如果你的思想能够容纳它,你就能保持清醒。它将会成为你最有用的工具和最重大的责任。”伊尔明斯特说道。这时她又在月光下看到了他的脸,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她满脸震惊。
一双温柔的手把龙之眼放在她的手里。“现在,关于那个吻……”
当一双温暖的嘴唇温柔的拂过她的唇时,艾布瑞妮好像又落下了眼泪。然后那个苍老、多智的声音说:“谢谢,我会记住的。”
长老法师在月光中走开了。她盯着他的背影,任凭泪水汩汩流下。伊尔明斯特大步穿过花园,他的旧靴离开了草地,浮空而行,就像踏在楼梯之上。他越过园墙,越过城市里最高的屋顶。
她再也看不见他时,艾布瑞妮看着她手里的坠饰。它突然用伊尔明斯特的声音说话了,使她震惊的差点扔掉。
“啊,女孩,”它说,“不要灰心,他们说的关于男法师的事情都是正确的。戴上它,不论你什么时候想跟我说话都可以……或者跟凯尔本。他正等着你去看望他。”
艾布瑞妮久久凝视着闪闪星光,直到头晕、无泪可流,就像一尊静默的雕像。
以致于一对年轻情侣咯咯轻笑着从她身边经过时都没注意到她。艾布瑞妮认识那位女士,并差点开口问候。她是波荏赛·曼萨(Berentha Manthar),艾布瑞妮曾多次在宴会上向她微笑,一个在她的年龄特有羞涩的贵族少女。自从她的哥哥卡恩(Carn)在一次狩猎中死后,她就成了曼萨家族的女继承人。波荏赛的未婚夫叫做佛伦塔,来自安姆(Amn),年轻、英俊、富有征服欲。当问候的想法出现时,那个男人突然干哑的问道:“波荏赛,今晚苏伦为我们见证;你愿意嫁给我并永远忠于我吗?”
艾布瑞妮吞下口水,她期待的看着波荏赛半掩着的脸。她内心里一阵麻刺感,想要知道这甜言蜜语背后真相的想法超过了一切。麻刺感从心底出现时,她抓住了预言魔法的影像。
使用预言是件奇怪的事情,但她及时克服了,并知道波荏赛是真心诚意的。她轻柔的回答:“我愿意……噢,佛伦塔,我愿意!你也愿意在苏伦和所有在注视着我们的神面前许下诺言,说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当然,我是的,亲爱的波荏赛。”她的未婚夫温柔的说。
寒意袭来,艾布瑞妮无望的战栗,几乎窒息。预言告诉她佛伦塔想成为曼萨爵士;他利用浮华的皮囊作伪装,只会在酒和舞女身上洒钱。他毫不关心这个愚蠢天真的深水城(Waterdhavian)小母牛,尽管她如此热切的注视着他——噢,她已经够可怜了,但是……
艾布瑞妮想大声的发出警告,把他们永远拆散;但是可恶的预言仍在进行。她看到自己那么做了;波荏赛的脸带着痛苦的敌意僵硬了,然而婚礼仍如期举行了。然后佛伦塔·曼萨在所有的高级贵族聚会上拨弄是非:艾布瑞妮·冬鹰是个放荡的女巫,她曾企图勾引他,来将曼萨家族的财富据为己有。后来,她看到他把波荏赛逼上绝路后,满足的大笑;然后他愤怒的在贵族议院指控艾布瑞妮·冬鹰用魔法杀死了波荏赛·曼萨小姐。接下来佛伦塔的脸融化变成了苔什拉奶奶,她听到自己尖叫道:“凯尔本!凯尔本爵士!救我!”
强壮的手臂突然环绕着她,凯尔本·黑杖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在这儿,女孩,在你后面。年轻的佛伦塔,或者所有你在深水城看到的污秽,我都将从你的头脑里清除出去!我在这儿。”艾布瑞妮转动脸庞,让自己舒服的朝着那个声音;然后她听到一阵让人透不过气的辱骂,那只可能是波荏赛的。佛伦塔围着她摇摇晃晃的打转,然后投入了黑暗。
她醒来时已在黑杖城堡里,看到莱拉和善的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玫瑰花茶。从那天开始直到蒙神恩旨艾布瑞妮·冬鹰死去时,多年过去了,龙之眼再没从她胸前摘下来。


6狗有出头日
Every Dog his Day
作者:Dave Gross
译者:carrieee
金远远跑在我前面,在鸦岩镇的繁忙街市上,他以犬科动物特有的灵活穿梭于人们如林的大腿之间。我竭力在后追赶,不时碰上大人们坚硬的手肘与厌烦的喝斥。他们可以容忍一只疯跑的狗,而不是一个孩子。
“啊呜!”金时而轻轻吠叫。我在试图赶上他,推开对他回应的人们:
“金!真是个好孩子!”
“好狗狗!”
每个人都认识而且喜欢金这只流浪狗。每个人都说得出一些关于金的动人事迹:拯救溺水的小孩,抓小偷,追捕罪犯…… 这一次,我是那个需要他帮助的人。我的妹妹,多娜,此刻在绑架犯手里,除我之外,金是唯一一个见过他们的。
“金,你在哪儿!”我喊起来,借助街上人们一起扭头与快步闪避而形成的波动,搜寻着金的踪迹。
“啊呜,啊呜!”他低沉的叫声从一所小屋开着的门里传出来,这小屋在柳树街一整排的商店与酒馆之间显得极不协调。门边有块木板上雕着:“大麦碗”。
“啊呜呜!”他又叫了起来。
然后是一声哀痛的低鸣:是金!我曾经听过这只灰色老狗对坏蛋咆哮,和蔼地对朋友低吠,甚至在与其他流浪狗时追逐游戏时吵嚷得像只小狗仔,但我从来未听过他如此痛苦的哀诉。我的心脏抽紧,几乎想再次哭出来。但终于,我擦了下模糊的泪眼,冲进酒馆。
门里面,有一些人坐在简陋的桌边,面前的木碗中是他们的晚餐。金坐在一个老人的脚边,那是一个我曾见过的最老的人。
老人用他那长而细瘦的手抬起金的头,明亮的眼睛盯着狗脸:“哦,这回可够你喝一壶的,老伙计。是哪个无赖戏弄你啊?”老人的声音甜美,带着颤音,如同吟游诗人的簧箫在奏响高音。
“我曾见过的最老的人”有一幅天鹅绒般又白又细的胡子,窄瘦的身上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袍,像是三十年前的宫庭样式。他胸前的徽章却显得庄重而夺目。
“到这来,孩子。抱住他的头。”我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跟我说话。“过来,如果你还干站着就成灯柱了!”
“好孩子,”我对金说,跪在他身边。
“好孩子,”老人对我说,如果我不是早已心乱如麻,我会认为这是一种冒犯的。“抱好他,我来找一些万能溶剂。”
魔药!我兴奋地想。对于那些抓走了多娜的坏人,我们逃脱,又反过来跟踪、而最终失去了他们的踪迹,终于找到了一位巫师来帮助我们!巫师通常脾气古怪,但一旦他将胡椒粉从金的眼和鼻子里解决掉,我会向他请求一个恩惠,他会帮我救回我妹妹的。
可是,他并没有变出装着魔药的闪光瓶子,而是将他杯中的水小心地倒在金的眼睛上。金挣扎着叫起来,我仍紧紧的抱着他。
“好啦,我的老朋友,这样就不会痛了。清除水槽,小雨最好。”金又呜咽了一声,但已经没那么痛苦了,他用鼻子亲昵着老人的手掌。
“可是你说什么‘万能溶剂’!”我抗议到,“我以为你是个巫师!”我知道明智点的做法是要对一个巫师礼貌些,但我的失望无法阻止。
“万能溶剂还能是什么,除了水以外?任何一个合格的泥瓦匠都能告诉你。我成为一个巫师和泥瓦匠太久了,比……”他出神了,一边思考一边默默地念叨着。
“我想不出有什么比我更老,”他总结到,“也许除了金。”
“你是金的主人吗?”我问。
“天!不是。金是他自己的主人。我们是老朋友,老老朋友。如果考虑到狗的生命周期,我们差不多同龄呢。”他吃吃一笑,又静默了,似乎这个念头令他开心,又感伤。“城中的两只老狗。”他叹息到。
“如果你真的是巫师,请一定要帮我。金一直在帮我,但那些绑架者带着多娜跨过一道篱笆的时候,有人向他洒胡椒,然后……”
“等等!回到你的蓝图,孩子。”
“我的蓝图?”
“没有蓝图你没法建好一幢房子。”他说。
“你没解释清楚,是得不到别人帮助的。”
“哦,嗨,我叫吉米。”
“我是卡瑞格大使,认识你很高兴,小吉米。”
“卡瑞格!他们说你死了!”爸爸曾大声读出《号角报》上登的讣告,并猜测谁将代替他的位置,成为城里的检察官。
“死?笑话!那些傻瓜甚至没法分辨尸体和手锯。不过是睡得久了点!幸亏我在他们把我装进棺材前醒了!”金不耐烦的蹭着卡瑞格的腿。
“哦好吧好吧。多娜被绑架了是吧,——谁是多娜?”
“多娜是我妹妹。他们也想抓住我,但我当时在街上玩,金看到他们抓了她,跑过来大叫,吓跑了他们,但他们抓走了多娜。我和金跟踪他们来着。”
“为什么有人想绑架她?”
“我们很有钱,”我解释,“他们想要我爸爸的钱。”
“你父母报告卫兵了吗?”
“我爸爸去了桑比亚进货,那里在甩卖丝绸和酒,他几天后才能回来。我妈妈几年前就死了。我们的管家切斯利不相信我的话,他以为我又在编故事玩儿。可是金全看见了,我们差点儿就抓住他们了。”
“可是他们给溜了,不是吗?”
“是,”我伤心地说,金也低吼了一声表示同意。“如果我能快点,我会看见他们去了哪。可当时金在篱笆下,我从上面爬过去的时候,他们跑掉了。金的鼻子上都是胡椒,没法闻到他们。”
“我想也是。甚至金也有他的短处。”金抬头示威性的看着卡瑞格。“好啦好啦,只是有些事你天生做得更好,金。”狗狗看上去一幅可怜样。
“如果金是一个人,他就能轻松翻过篱笆,也就能救到多娜了。”
金这次转向瞪着我,他通红而疲倦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似是被我的话深深刺伤;他张开下颚,那表情就好像人类在受到自己朋友的突然攻击时会流露的那种惊愕感。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金。没有任何人类能像你那样追踪他们。你做到最好了,做为狗来说。”金交叉前爪,头趴低,呜咽了一声。我知道我又说错了。有时候,你会觉得金懂得你所有的话,而不仅仅是语气。
“看来你不了解金的秘密,是吗,吉米?”
“我知道他是鸦岩镇最聪明的狗狗!因为他救了那么多落水的人,还抓强盗和杀人犯,还有……”现在我思考着这些事,即使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也赶不上他的一半儿。
“哦,那些都是真的,但只是表象。还有背后的故事,金的来历……”
“那是什么?”
“还是告诉你好了。当然,如果金不介意的话。” 卡瑞格向下望去,似乎在期待着回答。“那会帮助吉米救出他妹妹。”他补充道。
金抬头观察我们两个,像一个人在做慎重的思考判断,紧闭着他毛茸茸的嘴。卡瑞格回望他,灰白的脸上少了几分玩世不恭。他们对望良久,老狗与老巫师。然后金点了一下头,非常像人类。
“去我办公室,孩子。” 卡瑞格挥起他的手杖,就像在指挥他的军团。“去我办公室。”
魔法部——城里最厉害的巫师之家――座落在市长府下面的路上。“生怕我们会在城堡上炸出个洞,” 卡瑞格报怨道,“荒谬至极。我们可不是初级学徒,那里从来没被炸开过。”卡瑞格的这些评论,让我在到那地方之前就吓坏了。这地方看上去巨大,华丽,守卫森严,总之是令人恐惧。
“你的办公室在这儿?”
“是的,是的。他们弄明白了我没死之后,把我搬到这儿来了。但他们已经把我的工作给了别人。就这样!”他打个了响指,“看他们雇的那个可笑的矮人!哈!哈!”老人挥动着他的手杖,差一点拌倒,又靠着它恢复了平衡。
当我们登上大理石台阶的时候,卡瑞格抓住扶栏。警卫对我们放行了,虽然其中一个给了我怀疑的眼神。金友好地叫了一声,警卫会意在眨了下眼。每个人都认识金。
爬上台阶之后,卡瑞格休息了一小会儿。就算做为一个巫师,他也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了。我想搀他一下,但担心他不会喜欢那样。
巨大的红色地毯远远伸到大厅的另一端,多彩的织毯一直挂到了幽暗的天顶。我们缓缓穿行在织锦上绘制的狮鹫、海魔鲸、独角兽、精灵、飞艇、士兵之间——所有我从未见过的奇幻世界。卡瑞格几乎不去注意这些,当然,他一定见过更为奇异的事物。我敬畏与神往地盯着这些画面,直到想起来此的目的,略有内疚之感。
“你准备怎么去救多娜?”我问到。
“不是我。是金去救她。他才是英雄,我只是个巫师,而你只是个孩子。你要少说,多看。”
大厅中排列着很多门,我们停在其中一个门前。卡瑞格的标志画在门上。他说出一个词,我虽然听到,但很快忘记了。门开了。
那间办公室里有整个世界。我猜你可以成年累月地在里面搜寻,找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我曾想要的猫头鹰标本、独角兽的角、玻璃罐中的皮克精[pixie]翅膀、冒泡的大口杯、锅炉, 这里面都有。这里甚至还有羽毛面具、缀宝石的雕像、精美的油画、可供应十所房子的家具。我认出一座男人的半身像,是曾经穿越星落之海的国王。从天花板高高垂下一对附在木雕骨架上的薄翼,在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下有些什么东西,一直在移动,让我根本
没办法看清。一个大玻璃球中盘绕着绿色海藻,中间有一个小人样的东西窥视着我们。一只鹦鹉从窗边飞到金的背上,直到金假装去咬它,将它赶回栖木。
“该死的女人,” 卡瑞格骂到,“竟然趁我不在时打扫了房间!”我望向金,他也在看着我,我们俩都没发现这房间有任何被打扫的痕迹。
“我需要柳木枝和紫色的洛林粉,”他打开一些小抽屉,那张桌子更像是熨衣台,而不像工作台。“不不,那不对。我们需要的是黄色的变形粉。”他转向另一个柜橱。“在这儿,”他呯呯开关了六个抽屉后,举起一个黑色的小袋说,“黄粉。”
卡瑞格环顾四周要找什么,终于拍了下自己的柳木杖。“啊,一直在这儿,柳木。现在要干正事儿了。”金早已清除了周围的杂物,坐在椅子上了。“你准备好了吗,老朋友?”
同之前一样,金像人类一样点了点头。
“准备什么?”我问,“你要对他做什么?”
“将他还原。我会让他变回原本的他。”
“原本的他?”
“重复别人的话是可以学到东西,孩子。”卡瑞格潇洒地轻轻杖击我的手,“但我们现在可是在做巫术,真正的魔法。不要重复我说的话。”
“但你说金变回原本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希望这个问题跟他的话有足够的不同之处,可以避免一些魔法的意外,但我还是将手藏在身后,以防万一。
“什么?在他变成狗之前?”
“变成……”我及时停止了重复,“他以前是什么?”我仔细打量金,想找点线索。他的眼睛明亮又聪慧,但很多狗都这样。他会是一条变成狗的龙吗?或者他是……
“一个人。当然,一个英雄,确切地说。” 卡瑞格解开黑色小袋,将黄色粉末洒在金闪着银光的毛皮上。金摇摇身体,责备地看着巫师。
“现在别动,金。”卡瑞格继续洒下,金忍受着。
“如果金曾是一个人,你为什么以前不把他变回去呢?”
卡瑞格急转向我,黄色粉末在空中洒出一个半弧。“这是你问的第一个聪明问题。”金也低叫一声,像是同意,又像不耐烦。
“他以前从来没要求过。” 卡瑞格坦白的说。
“啊呜!”金打断了我们,搔抓着毛皮上的粉末。很明显,他想快点完成卡瑞格答应要做的任何魔法。
“耐心点,金,”卡瑞格喝到,“如果这年轻人想知道什么,那可要讲一讲历史。”
“哼!”金表示不同意。
“你是对的。我们要赶快,多娜很危险。”卡瑞格承认到。
“你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我惊讶地问。
“不会比你懂得更多,如果你用心听的话。”巫师说道。金的小故事是这样的,当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得罪了一个巫婆,她杀死了他的同伴,把他变成了一只狗。幸运的是,他成功逃走了,来到渡鸦崖(Raven's Bluff),在这里他变成城里最有名的英雄,同其他的狗――甚至人相比。
“现在,金,”大使巫师严峻地说,“这是你想要的吗?我应该把你变成人,你就可以救出小吉米的妹妹吗?”
金点点头,绝对的像一个人类。卡瑞格点头回礼,“很好,”巫师说到。
然后卡瑞格举起柳木的魔杖,念出一些我同样无法记住的词语。我紧抓身边的东西,担心会出现闪电,雷击,甚至是旋风再次袭击屋内(这才可以合理解释房间里现在的状况)。面对卡瑞格的咒语和魔杖,金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等待变身。
什么都没变。
“什么都没变,”我帮忙指出这一点。
“还没变?”卡瑞格对着魔杖皱眉,“嗯。也许应该用绿色的变形粉。”他沉思道。
金报怨起来,然后大大的张开了嘴。
“啊啊啊~”金叫到。然后他忽然坐起身,他的前爪奇怪的伸出,就像受伤了一样。他们开始膨胀,他的整个身体象橡胶一样吱吱伸展开来。
“哦天哪,” 卡瑞格叫到,他后退远离金的椅子,我赶紧效仿。
金的长嘴缩回了,脸上的毛也缩进皮肤里。他的耳朵滑向头的两边,就象船儿消失在地平线上。他的咆哮声变得低沉而又响亮。
“啊啊啊~”他叫着,然后嗓音发生了变化。前爪已经变成了手指,变宽的背部像是因为痛苦或喜悦而弓起。我吓得闭上眼睛,又立刻睁开了。这种景象是如此可怕,又那么吸引。
一个裸体的男人坐在金曾在的椅子上。他凌乱的头发闪烁着微弱的银光,就像金的毛皮一样,他还有着同金一样大大的聪慧眼睛。虽然他保持着强健的肌肉和体形,皮肤却薄得像羊皮纸一样。虽然没有卡瑞格那么老,金同样是一个很老很老的人了。他斜视我们。
“这就是我为什么以前不要你这么做的原因。”金抱怨道,“比第一次还要痛。”
卡瑞格只是点点头。
卡瑞格很容易地为金找到了衣服:他变出了一些。他挥动手指,说出神秘的词语和另一些比较普通的描述:材料、颜色、尺寸。如果说我对他的魔法还有一点点怀疑,这时也完全消失了。一个彩色的光环出现在空中,慢慢收缩变暗。卡瑞格的手指舞动,比蜘蛛脚还快,变出马裤、外衣、靴子与便帽。
金从卡瑞格的藤架子上抓起一把剑,踮一踮重量,轻哼一声表示满意。“能再拿起剑感觉真好。”他宣布。他的声线低沉丰满,令人愉悦。
“先不要急着跑去战斗,” 卡瑞格警告道,“你又能说话了,别小看这能力,要打败绑架者,光靠那个刀片可不够。”
“相信我,”金说道,“我已经活得足够长,知道在没有剑的时候,怎么利用我的脑子。当人做为狗生活在城里的时候,有太多东西要思考了。”
卡瑞格点点头,观察他的衣帽架,拿起一顶绿色的小帽子递给我。“这个像是你的尺码,孩子,试试看。”我吃力地将帽子套在头上。
“紧了点儿。”卡瑞格对我微笑起来,但金惊讶地张大嘴,大到像他还是狗时那样。他疑问地转向卡瑞格。
“‘妖精口哨’魔法隐形帽。”大使自豪地说。
“什么!”我看看自己的胳膊,对我来说是可见的。“我没有隐形啊。”
金对我点点头,用力嗅了一下,“你隐形得很彻底,我甚至没法闻到你。”
“事实上,你就算离他很近也闻不到他,” 卡瑞格说,“你现在的鼻子可不比刚才了。”
两位老人在讨论嗅觉、听觉、味觉以及其他对我毫无意义的话题,我四处寻找镜子。在推开一些塑像、翻箱倒柜之后,我发现了一面橡木框镶嵌的大镜子。
“嘿,我真的隐形了!”我兴奋地叫道,然后摘下帽子,“我又显形了!”虽然为金做的变形和变衣服魔法更壮观,这个隐形魔法可是关乎个人的,是我的。
卡瑞格他们终于结束了讨论,转向我,“是时候去救多娜了。” 卡瑞格说。
“从你们家的仆人开始吧。”金说。
“啊,吉米小主人,我们好担心啊!”
贝丝冲过厨房,多情地把我抱起来。她那多肉的胳膊更适合屠宰牲畜,而不是抱小孩。我认为自己再也无法从她的拥抱挤压中完全恢复过来;不过,还好是贝丝,不是切斯利。
我设法挣脱她的怀抱,重说了事情的经过。“我没事,贝丝。可是他们抓走了多娜。“啊哟!”她又抱起我紧压起来。“我是说真的,不是像切斯利说的那样在编故事,金也看见他们了。”
“是的,我们知道,好孩子,我们知道。”她又一次抱紧我,挤得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贝丝女士,我在调查多娜的绑架事件。”
“是谁批准你们来此的,先生?” 切斯利从起居室走来。我们家没有侍从制服,但切斯利坚持总是穿那套同样的衣服。制服对他来说像外交礼节一样重要。
“我为魔法部的卡瑞格法师工作。”金礼貌地说。他抬起下巴,如果他还是一只狗,颈毛一定已经竖起。我不能责怪他。“我不懂魔法部怎么会牵涉到卫兵的职责里,”切斯利耸了耸鼻子,“我正好在那儿。”金也耸起鼻子,不像切斯利,他是真的在嗅。他径直走向切斯利,一直在嗅闻,似乎发现了什么。切斯利显然对此毫无心理准备。
“哎——你在干什么!”他有些结巴了。
如果我还能呼吸的话,也会再次笑得喘不过气来。
“多娜被绑架的时候你在做什么?”金查问到。切斯利对这个转变还没适应过来。
“什么呀,我……我在市场。”
“那为什么你今早又叫我去市场?”贝丝生气的问,“我本应今天下午就能洗好那些玩意儿的。”
金一直在嗅闻切斯利,从他稀疏的头发到瘦窄的肩膀,一路向下。
“怎么解释?”金问到?
“好像那有什么似的?” 切斯利抗议到,推开举止显得不大恰当的金。“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不得不去买一支酒,因为今早不小心打破了一支。”
“哼!”金表示不信。
“哼?”切斯利问。
“我没在你身上闻到酒味。”
“你当然闻不到,你这可笑的傻瓜!我换了衣服。”
“那不影响。”金说过。
“别那么荒唐。”切斯利抗议到。
现在,甚至我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你害怕这些问题吗?你都出汗了。”
“我受够这些吓唬了,” 切斯利说,试图表现出他最为专横的样子。“没错,今天早晨我不相信这个孩子真的有事,那是因为他以前经常撒谎……”
“那是因为你知道多娜在哪儿。”金打断他,挺立起身体,比个子高高的管家还要高,“我可以闻出来。”金露出牙齿吼到。
自打那时开始,我才知道当一个人笑的时候,其实是在无声的表达着什么。有时那意思很简单,例如“那很有趣”或“你真是个美人儿”,有时那笑容在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我笑了。”但有时是在说:“你是如此悲惨可怜,但我不能明说,所以我笑了。”金的笑容是在说:“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会用牙齿钳住你的喉咙。”值得称赞的是,切斯利完全明白金的笑容的意思。
“那不是我的主意!我不想要那些钱!他们威胁我!”
现在我们知道他在撒谎。要让他说出其他的事情并不困难,特别是贝丝赶上前来,扼住他干瘦的喉咙时。
“你对那可爱的小女孩做了什么!”她怒吼道。金和我快速地闪开一边。即使像金这么凶猛,也知道谁才是更强的大狗。
她无需费时,就让切斯利说出了整个事情。
* * * * *
“在那儿,”金说到。在月色中,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银的——头发,眼睛和手。他指着一只发光的提灯。光线从一扇薄薄的仓库门泄出,勾勒出一个守卫的侧影,他随随便便地斜坐着,只有两条椅腿着地。
“这是爸爸的仓库,”我说,“他租来存放从外国买的货物。为什么他们会带她到这来?”
“也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个我们能想到要搜查的地方,吉米。”我想金真是的非常聪明,即使与人类相比。
“现在,听着。如果让他们抓住你,你也就帮不上任何忙了。”金抓住我的肩膀,将羽毛帽从带子里抽出来。他将帽子带上我的头,仔细拉好。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我又变得隐形了。
“一直带着它。等我们进去,你马上找到多娜。你负责带她离开这儿,我会拖住那些绑架者。”
我点点头,但他还在盯着我,好像没看见。
“哦,我是说,好的。”我说,变得隐形真是够特别的。
“现在出发。”金说过。他转过身大跨步地走向门边,尽量伏在阴影里。可在他离守卫还有五尺的时候,他的剑鞘拖到石地上,发出很响的擦刮声。
“谁?”守卫叫道,“谁在那儿?”他咔嚓一声从椅子中站起来,我担心在金能阻止他之前他一定会喊出来。但金快得就像黑暗的轻烟,急冲上去将开着的门撞在守卫的脸上,那个家伙就像一袋面粉一样倒了下去。
“咻!你在哪儿,吉米?”金低声说,我急忙赶上前来。
“就在你后面。”
“听。”我们听了一小会儿。声音被又深又暗的仓库淹没了,但听上去像是在对话。金点头表示安全,然后将倒地的守卫举起放回他的椅子,小心地将他斜放,看上就像他之前正常守卫的那个样子。然后我们进了仓库。
穿过门口那盏灯的黄色光圈后,仓库里又黑又冷。空气干净而潮湿,地上却很干燥,铺着木屑。屋椽隐在暗中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头上高高的空间。穿过板箱与货桶的阴影,可以看到远端的墙上反射着另一盏灯的光芒。
开始,我一直小心地紧跟着金走过一匹匹绢丝。但当我们到达许多穆尔霍兰德(Mulhorandi)的雕像旁边时,他没有转身,挥手示意我向前。“看,”他耳语到,“那是多娜吗?”我从严厉的法老王塑像和纤细的猫女神中间望去,那是多娜。
他们将她绑在一把椅子上,她委顿在绳圈中,像是已经挣扎得筋疲力尽。她看上去没有瘀伤或流血,因此我放松的呼了口气。绑架者想要的是赎金。
我们可以看见三个绑架者,两个在早晨的追逐中曾经见过。第三个是史沃德,一个青年暴徒,切斯利上个月曾雇他做杂工。切斯利没告诉我们这个男孩也有份,但我们早就应该猜到。史沃德比我高一个头,也许大两岁,从他一到我们家就开始欺负我。现在我知道了,他远比那还坏得多。
“看到了吗?”金耳语道。他指着多娜椅子附近的一排木桶。
我点头,随即又出声应道,“是的。”
“尽量接近,去解开多娜,”他递出一把小刀,我接过来。我又点点头,转过身,尽可能安静地走向另一边。金消失在板条箱的阴影之间。
经过再次检查确认魔法帽还紧紧地戴在我的头上,我爬过一大堆袋装香料。它们的味道令我鼻子发痒,但我努力忍住了。我可不想让一个喷嚏给坏人报警。很快的,我发现了一个空隙可以爬过去接近多娜。
从木桶中间的狭窄空间探出头,我浪费了一小会儿时间,狂乱地挥手试图引起多娜的注意。这时候,做为隐形人可够麻烦的。幸运的是,没有人看到我犯这些愚蠢的错误。
我环顾周围,看到史沃德和其他三个人,其中一个在我们原来的位置没看到。他们有两人在玩抓阄游戏,另外那个我们原来没看见的人在用一把匕首清理他的指甲缝,而史沃德半躺着靠在墙上,试图做出很凶恶与精明的样子。他偷瞄了其他人一眼,看他这幅危险的样子是否有人看到了――没有人注意到。
每一个绑架者都在忙着他们自己的事,我毫无困难地来到多娜的椅子后。当然,隐形也起了一定的帮助,我猜。
“多娜,是我,吉米,”我悄声说。
“吉米?”多娜叫道。这不能怪她,我也曾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习惯隐形这回事。
“怎么了?”史沃德问道,从他摆的造型上起身,站到多娜的椅子前,“这个小臭虫说了什么吗?”
多娜是个勇敢的人。“我听到响声了,”她说,“一定是卫兵,来把你们都抓走。” 尽管她从来也不善长遍故事,但反过来说这也许是件好事。
“是啊,他们还会宣布你是科米尔的公主呢。哈,小臭虫!我打赌你老爸根本不想让你回去,你这个小丑蛋。那我们就只好压扁你。”我从未听过或看过比史沃德的怪笑声和他狞笑的脸更丑恶的东西了。我想多娜会说一些更尖刻的话,但她只是转过脸,开始抽泣。我猜从那时,我才真正开始痛恨史沃德。
他又笑起来,还叫了她几次“小臭虫”。我本希望他会感到无趣,但那显然对多娜有很大影响,她的抽泣已经变成嚎啕大哭。我盼着金赶快行动,他还在等什么啊?
“哦,拜托,”一个玩抓阄的人叫起来,“别再让她哭了,离开她那儿,小男孩。”
“你叫谁小男孩?” 史沃德抗议到。但他还是回来他墙边的老地方。这时,我意识到那个修指甲的人不见了,绑架者也注意到了。
“罗尼哪去了?”另一个玩抓阄的人问。他的对手耸耸肩。
“也许要去马旁边见什么人吧。(译注:是一句笑话,意指他可能去小解了。)”他们对那个无聊的笑话笑起来。我打赌是金把那人弄走了,现在正忙着绑起来。我利用这时间把手捂在多娜的嘴上,悄声对她说:
“我是吉米,你的哥哥。我是隐形的。真的,回头你也可以试一下。但首先,我得把你解开。不要再叫或者对我说话什么的,好吗?”她没有咬我的手,而且做了一个类似点头的动作,因此我放开了手。把绳子割开是很快很容易的,但当绳子掉到地上,发出了引人注意的声响。
“嘿,她逃了!” 史沃德叫道。
两个玩抓阄的人从桌边站起来,忽然金从他们身边的板条箱跳出来。但他可跳得不怎么样,习惯性地先用前爪着地,人类的手并不利于完成这个动作,所以他跳到了两个受惊的绑架者中间的桌子上。
“抓住他!”其中一个叫道。另一个拨出剑,高高举起,打算刺入金的后背。
“金!”我喊道,“小心!”这时,史沃德几乎扑到多娜身上。我从头上拉下帽子,罩到多娜的卷发上。史沃德因为我的突然出现与多娜的突然消失而迟疑了一下,更好够我喊出:“快跑!你现在隐形了!回家去找贝丝!”
然后史沃德扑向我。
“你这废物!”他尖叫道,完全失去了镇静,“我要把你打成肉酱!”
我想用什么聪明话回应他,但他马上就要实现他的威胁。我仅有的回应只是在他的拳头之间,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咕哝。我绝望地四处看,希望金不仅解决了他的敌人,还能过来救我。
但金有他自己的麻烦。两个绑架者现在都拨出了剑,二对一,金的后背就要靠墙了。平心而论,他是一个好剑手,但那件武器在他掌握之下似乎有点笨拙。对他来说,以这样的方式战斗,是太久之前的事了。突然一个绑架者巧妙地刺到他的胳膊,将他的剑震掉了。现在两把剑都抵住他的喉咙。
“跪下,大英雄,”一个剑手嘲笑道。史沃德抓住我的衣领,转头去看着。
金看上去很惊讶,几乎无法相信。他迟疑着,然后慢慢跪低,眼神流露着挫败。
“跪下!你这杂种!”另一个人命令到,头一个人抓住金的肩膀,推倒他双手撑地。
“金!”我喊到。
他扭头看到我,史沃德将我压在身上,傻笑着。三个绑架都大声嘲笑起来。互相挤眼庆祝着胜利。金凝视着他被击落的剑,他的表情很绝望,头低垂着,看上去完全被打败了。
可是接下来,金蹲伏在地,找到了他的手与脚的平衡。他慢慢抬起头。绑架者们正忙着笑,因此我是唯一看到金露齿而示的狰狞笑容。如果这笑容是对我而发的,一定会吓坏我的。拿剑的人并没有看到金仰头看他们,金的眼里重燃战火,他拉紧身体,准备跃起。
“呜~~”金咆哮起来,咬住了第一个人的腿。
那个人痛得大叫起来,徒劳地反抗他的袭击者。“他咬我!他咬我!”他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他一定是疯了!”另一个人喊到,举起他的剑。
然后他们听到金低沉,可怕的吼叫,看到金凌厉的眼神,他的牙齿外露,滴着鲜血。
“老天啊!他是狼人!”其中一个喊到。两把剑立刻掉到地上,绑架者逃得如此之快,其中一个将脸直撞到猫女神的雕像上,晕了过去。另一个跑得远一些,尖叫着,然后呯一声倒在地上。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被地上的罗尼拌倒的,他曾以为罗尼被金给杀了。
史沃德的反应与他的同伙一样的害怕。“狼人!”他尖叫道。
史沃德只跑了三步,就绊倒在一把忽然出现在他脚下的神秘椅子上。多娜忽然显形了,用魔法羽毛帽拍打着吓坏了的史沃德。
“现在谁被压扁了,小臭虫?”无论是为保护他受伤的自尊,还是保全他受惊的心智,史沃德选择了另外一种勇敢的方式:他晕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那些守卫赶到的无聊场面,含着泪爱抱人的贝丝,以及一大堆问题。激动令我们保持了一小会儿的清醒,然后哈欠连天的多娜终于睡着了。金把她抱在怀里带回了家,我自己几乎都走不回去了。
“你必须在这儿过夜。”贝丝对金说。这个英雄刚张开嘴想要抗议,又闭上了。贝丝依然是说了算的大狗。
我只剩最后一点力气,带金到了客房。我们互道晚安,我转身准备离开。但在门口我停下来回头望望他,觉得有什么话要说,但又想不出合适的词。他并没有看我。
我望着他躺在床上,深叹了一声,然后重重地转到另一边。经过几次不舒服的移动,金离开软软的羽毛床,爬到地毯上,卷起身子舒服地睡着了。
我们救出多娜四天以后,爸爸回来了。之后很多天,他都不肯让我们离开视线。后来再次见到金是在切斯利的审讯时。法庭上挤满了人,我没办法接近金。即使隔得老远,我也能看出来,他不快乐。他失去了一些营救多娜那晚所发出的银光。他看上去灰暗,疲惫,还有衰老。
终于,爸爸又同意我自由活动了,我冲出街去找金。我想听到他所有的故事,每一件事,关于为什么女巫会将他变成一只狗,关于那之后他的所有历险。
金可能会在任何地方,因此我到处找他。在搜寻过码头、游乐场、市场,甚至魔法部――那里的警卫告诉我卡瑞格去晚餐了――我发现自己在柳树街上,离大麦碗酒吧不远。我闻到大麦汤的味道,知道卡瑞格一定在里面。他一定能告诉我金的故事。
魔法师在那里,是的。他斜靠着墙,轻柔地打着鼾。空汤碗旁还有一根长管子。他的手垂在身边,轻抚着的,是那混血老狼狗的银色毛皮。

7普通法术
The Common Spell
作者:Kate Novak-Grubb
译者:鬼之左近
“这是在浪费时间,我根本不需要学这些。”制桶匠的儿子玛尔(Marl)坚持道。
凯丝·莉娅斯(Kith Lias)怒视着这个孩子,使劲把怒火压了下去,玛尔并非第一个反对她所教导的东西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是个大男孩,属于带着其他孩子四处打斗的孩子头类型。其他的学生都没有说话,其中有一些仰慕地看着玛尔,因为他有胆量说出他们所想的,其他学生好奇地注视着凯丝,想知道老师如何应对这次挑战。
“即使是个制桶匠也需要读写,玛尔。”凯丝回答道,一边把一缕漆黑的长发捋到耳后,“你可能需要写下你的供应商和顾客的订单,这样才能记得更清楚。”
其他的学生对凯丝的例子深以为然,纷纷点头,但是玛尔却嗤之以鼻,“我才不要做什么制桶匠,”男孩宣布道,“很快当我攒够钱可以买一把剑的时候,我就会作为保镖加入一个商队,我要成为冒险家!”
“一个不会普通法术的小剑。”凯丝悲哀地嘟囔道。
“小剑是什么?”酒馆保镖的女儿丽萨卡(Lisaka)问道。
“普通法术是什么?”玛尔同时发出疑问。
“小剑是一个冒险者的词语,”凯丝解释着,“意思是新手剑士,同样小法师是指还没有证明自己能力的年轻法师,普通法术嘛……嗯,事实上这是一个从‘剑客’阿利娅丝(Alias)那里听来的故事。”
教室里的孩子们身体立刻都全部前倾,如同整个国度的所有学生一样,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鼓励自己的老师去回想的话那么她的注意力将从枯燥的课堂上移走,当然他们也迫切想听关于“剑客”阿利娅丝的故事,阿利娅丝(Alias)是一个著名的冒险家-她曾经从巨龙密斯提那培拉德纳寇斯(Mistinarperadnacles)手中救过半身人吟游诗人奥利弗·罗斯凯托(Olive Ruskettle)的命,还曾经两次杀死过疯狂的神祗摩安多(Moander),就在去年,她在西门将盗贼工会驱逐了出去。关于她的故事总是非常精彩。
“请给我们讲讲吧。”丽萨卡请求道。
“就是就是,我们要听。”玛尔又在同时要求着。
凯丝耸耸肩:“我是在翎羽谷的毒蛇滩(Serpentsford)村听到这个故事的,那里的人们不欢迎任何经过村子的女性,即使是像阿利娅丝这样的英雄也一样,因为那个村子被一只飞头姬(penanggalan)祸害着。”
“那是什么?”班上最小的学生茱尔.维沃(Jewel Weaver)问道。
“就是女吸血鬼。”玛尔非常得意。
“并不确切。”凯丝反驳道:“飞头姬确实是不死生物,而且也吸活人的血,但是与吸血鬼的相似之处也仅此而已,飞头姬在白天以普通女人的样子出现,阳光并不能摧毁它,但是到了晚上,它的头就会从身体上分离开来,带着一条黑色的‘尾巴’,其实那是它的胃和肠子,当头飞出去捕猎的时候它的身体就会一动不动地躺着。它特别喜欢女孩和妇人的血。”
茱尔尖叫起来,其他的几个学生也禁不住战抖,甚至是玛尔脸色看上去也有点发白。
“毒蛇滩的人会把死者火葬,免得他们也变成不死生物。”凯丝解释道:“但是村民已经开始放弃希望,因为这个怪物非常狡猾,他们从没发现过它,更别提它的秘密巢穴了,于是阿利娅丝就讲了这个故事来给村民打气。”
“那么故事是啥样的?”玛尔没有耐性地叫起来。
凯丝觉得男孩的专心有点好玩,她轻轻地笑起来,坐回自己的椅子,手指交叉着将双手放在腿上,玛尔愤愤地扭动身体。
凯丝开始讲述这个故事:“这是关于一个名为天鹅梅斯(the Swanmays)的冒险队伍的故事,成员包括两个女剑士贝琳达(Belinda)和麦特尔(Myrtle),两个盗贼耐奥姆(Niom)和阴影(Shadow),一个牧师帕希尔(Pasil)和一个名为凯斯莉丝(Kasilith)的小法师,巨虫之年冬天,天鹅梅斯在西门过冬,他们的房东是个女织工,她有个女学徒,名叫斯黛丽(Stelly),才13岁,是个孤儿,斯黛丽和那个小法师凯斯莉丝成了亲密的朋友,而且斯黛丽还想离开织工加入天鹅梅斯。
“插一句,尽管有义务,但是织工却从没教过斯黛丽读写。天鹅梅斯的领导者贝琳达并不愿意照顾这么个只懂得羊毛的文盲小女孩,而且在西门偷偷带走一个学徒是犯罪行为,但是贝琳达也很喜欢斯黛丽,她答应凯斯莉丝如果小法师能教会斯黛丽读写能力,那么她就去城市议会跟织工争夺斯黛丽的抚养权,将斯黛丽当作剑士学徒带走。
“在那个冬天,凯斯莉丝就教导斯黛丽如何读写她的文字,但是斯黛丽坚信凯斯莉丝教给自己的实际上是魔法,她非常害怕在纸上乱写,害怕那么做会引起什么灾害,当时凯斯莉丝开玩笑地说如果这也是魔法的话,那就是费伦国度里最普通的法术。
“同样,那个冬天一个飞头姬开始危害西门的女人,不管是城市守卫还是冒险者都无法找到它的巢穴,这个怪物生前曾经是个女贵族,她的家庭非常有助于它的躲藏。或许是命运使然,这个不死女贵族来织工的店里缝补斗篷上的破绽,并决定把织工作为下一个猎物,它谎称必须在那晚晚些时间才能来取斗篷,于是跟织工协定好关店后再来。
“但是不久之后,织工察觉到贝琳达要把斯黛丽带走的计划,她非常恼怒,命令斯黛丽来缝补女贵族的斗篷,并把将她锁在工作间里。斯黛丽听到她的主人命令天鹅梅斯搬走,然后插上了店门。
“在为机会不幸溜走而哭泣了一会后,斯黛丽不得不回去干自己的活,在女贵族的斗篷口袋里,女孩发现了一个刻着名字的贵重小盒,由于斯黛丽现在已经可以阅读文字了,她认出这是某个已经被飞头姬杀害的女孩的名字,斯黛丽大声叫她的主人,但是织工认为女孩不过是在发脾气,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哭喊,在那天深夜,学徒听到主人打开了房门,然后发出惊恐的尖叫,飞头姬以自己的真实形态来了。
“躲在工作间里,斯黛丽可以清晰地听到织工的呻吟和那怪物啧啧喝血的声音,恐惧紧紧摄着她,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失去了知觉。
“早上,飞头姬再次变回了普通人的样子,打开锁着的工作间来取她的斗篷,从而发现了斯黛丽,它假装关心学徒,并许诺天黑后会来放她出去,斯黛丽不敢表露出任何的害怕,更把自己了解这个女人的真相的秘密藏在心里,她明白到了晚上飞头姬就会如同杀死自己的主人一样来杀死自己,她开始垂死挣扎,用粉笔在斗篷后面写下了“飞头”的字样,然后小心地把斗篷叠起来,让飞头姬只能看到她缝补的痕迹而看不到那些字样,女贵族对她的工作感到很满意,让斯黛丽把斗篷披在它肩上,随后离开了工作间,把学徒重新锁在里面,这是斯黛丽最后一次看到她。”
“因为人们看到了那些字……并且杀死了飞头姬。”茱尔兴奋地说道。
“阿利娅丝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凯丝点点头:“读写,最普通的法术,救了斯黛丽的命。”
“这就完了?”玛尔问道,很显然对这个故事非常不满意。
“不,还没有。”凯丝反驳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沉而具控制力:“阿利娅丝的故事结尾是假的。”
学生们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可阿利娅丝为什么撒谎呢?”丽萨卡问道。
凯丝耸耸肩,“她从她的父亲吟游诗人芬德·龙刺(Finder Wyvernspur)那听来的这个故事,而他父亲就是这么告诉她的,你们要知道,吟游诗人经常为了自己的目的来篡改事实,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故事的真正结局,那是因为当阿利娅丝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待在毒蛇滩的旅馆里”,凯丝解释道,“当她讲完的时候听众中一个女人站出来说她撒谎,尖刻地批评了她。”
学生都张大了嘴巴,玛尔也不例外。
“那个女人正是天鹅梅斯的成员,曾经的小法师凯斯莉丝。”教师继续解释着:“她那时只有27岁,但是看上去好像50岁一样,她告诉了阿利娅丝和村民这个故事的真正结局。”
“结局是什么?”玛尔有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凯斯莉丝本应该教斯黛丽读写,”凯丝说道,她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但事实上整个冬天里两个女孩一直在用魔法、玩具剑、头发和衣服玩着无聊的游戏,当斯黛丽发现斗篷里的盒子的时候,她并没有认出那个名字,学徒根本没机会发觉那个女贵族实际上就是飞头姬,而且即使她对那晚织工的哭喊发生怀疑,她也没办法在斗篷上写任何东西,第二天晚上女贵族来释放斯黛丽,它释放了她的生命,吸干了她的血。”
“噢,不。”茱尔低声叫道。
“噢,就是这样的。”凯丝答道。
“那他们捉到飞头姬了吗?”面包师的儿子托德(Todd)问道,“等一下,”他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东西:“难道毒蛇滩的飞头姬就是西门那个?凯斯莉丝为了报仇依然在追捕它,对不对?”
“这正是她告诉阿利娅丝及其同伴龙饵(Dragonbait)的。”凯丝回答道。
“那么然后呢,捉到没有?”玛尔问道。
凯丝继续她的故事:“阿利娅丝有一块古老神器的碎片,叫做探测之石,如果你拿着这块石头而且清楚见过某人或某物,探测之石就会向着这个人或东西的方向射出一道光,凯斯莉丝说她曾经见过那个飞头姬的人类形态一面,于是阿利娅丝就把探测之石交给了她,光把她们带到一处隐蔽的地下巢穴,在那里飞头姬的残体平躺在一口由新鲜松木打造的尸架上,怪物的头并不在那,它会在黎明前回来,而现在正在捕猎。
“凯斯莉丝非常高兴,她用魔法点燃了那具尸体,没了它的残体,飞头姬就无法再隐藏自己了,另外如果它的头被阳光照到而且在几小时内依然无法返回到自己的残体上的话就会腐烂,因此想必它也不敢再在白天行走了。冒险者们藏了起来,等着飞头姬的头回来。”
“那么它回来了吗?”玛尔紧张地问道,他的屁股坐在凳子边上。
凯丝摇摇头。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茱尔催促道。
“阿利娅丝、龙饵和村民四处搜索,数天来她们寻找着飞头姬或者它的残骸,但是一无所获,她们也找不到任何其他的巢穴,但是也同样没发现再有其他的受害者,她们只能希望这个怪物已经被阳光照到,腐烂成灰了,阿利娅丝并没有放弃,除非她可以确定飞头姬已经死了。”
“不过凯斯莉丝却已经放弃了,她准备离开村子,但是一场强劲的暴风雪从东北方袭来,近一周里谁也无法离开村子了,她只好留了下来,从那之后法师的脸色开始变得非常憔悴,当暴风雪终结时,她已经虚弱得无法离开自己的床,她的旅伴,一个名为较为吉莉(Jilly)的漂亮女孤儿,在她床侧照料她。
“一天夜里,正当阿利娅丝和龙饵准备离开旅馆去搜寻飞头姬的时候,龙饵突然转身发出嘶嘶的声音,那么我插一句,龙饵属于一种被称做叟瑞尔(saurials)的奇特的蜥蜴种族,但事实上他们跟你我没什么不同,龙饵是个圣武士,效忠公正之神的斗士,如同人类圣武士一样他也可以感受到邪恶的存在,他开始向凯斯莉丝的房间跑去,阿利娅丝紧随其后,两人撞开了房门。
“一个东西伏在凯斯莉丝胸前,咬着她的脖子,一时间阿利娅丝错以为那是个睡着的孩子,它有着丝绸般的金发,凯斯莉丝正用一只手抚摸着它的头发,而另一只手抓着像小孩手臂一样的东西,此时旅馆守卫拿着灯笼走了进来,阿利娅丝终于看清了,那是个飞头姬,它正舔食着从凯斯莉丝脖子上的两个伤口渗出的鲜血,一条闪亮的黑色尾巴在法师手中像蛇一样扭动。
“旅馆守卫弃灯而逃,阿利娅丝也禁不住作呕,此时飞头姬抬起头来嘶吼,它的脸正是凯斯莉丝的旅伴吉莉,而吉莉的无头残体就躺在凯斯莉丝旁边,怪物从床上飞起,双眼发出红热的光,鲜血从嘴边滴落,它用刺耳的声音叫着自己猎物的名字,同时向窗户飞去,但是叟瑞尔圣武士和他燃烧着烈焰的魔法剑把它拦了下来,阿利娅丝迅速关上了门,把这个怪物、它的猎物和两个冒险者关在了屋里。
“飞头姬可以飞,但是房间的天花板太矮了,阿利娅丝用自己的长剑逐渐把怪物堵在角落里,正当她打算给与致命一击时,她的后背被五把魔法飞镖射中,阿利娅丝吃惊地滚开,当发现攻击者是凯斯莉丝时她的眼睛因震惊而挣大,法师不仅是猎物,她还在保护那个不死怪物。
“龙饵扑向凯斯莉丝,跟她纠缠在一起,阻止她继续施法,但飞头姬借助这个机会疯狂地袭击攻击者,它从空而降,用尾巴缠住了女剑客的脖子,阿利娅丝一边笨拙地在头上挥动长剑,一边用手用力拉扯怪物的尾巴,那尾巴结满了血块,粘糊糊的,如同一块腐肉,阿利娅丝意识到不用多久自己的气管就会被碾碎,她拼死相搏,抛掉了长剑,从靴筒里抽出匕首。
“片刻之后,她割断了飞头姬的尾巴,热血喷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飞头姬用力咬在她的脸颊上,阿利娅丝丢开匕首,抓住怪物的头发把它从自己身上拉开,然后拎着它向着墙壁不停地猛撞,直到头骨被撞得粉碎才停下手来,缠着她脖子的尾巴此刻也软软地滑在地上,阿利娅丝把怪物扔下,捡起长剑,将之斩成两半。
“一团黑烟从那颗诡异的头颅中升起,继而收缩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了。床上,凯斯莉丝哭喊着‘斯黛丽’,阿利娅丝明白了一切。”
凯丝暂停了故事,头垂下了片刻,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呼吸稳定下来。
“吉莉就是斯黛丽!”托德叫起来,“没人把斯黛丽火化掉,”男孩开始推测,“于是她就变成了飞头姬,但是另一个飞头姬怎么样了,就是被凯斯莉丝毁掉身体的那个,”男孩问到:“是不是就是它杀掉的斯黛丽?”
凯丝摇摇头:“不,天鹅梅斯从前就已经杀死了那个飞头姬,毒蛇滩没有另一个飞头姬,凯斯莉丝只是做了个假象,然后再摧毁这个假象,她想让阿利娅丝认为飞头姬已经死了,这样就会离开了。”
“可惜阿利娅丝是个顽固的猎手,并没有离开。”玛尔插嘴解释着。
“而且凯斯莉丝和斯黛丽又被大雪困在了毒蛇滩,因为斯黛丽不想因外出捕猎而被抓,所以它不得不吸食凯斯莉丝的血。”托德附和着。
“而且尽管斯黛丽是个飞头姬,凯斯莉丝依然愿意帮助她,就因为她们是朋友。”丽萨卡黯然说道。
“但是飞头姬已经跟活着的时候不一样了,尽管它记得所有她以前知道的东西,但是却被邪恶驱动着啊!”玛尔争辩道:“对不对?”。
“没错。”凯丝轻轻地说道。
“但是凯斯莉丝不知道这些,是吗?”茱尔问道。
“不,她很清楚。”凯丝的回答。
“飞头姬很可能控制了她,把她变成了奴隶。”玛尔说道。
凯丝又摇摇头:“不,凯斯莉丝是自愿的,你们要知道,她认为斯黛丽的死都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没有交给斯黛丽读写所导致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做了邪恶的事,她的余生也将只能作为邪恶的奴仆而存在。”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茱尔不安地问道。
凯丝叹了口气:“当时,她尖叫、哭喊、咆哮、吼叫,她发誓永远不会原谅阿利娅丝和龙饵,但是在她从飞头姬的创伤中恢复期间,阿利娅丝两人一直照顾着她。”
“比她该得的多多了。”玛尔咕哝着。
“说得对,”凯丝表示同意:“阿利娅丝告诉法师说芬德·龙刺给她讲了很多关于凯斯莉丝的故事,她一直觉得凯斯莉丝就是她的好友,她绝不会抛下好友不管的,凯斯莉丝发誓说自己从没见过芬德,但是阿利娅丝不予理会,依然留了下来,最后有一天,圣武士龙饵说的一番话使凯斯莉丝改变自己对人生的想法。”
“他说了些什么?”茱尔问道。
“他告诉凯斯莉丝公正之神痛恨为惩罚而惩罚,确实我们不得不寻找弥补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的方法,但是这方法决不是以恶补恶,而是要用善良去弥补,他建议她走出去教导其他需要读写的孩子,只有这样她才是真正地尊重斯黛丽的灵魂,同时也可以给自己的灵魂带来安宁,而她照做了。”
“因此她成了像你一样的老师?”茱尔问道。
“是的,她成了像我一样的老师。”凯丝答道:“她教授普通法术。”
制桶匠的儿子玛尔在买到自己的剑、加入商队成为真正的小剑前又在学校里待了两年,这期间凯丝·莉娅斯教给了他读写所有他可能遭遇到的可怕生物的名字,后来搬去了另一个谷地去教导另一个村子的孩子。在玛尔不当值的时候,其他的商队保镖教会了他拼字游戏,从那之后,他经常对凯斯莉丝和教师凯丝·莉娅斯的关系感到迷惑。

8第一座月井
The First Moonwell
作者:Douglas Niles
译者:Z-Mac
女神(译注:也就是大地之母)活在岩床深处的茧中,是由岩石、泥沙和火焰形成的永恒生命,她的身体被深处浩瀚无垠的海水包裹着。由于她的不朽,她几乎不去注意岁月那坚定的步伐和时间那有节奏的脉搏。越过无数次的永世,她只是渐渐地意识到她周围和头顶上的海洋已成为了各种生命的宿主。她明白这种生命力的存在正以各种方式繁荣与滋长;从一开始她就懂得生命是美好的,就算是以它最简单和最短暂的形态出现。
深处的海水洗净了她的身体,她血液中熔岩的火焰沸腾膨胀,寻找着释放的机会。她是个活物,因而生长。她缓慢地从深海中升起,数千年的扩张使得她溢出了海沟与海床,强有力地向上肆意挤压。又过了数年,她的皮肤——海的底部,挤过了靛蓝色的国度,前往闪着微光的碧绿温暖区域,那里和调节她自己坚定心跳的熔岩热脉十分不同。
各种形式的生命在她周围加速,首先是最简单的东西,随后变得更大,有更精细的形状。活力在遮蔽和冷却她身体的海水中涌现。在她的岩石肉体上频繁地出现一道道的裂缝,而她那熔岩血液接触到冰冷的海水后立即爆发出蒸汽泡沫。
在这些发出嘶嘶声的喷发中,她感觉到了巨大的物体在附近盘旋、游弋,呼吸着冰冷、黑暗的海洋。这些生命长着鳍和触须,鳞片和鳃,聚集到了大地之母(译注:就是棠提娅Chauntea,月影岛居民信奉的神)伤口所带来的温暖处——这些伤口不会引起任何痛苦,而是给了她扩张的方法,来努力奋斗以越过海洋更高处中明亮的海水。
最后,在聚集在她胸怀里的生命中,她感觉到了有着心跳和温暖血液的巨大生物。这些巨大的居住者像鱼一样游泳,但它们身上遮盖的是光滑的皮肤而不是鳞片,它们升向海面喝着充满上部空间的空气。母亲看护着她们的下一代,就像女神养育着她的孩子和她那繁荣的海洋。最重要的是,在这些后来者中,女神感到了某种东西被唤起,那就是思想和智慧。
不知不觉几千年过去了,女神觉得海水的冰冷开始和她那被岩石包围的身体日益上升的压迫作对,她自然的形态却继续扩张。终于,她生命的一部分从飘摇于风暴中的海洋中向上升起,以感受一种新的温暖,一屡从天空射下的光芒。这种热度会被周期性地覆盖在一块寒冷的粉尘毯下,但霜状层却总会遵从固定的规律让位给温暖,使得浸泡着女神肉体的海水变得平静,更多金色的光线从天空稳定地流下。
女神的肉体变得凉爽,由于暴露在天空之下而饱经风雨。不同的新生命形态在她身上生根;它们居住在空气的海洋中,把脸转向上方的天空。他们中的许多都不会行走或游泳,而是把它们自己固定在地面上,向上伸展着高高的树枝,创造出横跨陆地的翠绿凉亭。这些高大有力的树木的成长,就象所有生命一样,令女神愉悦。她感觉到了叠盖于她皮肤之上的森林的结实与衰退,她比从前更剧烈地认识到了四季所带来的凉爽和温暖。
就是这种认知最终给了大地之母一种对于时间流逝的真实感觉。她认识到了四季,而且在气候变化的过程中她获悉了一年的模式。就象一个人会去数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一样,她开始衡量时间,对于女神来说,每一次心跳就是一个季度,每一次呼吸就是一年的循环。年岁以十计、百计、千计地过去了,她渐渐变得更有活力、更繁荣,而且对外界事物的认知也更加敏锐。
在初期数不清的年代中的热血变得更凉;海中的喷发终于被固态的石头给封了起来。那牢固的岩床从波浪中伸出,它现在到处都被森林、草地、沼泽和荒原覆盖着。海水和湖水中混杂着陆地,它们总是使女神保持凉爽,淡水和海水养育着不断滋长的生物们。
女神仍然保持着和那些居住在深处的温血动物交流,他们游到了地表后又返回,分享着对于辽阔的苍穹,对于海风的轻拂和巨浪似高云的宏伟的印象。这些海洋生物中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个自从远古时期就开始在她胸怀被抚育成长的生物,他靠食用那些聚集到她散放出的热量处的海藻和浮游生物为生,他一度在她的怀抱中长眠。她想起了他的名字:利维坦[海魔鲸, Leviathan],她的首个孩子。
他是头巨大的鲸鱼,比其他任何在这些海洋中游泳的鱼或哺乳动物还要大。他生性温和,他的思维敏锐、热切而且耐心——这是一种生活了数个世纪的生物才能拥有的耐心。巨大的肺填满了他有力的胸腔,他生命的节律只有女神能够明白。有时侯他呼吸一口空气又下沉到海底,用女神的标准,他只在那里逗留了心跳数下的片刻——对于其他来去匆匆的温血动物来说,这却已是多年。
利维坦很长时间都一直无声地和他的女神母亲交流,他躺在海底的一个深沟中,感受着她炽热血液所散发出的温暖,热血在海底的岩床下脉动并衰退。在这期间,巨鲸谈着他在波浪之上所见的影像:大地之母的许多岛屿中成长着的新绿的图像,还有大批的生物不但在海中,也在陆地上成群,现在甚至聚结到了天空。
他也谈到了他关于云彩的记忆。这些影像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强烈地拨动着大地之母的想象之火,把惊愕带入她的心中,让好奇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当她和利维坦交谈时,他分享着对于他所见过的事物的记忆,她开始感到关于自己的一件事:女神不像众多居住在她肉体上的生物,她是个全然的瞎子。她缺乏窗口,缺乏感觉,而有了那些她就可以看到在她体表繁荣成长的世界。
她从大鲸鱼的记忆中获得的唯一视觉图象只是真实事物苍白朦胧的效仿品。女神想要亲自见一见充满云彩的天空、看到下雨和太阳,去了解那些在她的森林和空地中聚集的动物们和那些把根深深植入她肉体的树木。
从利维坦那里,大地之母女神学到了眼睛,那是种拥有魔力的球体,它可以让世界上的动物可以观察到身边所发生的奇迹。她了解了它们,并渴望得到他们…而且作出了给自己创造一只眼睛的计划。
利维坦愿意帮助她。巨大的鲸鱼在一处海底喷泉深吸了一口,向自己体内吸收着大地之母的力量和魔力。随着那强有力的尾片轻松地击打着海水,他向海面升去,游过海水中闪耀的阴暗处,直到他那宽大的背部再次出现在波浪之上,感受着阳光亲吻和微风的轻拂。
利维坦强有力地游向一个深海湾,撞击着岩石地狭,来到极为狭窄的水域,朝着大地之母怀抱中的众岛屿之一的西岸前进。山脉在北方升起,一段崎岖的高地顶端布满积雪,因为春天的温暖从海岸向上攀升的速度比较缓慢。南方是绿色的森林带,林地从充满岩石的海岸线开始蔓延,几乎覆盖了整个岛屿。
在海湾的终点,北方和南方的土地并在了一起,这里的海水很深,利维坦可以轻而易举地在这游动。他来到了女神所选定的地点,通过他的身体带来了她热烈而充满魔力的精髓。随着一声巨大的泡沫四溅的爆炸,他把液体射向空中,形成了一场温暖的降雨。宝贵的雨水溅湿了海岸线上的岩石,它们汇集成许多小溪,它们向下流入撒满沙砾的海滩附近的一个岩石盆地内。
女神的精髓在那个池塘中聚积,形成有魔力的乳白色水流。她凝视着天空,凝视着那个她长久以来一直想象着的天穹。映入眼帘的第一件事物是一个完美的白色球状物,它升向微明的天空,往更高处前行,所反射出的亮光在大地之母的身体和血液中穿行。
从他新造的井水中,女神见到了月亮。从浅滩和波浪中反射出浅黄粉色的光线,它祝福着四周的大地。大地之母见到了这种亮光,她十分高兴。
但她的视线中仍然有着些许模糊,一种未知阴霾阻止着她充分领略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画面。利维坦躺在海面上,在连续起伏的波浪中翻滚,那池塘离他已十分遥远,被干燥的土地和岩石束缚着。那时她明白了只拥有海里的孩子是远远不够的,女神同样也需要一个陆地上的存在。
*****
那头狼慢慢地大步跟着一头牡鹿,灰色的侧腹因为饥饿变得消瘦,身上粗糙的毛皮被长时间的冬眠所蹂躏。那头公鹿毫不费力地跑着穿过春天的植物,面对那可能会使得一头较为年轻的鹿飞快地(最终会变得很糟)逃走的情形,它没有展示出任何惊慌的表情。这只生气勃勃的动物优美地跳跃着,刚好远离饿爪所能触及的范围,只在需要的时候转换方向以维持逃跑路线的畅通无阻。在那张凶狠、尖刻的脸的中央,一双蓝色的眼睛固定在那对高高的鹿角上。
忍耐,是狼类的本能,它们也知道狼群可以完成那些强壮的猎手所无法达成的任务。好象是为了响应它们领袖的意向,越来越多的狼从一边的隐蔽处出现,仓促地加入了捕猎。但是牡鹿选择了适当的路线;一会儿走直线,一会儿又是曲线,始终远离那些新进的猎手和强壮的雄狼。
一座低矮的悬崖在它面前显现,尽管在峡谷深处没有搅动的轻风,雄鹿还是感到了埋伏,些许尖锐的牙齿隐藏在树荫下浓密的蕨类植物丛中。公鹿在石灰岩绝壁上高高跃起,像猫一般的优雅,在满是青苔的岩台上寻找着可以支撑它那宽大鹿蹄的落脚点。
公鹿张开鼻孔吃力地喷着鼻息,这是绝望的最初表现,它攀登上一块比它高三倍的岩石。三头恶狼从底下的蕨树丛伪装内突然出现,但公鹿已经到达了悬崖上方的平地并开始再次加快脚步,狼群因饥饿的挫败感而大声嚎叫着。鹿蹄在坚硬地面上的击打和白色鹿尾上下的跳动引领着雄鹿前往一个空旷的区域。
但群狼的首领不会,也不可以容许失败。它跃向那块岩地,用强壮后腿的所有力量向上猛冲,由于饥饿所产生的绝望驱使着恶狼,它抓着、刮着、扯着。宽大前爪终于登上了山顶,那头肉食动物又再次跟上了它的猎物,在它的喘息声后跟着传来的是四周回荡的狼嚎,而雄鹿的逃跑声仍萦绕在它耳边。
狼群中的其他成员设法跟上它,可大多数都退了回去。尽管如此,一些年轻的雄狼和一头精力充沛的黄眼母狼跟了上去。它们嚎叫的歌声增加了追逐的喧嚣,也成为其余的恶狼注视的焦点,较小的狼跑向两边,寻找着更容易前往石灰岩架上方的道路。
疲倦向狼群首领袭去,使它的步履变得空前的蹒跚。猎物的气味越发强烈,混合着那刺激气味而来的是雄鹿自己的疲劳和不断增长的绝望。这些信号给了头狼以希望,它嘶叫着抬起它的头,召集着其余的狼群成员,一声预期中的哀号沿着翠绿的冰冷地面传开,如同一个人经过树林中沉睡的巨人而发出的祈祷声。
但是那头强壮的鹿拿出了积蓄的力量,那力量令骄傲的猎手也会惊讶和沮丧。掠食者把腹部贴在地面上,向后伸直了那满是毛的尾巴,快速地在林间前行。那双蓝色的眼睛固定着逃逸中的公鹿,看着鹿角拂过悬于上方的树枝和树叶。头狼过度的疲劳,它强烈地大口喘着气,也不再嚎叫了,开始了它那致命的无声追踪。
在那种寂静中它感觉到了它的失败。它身后长满蕨类的林地中那些追击的狼群的脚步声像幽灵的谈话声一样越来越轻,但双方都无法缩短与公鹿之间的距离。即使是那头黄眼雌狼,长颚张开,露出一排饥饿的牙齿,也无法再保持自己的步调了。
然后,雄鹿突然转向左边飞奔而去。狼群马上以一定角度向左方转去,两匹头狼之间的距离也因此被缩短了。雄狼不久就追到了猎物的左后方,同时那头强壮的母狼也开始在对面靠近公鹿。一对猎人在侧翼包围了猎物,阻止了一切改变路线的企图。
但雄鹿还是专一地继续着它的逃亡,就好象它找到了一个目的地似的。公鹿沿着宽阔的山脊斜坡向下跑去,冲过灌木丛,跃过只会成为那些较小生物的障碍的巨石。树林逐渐变得稀疏,林荫路末端出现了一条海原,一片海湾在两条崎岖的地狭中延展开来。
雄鹿最终跑出了森林,疾驰于宽广的荒原中。松弛的沃土给宽大的鹿蹄加上了软垫,尽管公鹿的舌头松弛挂在宽颚一边,鼻孔因每一次呼吸带来的疲劳而疯狂地张开,但它事实上却加快了它的逃亡速度。
但狼群同样也是这样。越来越多的恶狼从林中显现,面带狰狞和目的,安静地在柔软的草原上继续追逐。如果那头强大的雄狼转过头来看一看,它将发现身后犬类掠食者的数量是令人惊讶的,比它当时冬眠时所待的狼穴中所属于它的狼群数量要多出许多。而且还有更多的恶狼出现在海岸上,从南方和北方,高地和沿岸聚集到这里,它们被狩猎的场景吸引过来,数百个灰色的形体像鬼魂一样安静地追向一个小点。
那头公鹿终于慢了下来,但并不是因为体力不支。它放慢脚步,变成帝王般的小跑,高贵的鹿角高高地举起。大海非常的靠近了,但公鹿并不力求离开海岸线。森林之主反而改变它的路线,开始沿着那满是岩石的海滩前行,目的地是位于岩石盆地的完美保护中的一个池塘。
池塘太高了,所以一定不是涨潮后所留下的,池水也不像是雨水或地下水堆积成的。潭中的液体十分苍白,几乎和牛奶一样的白,它以一种令人催眠的图案打着漩。海滨十分陡峭,但有一处的岩石如同阶梯一般使得雄鹿可以小心地向下走去。
狼群在岩石上聚在了一起,围住了牡鹿和池塘,它们知道猎物被困住了。但某种无声的压力使得饥饿的掠食者们停在了那里。当公鹿的口鼻接触到水面之时,它发着亮光的眼睛热切而充满知性地注视着;当那些食肉动物等待着它们的猎物喝上一口时,它长长的舌头松弛地上下跳动着。
经过很长时间,那头大公鹿一直舔食着月井的井水,当它最终喝足之后就走开了,一步一步向狼群首领走去。雄鹿抬起它的头,露出多毛的喉咙,对着聚在空中的粉状云彩发出一声最后的、充满胜利的吼叫。
当领头的狼一口咬入那暴露毫无遮掩的鹿颈时,它几乎没用什么力。杀戮进行地十分迅速和利落,掠食者无视那些温暖着它双颚的鲜红血液,那种新鲜而极受欢迎的气味应该可以加剧它的欲望和激情,但那头狼却抬起了它自己的头,把明亮的双眼固定在那头强大的牡鹿临死前所看见的云彩上。长长的一声嚎叫在荒原中哀鸣,其余的狼群也加入了它们的头狼,一同唱出一首欢乐与敬奉之歌,在乐曲中向它们的母亲和创造者欢呼。
当狼群最后开始进食,牡鹿的血液像深红的江河沿着石阶流了下去。尽管狼群多得让人数不过来,但现在它们都有东西可吃。当每头掠食者吃饱后,就去饮用那牛奶般的池水。
盛宴进行了一天多,最后,明亮的满月从闪着微光的池水上方升起。狼崽在那片月光下出世,幼狼在强大的狼群周围嬉戏。
鲜红的血液和月井的井水混合在了一起,女神见到了这一切并为她的孩子们祝贺。牡鹿勇敢的牺牲对她来说是件美好的事物——随着池水和那强大动物血液的融合,月井也就此变得神圣。
她那些活着的孩子们之间就此保持着平衡。

9幸运的多话者卢埃林
The luck of Llewellyn the Loquactious
作者:Alien C. Kupfer
译者:davidmouse 呆老鼠
“这个流浪汉骗了我们!”
多话者卢埃林感觉到盖拉加河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流过他黑棕色的头发,以及他那狭小而“过于人类化”的身躯。
“淹死这只老鼠!”
半身人的脚在他脖子上向下踩着。水花溅到他的脸上,钻进他的眼睛和嘴巴里。
“还敢再骗我们吗?让他在水下待着。让鱼在他的肺里游泳吧!”
他以为一切都要这样结束了。这一回,恐怕是逃不掉了。身处这一群渴望复仇的半身人冒险者中间是逃不掉了。是的,绝对逃不掉了!
又一只毛茸茸的脚踩在了他的头侧。重量将他的头压进了河底的沙子里面。其他的重量——其他半身人——则压住了他身体的其他部位。水冲进他的耳朵,他连喊声都听不到了。虽然他极力挣扎,但那些半身人实在太重了。
他闭不住气了,充满生命气息的气泡逃离了他的肺,从他的嘴和鼻孔逸出,进入河水里,然后在水面炸开。他圆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它们漂上水面。
也许,他想,我不应该派这群冒险者来寻找银钥匙。也许我自己去的话,现在已经找到了扎拉索恩护符,而不需要费心打发这些半身人;毕竟扎拉索恩,伟大而仁慈的巫师之王,说过我可以保留这个护符。也许派他们去阿卡拉沼泽(Swamp of Ahklaur)后又来搜索他们的营地不是个好主意——显然一点都不明智——即使我确实找到了护符,而它正放在我那湿透的长袍的口袋里……
河水灌进了他的肺里,而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似乎有所减轻。他想这也许就是死亡的前兆。
但一只强壮的手抓住了他的长发,猛地将他拉出水面。他咳出了肺里的积水,夜晚寒冷的空气让他恢复了意识。他这才发现半身人的喊叫早已停止;实际上,从水流出他的耳朵后开始,他就只听到一个声音,它来自于冒险者的头领:布莱克.印第欧。
“……听不到我吗,我的朋友?”虽然他自诩为恶棍,但布莱克.印第欧并不比其他半身人更令人害怕:毛茸茸的脚躲在穿着绿色简陋衣服的肥肚子所造成的阴影下面,束状的小胡子让他的脸看起来比狂热者还要疯狂。
卢埃林咳出最后一口河水。
“我说”,印第欧拍着卢埃林的头顶重复道,“你听不到我吗?洗个澡你就聋了?”
印第欧的手下们大笑起来。卢埃林做了一次深呼吸。
“不,我听到你了,你这个黑心肠的、不领情的杂种!”他答道。没有时间思考策略了——不管谦卑和大胆哪个更适合现在的情况——卢埃林选择了后者。他默默地祈祷没有给自己制造更多的麻烦。
“那真伤人,我的朋友!”印第欧抗议道,他蓬松的头发在营火的照耀下泛着亮光。“黑心的?是啊,如果我想要那样的话,没有人能比我更黑心了。我就是那样获得布莱克印第欧(英文中布莱克black是黑色的意思)的头衔的,或者更准确地说,黑暗印第欧!但现在,我不想那样做。而不领情?是你先骗我的!”
“我有吗?”卢埃林问道,“我那样做了?是啊!你们这帮凶手想要淹死我!至于为什么?应该由我问你为什么!我告诉了你可以在沼泽的什么地方找到银钥匙;而你只是因为没找到它——多半是没有找对方向——我声明,这不能怪我!但你们这帮……”
“但我们的确找到它了。”
“……小流氓却把我扔进了河里……”
“我说,我们的确找到它了。”
“……还几乎把我的头埋进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们找到它了。我们找到那东西了。”
“找到了?”卢埃林大声咳着以掩盖他的惊讶,“当然你们找到了。就像我说的,我说过你们会找到的。”我的幸运还在吗?他怀疑。这可能吗?
“虽然我不确定该如何使用它。”印第欧叫道。
“我可以看看它吗?”印第欧等他站起来后把它交给了他,他全身都在往下淌水。
那真是一把大钥匙,它上面留有三个用于镶宝石的槽……但却没有宝石。卢埃林立即认出了钥匙。是的,幸运之轮显然在向他转来,幸运得让他感到担心。
“我让一批人提前回来了,”印第欧解释道,“该死的水虎鱼几乎把我们的人吃光了。恐怕当他们回到这的时候都有一点发狂。记住,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找到钥匙,而我们全队人——包括我自己——都想要往你的喉咙里塞上几条水虎鱼,就因为你把我们派到了那个被神遗弃的沼泽。”
“太有趣了!你是多么仁慈啊!”
“但当我们找到它时,我赶紧返回了营地,只怕我来不及阻止将要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那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卢埃林讽刺道,“我收回我说的话。那真是我犯过的最大的错误。你绝对不是不领情。”
“但我仍然是……布莱克.印第欧!”他吼道,把他的剑挥舞着指向天空。他的手下们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一起喊道,“布莱克.印第欧!”
“从水里出来烤烤火吧,我的朋友,”印第欧说,“再跟我讲讲这个钥匙。”
卢埃林跟着他坐到营火旁。只要一小会的时间,热量就驱散了刺骨的寒冷。
“给我们的朋友来点喝的,”印第欧命令道。然后他转向卢埃林继续说,“我相信你说过,这个钥匙可以打开群山中的一个满是财宝的箱子,就在尊达(Zoundar)西方不远。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的确,我必须说,完全正确,”卢埃林答道,“但是不,不行。钥匙必须和三颗配套的石头组合才能使用。”
“宝石?”
“不,不是宝石,虽然那很有吸引力,甚至过于奢华了。应该是完美的圆翡翠,圆周上都有一条暗纹。”
那个曾把卢埃林的脸踩进河底的泥里的半身人走过来说道:“印第欧,我们有这样一个石头!”
“是吗?把它拿过来。不,把那个装着我们所有财宝的袋子拿过来。”
半身人按照命令拿来了袋子。头领把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他和卢埃林之间。他在那些金币、小饰物和小宝石之间拨来拨去,直到他发现了想要寻找的东西。
“这个就是吗?”他用两个手指夹着一个绿色的碎片问卢埃林。
“它和钥匙配套吗?”
印第欧把石头放进钥匙上的圆槽中的一个。
“以神圣之名,它放进去了——完美地,”一个半身人叫道。
“是啊,”印第欧补充道,“但这还不够,就像我们的朋友所说的,没有另外两块石头,它对我一点用也没有。”
卢埃林笑着挖苦道:“你太悲观了,黑暗印第欧,我的好朋友。”他把系在腰带上的皮袋的绳子解开,把手伸了进去,接着说道,“我相信一句格言,是许久以前一些大智慧的人们说过的,‘好运会带来另一个好运。’”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翡翠石。
印第欧的眼睛亮了起来。“第二块石头。我必须拥有它。”
“我想你可以的,印第欧,只要从我这偷去就行。但即使你是黑暗印第欧,考虑到你的手下曾对我做的事,我也希望你不要那样做。我们可以做笔交易吗?”
“你想用什么来交换?”印第欧怀疑地问。
“我是否可以——我必须承认我不大会讲价——仔细看看你那丰富的战利品吗?”
印第欧伸出手来表示同意。
卢埃林蹲在印第欧倒在地上的物品上,缓慢而小心地把他偷来的护符滑出长袍。通过对偷窃技术的巧妙运用,他装得好象是从那堆物品中选择了那个护符一样。
比起以后被他们发现,最好还是……我们可以说,正当地……得到这样东西,他想。
“我必须说,我很喜欢这个护符。”
印第欧笑道:“你可以拿走它。纯银打造的,但就和这把钥匙一样,它上面的装饰,也许还有贵重的宝石,毫无疑问早已被卸下来卖掉了。你想用它做什么呢?”
“也许有一天我会亲自选择宝石装饰到它上面。而这个护符本身,是一件简单而精巧的工艺品,你说呢?”
印第欧耸耸肩,“如果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们成交了?”
“差不多吧。”
“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陷阱。”
卢埃林摇着头说:“我的好人,这不是陷阱,你不知道吗?听我说,我知道谁有第三块石头,也知道宝藏在哪儿。如果我帮你得到第三块石头,你会分给我一半吗?毕竟那样才算公平。”
整个营地都哄笑起来,只有印第欧回答道:“百分之十。因为要去……解放……这些石头的,毫无疑问,是我和我的手下。”
“百分之二十五?”
“十五。”
“二十对我来说还算合理。我遭受了你的手下的百般虐待,而你只用这个小护符就……”
“够了,多话的家伙!”印第欧说,“那就百分二十。但你必须在我们认为需要的任何方面协助我们。”
“同意。”
“你还没告诉我谁持有那第三块石头。”
“我相信你听说过他们。我相信各地的人们都知道他们。”
“他们?”
“他们被称做——虽然我觉得这个名字略显空洞——虚夸盾舞团(Buckleswasher)。”
印第欧恼怒地拍着前额,“虚夸盾舞团?那群带着一个侏儒的奸诈的游荡者?他们不是深水城人吗?这离他们的地盘太远了。”
卢埃林点头表示同意。“的确。宝藏的巨额财富确实让他们远离了家园。”
“你确定是他们吗?”
“不久前,我不幸撞见了他们。陶坦卡德,他们的首领,无冤无故地把我打得不省人事。因此我来找你们。除了想分一份财宝,我也想向陶坦卡德复仇。而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卢埃林兄弟。我也恨陶坦卡德那个自夸者。现在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卢埃林凝视着炽烧的火焰,“不是我不相信你,我的朋友黑暗印第欧。我不能告诉你,因为做买卖时一定要保留最后一个筹码。”
“那你不会告诉我了?”
“比告诉你要强得多:我会带你们去找他们——以及宝藏。他们说——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是谁——说空话不如快行动。”
“所以我们必须带上你,”印第欧笑着说,“你确实很精明。”
两个人再次握手;然后印第欧叫来了食物,把钥匙拿到火上面,看着绿宝石上闪烁的光芒。卢埃林静静地坐着计划着该如何挥霍他们将从山中带回的财富。
一小时后,卢埃林裹着一块凌乱的亚麻毯躺在一棵榆树下的空地上。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很快一切都会按他的意思发展。
在潜意识中,他又回到了刚刚过去的最不平凡的两天。先是不幸遭遇在光耀南方(Shining South)中被称做虚夸盾舞团的矮小同伴坚定会(Steadfast Order of Shortfellow)。他们已经到达了西墙(West Wall)北方的山中,寻找着先人的宝藏。而因为他就在附近——也因为多嘴的卢埃林以拥有极有价值的知识闻名——这群人拦住他并企图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失落宝藏下落的消息。
但是,像通常一样,多嘴者得到的信息远比他给出的多。他告诉他们他听说过那些宝藏。他发现宝箱需要一把镶有三颗翡翠石的钥匙来开启。他告诉他们他听说宝藏就在那附近。他发现他们找到了它;的确,它就在离他们仅仅一百码外的洞里。他告诉他们他会帮助他们寻找宝藏。他发现他们有一块石头,但却没有钥匙,也没有另外两块石头。在虚夸盾舞团多次恐吓下,在立下多次誓言后,他们放了他,条件是他必须在三天内回来——否则他们就会来找他。
然后他就被心灵传送到扎拉索恩那里。无须言语,扎拉索恩读出了多话者的思想,知道了他需要知道的一切。巫师满足于他的财富而对宝藏毫无兴趣。他为卢埃林提供了宝藏的全部信息,包括钥匙,以及那三块翡翠石。扎拉索恩认为看别人寻宝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他把卢埃林送到印第欧.布莱克那一群寻宝者附近。
而现在,卢埃林满足(相对的)、身体健全(谢天谢地)、安全(奇迹般的),几乎(并不沉)睡着了。
第二天破晓他们就出发了,下午晚些时候,他们离宝藏只有不到四分之一里远了。
卢埃林和印第欧走在其他八个人前面。卢埃林示意队伍停下来。印第欧口头重复了命令,私下里为他同伴的冒昧感到气愤。
“我必须说,我认为如果你们把那些复杂的诡计交给我处理,我们可以用最少的混乱和暴力来获得宝藏。”卢埃林宣称。
印第欧困惑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我考虑过所有的选择和各种可能的情况,我有个计划。”
“哦?是吗,伟大的领袖?”印第欧驳道。
卢埃林假装侮辱道:“很好,我继续保持安静,你来处理一切吧。毕竟知道宝藏在哪儿的是你。”
印第欧变得温和起来:“好啦。告诉我们……”
“你也知道虚夸盾舞团在哪儿……”
“我不知道。告诉我们……”
“你还知道如何……”
印第欧摸向他的剑柄:“以光耀南方所有的魔鬼之名,你闭上嘴告诉我们你的计划不好吗?”
卢埃林皱眉道:“谁能在闭嘴的时候说话呢?我必须说,说话要经过大脑啊。”
“好吧!好吧!”印第欧吼道,“不要闭嘴了。说,说!告诉我们你的计划。”
卢埃林终于温和了下来,“我是这么想的。我带着钥匙和两块石头到虚夸盾舞团那去……”
“你想得美,”印第欧的一个手下,克里夫.万恩喊道,“你把我们当傻子吗?”
卢埃林撒谎道:“不。”
“继续说,”印第欧警惕地说,“这最好是个好主意。”
“我会说服他们分给我一份宝藏,就像我和你做的交易一样。当我们把第三块石头镶进钥匙并开启宝藏的时候,你和你能干的部下就冲上去干掉他们抢走宝藏。”
“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干掉他们?”印第欧的另一个手下,丘陵之特伦斯,问道。
卢埃林转向他说:“因为最好的情况下,他们会把石头藏起来;而最坏的情况,他们会夺走钥匙,再杀了你们所有人。”
印第欧思考着这个计划,问道:“如果他们杀了你去找宝藏怎么办?”
“我是否在场并不会对你们产生多大的影响,你看不是吗?你们一样可以解决他们。”又想了一下后,卢埃林补充道,“当然,我在场就需要你付给我那百分之二十五。”
“百分之二十!”印第欧纠正道。
“哦,是的,我忘了。”
印第欧踱着步想一会,然后同意了这个计划。“这最好能行得通!我觉得我的判断更好,但你说服了我。”
他把镶有两块石头的钥匙交给了卢埃林。
“祝你好运,伙计。”
卢埃林接过钥匙说道:“该祝你们好运。跟着我,但要保持距离。如果他们发现了你们任何一个人,我们活着回去的机会就很小了——如果我们还有机会的话——尤其是你们的机会。
说完这些话,他开始前进。印第欧的人跟在后面,试图搞清楚多嘴者到底想说什么?
“谁在那?”一个不友善的声音喊道。
“是卢埃林,遵守约定回来了,你看不见吗!”
“是了!”从一棵树的高处跳下一个半身人,奥斯科。他脸上的疤比卢埃林记忆中的还可怕。“跟我来。他们都在等你。”
几分钟后,他们两个进入了虚夸盾舞团扎营的空地。他们围着营火坐着,和他刚刚离开的半身人们具有同样的服装、习惯和脾气。看到奥斯科和卢埃林靠近,他们站了起来。
“这么说你回来了,”邦郭巴.陶坦卡德叫道,“这是你他妈的一个优点。”
“确实,”迪姆维尔.斯道凯格同意道,“因为如果你没有回归/我们将把你的人偶投入火堆/火焰灿烂的光辉/会成为你真正的墓碑。”
“唱够了!”侏儒卡山克斯.那余斯依姆吼道,“你和你的那些歌快把我弄疯了!”
迪姆维尔回敬道:“你已经疯了!而且你还是个丑陋的侏儒!”
卡山克斯拿起他的猛击之棒,但陶坦卡德阻止了他,“够了!我们没有时间吵架了。因为这个闭不上嘴的家伙让我们一直在这等着。”
“是的,但我已经回来了,不是吗,”卢埃林说,“而最重要的是,我还带来了钥匙。”
六个虚夸盾舞团员都向了卢埃林靠拢。
“把它给我们,”卡山克斯要求道。
“别太急,我过度狂热的同胞,”卢埃林说道,“我要重申我们上次见面时订下的协议。”
两个女性虚夸盾舞团员之一抢着说:“除了让你活着,我们什么也没答应。”
“你忘了,亲爱的女士……”
陶坦卡德拿起他的刀子,“我的妻子莱拉萨什么也没忘!”
“但我上次……”
另一个女性虚夸盾舞团员补充道:“放松,紧张的家伙!我们会给你一些小饰物带走。”
卢埃林想最好还是不要把对方逼得太紧。“那就好。那就是我要的全部。除了一件事,我必须说。”
“什么事?”奥斯科问道。
“你们从箱子里走宝藏后,可以把钥匙上的石头给我吗?”
“那些翡翠石?”侏儒笑着问道,“它们在闪耀南国一文不值。白痴才想要它们。”
“我想是的,”卢埃林说,“但我爱的女人——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对翡翠有强烈的爱好。当然,我不会要很多。”
“好吧,”陶坦卡德说,“我想你应该得到些什么。现在给我钥匙。”
卢埃林紧张地交给了他。但当翡翠镶入钥匙时,他的忧虑消退了一点。石头与钥匙配合得很好,所有虚夸盾舞团员都咧开嘴笑了。
奥斯科和陶坦卡德拖着两尺高两尺宽的箱子从洞口走到落日的余辉下,其余的人跟着他们。卢埃林不时望向周围。他祈祷印第欧已经准备好了。
陶坦卡德插入了钥匙,灰尘从箱子里弥漫出来。奥斯科掀开盖子,露出箱子里无数的珠宝和黄金。
他们目瞪口呆地盯着财宝。卢埃林问道:“我不想在你们这么忙的时候打搅你们,但可以按照约定给我石头了吗?”
陶坦卡德拔出钥匙扔给卢埃林,他接住了它。
“你不可以再要其他的了,流浪汉。”侏儒卡山克斯说道,“滚吧!”
斯道凯格大声地唱起来:“我们比预想的还要富有/都是过去战斗的报酬。”
但突然,黑暗印第欧以他自己的歌作为回答:“但不要指望拥有那些财宝/因为我们会将它抢跑。”
人数稍占优势的印第欧等人开始攻击虚夸盾舞团。几分钟内他们就全部陷入战斗。趁印第欧脱离战斗的一小段时间,卢埃林跑到他身边。
“别忘了。百分之二十。”
印第欧冷冷地盯着他。“你达到了你的目的,食腐虫。在我把你的脑袋砍掉百分之二十前滚出我的视线。”
卢埃林躲回远处的灌木丛里。他小心地把钥匙上的翡翠石卸了下来,装进他的皮袋里。
“还有一些扎拉索恩告诉我的事情,我没有对你讲过。我是流浪汉吗?你还叫我食腐虫?不!应该叫我赢家!”
捉对撕杀的半身人(以及一个侏儒)有的打到了树林里,有的打到了山头上,还有的打到了洞穴深处。到处都躺着眩晕、不省人事、甚至情况更糟的人。但对卢埃林来说更重要的是,宝藏现在无人看管。
卢埃林跑向箱子,往他临时准备的袋子里塞进尽可能多的东西——几乎全部财宝——然后,看到东边去哈拉丘陵(Halar Hills)的路十分安全,而其他道路都被半身人(以及一个侏儒)占据着,他开始以最快速度逃跑。
然后,他突然听到陶坦卡德的声音,“那个流浪汉!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卢埃林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因为他知道那些半身人(以及一个侏儒)过不了多久就会抓住他。袋子显得越来越沉,并开始减缓他的速度。
他掏出翡翠石装入他从印第欧那得到的银护符上的三个孔中。第三块石头一装好,他就感觉自己离开了地面,上浮,升高,起飞。飞!
不,卢埃林意识到,不是飞,而是移动,或者更准确的,已经移动完成了。
然后,就像来的时候那样突然,那感觉消失了。
就和卢埃林所知的一样,扎拉索恩护符证明了它是无价之宝。巫师曾经告诉过他,当一个人同时拥有钥匙和护符——三颗翡翠石要镶嵌在后者上——时,它们的拥有者将连同所有装备一起被送回他/她的出生地。
的确,多话者被送回了在克林特镇(Klint)的家,离两伙冒险者远远的,带着从未有过的财富。他环顾周围,感到安全与舒适,他长出了一口气。
那个巫师必定也很开心。毕竟是扎拉索恩本人帮助了他。是扎拉索恩告诉他护符本是宝藏的一部分。也是扎拉索恩让他知道石头之一和护符都在一群被一个自大的自诩黑暗印第欧的人领导着的半身人手中。
他一点都不怀疑黑暗印第欧和虚夸盾舞团是否不开心,他发誓今后一定要避开他们。
是的,他想,这是最好的誓言。

10“真正”的魔宠
Too Familiar
作者:David Cook
译者 glenrice2002
“这其实非常复杂,知道么……?”
灰胡子老惑控师带着浓重的安克海普*口音,将“知道么”的尾音拖长,并重新摆弄桌上杂乱放置的玻璃杯,弄得“叮叮”作响。炼金术士、戏法师、咒法师、咒法召唤师和铸造大师,所有这些人像蚊蝇一样聚集在他周围,等着他说话,准备寻找他理论中蛛丝马迹的漏洞。
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但老惑控师还是像导师教导自己愚钝的学生一样,显示出一付自信满满的样子。他手指轻动,将五滴血色的红酒滴入黄色的蜂蜜酒。“尝一下这液体 – 别多尝!这液体添加了助融剂,从银炉内蒸馏得到的。一旦冷却了以后,我再放入……”说着,他小盒里挤了三下,加入了液体内,“适量的龙鳞粉然后搅拌,等到溶液沉淀……”
“太荒谬了!”一个畸形脸的卡林杉人叫道,他最近才刚成为卡林港的炼金术士领事。“龙鳞粉会沉淀?可笑!你大概也能用沙子作为龙鳞粉沉淀的替代物吧。你的理论完全不可靠!”
生硬直接的言语攻击使得其他旁观者开始低声议论。听到第一次有人开始质疑老惑控师理论的漏洞,有的法师挤向前,让其他那些讲究礼貌的法师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卡林杉人低沉的声音盖过了议论声,充斥在皇家大厅内。他故作不明,继续言语上的攻击:“呵,毫~~无疑问这是另外一种反应,也许你的鳞粉内里面含有其他杂质成分……”
卡林杉人直接嘲弄了安克海普老法师,但老人高傲的回击:“我的粉末绝对纯净。假如你从卡林杉带来的粉末无法产生反应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借给你一些。”老人用桌布擦了擦湿手指,从容自若地以智慧和优雅回击了卡林杉人和他的那些支持者。
“龙鳞粉从来不会沉淀!连法师学徒都知道这个!”炼金术士低声愤怒的嘶嘶说。他在桌子的另一端,挥舞着苍白肥嘟嘟的手指。酒精,受伤的自尊,都使他的话语梗塞在喉。最终,他气急败坏、不假思索的说:“要问为什么?该去问问你们的皇家导师!”
全场的气氛忽然凝固住了,整个法师执委会显得寂静无声,后排坐在板凳上的学徒们中间传来一些放肆的嗤笑。其他人都摆弄着面前的高脚杯,对自己杯中的红酒显出极大的兴趣(显然忘记了刚才正值辩论的最火爆阶段),努力地克制笑容爬上自己的嘴角,活像是一排刚拿到食物,忍不住偷笑的猴子。
只有灰胡子惑控师还看起来泰然自若,狡猾的假笑了一声,示意不明就里的卡林杉人看向旁边的一桌——这群法师中的一个孤岛。一位年长的女性,穿着既不适合她的年龄也不适合她本身的一套笨重奢华的衣服,麻木的盯着空气,或者说盯着她自己半空的酒杯。
“我们的皇家导师,”惑控师故意的大声讥笑,“女冒险家——只不过是一个半吊子法师。从来没有受过正规的法师教育。”最后,他特别指出:“而且非常喜欢喝酒。”
另一桌上,布朗.麦伊芙——国王贾诺尔.阿卡.平契一世的导师、巫妖克星、受晨曦之主洛山达的祝福——早已经在老法师开口之前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法师执委会里的法师们向来看不起她,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她早就听到过他们风言风语:半吊子法师,暴发户,游荡者般的娼妓冒险者!不是个真正的法师——没有学术天分,没有正规学习,甚至不知道坩埚和蒸馏器。更糟的是,这些大部分都是真的。但她决不是一个奥术弄臣。
但她并不能改变其他人的话语。他们不过是一群靠吹嘘拍马的学术骗子,显得好像技高一筹。她实际做过的事情比法师执委会中的大多数人都强,包括帮助平契国王消灭了强大的巫妖曼弗利克,执委会没有任何理由看不起她。
其他法师的惺惺作态让她恶心,因此她必须要让执委会能了解她所研究的法术而正视她的存在——她也能创造法术,他们很快就会记住。一个简单的法术,但决不像执委会法师们研究贤者之石之类的那种“温和”的法术。麦伊芙一直记忆这个法术,就是准备现在用来教训那群傲慢的混蛋。
想到这里,皇家导师不禁暗暗地偷笑,她将自己的酒杯摆到一边,庄严地站起身来,从容地缓步走向大厅的出口。当她慢步经过法师的那一桌时,那些伪善的法师们一下子安静下来,装作好像他们刚才只是在谈论天气一样。麦伊芙微笑着点头,极其礼貌地向每一个人问好,然后缓缓地伸出手与那些刚才胆敢放肆嘲弄她的法师们握手。每一次握手,一阵来自魔法的微弱暖意便流过她的手指。麦伊芙感到心满意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明天见,愿黎明带给你们新的发现。”最后她说道,离开了执委会法师的那桌。哦,他们当然会发现。她差一点忍不住要大声说出来。整夜全身肿痛一定会让他们终生难忘,那些恶心的毒疮肯定会让他们的妻子和情人极度厌恶。“老醉鬼,我么?”她嗤嗤地笑着离开了人群,接着,麦伊芙离开大厅,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愉快的笑声一直伴随着皇家导师。
棕小精灵费德诺斯在尤斯图先生的谷仓背后,躲在一大片蕨类植物的阴影里,打了一个超级大号的哈欠。他打哈欠时嘴张得如此之大,如果一个小一号的棕小精灵在它旁边,一定会不小心滑进他的嘴里。他实在很无聊,那个超级大号的哈欠只是表现之一。回过神来,费德诺斯生气地皱起眉头来。
那只该死的猫在哪儿?
棕小精灵费德诺斯受够了将他的整个早上的时间像一个又瞎又迟钝的猎人蹲点狩猎一样浪费了。这应该很有趣的——报复老农夫的那种大花猫。那只小野兽简直是夜晚恐怖的化身,就是最该下地狱的猫,它使得善良诚实的费德诺斯不得安宁。这猫活该受到双倍诅咒,噢不,三倍的诅咒。每天夜里,它游荡着、嚎叫着、嘶嘶做声、一直吐口水(?!猫能吐口水么),折腾得棕小精灵连一丝安静休息的时刻都没有。太多次了,当他想去厨房吃些烈酒和果酱时,这只可恶的猫总把厨房弄得臭气熏天;而当他想回到自己的干草床上时,这只可恶的猫又在床上到处乱窜追捕仓鼠。可怜的费德诺斯再也受不了了。根据棕小精灵愤怒的逻辑,费德诺斯设计了一套复仇方案。
只是那只天杀的猫不合作。他带着一捆藤蔓绳和恶臭炸弹(其实就是某种植物的腐臭水囊)呆了一个早上了,而那只猫还是不肯出现。蕨树底下的阴影又脏又臭,费德诺斯的眼皮耷拉下来,他都快睡着了。
在别处,在安克海普城偏缘的一个阴暗小酒馆,另一个棕小精灵,投机分子威尔.奥.山克正独自生着闷气。
老天都和我对着干,他不禁暗自咒骂道。两天之前,他以为自己今天能穿着漂亮的丝绸裤子,喝着上等的火焰酒。靠着盗贼之神马斯克赐予的智慧,他过去一直是个成功的家伙。
然而,这天早上,他穿着一条从儿童洗衣店偷来的破烂长筒袜,斜倚在克里斯酒店岌岌可危的旧板凳上。山克用自己的小手紧紧地抓着砸扁了的白镴酒杯,就像那些北方佬抓着喝酒的角杯一样,里面装着半杯克里斯酒店最最低等便宜发酸的啤酒。不过,考虑到他口袋里面半个铜板也不剩了,这已经是山克能得到的最好的酒了。棕小精灵不比码头上的猫重多少,个子也只有正常人类大腿的一半都不到,所以,这半杯啤酒已经让他原本就不怎么大的脑袋瓜子昏昏沉沉了。
伴随着每一次举杯痛饮(不下二十次),山克感叹幸运女神泰摩拉的命运转轮无常,造成了他现在这种悲惨的境地。一个星期以来,他编织了一个完美的故事,主要是关于不诚实的守卫队长、强盗、走私货物和一条叫做“敏捷火焰”号的快船,欺骗了一个外地佬商人,花所有的金币来购买山克子虚乌有的货物。只要再等一天,那个傻子就会把所有的钱付给山克——哟吼——以后山克就再也不用骗人了。
但是事情就这么顺利么?不是——那个贪婪的白痴四处夸耀他即将买到的货物,导致山克的谎言穿邦了。根本就没有守卫队长,没有走私品,没有“敏捷火焰”号,最关键的是,没有黄橙橙的金子让山克赚了。取而代之的是,当山克准备来收钱的时候,他遭到了一顿毒打。这太不公平了,山克应该好好地给那外地佬上一课,假如他能够成功卷走所有的钱的话。
山克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发酸的啤酒,虽然这对他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好处。啤酒糟糕的味道提醒了山克,他的荷包里面已经没有一分钱了,而克里斯还等着为那破啤酒收他一个铜板呢。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悄然无息地从酒馆门口溜走,然而,在这个肮脏狭小的小酒馆里面显得是那么不现实。
“玩够了?还是喝多了?或者两者都有一点儿?”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好像为了错过了那些好玩的事情而忿忿不平。
麦伊芙走在大理石的大厅中,一下子停下脚步,被阴暗处传来的质问搞得措手不及。其实,躲在柱子间模糊的阴影并不难,尤其是考虑到这声音从麦伊芙腰部以下传过来。
一个半身人,穿着皇家裁缝所能制作最华丽的衣服,忽然像似凭空一般出现在法师背后。他穿着一间镶嵌玫瑰和天鹅绒式样的紧身上衣,上面的蕾丝花边简直堪比国王的宴会桌;下面则搭配着一条色彩鲜艳却不怎么搭调的背带裤。显而易见,这家伙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品味。小家伙的眼睛上蒙了一个黑色的眼罩,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短藤棍。
麦伊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她才意识到那不过是“调皮鬼”希尔斯——准确地说,是荣誉皇家守卫队员,聪慧的“调皮鬼”希尔斯爵士(这位游荡者在跟随平契国王冒险以后,获得了一个皇家守卫队员的职务)。这回,半身人又悄声无息的来到麦伊芙身边。即使与半身人相识多年,麦伊芙还是不习惯半身人这种比猫还轻盈的脚步。虽然一年前半身人的眼睛已经瞎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潜行的能力。
调皮鬼故意斜着脑袋,好像在听麦伊芙刚才的回音,“那是你放肆的笑声,就在你和那群穿着体面的白痴握手之后。你现在不应该再玩那些小把戏了,是吗?假如我们的平契国王知道了他过去的老伙伴对那些人施展诅咒法术,他会怎么说?”
“他很可能说我这么做必然有我的理由,你也一样会这么说。”麦伊芙反讥,“他们是自作自受。”
“可不是么!”半身人带着的短藤棍“跥哚”地敲着地快步走着,跟上的女麦伊芙的脚步。“又是那些法师?”
“是啊,‘那群’法师。”麦伊芙的脸憋得通红,比她平时喝醉了都还要红。她带着一股愤怒的旋风,快步走出大厅。“他们根本没权利那样的说我!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为安克海普做了什么。他们之间没有人能够在巫妖曼弗利克手上走过一个回合!!让他们全身长点脓疱,已经是给他们最轻的惩罚了。”
“哦,当然,麦伊芙。”半身人玩世不恭的口气掩盖了他内心对麦伊芙的同情。“不过,你看,你让他们每个人都长了脓疱,人们一定会问起这个。你可以把这次的事情说成是一次小范围的性病传染。”半身人的藤棍有节奏的敲打着光滑的石地板,使他的声音听起来额外抑扬顿挫。
“我要让每一个说我坏话的贱货全身都长脓疱。”
“说不定我和平契就得改行做医生去了。”麦伊芙并不经常这么怒火中烧,可是每次她这样时,调皮鬼就知道她不会很快平静下来。“麦伊芙,平契知道了会怎么说?”
“愿国王平契也浑身长脓疱!”
“可能很有趣呢。”
两人无话地又走了一段路,脑中浮现的是他们的国王浑身长满脓疱的样子。这实在是很好笑,不过两人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成真。
“喝酒吗?”调皮鬼像是能看见似的,不可思议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干嘛不呢?”麦伊芙断然同意道,即使现在都接近天亮了。总有时间再来一个杯。
几乎摸都没有摸,调皮鬼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锁,把麦伊芙带进了黑暗的房间。
当法师和半身人回到尊重这个话题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喝了一整瓶酒了(或者两瓶,因为两个人都没有数)。
“他们没权利说那些,”麦伊芙嘟哝了不下五百次了,或许更多。她碰翻了自己的高脚杯,酒全泼翻在了古董桌子上,那张桌子是用上好的青铜木做的,上面还雕刻着异国的某种魔法生物。天已经亮了,早晨的阳光斜斜的照了进来,在带着酒精的桌面泛起金色的光来。
“麦伊芙,我觉得你需要一个那啥——噢,老鼠,小宠物,”半身人有气无力的建议道。他抬起了沉重的头,刚才法师把酒打翻到桌子上的时候他的头碰巧在那儿休息。虽然他看不见,但法师又第二次打翻了杯子弄脏了他的古董桌子不禁使他脸色难看。
“老鼠?”
调皮鬼想点头同意,不过满腹的酒精使这个动作差点让他吐。“老鼠,你知道的。老鼠、猫头鹰、青蛙——这些都是法师的小宠物。”
“魔宠。”她又喝了一大口酒。
“就是魔宠,其他法师都有。你也应该找一个,麦伊芙。”
“魔宠?”法师回味着这个词,琢磨这是否是一个好主意。“我一定要一个特别的。不要癞蛤蟆。”
“不要癞蛤蟆。”半身人附和。
“我那儿有一个卷轴。”麦伊芙琢磨着,好像真有了养魔宠的想法。调皮鬼满意的向后靠到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身人醉倒了,所以也就不可能听见麦伊芙走出了他的房间(当然他更不可能看见)。她走到阳光中,享受着清晨阳光的沐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早晨的阳光了,她几乎没有在中午之前出过门。虽然如此,麦伊芙仍然决定克服早起的不便,实现她的目的。
既然决心已定,麦伊芙向安克海普污秽不堪的码头区进发。码头区是整个城市中最堕落最肮脏的区域,即便如此,那些唾弃码头区的“好市民”每天还是来到这儿,享受这儿的小酒馆和美食。码头区的妓院一般都有又灰又小的门面,很难被人发现,让来到这儿的客户相信他们的隐私会被保护的很好;而实际上,妓院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监视着。在码头区,弱者受到胁迫,笨蛋则被勒索,在这里,安克海普“好人”,甚至那些生活在码头区的“好人”,根本没有办法生存下去。不过,这里正是麦伊芙想要来的地方,她真正的家。
虽然她曾在费伦大伦四处游历,但是,码头区才是她最为熟悉的环境。每一个城市,总有一个区域折射出安克海普码头区的影子。如果没有这样一个肮脏的角落,城市不能够被称为大都市,没有这样一个如脓疮似的区域,这个城市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城市雕像,纪念碑,宫殿这些只是城市光辉的一面,而阴暗的码头区隐藏了城市在建立之初所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麦伊芙在这种环境中才能完美进行召唤魔宠的法术。皇家试验室(由她皇家导师封号所得到的试验室)不够隐秘,不适合来做这个。她才不会在皇家试验室做任何试验,因为麦伊芙很可能失败,而那儿人多眼杂。麦伊芙可不想冒名誉扫地的险。在一间早无人知晓的房间内召唤魔宠会好的多。再说,那儿都是跟她一类的人,她可以平静地施展法术。在码头区,麦伊芙的出现可能会让某些人稍稍有点吃惊,不过因为害怕法师将他们变成青蛙或什么更糟的东西,他们可不会来招惹她。
至于码头区的恶臭、流氓、敲诈犯和放纵的妓女,麦伊芙不在意这些,酒精使她更加自以为是。她觉得自己能够无声无息地回到码头,虽然一年的宫廷生活使她的街道危机意识略为迟钝了些。实际上,她对安克海普码头区的那些小伎俩了如指掌。
麦伊芙拿着一个样子难看的袋子,里面装着她的魔法粉末,设备和其他瓶瓶罐罐。清晨的路上,有匆匆回家的少女;有对麦伊芙手中的酒瓶虎视眈眈的醉汉;还有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无辜的那群小孩。她穿过重重小巷,最后来到了一间她熟知的酒馆,克里斯酒馆。那里的老板克里斯嘴巴很严,而且,小酒馆的主顾也不多。克里斯有些房间,只要你预付足够的钱,而且保持适当的安静,他才不会管你在那房间里面到底干嘛呢!
当酒馆的门被推开时,山克正坐在冰冷的壁炉边上,拿着那杯对他来说太大的啤酒,双腿悬空在石头台阶上晃悠着。早上这个时候进来客人非常不寻常,自然而然,也就引起了山克的兴趣。山克把酒杯挡在自己面前,偷偷的从啤酒把手里面看那位女客人。那女人显得又老又臭,接着,她走进的酒馆的大堂。她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她每走一步,里面的东西都好像要晃出来似的。山克觉得这个女人实在不值得他去偷,所以,饶有兴趣的观察下去。
直到——老板桌上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金币的声音。当那个女人一枚一枚付金币的时候,他的耳朵马上竖起来,仔细听。一个,两个,三个——这对破酒馆里面的任何东西来说都太多了。这事情绝对不简单,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在酒馆后面的房间里面发生,山克必须知道。他马上吞下了最后一口啤酒,小心地躲进了壁炉内部的大裂缝里面。
费德诺斯被一声野猫的叫声吵醒了,他马上兴冲冲地跳了起来,弄到蕨树丛内沙沙作响。那家伙已经出来了,而他却在一大早上睡着,真是该死!他用他所知道的所有恶毒的语言诅咒了自己一遍,看到脚边原本缠起来的藤蔓绳正在不断地放开,他马上伸手捡起了藤蔓。陷阱已经启动了,而从那种该死的猫发出的声音来判断,他抓住了它!
他抓着藤蔓绳,用力地拉扯着,几乎都要把自己的脚跟埋到地底去了,想把那只强壮的公猫拉过来。他只能够勉励维持拉力的平衡,一点一点地被拉了过去。他的脚快要接近影子的边缘了,只差一点点他就要被拉到阳光底下——那样,农夫尤斯图就会看见他了——全部都因为那只该死的猫!
费德诺斯转过身,把藤蔓绳绕过自己的肩膀,使劲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挪——那只被抓住的公猫正在被他拖向树荫里。经过一番大汗淋漓的搏斗,他终于成功地把绳子拴在了小树桩上,然后迅速地打了一个结。完成了!棕小精灵胜利了!那只天杀的猫被他抓住了!
他马上疲惫不堪地坐倒在小树桩上,心满意足地等待尤斯图的花猫放弃挣扎,准备开始他下一步“噢!太他妈的狡猾”的计划。
三个金币,麦伊芙在心里嘟囔着。这实在太贵了,不过偶尔这么大方也使她感觉良好。干嘛不呢?这又不是她的钱。多亏了平契国王给了她高额的俸禄。这些俸禄都来自于国王的金库,而国王的金库来自于所有的人民。所以,她不太愿意费功夫和老克里斯讨价还价,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提供了最好的房间,况且提前预付的三个金币,再加上一会儿的两个金币,已经能够保证麦伊芙所期望的私密性了。这样,带着显而易见的过分自信,麦伊芙拾阶登上摇摇欲坠的楼梯,走向她的房间。
当她登上楼梯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阴暗的壁炉里窜出,沿着大厅的边缘,安静而快速的移动。棕小精灵飞奔到了柜台的正下方,刚好躲开克里斯警惕的目光。为了对得起刚刚到手的金币,老板正尽其所能地保持警觉,不过山克高超的潜行技巧还是帮助他躲过了老板的监视。紧接着,飞身如箭,山克躲进了积满灰尘的楼梯下面。接下来的便没有什么困难的了,根本不难猜想那个女人进了哪个房间——山克径直走向了最大的那间。
接着,他来到了麦伊芙房间的门前(他听见门另一边传来稀里哗啦的响声)。门的顶端有一个气窗,能够使房间内的空气流通。即使喝了那么多的酒,他还是能够敏捷地爬上门柱。他的手脚攀爬在人类根本不可能触及的狭小缝隙上,转眼之间,山可就挤进了天花板和门之间的气窗内。他趴着观察麦伊芙,两个眼睛在黑暗中扑腾扑腾地闪亮。
就在此时,麦伊芙已经要准备开始了召唤魔宠了。那张卷轴已经褪色,上面还占着油渍——她好像依稀记得有一天晚上曾用卷轴包过一只烤鸡——现在她只能乞求卷轴上的魔法文字还能够起作用。这卷轴和她以前经常使用的卷轴不一样——那些全部都只是蜿蜒的魔法字符——这个卷轴需要法术材料和适当的仪式才能够生效。在尽可能的解读了卷轴以后,麦伊芙将魔法粉末,蜡烛和其他的所有召唤仪式所需的必需品都放置好。
麦伊芙在法术材料的清单里加上了一瓶酒,把它现在桌子中间显著的位置。她想要一个特别的魔宠,不要该死的青蛙和老鼠,她要用她自己方式来召唤魔宠,对法术增加一点额外的“刺激”应该无伤大雅。她又在桌子上摆了第二瓶酒,这瓶是给她自己的——施展这么一个耗时间的法术肯定需要一瓶强力的“滋补剂”。酒瓶上的木塞已经打开,在进行法术的时候,她又大大的喝了一口,低声不停地嘟囔着,好似在上演一出关于不公与复仇的独角戏。
山克躲在角落里,很快就发现事情大出他所料。当他爬上门柱时,他想象了门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不过事情与他想象的不一样。那个老女人显然不是在为情人的约会做准备,如果是的话,便是勒索的最好材料了。他所能想象的就是:她是某个富有的干瘪老太婆,正等着和她的绅士情人约会呢(山克的逻辑就是:既然她这么丑,那她一定很富,不然怎么能吸引别人?)。山克希望能听到一个情人的名字,这样的话,日子就开始好过了。
很不幸的是,那老太婆显然不准备约会情人。她准备施展一个法术。尽管事情不像他猜想的那样,山克还是用心的看着。不管那老太婆准备干什么,很显然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样也就意味着威尔.奥.豪斯山克先生有钱可赚了!她可能会对某个人施展一个诅咒——那样也能让他赚钱。假如她是个传播邪恶的女祭司,或是一个法师间谍,那样告发她也能领到奖赏。据说平契国王对于有利自己统治的事情从不吝啬。当然,她也可能是一个野法师,正在尝试一些危险的法术。山克可不喜欢这个可能性。作为一个棕小精灵,山克一直对自己天生对魔法的理解力备怀感激。山克看着老太婆一点一点地进行仪式,终于明白了她要干什么了:她要召唤魔宠。
啊,太好了。一个狡猾的计划马上出现在了山克的小脑袋瓜里。忽然,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即将充满各种他钟爱的东西:红酒、面包、新衣服和奶酪。他看着女人进行着仪式——画好了复杂曲折的魔法阵,放上了蜡烛,以及念着奇异的魔法咒语。他平静地等着,等待着时机的来临。额的神阿,她假如想要一个魔宠,山克绝对保证她能成功“召唤”一个。
麦伊芙又喝下一口酒,继续研读着卷轴。这该死的法术太他妈的繁复晦涩了,比她开始以为的要复杂的多。她逼着自己在喝下一口酒之前,念出更多的咒语。她就快要完成法术了,而且,她很确信法术将正常生效。不过法术是否生效还很难说,特别是她在大清早又喝了那么多酒以后。
终于,她刚好赶在蜡烛烧完,红酒喝完之前念完了最后一句咒语。虽然房间不热,法书已经让她满头大汗。念完最后一个音节以后,麦伊芙向后退了一步,静待法术起作用。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烟雾,也没有生物凭空出现。她一个人站在房间中间,站在一个她自己用粉笔画的乱糟糟的魔法阵的中心——画魔法阵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她只听到楼下喧闹的声音,焦急地等待。
突然间,一阵杂乱的沉闷声从麦伊芙背后传来,她转过身,看向房门。在那儿,魔法阵的边缘,站着一个长着尖耳朵和尖下巴的小人,不搭调地穿着破烂的小孩衣服。棕小精灵夸张地挥舞手臂(她召唤了一个棕小精灵,远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向麦伊芙深深地鞠了一躬,宣布道:“强大的威尔.奥.豪斯山克,作为您最贵法师的魔宠,为您服务!”
麦伊芙不禁眉开眼笑。法术成功了!
那只老花猫终于顺从天命似地安静下来了。时候到了,费德诺斯知道是该开展他计划的第二步了。
当他正收集他的“恶臭炸弹”的时候,他周围忽然发出奇怪的嗡嗡声。这声音听起来平和柔顺,不过那只老猫听到了以后,又立即叫了起来,虽然这次老猫的叫声听起来充满恐惧。这儿有些事情不对劲,费德诺斯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更糟的是,他忽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冲动——他想到某人身边去,某个人在远处召唤他。
热空气聚集在他周围,厚实的像变质的燕麦粥。嗡嗡声越来越响,甚至盖过公猫尖锐的咆哮声。费德诺斯周围的世界开始便淡,他既激动又困惑,最后一个在他脑中的念头是:我为什么想要服侍一个我根本都不认识的人?
接着,一切都消失了。
“奶酪。我得来点儿奶酪。”麦伊芙的魔宠坐在椅子里大声宣布。他的小脚晃悠着悬在半空,而他几乎都够不到桌子,但这丝毫不影响棕小精灵一杯接一杯的饮用皇家红酒。“上好的奶酪,不要那种就模子里做出来的——我的意思是,不要人类普通的奶酪。我们魔宠的脾气很敏感。我相信你不想让你的魔宠感到不舒服吧,对吧,亲爱的麦伊芙?我敢说再来一丁点儿奶酪,我绝对能保持良好的状态随时为您服务。”
麦伊芙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地,法术的效果和她预期的不太一样。她所理解的魔宠,应该是召之即来,唯命是从的。可是自从威尔来了以后,他点了红酒,烤肉,好看的新衣服,他甚至要给酒店老板买一份礼物——用威尔的话来说“必须为更好的执行她的命令作好充分的准备。”
“我觉得你休息够了,”她发火了,“你是我的魔宠。我要你展现你的能力。”
山克听着她的发火的语气,觉得他不能在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即使他能做到,他也根本不知道做为一个魔宠,他该表现出,或者为麦伊芙该来怎样的力量。
“力量?比如说?”他吞吞吐吐的问。
麦伊芙皱着脸,她被问倒了。她不是很清楚魔宠该有怎样的力量;她以前从来没有召唤过魔宠。她开始绞尽她那充满酒精的脑汁,搜索她大脑当中关于魔宠少得可怜的知识。
“第一,你应该能够和我心灵相通,并且听我的命令。”
“哦,这个,”山克放慢语速,试图找个一个合理的解释,“额……这需要时间。嗯……对,需要时间。我们才刚刚见面,而且我非常,非常的紧张,所以我的意识和你的意识有点不相容。我肯定这会好起来的,特别是……你还有这种酒么?”他戳了戳桌上已经喝光了的酒瓶,意味深长地扫视了房间一圈。“我肯定这大有帮助。”
麦伊芙又叹了口气,没什么还好争辩的了,所以她把脑袋探出房间,叫克里斯在上更多的酒。没人告诉过她魔宠的要求会有这么多。“感官,”她回来的时候又说道。“我应该有更敏锐的感觉,像是听力啊什么的。”
山克茫然地瞪着天花板想,这牛是越来越难吹了。“难道你没感觉到么?”他最后利用麦伊芙地自大,说道:“你的感觉看起来绝对一流棒。这太明显了。我觉不认为有人能从你这儿偷……”
突然,房间里面的问题骤然升高,变得闷热。凭空出现的魔法气息刺痛着二人的皮肤。麦伊芙看得目瞪口呆,山克手里的酒瓶“嘭”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把安克海普最好的红酒洒得满地板都是。
在房间的中心,另一个棕小精灵出现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还带着惊讶。他穿着花瓣和青草编织成的短袖上衣,头发上还粘着突起的蕨树叶子,手里面还拿着一颗植物的水囊——还差点掉在地上。他一脸生气的表情,转向麦伊芙,像是被强迫似的对麦伊芙笨拙的鞠了一躬,说到:“我是费德诺斯,为您服务——强大的法师。”最后一个字勉强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好像这些话语扭曲了他存在的根本一般。
麦伊芙咯咯的笑了。两个棕小精灵!额滴神呀,她召唤了两个棕小精灵!
山克迅速地瞟了门和窗户,正在琢磨着他该从那个地方开溜。小山克该开溜了。
费德诺斯发现自己被强迫服侍法师,他的脑袋里忽然充斥着与他本性相悖的奇怪想法。他在这儿干嘛?他怎么会说那些。
麦伊芙看看山克,有看看费德诺斯,又看看山克,慢慢地,她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没有召唤两个棕小精灵。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她指着新来到:“你,费德诺斯。你说你来这儿为我服务?”
“是的,主人。”小精灵嘟囔着说。
山克悄悄地离开了他的椅子。
“不要奶酪,不要红酒,不要好看的衣服?”
山克踮着脚走过没有铺地毯的地板,来到床边,希望能够到半开的窗户。
“只要您满意就行。”费德诺斯痛苦地又忠实的回答。
“而你——”麦伊芙转向山克空空的椅子。
这就是起跑的发令枪。他飞奔向门口,希望能够在她抓住自己之前越过门槛。刚才一直很有趣,不过现在该逃跑了。
还没等山克跑出两步,一阵咒语响起,麦伊芙的手指尖射出一道光线。
魔法光柱完全击中了山克,如火焰般灼烧了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骨头。顷刻间,他向前倒下,他的身体脆弱地像只被斩首的母鸡,在地板上摔做一摊——像是全身的肌肉失去了生命和控制一样。
他至少没放弃生命,不过控制……?他被麻痹了。趴在地上,他用余光看到,麦伊芙正得意地微笑着。说不定现在还活着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他能够闭上眼睛,他早就闭上眼睛向他所知道的所有的神祈求宽恕了。
确定山克是假的了,麦伊芙转身面对她真正的魔宠。毫无疑问,她确实感觉敏锐了些,她的脑袋瓜子稍稍清醒了一点点。她喜欢这种感觉,这很棒。安克海普的其他法师能够向她这样拥有一个棕小精灵魔宠吗?
“主人?”她的注意力回到了面前的森林小精灵身上。她看着费德诺斯——她的棕小精灵,发现了他有多么沮丧多么生气。“主人,你要我干什么?”
“你是我的魔宠?”
“是的……主人。”再一次的,小精灵被迫说出这些。
“你从哪儿来?”
“尤斯图先生的农场,靠近石木林(Woodrock)。”这个问题使小精灵稍微高兴了一些,不过小精灵想到他可能再也回不到哪儿去了,脸上高兴的神色迅速消失。“你能放我走么?”
麦伊芙不太确定该说什么了。“你……愿意做魔宠么?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召唤到你的?”
费德诺斯看起来对陌生的环境非常不舒服,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像这样的一个人类的地方。老尤斯图德农场只是一个森林边上的小木屋,一点儿也不像这里。“我一点也不想。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我就到这儿了。”
麦伊芙听出了小精灵话里的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她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桌上的空酒瓶,真希望她现在能够来上一口。她真的很想要一个魔宠,一个特别超级以及极其棒的魔宠,但现在她所做的反而像是绑架——甚至更糟。她把可怜的棕小精灵从温暖的家和亲密的朋友中带走,还强迫他来服侍她自己。这根本不像召唤一个青蛙或是老鼠魔宠那样简单。
她真的很想要一个魔宠,不过看看现在发生的一切。她该怎么办?
地板上,山克的嘴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和沙滩上快死的鱼发出的声音差不多。全身的麻痹使他无法发声求救,只能任由口水流下来。不过,山克发出的声音提醒了麦伊芙——她法术小小的受害者的存在,接着,一阵邪恶的笑容掠过她的面孔。山克感到浑身发颤,虽然在这麻痹的状态他根本不可能发颤。
忽然,麦伊芙显得头脑清醒,十分坚决,她从椅子上站起,说:“费德诺斯,”她由心底感到轻松,“我放你走。回家吧,小精灵。不过我不能送你回去,你自己可能需要经历一番小小的冒险才能够回到你的农场。从这儿往西,走上一周左右,你就能到达石木林。只要你沿着河岸走,你不会迷路的。我只能帮你这些了。”
森林小精灵惊讶的目瞪口呆:“可是你怎么办?我是你的魔宠。你不是很想要一个吗?”
麦伊芙摇了摇头,她棕灰色的头发晃动着:“走吧。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现在快走,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走!”
棕小精灵已经走向了房门,“谢谢你,主人。”这次,他的话语中带中衷心的敬意与欢乐。然后,他一下子跑了出去。
一个走了,麦伊芙便转身看着另一个。“现在,我该怎么处置你呢?”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不仅仅是因为山克根本没办法回答,麦伊芙也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办了。
“或许你不知道,我是安克海普的皇家魔法导师。”麦伊芙继续说道,看着山克眼中惊慌的神色,“那意味着我的主人,也就是平契国王,能够把你驱除出境,很长很长很长时间。哦,或许,把你处决了来杀鸡儆猴。亲爱的,听起来公平么?”
山克的瞳孔越瞪越大。
“或者,”这次她跪到小精灵身边,“你也能当我的魔宠,服侍我,好好扮演你的角色,你想要多少就能够得到多少,红酒,奶酪和上好的衣服,这些都是你喜欢的。把你的舌头伸出来表示同意。”
山克急得满头大汗,不过他还是努力把舌头顶开了紧逼的牙齿,伸出来了一点点。
“很好。”麦伊芙微笑了一下,接着她的脸又阴沉下去。她在宫廷里学到的所有礼仪被消失地无踪无影,她回到了以前在码头区说话的方式,“记住,威尔.奥.豪斯山克,假如你改变主意了,或者背叛我,再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的话。我会叫平契国王把你吊死在光秃秃的树上,把你的尸体留下喂狗!如果你敢逃跑,王国里的每一个法师都会施展法术来侦测你,我会悬赏你,让所有恶棍和小偷都来找你。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而且我肯定会做到的。明白么?”
他的舌头又伸出来一次。
麦伊芙笑了,挥手解开了加在小精灵身上的麻痹效果。他又能感觉到自己四肢了,能够控制身体。“那么我们就说好了。”
她拿起了一个空瓶,高举着假装干杯,而山克还趴在地上没缓过神来呢。“为我们特别的魔宠干杯!”

11血色野心
Red Ambition
作者:Jean Rabe
翻译:天堂里的蚊子(heather)
特别鸣谢:小明明
萨扎斯·坦(Szass Tam)舒服地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在他前面放着一张华丽的桌子,上面放满了羊皮卷轴和装着黑色液体的水晶玻璃瓶,一根蜡烛在这些零乱的东西之中竖立着,它的火焰在混浊的空气中跳动,柔和的烛光投射在他那极其丑陋的容貌上。
他那苍白、羊皮纸般薄的皮肤紧绷地伸展在他高高的颧骨上,那一束束像蜘蛛网一样的头发不均匀地覆盖在他布满老人斑的头顶上。他的下唇自由地悬挂着,好像并没有肌肉在控制它一般,他的鼻肉部分也不见了,仿佛只显露出两个黑洞。那布满折痕的腥红的长袍像血池般盖着他的骸骨似的身体,垂散在椅子上。
他漫不经心地用食指搅拌着桌上堆积起来的蜡,让温暖而又油腻的液体沾满他的皮肤。他把一滴蜡在拇指和中指间转动,直至它冷却变成一个球。然后他放开那滴蜡,看着它滚过红木,停在一卷十分老旧的卷轴旁。羊皮纸上射出刺眼的白色光芒映入萨扎斯·坦的眼中。这其中包含了让他的爱徒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一个不死巫师……一个巫妖的最后法术。当然,在咒语完成之前,他的爱徒必须死。他觉得杀了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用骷髅般的手指抓住羊皮卷轴,把它靠近到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附近。
萨扎斯·坦早在几百年前,在离他舒适的城堡一百多英里以北的塞尔战场上,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在他身上流动的魔法能量却让他从死亡边缘上活了下来。有一股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把他束缚在了那腐朽的躯体里。巫妖认为自己是塞尔最强大的红袍法师。一个学院的首席,他用巫术控制了国家的魔法学院。他那名叫芙菈蒂妮(Frodyne)的学徒也是一名红袍法师,是通过使用阴谋,恐吓以及巧妙的手腕来统治塞尔的巫师团中的一员。萨扎斯·坦轻轻地笑了笑。论狡诈没有谁能比的过他。
萨扎斯·坦仔细地听着,大厅里那轻微的脚步声是芙菈蒂妮的。他把卷轴放入深深的口袋里然后静静的等待着。他用不死来祝福她的那天很快将会来临。
“主人?”门轻轻地被推开,芙菈蒂妮走了进来。她继续稳步前进,在她身后,暗红色长袍里的有光泽的布料从光亮的大理石地面拖拽而过。“我打扰到您了吗?”
萨扎斯·坦打了个手势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年轻的女士却走到他身旁,迅速跪下,将一双精致小巧的手放在他的腿上,抬头看着他那小小的眼睛。她那剃光的头上可以看到红色和蓝色的刺青,这在塞尔是十分流行的玩意儿,在她那深邃的午夜般漆黑的瞳孔里闪耀着淘气的光芒。有着两片薄唇的嘴角扬起一丝狡猾的笑容。
萨扎斯·坦在几年前收她为学徒。芙菈蒂妮有着惊人的学习速度,她从不隐藏对法术和知识的渴望,并且忠心地听从他的每一句话。巫妖认为她很忠诚,至少,在塞尔人能做到的范围内。因此当她在这几年实力得到增长后,他告诉她那些令人恐怖的企图-----如何用他的傀儡骸骨军团将弱小的法师踩在脚下,如何让墓穴里的死人爬起来,如何窃取活人的灵魂。最近,他向她吐露了自己是不死生物的真相,露出那腐坏的真实的面孔,当她并没有因此而退缩时,他告诉了她自己想要统治塞尔的计划。芙菈蒂妮表明会永远地支持他。
巫妖凝视着她那无瑕疵的玫瑰般红色的脸。他心想:她的确值得陪我一起走下去。他把骨头般的手伸到她脸上,温柔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脸颊。
“是什么原因让你那么晚才来?” 他那深沉得让人无法忘记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
“我今天在奴隶市场。”她开始说,“在检查货物的时候我发现监狱里有人问起关于您的事。”
巫妖点头让她继续。“那是个小个子男人,跟平常人不同的是他身上只有一个刺青:充满灰色漩涡的三角形。”
“一个莱拉的信徒。”巫妖沉思道。
“事实上是幻觉与欺骗女神的牧师。” 萨扎斯·坦补充道。“无论如何,我一直跟着他。当他落单的时候我向他施了一个简单的魔法,让他落入我的控制之中。我必须知道他为什么要知道如此多的事情。”
巫妖的变得目光柔和起来,用他那骸骨般的手指在芙菈蒂妮头上顺着刺青的图案缓缓地刻画着。“那你得到了什么信息呢?”
“是的,主人,我最后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虽然那牧师有着十分强大的意志,但在临死前透露了他在担心您那些在德胡米省(Delhumide)附近巡逻的部队。那里有一个一些莱拉信徒感兴趣的废墟,他相信在废墟深处那些没落的神殿里藏着威力强大的遗物。当您的巡逻队靠近时,他害怕你察觉到那些东西的存在并将其带走。但您的傀儡军队并没有进去,他不清楚您到底对那些东西有多少了解。所以他到城市里询问想知道您的计划和实力。”
巫妖盯着芙菈蒂妮的眼睛道。“我的傀儡们只是在巡逻而已,并没有其它企图。但请你告诉我,芙菈蒂妮...为什么那个牧师自己不进神庙去取得那件物品?”
“我也想知道答案,主人。”年轻的学徒笑着说。“我逼问他关于这事的原因。他坦白说虽然他也很想得到这件物品,但他更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看来莱拉女神用强大的力量来守护着她的宝物。”
巫妖听罢站了起来并将芙菈蒂妮拉向自己。“那这莱拉的宝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顶皇冠。那牧师说有很强大的能量附在皇冠的宝石上。”芙菈蒂妮微笑着轻抚萨扎斯·坦那腐烂的下颚说,“那我们便可以分享那皇冠的力量,就像我和您分享那牧师的故事一样。”
巫妖微微点着头来回渡着脚步。“看来我应该让我的骸骨军团进入神殿的中心,把那宝物据为己有。”
“您说您的?主人?”
“没错,芙菈蒂妮。”
“可要是没我的话你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双手叉腰怒瞪着他。“这是背信弃义,萨扎斯·坦。我只是要求得到我应得的那部分微不足道的东西,这并不聪明。但我还是选择把这消息告诉了你。”
“你选择这么做,相当于选择放弃你的权利。”巫妖冷冷地答道。“那件物品将会是我独有的。你做得很好,我的学徒。我的储藏室里又该添一件小玩意儿了。”
美丽的学徒怒气冲冲地往门口大步走去,突然回头瞥了巫妖一眼,说道:“但是莱拉怎么办?幻觉与欺骗女神会让你破坏她的神殿并偷走她的东西?你就不怕激怒了她吗?”
萨扎斯·坦笑道:“我对于女神的问题并不太在意。亲爱的芙菈蒂妮,好好休息去吧。明天一早我会告诉你我的傀儡们究竟在德胡米省找到了什么。”
巫妖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下。很快她将不需要睡眠,不需要食物,没有任何使人软弱的需求了,当他统治整个塞尔时,她将会成为皇后坐在他的身边。
巫妖直直地坐在椅子上,不再去想芙菈蒂妮。他将把德胡米省的不死军团集合起来,隔着数英里向军团的将军发布命令,让它们向莱拉的神殿进军。傀儡士兵们向着没落的莱拉神殿进军,不知道走了多少英里,它们蹋着不知疲倦的脚步不断往神殿接近。然后萨扎斯·坦和它们失去了联系。巫妖一边咀咒着一边乘着塞尔的风往德胡米省飞去。当他飞行在高处时,他的外貌发生了改变。他的皮肤变得红润光滑,身体和脸颊也变得丰满起来,这使得刚才还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红袍一时间变得合身起来。像大多数人类一样,他的眼睛变成了黑色,原本白色的头发也变长和变得稠密了,不久颜色也变得跟夜空一模一样。巫妖还长出了薄薄的胡须做样子。在塞尔极少人知道萨扎斯·坦是一个不死生物。在他自己的要塞之外他总保持着一个活人的形象。
大地在他脚下变得模糊起来,黑暗遮掩了大多数的地形。但巫妖在路上并没有踌躇,他十分熟悉去到那没落城市的路,毕竟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当他到达神殿遗迹的时候已经快接近黎明了。他降落在不平整的地面上,怒视着地上的碎石。他用阴沉的目光检视这成堆的尸体。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和他的军队失去联系了。地面上象碎石一样布满了上百具骸骨战士的尸体。它们那些断掉的骨头和被压碎的头颅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它们附近布满了类似破烂的灰色碎肉以及褴褛的衣服碎片等散发着坟墓臭味的东西。巫妖半跪在一个武装的尸体旁将其慢慢的翻转过来。它脸上并没剩下多少东西,大部分都让火给烧焦了。萨扎斯·坦用手指划过尸体周围的草地,发现草叶并没被烧焦。巫妖知道是魔法火焰干掉了他的部队,只对不死生物起作用的火焰。
莱拉遗迹的搜寻行动已经投入了太多的代价。重组这样一支堕落的不死部队需要大量的时间并且十分费神。萨扎斯·坦默默地站着,心里发誓要为这次的屠杀讨个说法,然后小心翼翼地踏上荒废神殿的阶梯。在台阶的底部,巫妖发现一个不死生物发出的颤动,它带着糊状的白色碎肉,空洞的眼眶以及那突出来的破碎的肋骨。一个食尸鬼,巫妖军队里仅仅残存下来的一分子,徒劳的尝试站起来向它的主人靠近。巫妖用响亮地声音命令它:“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食尸鬼发出刺耳的声音。“我们尝试破坏神殿,尝试获取您所需要的东西,但他们阻止了我们。”
“对方有多少人?”
“三个,”食尸鬼继续回答。“他们穿着红袍巫师的长袍。”
萨扎斯·坦抬头看着楼梯,喉咙深处愤怒地咆哮着。如果只有三个人便击败了这支部队,那他们一定十分的强大。他最后看了一眼他那被击垮的部队和在地上喘气的食尸鬼,然后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一条上楼的线路。莱拉的神殿像德胡米省的剩余部分一样矗立在这堆废墟当中。一个曾经十分繁华的城市,不过现在成了怪物的聚集地,并且到处都是匪夷所思的陷阱(曾经在这里居住的贵族和巫师留下来的护卫)。那些生物在乡间闲逛-----地精,夜兽,巨魔,和龙,它们所造成的威胁足以使其它生物远离这里。
萨扎斯·坦搜寻着守护这没落神殿的魔法力量,然后绕开他们来到了舒适的阴影之中。废墟中阴冷潮湿的环境提醒巫妖这是个坟墓,是他的领域。集中视力,他分辨出黑暗中的石墙。他看见前方有一条老旧的通往神殿深处的走廊,并感觉到那里有某些东西的存在。他悄悄地向它们靠近。
最后到了走廊的尽头,巫妖研究那些墙壁,寻找看是否有东西。什么也没有,没有活动的石砖。他用手指从左到右检查这块冰冷的墙面,直到他感觉它是没有阻力的。在他前面的砖块只是幻象而已。然后他听到了遥远的轻轻的脚步声,声音像人走路那么有规律,而且来自自他之下很远的地方。他往前走了一步,通过了这道虚幻的墙。
为了避免处在渐渐变暗的潮湿的楼梯里,巫妖把手掬成杯形念了句简单的咒语。一个光球出现将楼梯间照亮了。在墙上每隔一步的距离都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印记,三角形里充满灰色的漩涡,这是代表莱拉的符号。巫妖停下来欣赏着这些印记,尽管他对这位神祗毫无尊敬之意,但是他可以看出这些印记都是由某个技巧相当高超的人绘制的。
许多塞尔的红袍巫师疯狂的崇拜一个或者更多邪恶的神祗。萨扎斯·坦曾经也一样,但自从成为巫妖王开始,对崇拜力量与赠与永恒生命的热情便慢慢退去了。萨扎斯·坦仍然觉得自己崇拜某些力量,例如希瑞克,但绝不会是莱拉。
萨扎斯·坦在半途感到有某些东西靠近的时候,他放缓了自己的脚步。数分钟过去,这位不死首席的耐心等候终于有了回应,一个皮肤如珍珠般雪白的漂亮女人的幻影出现在他面前。巫妖仔细考虑它的出现,断定它只不过是被束缚在这神殿的可怜的幽灵。
“入侵者,”幽灵用温柔的女声低语着,“离开莱拉神圣的地方,她是最强大的。离开迷雾女士(the Lady of the Mists)的神殿,我们誓死要保护的地方。”
巫妖站在那,双眼盯着这个生物,片刻之后,幽灵看上去很惊讶他并没有逃走。“我准备好之后会离开的。”巫妖麻木地说。他保持低沉的声音以使得在这建筑深处的猎物听不到。
“你必须离开。”幽灵重复道,它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撩人,它的脸变成另一个女人,“你不是我们女神的信徒,你身上没有她的印记,这里并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我信仰我自己,”巫妖淡淡地回答道,“我信仰力量。”
“但并不信仰莱拉。”
“没错。我一点都不敬仰所谓的迷雾女士(the Lady of the Mists)。”巫妖轻吼着。
“那么你将腐烂在这里。”幽灵以一种新的声音诅咒道。
巫妖盯着这个生物。这个不死的生物现在变成了一个长鼻子的年轻男人,他的声音强而有力。可怕的大手向萨扎斯·坦伸过去,然后刺进了他的胸膛。巫妖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并不被幽灵的攻击所影响。
“这不可能!你应该会死的!”幽灵以老女人的声音尖叫。的确,那珍珠白般的外表现在布满皱纹,而她的脸颊和下颚上清晰透明的肌肉也松弛了。
“我已经死了,”巫妖轻轻地回答,“而且你将会屈服于我的意志之下-----无论你是个什么样的不死生物。” 萨扎斯·坦的眼睛再次变成发出热白色的光的极小之物。它们紧盯着这个老女人的眼睛并且固定在她透明的地方。
“你是谁?” 萨扎斯·坦询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莱拉的信徒,”老女人回答,“我们是住在这座神殿里仅剩的牧师。当城市落到穆尔霍兰德(Mulhorand)的军队手中时,我们都死去了。但是我们对迷雾女士(the Lady of the Mists)的信仰是如此的强大,因而我们的意志集中在一起以一种形式结合了,如此我们可以永远地服侍莱拉。”
巫妖的嘴唇慢慢向上卷曲。“你留在这里是你的不幸。”他极小的眼睛发出比较明亮的红光,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个幽灵身上。幽灵痛苦地呻吟着,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加入到老女人的声音当中。
“不!”幽灵齐声哭喊着,夹杂着各种不同的声音。“不要伤害我们!不要把我们从神殿里赶走!”
“我会送你到九层地狱(the Nine Hells)去与其它莱拉的祭祀会合,” 萨扎斯·坦威胁道,“除非你效忠于我而且停止你那不和谐的哀鸣声。
“我们只效忠于莱拉。”幽灵哀号得更大声了。
“现在该为一个更好的主人服务了。”巫妖举起一根被赋予血肉而显得肥胖的手指,指着幽灵的脸。那年轻男人的脸往后退着。一束银光从手指射出并且打在幽灵的头上,使得幽灵迅速地向后退了几步。当在幽灵被震动得极其痛苦时的时候,那束光线野性地跳动着。
“你效忠于谁?”巫妖执意问道。
“莱拉。”这个生物齐声呻吟着。
巫妖再次用银色的光束冲击这个生物。幽灵的图像摇摆不定且开始散开,好像被伸展在用刑架上。幽灵的手和腿伸长到了墙角,变得像雾一样稀薄。
“你效忠于谁?”
“我们效忠于您。”最后幽灵在多种声音中急促地喘气。
萨扎斯·坦的眼睛柔和下来,发出苍白的光。他研究这个幽灵,确定她在他的控制之下。他所接触到的许多意识都在斥骂他,但是他们也发誓效忠。萨扎斯·坦觉得十分满意,于是他把眼睛还原成了人类的模样。
“告诉我,牧师们,”巫妖开始发问,“是否你们阻止不了在我之前到来的那些红袍巫师?”
“在下面的那些人吗?”幽灵俏皮地说。这个生物的脸现在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就是萨扎斯·坦最初遇到的那一个。
“没错,就是下面的那些人。”
“他们信仰莱拉,”幽灵陈述道,“他们的光头上刻画着代表莱拉的神圣符号。所有莱拉的信仰者在这里都将受到欢迎。所有的信仰者,还有您。”
“因为他们在他们的头上纹了莱拉的印记,所以你就让他们自由通过了?”巫妖质疑道,“就因为一点点简单的图案,你就相信他们真的信奉你的女神?”
“是的,”幽灵的回答,“莱拉的神殿是属于莱拉的。”
巫妖透过这个生物凝视着楼梯,“你跟着我走。你要给我指出前面乱七八糟的陷阱,而且要带我找到我所寻求的神圣的遗物。”
萨扎斯·坦继续他的路程,沿着楼梯向下走,一路上,他身旁的幽灵指着饱经风霜的女神的符号,详细说明莱拉的伟大,而且每走一步都要向那些奇异的房间打手势。每次他从一间房间转移到另一间时都要通过那些入侵者的尸体,那些死了很长时间的已经烂掉的身体。他是如此专心地寻找神圣的遗物以至他几乎忽略幽灵指给他看的唯一的一具刚死的尸体。那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不超过20岁,躺在一堆大石头当中。这个男人,头上画着莱拉的印记,他的四肢以奇怪的角度展开。他的眼睛张得很大,充满了恐惧,而且一条细细的血线仍然从他的嘴边往下滴。
“他是和其它巫师在一起的,”幽灵以老女人的声音说道,“那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虽然他画着女神的印记,我让他通过了,但是守护者看穿了他的心。他的心暴露了他不是信仰者。守护者消灭了他。”
“守护者?”
“女神永恒的仆人,”幽灵回答道,“守护者在前面的房间里等着。”
巫妖凝视着黑暗的前方,开始往前走。莱拉牧师的灵魂忠诚地跟上他的步伐。
“杀了那个东西!” 萨扎斯·坦听见深沉的男性哭声。巫妖加快了他的脚步,进入了一个有发光的海苔的巨大洞穴。他停下来,盯着洞穴的三个占有者-----一个是芙菈蒂妮、一个是他不认识的红袍法师,还有一个畸形的创造物。
“这就是什么所谓的背信弃义吗?”巫妖发出低沉的声音。
“主人!”芙菈蒂妮尖叫着。她穿着弄脏而且被撕破的红色长袍,她在头上画的三角形被汗水弄得模糊不清。当她叫她的伙伴加入到战斗时,平常柔弱的面孔变得严肃而坚定。那个男人仍然留在她身后,不理睬她粗鲁的话,瞪着他们眼前的庞然大物。芙菈蒂妮张开手指,对着那丑陋的东西释放出一团魔法火焰。
站在芙菈蒂妮面前的敌人至少有30英尺高,它的头几乎到达洞穴顶部。守护者不是不死生物,但是很明显它也不是活着的。巫妖从头到脚打量着它。它有着人的身体,山羊的头。它的胸膛上画着充满漩涡的三角形。这个东西有4只眼睛,平均分布在它粗壮的金属鼻梁上,它的嘴裂开般的张着,露出尖锐的钢铁牙齿。4条手臂粗得和树干一样,危险地在身体四周摇摆着,手臂末端是有着6只手指的钢爪。这生物的每一寸都是灰色的。这东西强壮有力的腿的底部是裂开的蹄,当它在地面上跺的时候摇撼了整个洞穴,并且与地面产生火花。这种震撼打乱了芙菈蒂妮和她的同伴的脚步。
“看样子你好像惹它生气了,亲爱的芙菈蒂妮,” 萨扎斯·坦说,“就好像你惹我生气了一样。你毁了我的部队。”
“我想要那顶皇冠!”在她说话的同时她又释放出一团电,“我研究过这座神殿和它的遗物,但是你却说宝物会是你的。它应该是属于我的!”
巫妖看着她敏捷地躲开了一个猛击,那拳头打到她刚才站着的地板上的。
“对不起!”她大声叫道,“帮帮我们,求你了。皇冠是您的,我发誓!”
巫妖翘起手臂继续观战,懒得回答她的请求。
她皱着眉头举起她的手指,手指并拢,手掌对着守护者。她念着萨扎斯·坦教的咒语,冰的碎片从她手中跳出。冰碎飞出来并且深深地插入到那东西的胸口。但是攻击证明是无效的,守护者一点都不在意。它拉起一条手臂用力向她打去。芙菈蒂妮跳到另一边,守护者的手碰到了她的同伴。尖锐的金属指甲把那个男人的胸膛拉开了,法师在落地前就停止了呼吸。
“求你了,主人,”芙菈蒂妮恳求道,“帮帮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你毁了我的部队,” 萨扎斯·坦吐出一句话,“我现在只想让你的灵魂永远在这里堕落(Your soul can rot here for all I care)。”
芙菈蒂妮再次举起手喃喃地念咒语。一个蓝色的闪电球在她面前出现。她吹了它一下,它神奇地向那个树一般的攻击者移动过去。光球仅仅撞到这个东西的腰部,噼啪地响,在黑色的金属上喷出酸。室内充满爆裂声和嘶嘶声,守护者低下头看着它那被融化了的胃。
“你的魔法掌握得很好,我的甜心。”巫妖冷冷地说。
“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来打败这个东西!”当她在她长袍的折层中摸索而且撒出一把绿粉时,她哭了。
巫妖慢慢地摇摇头。“你独自阻止了我的骷髅军团。你终止了关于让你和我一起统治塞尔的计划,当然你也可以制止这个生物。”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而且一点感情都没有。
芙菈蒂妮开始在她手掌的粉中描摹一个符咒。巫妖转向看着那个创造物,它正在修补自己的胃。在萨扎斯·坦眼前,金属像水一样流去覆盖着被融化的区域。一会儿,完全看不出它曾经被破坏过。它向芙菈蒂妮走了一步,它的巨大脚声摇动了巨穴,导致她溢出了她想要在另外的符咒内使用的粉。
“它会杀了她的,”站在萨扎斯·坦身边的幽灵坦白地说,这次是那个年轻男人的脸,“但是她杀不了它。它是莱拉的看护者,它会继续修补自己直到最后一刻。它已经看穿她,发现她不信仰女神。它在她死之前都不会休息。”
“那它能看穿我的心吗?”巫妖提出,“或者可能它根本就看不见我,因为在我胸腔里那干瘪的器官已经不会跳动。”
芙菈蒂妮的尖叫声打断了幽灵的回答。看护者把她当昆虫一样打,她在洞穴里飞过躺在地上。她的红袍被撕成碎片,血从她的伤口中自由流出来。她的脸冻结在恐惧当中,但是她仍然没有放弃。巫妖把她调教得很好。芙菈蒂妮从她破烂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一点松脂(Pitch),把它放在她满是血的手掌当中,她举起手直至和守护者的四只眼睛成一条直线。一束黑色的闪电从手中放出并且打中了那个创造物的鼻梁。由于这个冲击,守护者向后绊倒,但是并没有被毁坏。
萨扎斯·坦哄劝她:“想想,我可爱的徒弟。发出一个能让它接近不了你的咒语。给自己争取时间。”
她抽出红袍里遗留下来的东西,挣扎地站起来。咒语飞快地从她嘴里念出来,她用食指瞄准了洞穴的地板。在看护者偶蹄下的石头摇动了一会儿,在光线不足的房间里闪闪发光,然后变成泥浆。但是看护者并没有掉进这堆废物中。甚至,这个灰色的创造物在这堆泥泞的地上徘徊,它那裂开的蹄在发霉的空气中悬挂在泥地上面。在守护者下面,泥地慢慢变硬,像干涸的河床般裂开着。
“这不可能!”芙菈蒂妮尖叫道。然后她转过去看着她的导师。萨扎斯·坦的手发出微弱的蓝光,他长长的手指指着树般的看护者。当他回视芙菈蒂妮不信任的眼神时,邪恶笑容慢慢地横过他的脸。他轻弹了他的手腕,看护者向前地飘浮,而且停留在芙菈蒂妮附近的一块岩石上。
“你!你让它离开了陷阱!当她转过身来避开了另一个打击时,她哭了。
萨扎斯·坦点了点头,把他的手猛插到空气中,召唤在他的塔中的远古的卷轴。当看护者接近芙菈蒂妮时他的手抓住了被弄卷的卷轴。凝视着他那被吓坏了的学徒,萨扎斯·坦小心翼翼地打开卷轴。“我答应过让你长生不死,我亲爱的,对你忠诚的嘉奖。你将拥有它。”
巫妖开始念咒语,这时候创造物抓住了芙菈蒂妮的腰。当那个创造物把她举到它的眼部位置时,萨扎斯·坦念得更快了。当守护者把芙菈蒂妮肺里的空气挤干,把她奄奄一息的身体仍在地上,就像小孩子扔掉一个被毁了娃娃一样时,巫妖完成了魔法。羊皮卷轴在萨扎斯·坦手中变成碎片,他的学徒将死的身体发出白色炽热的光。过了一会儿,芙菈蒂妮的胸腔开始起伏。她猛地吸入空气,挣扎地爬起来。她注视着他的导师,然后是那个创造物,它再次伸过手来抓她。这个东西的手指再次掐住她,并且抓得更加紧了,芙菈蒂妮明白了萨扎斯·坦刚刚到底做了什么。他给了她永恒的生命-----以一种特别的方式。
“不!”随着肋骨的断裂,她尖叫道。她再一次奄奄一息地落到了地上。创造物退后一步等待着。年轻的红袍法师再次从死亡中活过来。她再一次挣扎地站起。
“享受你的永生不朽吧,芙菈蒂妮,”巫妖发出嘘声,当他看到守护者又给了她致命的一击,目击了她再次被举起。他很高兴莱拉的创造物忙于对付芙菈蒂妮而把自己晾在一边。
“遗物,”巫妖逼迫幽灵,“告诉我皇冠在哪里。”
幽灵指着一个有很多石头的墙壁的深处。萨扎斯·坦大步走过去并且发现了成堆的硬币和宝石。精雕细琢的翡翠,蓝宝石和钻石从每条裂缝中发出微弱的光。红宝石点缀着的皇冠坐落在这堆东西上。萨扎斯·坦赶紧把它拿起来,感觉到在金属制的皇冠上的能量在跳动着。
“莱拉的礼物,”幽灵声明,“这座神殿的奖励。”
从凹室里边出来,萨扎斯·坦把皇冠戴在头上,然后胸口倍感疼痛。巫妖感觉被冰和火禁锢着。他抓住皇冠,疼痛使他在地上扭动着身体,直到他匆忙地摘掉皇冠。
剧烈的痉挛终于结束,巫妖慢慢地站起来。“这是一种什么力量,牧师?” 巫妖急促地喘着气。
幽灵换成了老女人的脸,“永生的力量。戴着皇冠的人的心脏将永远跳动。”
萨扎斯·坦人类的样子渐渐消失,显露出他的骨骼似的框架还有极小的眼睛。“我的心脏不会跳动。”他麻木地说。
“所以作为代价,你感觉到痛,”老女人回答道,“事实上迷雾女士(The Lady of the Mists)比你更奸诈呢。莱拉把你吸引到这里。用神圣的遗物把你最爱的学徒吸引到这里来的牧师仅仅是一个抵押。
巫妖踢了一下在地上的皇冠,瞪着幽灵。
“当你的学徒出卖你,想独自寻找皇冠的时候,幻觉与欺骗的女神袭击了她。当你失去了你宝贝漂亮的将与你共度永恒的女巫师,”幽灵指着正在挣扎的芙菈蒂妮,“你已经失去了你军队,你的女人,你相信别人的能力。而寻找到最后,得到的奖励却是你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东西。谁更奸诈呢,萨扎斯·坦?”
萨扎斯·坦大笑着转过头,低沉的嗓音在洞穴里回响。当他离开洞穴爬上楼梯时,他笑得更大声了。


12小偷的奖赏
Thieve's Reward
作者:Mary H. Herbert
译者:naluyssimi
艾萨恩的湖水在特莎的脚下静静流淌远去,有如黑玻璃般幽暗深邃。湖水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波光摇曳的湖面之下隐逸着不停涌动着的暗流。并不是湖水的深度难住了特莎,事实上她根本不会游泳,况且更没有人测量过泪水之湖的真实深度。
年轻女子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她抬头凝视着紧扣着绳索的手臂,这条略带磨损的绳子能够保护她不跌进脚下的深渊之中。
“天哪!”她发出痛苦地呻吟,手臂仿佛灌了铅一般,身体也在片刻愈加沉重。在她脚下除了空气,没有任何可以支撑起自己体重的东西,那些水流可怕极了,她不由打了个冷颤。是的,她恨水。
年轻女子抬头仰望着对面悬崖上的怪物,它正肆意的晃动着悬在半空的绳索。它比暗夜的阴影更加漆黑,比鲨鱼更加饥渴,比特莎见过的任何骏马更加美丽,那是奥格希斯凯,许多人都认为它并不存在,但是特莎现在愿意同任何怀疑者交换位置,来证明他们都错了。
一阵紧张的沉寂紧紧包围了她,四周只能听见自己嘶哑的呼吸声,仿佛在恐惧心跳背后不停吟唱的哀歌。她感到从内心深处涌出一阵尖叫,在心、肺、喉、口渐渐蔓延开来,直到自己几乎被恐惧感所吞噬。
奥格希斯凯的双眸幽幽发绿,闪着寒光。它故意摇晃着绳索,特莎的身体不由缓缓下滑,她的脸色变的苍白,仿佛罩上了一张惊恐的面具。
突然它开始扭转起特莎手中抓着的绳索,她开始不断下坠。
“不……!”尖叫声随之迸发而出,好似一声可怕而又撕心裂肺的抗议。
特莎被自己的叫声猛然惊醒,黑暗笼罩着四周,她狂乱得扯开着盖过头顶的毯子,不停的喘着粗气,浑身被汗水所湿透,她从粗糙的睡袋里爬了出来,蜷缩在营火的余烬边,仿佛一头被逼至绝路的野兽。
离她不远的地方,奥格希斯凯正站在那里低头望着她,它远比四周的夜色更加漆黑,大眼睛闪烁着绿光,透出一种独特的智慧。它喷着鼻息,发出一阵带着怀疑的噪音,有如大笑一般。
“我的天哪!”特莎气喘吁吁的摊倒在燃尽的火堆边。她慌忙把剩下的木材聚集起来,让余烬重新燃烧起来,但是这仅有的一丝温度与光亮根本无法驱散已经渗入骨髓之中的寒冷和恐惧,那个可怕的梦魇是如此的真切。
我究竟要做什么?她暗自思酌。一年之前,她因为在依米尔玛偷了一匹奥格希斯凯而遭到悬赏,自从那时起,她便躲藏在野外,远离了自己所热爱的城市,他们一起在荒野中度过了无数个日夜,但现在特莎开始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并且她发现奥格希斯凯也不如从前那样充满活力。
她并不清楚它究竟是如何看待他们现在的处境。她也从来不知道它究竟在想些什么。特莎会经常和自己的小马亲昵,她喜欢这样做。
这只高贵的黑色野兽身上有着其它动物所没有激情。不过它仍然表现得极其冷淡,眼神里充斥着警戒和怀疑。特莎知道,它既不会随意离开,也不会试图溺死或是吃掉自己,因为她在水马身上附上了某种毒痈,一旦自己死了,它也同样活不了太久。
一阵寒意掠过她的脸颊。特莎抬头发现雪花在营地周围飘散起来。虽然才刚十一月出头,但严冬的脚步已渐渐迫近。去年的冬天那无数个天寒地冻以及饥肠辘辘的日夜,她仍记忆犹新。
她转身端详着奥格希斯凯斯。带着一只会溺死并吃掉人类的水马去依米尔玛确实风险不小,然而,被抓住坐牢,或是冒着被冻僵的风险在野外度过另一个寒冬,究竟哪一个更糟呢?城市的小街,繁忙的港口,市场,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才是她的世界。她所犯下的小小罪行如今应该早被遗忘了吧。
一阵寒风涌过营地,夹杂着如锋利冰齿般的雪花向特莎袭来,将她冻得瑟瑟发抖。
“喔,亲爱的塞尔,我要回家了。
特莎!你这只小野猫!你究竟去了哪儿?一把熟悉的沙哑嗓音在午后喧闹的酒馆中爆发出来。
特莎把埋在酒壶中的头抬了起来,成熟,黝黑的脸上绽出一抹笑容。
“拉夫彼特!”
她愉快的看着一个头发蓬乱,衣着不整的半精灵穿过拥挤的人群,朝自己这边走来。这个男人如柳枝般纤瘦,又好似黄鼠狼般狡黠,并且总爱称呼特莎为挡道的小猫。他脚步轻盈,安静的穿过拥挤的人群,仿佛在凌波微步,丝毫不激起一丝波纹。那种技能、优雅的动作,以及一袭深蓝色的长发,都显示他继承着月精灵的血统。而他独特嗓音,特莎一直坚信是来自于他的父亲,一个拥有强大战技和火爆脾气的莱瑟曼狂战士。
她在长凳上滑动了一下身体,给他腾出了位置。
“我最后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他轻巧的落在她身旁,“你正在打包行李,后来那些爪牙们就找上了你,据说是因为铁王的宠物出现在费尔大街的马匹市场里。
特莎的身体向后退缩,拉夫彼特的音量大到淹没了周围的声音,人类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小声些,拉夫,”她提醒到。
半精灵和蔼的露齿而笑。他已经习惯于如此的忠告,“那么你去了哪里?”
“与荒野为生。”特莎边回答,边饮了一大口壶中的烈酒,想要品尝出其中的滋味来。“我真想念那些日子。”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偷面不改色的沉浸在火酒所带来的愉悦之中,但是思绪却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她知道拉夫彼特一定也听出了自己话语中那些略带紧张的音调,他的询问绝非出于单纯的好奇。“大约2天前吧”她小心的回答,试着弄清他的意图。
拉夫彼特小心翼翼得降低自己嗓音,远比特莎来得更轻,“特莎,你真是马斯克赐予的礼物!你的回来的再及时不过了。有份工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她挪动双手,将盘子里的面包和干酪扯成数片。在将它们放入口中的时候,特莎仔细得审视着身边的这个男人。
拉夫彼特是她的老朋友了,虽然算不上亲密,并且自己也不愿欣然将性命托付于他,不过他依然算个朋友。她的问题在于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他的动机,他的骨子里透出一股自私自利的恶意,有时甚至会将他人置于险境。
“什么样的工作?”她平静的问。
“去我那里谈吧。”他推着特莎出了后门,走进幽暗的黄昏之中。
在特莎返回依米尔马之后,严冬也带着纷飞的大雪和刺骨的寒风,尾随而至。人们将自己包裹在羊绒皮革以及软毛组成多层衣装之中,在铁王首都的街道上往来穿梭,远比平时更加匆忙。
特莎和拉夫彼特离开的那个酒馆坐落在一条小巷背后,位于城市中最低洼和肮脏的地方,不过那个小地方却是个享受美酒佳肴的好去处。
当拉夫彼特看到眼前场景的时候,不禁瞪大了双眼,然后他吃吃的笑了起来,“真有你的,特莎。你在酒馆里安逸吃喝的时候,这只漂亮的野兽正在外面找它的新主人呢。”
“它并不是在找主人,”特莎冷冷的回答,“它不过在找一顿大餐罢了。”
“大餐?可是它看上去一点也不饿。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它这样健康的野兽。”他迈步朝黑色的动物靠近,缓慢但自信。
特莎不得不表示赞同。令她宽慰的是,自从他们从艾萨恩湖归来之后,奥格希斯凯便恢复了活力,现在那散发光泽的黑色皮毛以及完美的身体曲线,让它在一个大部分马匹都是个头矮小,毛发杂乱的城市之中格外引人注目。“小心一些。”她补充到,这个警告既是对半精灵,也是对奥格希斯凯的。
拉夫彼特伸手想要握住马缰,这是唯一可以控制它的方法。可是,奥格希斯凯却灵巧的将头移走了,它口中的长牙泛着寒光,双眸也绽出翠绿的火焰。
拉夫彼特后退了几步,叫喊到,“天哪,这只野兽需要驯马师好好调教一番。
“不,“特莎叹息说,“它需要的是理解。”她温柔的吹着口哨。欢跃的鼻息声充斥在寒冷的空气之中,水马轻盈的迈步来到了她的身边。
拉夫彼特满脸惊讶的望着特莎,“它听你的?天哪,你究竟是从托瑞尔的哪个角落里把它弄来的?”
“它是我赢来的。”特莎微笑着,脑中浮现出了那个莱瑟曼女巫以及她们在对方身上玩的把戏。
“好吧,我可从来没见过像它这样的东西。”半精灵赞叹不已,“你打算卖了它吗?”
年轻女子环抱住马的脖子,轻柔的抚摸着它的鬃毛,回答简短而坚定,“不。”
拉夫彼特点了点头,然后领着特莎和奥格希斯凯来到繁忙的码头,在仓库区附近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前停了下来,一路上他目光总是游离在水马的身上。他招待着特莎进入自己的房间,引燃了铜盆中的火焰,随后便直插主题。
“我在依米尔玛组织一个小偷工会,现在我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二把手。
即使他开口向自己求婚,特莎也不会如此惊讶。“工会!?”“在依米尔玛?不消几天你就会走上绞刑架的。“
拉夫彼特蓝宝石般的双眸闪现出一丝兴奋,“没有这个必要,一个工会要在这样的城市中生存需要不过的是敏锐,耐心,以及小心控制每一个小偷和他们的举动。
拉夫彼特是个夜盗,他技术出众,并且从未被任何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所牵连。但是领导一群有组织的小偷?特莎不禁哑然失笑。“敏锐?耐心?你?”她嘲笑到。
她的伙伴露齿而笑,并未因为这一袭话而生气。他靠向特莎,“这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我已经同依米而玛的大部分小偷讨论过这件事,他们都非常感兴趣,不过我需要一个帮手,她必须替我建立一个奖赏,机会与仲裁制度。”
“那你又要做什么?”特莎略带讽刺得打断他,“数你的佣金?”
“好吧,当然任何成员都必须要为工会服务买单。但是我想这些工作足够两个人来做。
特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打动了。一个有组织的小偷工会对城市里的偷盗阶层来说是相当有利的。“不幸的是,铁王依然统治着这里,他决不会容忍有组织的犯罪行为在莱瑟曼滋生蔓延。”
“如果工会不那么招摇过市,我想,他会的。我们会将工会保持在较小的规模,让它只对那些能够证明自己价值的人开放。”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她问道。
“一个技巧测试,任何小偷,无论年龄,性别,出身,只要能通过试练,都可以终身享受会员服务。”
特莎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这也包括我吗?”
“没错……是这样。”拉夫犹豫片刻答道,“为了公平起见。”
特莎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求我加入你那‘心灵手巧’的小作坊,却希望我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只是个形式罢了!”拉夫彼特加快语速,试着让她平静下来,“一切都是为了打消赞助人的疑虑,应该让他明白你对工会的价值如同我一样重要。”
“赞助人?”盗马贼咆哮到。
“没错!他是我们成功的关键——一个喜爱搜藏稀有宝石的司法机关成员,并且愿意交易任何我们找到的‘遗失品’,他将会成为我们在铁王皇庭中的耳目。
特莎回味着他的话,思索了一番。“我想先见见他。”
拉夫彼特和她握了把手,笑着回答到,“没问题。”
会面远比特莎的预期好得多。起初,她并不指望赞助人会显身,但在拉夫彼特邀请的两天之后,她和半精灵就见到了那个短小,精干的男人,他穿着一席由雪猫毛皮制成的昂贵外衣,从容中带着些许自大。
男人扬了扬浓密的眉毛,似乎对特莎相当赞赏。在开门见山的交谈中,他们从头到脚相互审视着对方,并且都对自己的所见感到满意。
会面结束后,特莎转向拉夫彼特,她依然对他的动机有所提防,赞助人的显身让这件事情有些异样,不过显然她很乐于继续下去,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那么你想给我个什么样的测试?”甚至在泥泞的雪地里,她也从未被人跟踪过。
特莎看见拉夫彼特的嘴唇快速的移动,如同正在狩猎的白鼬,饥渴而扭曲。
“相当简单,我有个客人,遗失了一件独特的物品,他愿意付钱把它找回来。”
特莎从来就不愿相信那些不加解释就轻描淡写的“简单”。“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又在哪儿?”
“一本书。在杜龙王的图书馆里。”
特莎停住了脚步,“你是认真的吗?一本书?这太荒谬了。我是个盗马贼!你才是夜盗。”
“如果你想要成为我的副手,”拉夫彼特耐心的解释到,“就必须在各方面都有所专长,你偷窃四脚动物的才能确实神乎其境,伪装技巧也相当不错,另外还有不俗的扒窃功底,但你能进入一间房子,偷出些有用的东西吗?这就是对你的测试。”
除去那些奉承的词语,特莎承认他确实说到了点子上。而她也不假思索的问,“那么谁来测试你呢?”
令她惊讶的是,拉夫彼特的脸色变得惨白,双眸中闪着微光。“我已经接受过测试了!”他咆哮到,然后再也不肯多说什么。
这就是三天之后,特莎骑着奥格希斯凯在寒冷,寂静的深夜,穿梭于城市街道上的原因。她心中暗暗向马斯克,盗贼与小偷之神,虔诚的祈祷。想要完成今晚的任务,她需要所仰仗神灵的力量,希望他能够聆听到信徒的呼唤。
他的确在某个方面帮了忙,一股来自于艾萨恩湖的潮湿浓雾笼罩了城市的夜空,让那黑暗变得密不透风。只有生长在艾萨恩黑色湖水边的奥格希斯凯,在这浓厚的潮湿空气中仿佛回家了一般。它在特莎的指引下,疾驰在空旷的街道上,穿过铁王高耸的宫殿,进了富人居住的城区。
在特莎的引导下,水马从一条夹在两堵高墙之间小径,来到了下方河岸边。这条小河直通向东方的艾萨恩湖,河水深且缓慢,非常适合在其中行船。因而建立在河岸附近的房子大都是码头和船屋。
杜龙王在自己的住处也有一个码头,不过规格要远远超越此地的任何一间。他特意在上游河岸的宫殿下方挖了一个洞穴,并建立了停靠皇家船只的专用码头,那里会有卫兵日夜巡逻守护,除非天气格外严寒。
特莎认为这个地下码头是进入宫殿的最佳入口。任何一个守在后门的卫兵在这样的夜晚都不会有任何警惕。
如同一道黑色的黯影,水马载着她穿过迷雾顺着河流向杜龙的皇家码头前进。特莎看着水马脚下的黑色暗流瑟瑟发抖,她不禁曲起膝盖,夹紧双腿,但奥格希斯凯丝毫没有将她抛入水中的意思。它往来于铁王的皇家船只之间,最后设法把特莎放在了木制甲板上。她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轻拍它的脑袋,然后蹑步在漆黑的码头上前进。
洞穴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于是特莎轻巧地打开挂在腰间的随身小包,从里面取出自己最有用的小偷工具:一副夜视眼镜。这是她以大价钱从一个游历的巫师手上买来的,不过它们却带回百倍的收益。特莎戴上它们,物体在黑暗之中显出轮廓来,虽然一切看起来都是红色的,但都相当清晰。
很快,她便发现了通向房子的楼梯,橡木制的大门镶嵌着铁边,沉重而结实,不过它在拉夫彼特的工具面前也不得不轻易屈服。才刚刚进去,特莎就看见一个守卫依靠在墙上,如她所期望的,他正撑着自己的武器打瞌睡。
特莎又从皮带的小包里取出另一件有用的东西:一块沾满快速麻醉剂的小圆布。她使劲在衣服上摩擦以激活麻醉剂的药力,随后将它贴在打盹守卫的皮肤上,几秒之后,他便进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从此刻起,其余的任务就变得简单了。拉夫彼特的一个朋友告诉过特莎宫殿的结构,使得她在黑暗的大厅里能够穿行自如,在通过另外两个守卫后,特莎轻易的来到宫殿二楼,图书馆就在长廊的尽头。
在进入图书馆时,特莎长久以来的怀疑得到的证实。这是一间寒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小房间,书架上罩着布,上面静静的躺着布满灰尘的书卷。
特莎没有任何迟疑,她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一本宽大的棕褐色书卷,在书脊的地方还标有巫师的符文。突然她的目光被靠墙的一排书架所吸引,上面摆满了古老手稿,卷轴以及精装书卷。半小时之后,她在书架底部一堆发霉的牛皮纸中发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特莎将它取了出来,但是几乎紧跟着马上送开了双手,书也重重的跌落在地上。让她吃惊的是这本书出奇的沉重,书面上似乎也编织着比皮革更为光滑和柔软的东西。她重新拾起它,这一定就是那本要找的书了。书脊上镌刻着的棕褐色符文,表明它曾经是属于某个巫师的,但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有人愿意付钱将它盗取出来?
特莎试着打开它,不过却发现某些更为奇怪的地方,有人用丝线完全捆住了整本书卷,它们被编织成了辫子形状,以防书被不经意的打开。这些细丝充满生命力,它们轻柔的滑过特莎的肌肤,如同发丝般温暖而光滑。
由于无法解释这一切,特莎不禁愤怒起来。她隐约感觉到拉夫彼特没有把这本书的所有秘密都告诉自己。她把书夹在腋下,悄无声息的按着原路返回,来到奥格希斯凯等候的洞口。
特莎计划在黎明之前同拉夫彼特以及他客户见面,但是首先,她让水马带着自己前往一个有门闩的地洞。这个被人遗弃的暗室坐落于城市边缘,必要的时候,它便成为特莎的藏身之所。奥格希斯凯忠诚的服从着她的命令,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在她下马之后,奥格希斯凯发出不耐烦的嘶叫声,并且不断用蹄子敲击着冰冻的地面。特莎明白,它饿了。
“等在这里。”她说,“我很快就回来,之后你就自由了。”
她带着书滑进了陈旧的暗室里。特莎用僵硬的手指摸索着打火石,并点燃了她留着这里的一盏罩灯。当火焰燃烧起来,年轻女子便把书放在了罩灯顶端,然后开始小心翼翼的解除上面细丝。在亮光之下,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它们散发出如红铜般的金属光泽。在所有丝线掠过指尖,书卷也在她的膝盖上打了开来。
特莎兴奋的凝视着内页,绚丽的插图,巧妙的装饰,精致的文字,以及点缀在页边的金叶。除非亲自看到这些图片,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文字甚至是符文可以形容眼前这一切。
她从头开始翻阅厚厚的书卷,虽然她看不懂上面文字,不过并不需要它们来弄清整个故事。书中动态的插画描绘了一个可爱的红发女人与一个英俊的黑发男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他们相遇在盛开牡丹与玫瑰的花园中,伴随着图片跃动出一系列舞会、狩猎、以及野餐的场景,这对恋人的感情也与日俱增。
不过,之后故事的气氛改变了。画风变得粗矿,色调只余下红、黑两种,恋人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愤怒而悲伤。
特莎完全被这部膝上戏剧给吸引住了,变得全神贯注起来。当她翻阅到某页,这对恋人出现在一间阴暗的小屋之中,男人的脸色变得异常恼怒,而女人也不住向后退缩,特莎无法立刻察觉发生了什么。
她禁不住张大了嘴,画里的男人大步走上前去,凶狠地将女人推倒在地,她向后翻滚,撞在一堵石墙之上。
特莎的手指紧紧的扣住了封页,并开始不知所云得咒骂起来。娇小的女人爬起身来,拭去嘴角的鲜血,随后扯下手指上的戒指,将它掷向男人。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特莎能够体会到女人心中的怒火,以及男人的冷酷绝情。接着画中的女人转身离去,可就在刹那之间,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红色长发,他的手高高举起,嘴角微微张开,似乎在默念咒语,接下来的画面完全被一阵耀眼的银色闪光所覆盖,不禁让特莎目眩。当银光褪去后,女人消失了,只余下年轻男人,静静得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本棕褐色的大书。
“这是怎么回事?”特莎疑惑嘀咕着,翻动后面的书页,但再也没有出现任何会动的插画来解答她的疑问。于是她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希望能发现什么。末页的图片相当奇异。一幅女人的肖像出现在书页左上方,她鹅蛋形的美丽脸庞充满哀伤,翠绿的双眸溢满泪水。页面正中央的图片描绘的是捆绑着殷红细丝的书被解开了,一把匕首深深的刺穿了书页,鲜血从捆绑物中渗了出来。书页右下方则是女人的另一幅肖像,快乐而幸福。
虽然是个小偷,不过特莎并不愚蠢。她的脑海中轻而易举的得出了结论,这个画中的年轻女人被一个巫师转变成了一本书,而这本书恰好就在她手中。如此便能解释红色的头发以及那些奇怪的捆绑物为什么如同人类的发丝一般,现在唯一不能解释的是特莎究竟该怎么做。
如果她对末页的理解无误的话,让这个被困女人自由的方法就是打开这本书,随后用匕首刺穿它,相当简单。然而这种方法可行吗?匕首将会解救她还是杀死她?她究竟是谁?又为何让她的爱人如此愤怒?她的命运是咎由自取,亦或是过于残酷和不公。
特莎并不知道,而且在这本书里也找不到足够的答案。她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打破咒语,还是把书交给拉夫彼特和他的客户?想着想着,愤怒又回到了她的脸上,这个客户究竟是谁?而他要这本特别书又是为了什么?
特莎明显感到自己被利用了,这根本不是试练,这个任务相当简单,甚至对她来说亦是如此,不过她是唯一肯冒这个风险的人,也许是拉夫彼特认为自己并不识字而不会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或者他可能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她很快便决定把书带给拉夫彼特。“不过那个大嘴巴的半精灵最好能给我答案。”特莎边嘀咕边吹熄了罩灯。
她轻轻的合上书,随后便骑着奥格希斯凯,前往他们约定的会面地点。水马对于再次行路显得很不耐烦,它奔驰在被浓雾包裹的街道上,绿色的双眸如火炬般闪烁于夜色之中。
当他们接近依米尔玛的港口附近,四处如迷宫般遍布着仓库,酒馆,商铺,以及码头,特莎让水马慢下脚步,无声地在荒废的小路上前行,最后他们来到了港口区末端的码头,厚重的空气里弥漫混杂着潮湿木材,腐臭垃圾,以及过期水产品的难闻气味。
特莎紧紧将书夹在腋下,隐藏在披肩斗篷之中。它并没有因为魔法能量而造成刺痛感,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丝人类存在的气息,但是不知何故,特莎确定到书中的女人依然活着,只是换成了另一种形态,跃动于那些关于她的美丽插画之中。也许她甚至知道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特莎是一个坚定的自由主义信仰者,特别是对于她自己,而女人的悲惨处境唤起了她的同情。
此刻,她突然发现附近的一个小货棚里摇曳着微弱的灯光,光亮如约定的闪烁了三次。于是奥格希斯凯迈步向那里走去,它的四肢显得格外僵硬,并不断喷出灼热的鼻息,整个身体也颤抖不已。特莎伸出一只手,从下环住了它光滑柔软的脖颈。“再有几分钟就好了,亲爱的。”她轻声说。
“特莎!”拉夫彼特的声音从黑暗中反射而来。
盗马贼寻着他的声音走去,“我在这里,”她柔声的回答。
除了半精灵消瘦的身影外,在身旁的阴影里显示出另一个高大的影子来。“拿到了吗?”拉夫彼特问到,声音里充满了紧张与不安。
特莎犹豫着没有回答,直到奥格希斯凯停在距离他们两人五步左右的地方。黑暗笼罩在整个海湾以及他们所在的码头,特莎几乎辨别不出拉夫彼特的脸孔,同样她也看不清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你的同伴是谁?”她拉长声音问。
“客户。”拉夫彼特厉声说,“拿到书了吗?”
年轻女子盯着她的伙伴,他雪白的肌肤闪烁在夜色之中,仿佛冬月般苍白,手上提着的罩灯忽明忽暗,他的双眸在四周游离,却不敢正视自己。一阵警告充斥了她的头脑,“我拿到了书,”她小心翼翼的回答。“不过你的客户能鉴定出它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吗?”
陌生人开口了,“这本书很大,很厚,上面捆绑着红色的编织物,书脊上还有一个名叫艾什罗斯的巫师的私人符记。他的话语冷如寒冰,词句中隐藏着威胁。“下马,把书给我。”他命令到。
几乎是违背着自己的意志,特莎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屈服于男人强有力的嗓音之下。“你要这本书做什么?”特莎带着愤怒嚷道。
拉夫彼特手中的罩灯突然迸发出如星辰般灿烂的光亮,仿佛在他们三人之间织出一张光的薄纱。陌生人跨步上前,身上穿着的深红色法袍在照耀下奕奕生辉。
特莎退到奥格希斯凯身边,惊讶万分。一个塞尔红袍巫师,莱瑟曼最大的死敌之一,而他现在却毫发无伤的站在铁王的城市里。
“这本书是我的!”红袍巫师凶狠的咆哮到。“它离开我几乎有三十年了,不过我终于在杜龙王的图书馆里发现了它的踪迹,如果现在它在你手中,就马上给我,或者我会亲自从你的尸体上取走它。”
特莎眯起双眼,现在她终于能看清巫师的容貌,他如豺狼般瘦削,老练且冷酷。奇怪的是,他也同样拥有一袭乌黑的秀发。特莎马上认出了这个迁怒于自己恋人并将她囚禁于书中的男人。
年轻的小偷感到自己血液开始燃烧,不仅是对于红袍巫师的恐惧,还有对于拉夫彼特的愤怒。她的好朋友背叛了自己,从他狡猾的眼神中,特莎感觉不到丝毫的愧疚。
她不再迟疑,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小偷,她迅速从靴子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抓出藏在斗篷深处的书,猛然翻开,深深将刀刃刺进了书页之中。
巫师愤怒的咆哮起来。
鲜血从破损处喷涌而出,几乎是同时,一道明亮的银色光线也骤然从书中照射出来,紧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好似一场华丽无比的星爆。
一阵眩晕感向特莎袭来,她将书抛在了泥泞的地面上,踉跄后退。
“不!”巫师尖叫到。他举起双手想要阻止正在消散的法术,不过一切都太迟了。书卷的封页开始膨胀,伴随着银光规则的跳动,它越变越高,最后化作为一个成年的女性,她那瀑布般的红色长发拂过双肩,容貌也恢复成从前的样子,如书中肖像一般美丽动人。
一袭寒冷的水波从湖面涌莱,扫过码头,冲散了迷雾。银光逐渐消退,书中的女人出现在三人面前,得意中夹杂着些许愤怒。鲜血不经意得从她的肩膀上滴落下来,她将特莎的匕首抛到巫师的脚边。
“你怎么敢……,”她吸了一口气,继续用鄙夷的口吻说,“你怎么敢妄想拥有我!”
眩晕让特莎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在女人和巫师身上来回游走,他们相互怒视着对方,如此得专注,以至于感受不到其它人的存在。
“卡娜拉!”巫师吼到,但听起来却更像是呻吟,“你是我的,我爱你。”
“爱?!”女人回答,“那根本不是爱,你想拥有我,把我变成你的私人收藏。”她向后退了几步,苍白的法袍在灯火下闪着微光。“你偷袭了我一次,不过这不会再发生了。我用了三十年来思考你的一切,现在我自由了,终于可以报一箭之仇了。也许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击败或是杀死你,不过我能离开你,充满快乐,永不回头。好好想想,艾什罗斯,我会和其他男人相爱,把我的一切给予除你之外的另一个人。可怜的你能期望再次拥有我吗?”随着脸上泛起最后一道嘲弄般的微笑,她熟练得施展法术,丝毫不逊于红袍巫师,并消失在他面前。
“不!”巫师又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卡娜拉,不要抛弃我!我真的很爱你!”凄惨的叫喊声回荡在整个海湾。
除了冰冷的沉寂,没有人回应他绝望的呼喊。
在特莎能动之前,巫师就已经转向了她,“你这个爱管闲事的家伙!”他朝她挥动起双手。
可是燃烧的魔法光球并没有朝着自己飞来,而是转向了她美丽的动物伙伴,她一把跳起,挡在了它的胸前。光球击中她的腹部,砰的将她撞到在地上。魔法能量透过她的皮肤,深入肌肉,窃取着她的力量,使她动弹不得。小偷四肢麻木,倒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
特莎看见巫师又一次举起了他的双手,但是拉夫彼特一把抓住了他。就在那一刹那,她以为他要帮助自己,接着他说:“不要在这里,守卫正在巡逻,我可不想惹麻烦。”
在听见附近一个守卫小队的号角声后,巫师的手放了下来,拉夫彼特的也是。“那么把她放到我的船上,稍后我会处理掉她。”
半精灵没有挪动。“我们说好的报酬呢?”他不安的问。
“报酬?”巫师轻蔑而恼怒的回应到。“任务失败了,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得到像她一样的惩罚!”
拉夫彼特的蓝眸闪烁着怒火,但是他害怕同巫师继续争辩。“那么我要带走她的马作为补偿。”
一抹会意的微笑掠过巫师的脸庞,很快又消失了。“拿去吧,这就是你应得的全部。”
拉夫彼特点了点头,他迟疑得抓住了奥格希斯凯的缰绳,这次黑马仍然安静的站着,翠绿双眸泛着沮丧,拉夫彼特露齿而笑,他弯下身子看着特莎映满痛苦脸庞。“对不起,老伙计。你可能对工会很有用。”他咕哝到,“不幸的是,我更需要钱。”他迅速乘上水马离开了。
特莎注视着他们离去,眼中噙满泪水。她感到自己被一只手抓着外衣,拉离了地面,这毫无疑问是某种魔法气流。她浑身麻痹,只能听任巫师将她拖下码头,随意的抛到了一条船上,船的体积很小,不过船身长而流线,还配备了双帆和双桨。
特莎从躺着的位置听见巫师念出某种古老的语言,接着无形的桨手牵引着小船驶出码头,进入了宽阔的艾萨恩湖。
特莎静静的躺着,感觉就像得了重病一般,胃液也随着小船的移动而上下翻滚,她的心中泛起了对于另一事物的恐惧,甚至超越了红袍巫师,她正在一条小船之上,而底下便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暗流。特莎口干舌燥,身体也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她现在可以移动自己的手指了,这可能是一种魔法减弱的迹象,但是它来得还不够快。
巫师带着无力的狂怒,缓慢走近她。“我真想把你带回赛尔,让你为自己所作的一切受尽折磨,不过我必须找到卡娜拉,让她回到我的身边。”
“为什么?”特莎沙哑的问,“她并不爱你,让她走吧。”尝试说话是种可怕的努力,不过任何事都比想着那些湖水要好得多。
巫师一把拉起她的身体,他的双手放在特莎肩上如同铁钳一般。“你是最应该了解这种感觉的,你的奥格希斯凯,一种不具备爱的生物,但是你却爱着它,并且愿意用自己身体保护它。”
“愚蠢的主意。”特莎承认到。
“没错,和你放走我的未婚妻一样愚蠢。”他把年轻女子扭倒在脚边,特莎感到难受而眩晕,她绝望的闭起双眼。
“大人,”船首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声。
巫师正在专心的对付特莎,完全没有理会。
“大人!快来看看。”声音再一次响起,“我们被一条巫船跟踪了。”
特莎的张开的双眸闪现出一丝希望。这条漫游在宽阔的泪水之湖上无人驾驶的小船,来自于一个强大的女巫组织,保护莱瑟曼免受赛尔的威胁。巫船会释放恐怖的野兽、有毒的气体,或是任何防护型法术,敌人将非常难以逃脱。红袍巫师在听到这个警告时,脸色明显有些发白。
就在那一刻,特莎觉得他可能遗忘了自己,于是她在巫师对付那些尾随者的时候,缓慢爬开他的视线。此刻她心中的微弱希望也被无比的疼痛所取代。
巫师的脸上仿佛挂了上一副狂怒的面具,他抓起特莎的身体,一把将她抛出了船外。
在她跌进黑暗湖水之前,发出了一声狂乱的尖叫。冰冷的黑暗笼罩了她,特莎疯狂的挣扎,想探出头来,可是她的部分身体在魔法下,依然麻痹着,只能由着自己被湿透的衣服无力的拉扯进湖水深处。
她睁开双眼,几乎已经分辨不出湖面上的亮光,几尺之外便是空气和生命,而在她身下,艾萨恩湖底的无尽黑暗之中,死亡也在向她招手。特莎拼命挣扎着想要再次向上游去,可是只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接近黑暗深渊。水从四周压向她,仿佛在寻找进入肺部的方法。血液涌进了大脑,她虚弱无力,不断的跌落……
“不!”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作出了最后的抵抗,“救救我!。”
接着,从黑暗深处的什么地方,有东西朝她游来。特莎感到一个巨大的物体滑过身体,在她想出那究竟是什么之前,巨大而沉重的东西已经紧抓住她的右肩。
特莎已经无力挣扎出这新的威胁。如果这是艾萨恩湖的某些生物想吃了自己,那么就快些下手,这样便能结束自己的痛苦。可是那东西并没有马上撕碎她,它拖着自己不断向上游,就在昏死之前,特莎的头探出了水面。她贪婪的大口吸着新鲜空气,然后开始挣扎,想要摆脱肩上疼痛的控制。
那东西放开了她,特莎又开始往下沉,惊惶之下她一把抱住身边黑色的大家伙。湿透的毛发触到了她的手指,那是长而光滑的马鬃,她抓着它们使劲爬上了它的身体。
随后大家伙转过头来,一对闪动着绿光的双眸,关切的望着自己。
奥格希斯凯耐心得等在冰冷的湖水中直到年轻女子设法爬上自己的背脊。然后便缓缓游向最近的湖岸,他竖起自己的耳朵聆听特莎的哭泣声。
最后,它攀上坚固的湖岸,走到一片厚厚的草地上。特莎松开了紧抓马鬃的手,翻滚下来,拼命的亲吻起地面来。好一会,特莎躺在那里,盯着奥格希斯凯,而它也在注视着自己,而她过去经常看到的那些仇恨消失了。也许,她惊奇想,一种无法付出爱的生物至少可以学会忘记仇恨。
她最后终于直起身体,扶着奥格希斯凯强壮的身躯站了起来。尽管巫师的魔法已经褪去,不过她让然感到无比虚弱,眩晕和寒冷。
“你在这儿!”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喊道。
特莎环视四周,让她惊讶的是,从晨曦的迷雾中走出了一个高挑、美丽的红发女子。
“我太了解艾什罗斯了,一旦被巫船逮住,他很可能会把你丢进湖里。”特莎惊讶的张大了嘴,“你知道那艘船?”
“当然。”卡娜拉笑了起来,仿佛一只满足的小猫。“我的力量还不足以打败一个红袍巫师,不过莱瑟曼的女巫却可以。我通知了一个从前认识的依米尔玛女巫。”她取下斗篷走上前来,用它换下特莎身上湿透的那件。“我很抱歉。”她说,“我还没有机会对你说声感谢,那样做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特莎斜靠在水马身上,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女法师仔细得审视着她,“我原本希望可以在艾什罗斯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前赶来,不过奥格希斯凯比我更快些,真是谢天谢地。”
特莎温柔得抚摸着水马的脖颈,“它救了我的命。”她细声说,“它不得不那么做,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为它解决那些毒痈。”特莎露齿一笑,然后对水马说到,“我很想知道,拉夫彼特在哪儿,你急着赶来,还没有时间吃了他,是吗?“
它扬了扬自己的鬃毛,然后用鼻息给了特莎回答。
突然,特莎伸出手来,解开了绑在它脖子上的缰绳,然后从它嘴里取出了马嚼。奥格希斯凯静止在那里,它充满野性的双眸集中在特莎身上。“你自由了,”她宣布到,“我已经解除了毒痈。”
水马凝视着她,接着高高的抬起了前蹄,越过特莎的头顶。就在它们落地之前,它已经敏捷的转过了身体,纵身跃进了艾萨恩湖里。在黑色湖水淹没它的刹那,水马发出了最后一声嘶鸣,接着便消失不见了。
目送着它离去,特莎长叹一声,砰得倒在了草地上,用斗篷紧紧裹住了自己。“现在我要做什么?”她用颤抖的声音低语到。
卡娜拉笑着坐到了她的身旁,“好吧,我现在需要找个住处。”
特莎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即使变成一本书长达三十年,卡娜拉依然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不过她是个拥有杰出口才,美丽相貌,以及高贵出身的法师。“我是个盗马贼。”她说。
“我知道。”卡娜拉毫不在意的说,“并且救了我的命,我想现在正用的上一个朋友。”
特莎放眼眺望着湖水,现在灰色的晨曦中已经透出点点微光。她想起了拉夫彼特的背叛,以及奥格希斯凯最后的忠诚。她的嘴角绽出了笑容。“没错。”她摇摇晃晃的来到她身边。“我想你应该没有兴趣帮助我建立一个小偷工会,是吗?”
她的伙伴也站起身来,红色长发在微风中飘动,她们相视了许久,特莎几乎已经感觉到卡娜拉的拒绝。
然后女法师开口了,“在一个老的发了霉的图书馆里待了那么久,我想自己的脑子里一定进不少灰尘。我需要做些事情,需要旅行,需要重新体验生命。我猜依米尔玛是个不错的开端,谁知道呢,或者你愿意和我进行一个达吉玛旅行?”
特莎兴奋的睁大双眼。达吉玛旅行是莱瑟曼年轻人进行的某种冒险,一种成人仪式。很少有女性会做这样的旅行,尤其是已经超过二十岁的,不过这又未尝不可呢?一个达吉玛,一次冒险,一场旅行,不管你叫它什么,她想,这都是个好主意。
“我知道哪里能找到好马。”特莎笑着说。

13六剑
Six of Swords
作者 William W. Connors
译者 pksunking

贾贝尔(Jaybel)最后看见的,是银色刀刃上映出的月光。
十五年前,当他和朋友们在西哈特兰德历险时,就该料到这样的结局。在那些日子里,作为盗贼、斥候和刺客,他是在刀口上讨生活。事实上,有那么几次,只是靠着祭司格温妮(Gwynn)神奇的治疗魔法,才把他从死亡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然而,从那以后,贾贝尔放弃了游荡者的生涯。小队的最后一次探险是一个悲剧,他们不得不把矮人桑特(Shandt)抛下,寄希望于大地精部落的仁慈。此后,冒险的生活失去了魅力。事实上,这件事对六剑的每一个成员都是沉重的打击,使得他们重新思考自己的道路。
“我已经赚够了钱,”贾贝尔对搭档说。 “现在要放松下来享受生活”。他顿了一下,接着向格温妮求婚。而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他。小队散了伙,而他和格温妮在深水城安顿了下来。
用从无数次冒险中积攒下来的财产,贾贝尔和格温妮为自己建了一个雅致的家。有一座礼拜堂供她布道,还有一家锁匠铺使他保持手巧眼锐。他和格温妮一起幸福的过了差不多十五年。他们已经把过去的悲剧抛在了脑后,开始了新的生活。每当贾贝尔回顾那些狂野的日子,总是说:“我没有死掉真是奇迹”。
现在他死了。
II
日落,夜幕笼罩了鸦岩镇(city of Raven's Bluff),金属的撞击声敲打着奥兰多(Orlando)那早已听而不闻的耳朵。每一次敲打,火花便如受惊的萤火虫般飞起,充满了夜空,仿佛红色的星辰,随即如流星般坠落地板,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奥兰多一次次的重复着他的动作,仿佛是一种仪式。锤子落下,火星溅起,犁刃变得越来越锋利。
当农具最终完成,噪音停歇,炉火冷却。强壮、黝黑的奥兰多收拾起工具,完全没有注意到敞开的店铺门前出现的黑影。
有那么一瞬间,阴影挡在门口,遮住了背后的星辰和月光。然后,像猎食中的猫一般,优雅的滑进了闷热的铁匠铺。即使没有打铁声音的掩盖,那阴影的移动也依然是超自然的无声无息。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黑暗中响起,低如耳语,却如哭喊般清晰。贾贝尔和格温妮死了。
奥兰多僵住了,手里仍握着半挂在铁钩上的大锤。像许多年前一样,这声音仍让他脊背发冷、寒毛倒立。奥兰多慢慢的转过来,握着铁锤,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然而,就像从前一样,丽兰达(Lelanda)总能随心所欲的与黑暗融为一体。
放松,奥兰多,黑夜里的声音说。
“那么让我看到你。” 铁匠说,虽然知道她不会这么做。
除了在酒馆里争吵时用到的啤酒杯,奥兰多已经很久没碰过武器了。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年冒险生涯所磨练出来的反射并没有随着时光流逝。如果女巫想要他的命,就要付出点代价。不过,他怀疑即使远离了争斗,丽兰达也不会荒废魔法。她现在也许更强大了。所以,奥兰多生锈的反射不过增加她一点乐趣罢了。
让他吃惊的是,黑暗在他前面分开了,丽兰达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不到一码的地方,她有着一头火红的秀发和一双猫眼,闪着翡翠般的光芒。像从前一样,他震惊于如此美丽的外表却有着邪恶的灵魂。
如果现在出手,女巫绝无幸免的可能。他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但是他不能率先发难,他不得不听听她的说法。
“满意了?”她问。没有了那件黯影鬼袍魔法的扭曲,她的声音听起来柔美动人。奥兰多知道,和她的美貌一样,她的声音是致命的幻象。黑寡妇毒蜘蛛也是很美丽的。尽管如此,他的脉搏还是加快了。
退休的武士抛开杂念,问了唯一有意义的那个问题:“他们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意外,”她说,低下头看着奥兰多手里的锤子。他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把它扔到了旁边的工作台上。她还给他一个微笑,接着说:“有人杀了他们。”
“你确定不是你干的?”他问。
“当然,”她说。“我正要去深水城追查凶手。那些日子里,我们结了不少仇家。”
“我们也交了朋友。”铁匠说。
“我们也失去了他们,”女巫说。
奥兰多想起了桑特,他的魔法战斧发出炽热的白光,在地精的大军里上下翻飞,直到被大地精们淹没。他赶快停了下来,他可不希望这样想起那位微笑的矮人。
“如果我们早上出发,几天就可以到达。”丽兰达说。“我知道一些……捷径。”
“如果现在走,我们可以更快。”奥兰多说。“给我一个小时准备。”
III
借着摇曳不定的烛光,奥兰多穿过昏暗的房间。在外面,丽兰达坐在那匹比夜空还漆黑的马上一动不动。奥兰多知道她急于上路,于是尽可能快的走过一个个房间。墙上装饰着宝剑、盾牌和其他一些装备,使他回想起早年的冒险生涯。如今,仿佛是闯进自己家里的盗贼,他从这些传家宝中取走了三件。
第一件是魔爪(Talon),在人们称为白骨之役的砂陆下面的黑暗迷宫里,他得到了这把弯曲的长剑。这把不可思议的武器在对付僵尸时简直势不可挡。奥兰多把它从壁炉上的老地方摘下来,插进了黑色腰带上的鞘里。
他从收藏中取出的第二件物品是一副青铜胸甲。无数的射手发现,这铠甲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可以使最精确的瞄准偏离。无论是箭、矢还是子弹,在这副青铜铠甲的魔力面前都无能为力。奥兰多把它从木人身上取下来,这木人守卫着空荡荡的一层大厅。当这件橙黄色的铠甲再次包住了奥兰多健壮的胸膛,他发现随着青春的逝去,它比记忆中更紧了。
装备好宝剑与盔甲后,奥兰多走向了最后一件物品:一个好运护身符,停放在卧室旁边的灵台上。奥兰多把这条银制的护符从钩子上摘下,挂在了脖子上。他下意识的抚摸着它的表面,那交叉的战斧的外形,是矮人神祗克兰贾汀˙银须的标志。这饰物上没有魔法,却是桑特的遗赠。在送给他这件礼物之后不到五小时,高贵的矮人便在幽暗地域遭到了不测。奥兰多看着它,禁不住想起了他最好的朋友那令人愉快的脸庞,那宽厚又狡诘的微笑,那闪亮的眼睛。这回忆让奥兰多悲喜交加。
锁上身后的门,奥兰多离开房子与丽兰达在马厩会合,她已经给哲飞(Zephyr)——他的灰色斑点马上了鞍。
武士默默的认镫上鞍,拍马向前,两个老搭档一路无语。
IV
奥兰多拉紧哲飞的缰绳,那训练有素、一心讨好的畜生立刻停了下来。丽兰达那迷一般的黑马也跟着止步,尽管奥兰多没看到马背上的主人下任何命令。那马似乎总对女巫的愿望心领神会。
“我们是不是走岔了路?”
“并不多,”女巫回答“我想我们应该在乔琳达(Jolind)那里停一下,去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当然,她不会有兴趣加入我们。不过她是六人中的一个,她有权利知道。”
奥兰多很惊讶丽兰达会这么说。在那些冒险的日子里,她很少为六剑的成员做什么。对她来说,他们是保镖、斥候和医疗者,不过是她探寻魔法的奥妙、寻找稀有的材料或者施展她的神秘技巧的工具。也许岁月软化了她的心肠,或者她另有不可告人的意图。
有了丽兰达魔法的帮助,他们如追风摄景般前进。即使以这样的速度,他们仍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看到乔琳达高塔的光亮。当他们来到塔边的空地,两个骑士都停了下来。
“她在这的工作令人惊叹,”奥兰多环视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我记得我们发现这片空地时,这里是只长野草的不毛之地。”
“我先进去,”丽兰达说,不等他开口。“乔琳达不喜欢被打扰,我可不想在一位德鲁依自己的树林里惹她生气。”
她拉起鬼袍的兜帽,让一头晚霞般的秀发隐入无尽的黑暗,就在他眼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奥兰多知道她就站在那儿,却仿佛是看到一闪即逝的幻影。
我会尽快回来,黑暗中的声音说。奥兰多刚要回答,就意识到只有他和马匹还留在路边了。他想要发笑,但那可怖的声音留在他脊柱里的寒意却让他笑不出来。
在等着同伴归来时,奥兰多打开哲飞背上的鞍囊,取出一个苹果,举着端详了一会儿,接着掏出一把小刀,轻巧的一挥手腕,利落的把苹果切成两半。他擦净刀刃,把刀插入革制的刀鞘,把一半苹果给了自己的马,然后对着另一半思索了一会儿。他下意识的耸耸肩,把另一半递到丽兰达的坐骑面前。那乌黑的畜生盯着他的礼物,然后喷着鼻息,转过头去。奥兰多又耸了耸肩,自己吃了苹果。这时,第一束曙光照亮了地平线,他闷闷不乐的觉得,那畜生的势利给这一天定下了基调。他没有猜错。
乔琳达死了,黑暗中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尸体还热着。凶手一定就在附近。

塔内的景象把奥兰多的思绪带回了六剑最初探索这里的日子。
那时,这片土地是一头黑龙的巢。那怪物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荒芜的树林里充满了酸泽、毒虫和野草。他们一进入这片失落的土地,德鲁依乔琳达就变得沉重而阴郁。她发誓不会坐视这样的破坏不管。
当他们进入塔内(这是一座废墟,几个世纪之前不知是谁建造了它,那时他们都还没有出生),乔琳达带领他们攻击了黑龙,她召唤所有自然的力量对抗那怪物,并一手造成了它的毁灭。
十八个月后,当队伍解散时,她宣布要回到这里,重现树林往日的光辉。她已经出色的完成了这工作。
不过,乔琳达并没有修葺这座塔。起码,不是按奥兰多想象的方式。塔内的墙壁和地板斑斑驳驳,上面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穹顶,正中则是一座翻滚的喷泉。鱼眼型的天窗和舞动的泉水使得塔内的气候又热又潮。通常,这会让人无法忍受。然而,在乔琳达的精心布置下,这里却成了一座热带天堂。巨大的常春藤蔓条爬满了墙壁,点缀着繁星般的花朵。晨曦从穹顶上洒下,照亮了树木和其间翻飞的斑斓的蝴蝶。
往昔的阴霾在德鲁依的巧手下一扫而空。不幸的是,现在却又被另一种恐惧所代替。在壮美的景象中心,是一片猩红的血池,血池的中央,躺着德鲁依乔琳达的尸体。她的头被整齐的从脖子上切了下来。
奥兰多鼓足了勇气才敢走近那尸体。乔琳达不仅仅是朋友、伙伴,武士和德鲁依一度是恋人,从彼此的臂弯中寻找解脱。他们的关系维持了不到一年,但在那时,他们都从对方的哲学和职业中受益匪浅。对奥兰多来说,那意味着认识自然之道,和谐的与环境共处,并找到自己的位置。乔琳达从不害怕死亡,对她来说,那不过是生命的终结。对奥兰多来说,死亡是要时刻警惕的敌人。他知道,最终死亡会胜利。然而,如今,他希望离这位最后的敌人越远越好。
“恐怖的死法,”他轻轻的说。
贾贝尔和格温妮也是这样,虚空中的声音说。尽管那声音依然刺激着他,但奥兰多已经习惯了空气中传来的可怖的语调。当他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下意识的拔出了魔爪,准备保护自己免受乔琳达凶手的攻击,他不尽惊叹战士的本能从来不曾离他而去。
“相当激烈的搏斗,”奥兰多说,一面检查着血池周围和无头尸身下地面的痕迹。“但有些事情不太对头。所有的脚印都是乔琳达的。她的对手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也许我们对付的是变形怪或其他变形者。如果杀手变成乔琳达的模样,你就不能分出他们彼此的足迹。
“我怀疑,”武士回答。他把头偏向一侧,然后又歪到另一边。“不,这些足迹的位置很清晰,都是一个人留下的。会不会是不死生物?还记得我们在龙矛堡附近追捕的吸血鬼吗?他移动时不留下足迹、没有影子、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一提到那次冒险就后悔了。正是在那吸血鬼的棺材停放的古老墓穴里,丽兰达发现了那件神秘的黯影鬼袍。
也许吧,花园中那迷一样的阴影回答,不过可能性不大。这地方对不死生物或其他不自然的怪物的侵入有很强的防御。如果杀手是这样一种东西,他一定非常强大才能进的来。为了我们自己好,我可不希望这就是答案。
奥兰多沉默了几分钟。为了不让黑暗的想法占据他的心灵,他强迫自己集中于眼前的问题。他走来走去,用脚步丈量,试图用他在格斗中获得的经验,把前一个夜晚散落在黑暗中的线索拼成完整的答案。
过了一会,他注意到什么,于是来到一株美丽而多刺的灌木前。他小心翼翼的从中拽出一根细细的木制法杖,大约有三呎长,涂着闪亮的白漆,摸起来刺骨的冷。然而,根据以前的经验,他知道它实际上应该更冷。
你发现了什么?那声音从静寂的花园中传来。
从某种意义上讲,奥兰多意识到最让他烦恼的并不是他不能看到丽兰达。而是当她穿上鬼袍后那鬼魅般的声音。这地方已经有太多的死亡和黑暗了。
奥兰多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单方的对话了。“脱掉那该死的裹尸布,然后我再给你看!”他嘶吼道。
优雅的女巫几乎立刻从一棵梨树的阴影中站了出来。她迅速满足了他的要求,让他声音里的敌意显得多余。
“抱歉,”奥兰多轻轻地说,“但你不会知道这东西多么让人紧张。”他料想她会反驳,就像从前一样。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她的回答很理智。
“不,”她说,“我想我不知道。你看,我已经很久没有旅伴了。我已经习惯了整天穿着鬼袍。我会尽量不用它,除非情况紧急。”
一阵沉默,他们周围所发生的暴行衬托出这一刻的宁静。奥兰多想要开口,但不知说些什么。
丽兰达看起来也不自在多少,她拾起先前的话头。“我问你发现了什么,”她提醒他。
“看起来像一截乔琳达从前携带的法杖,摸起来也像,和它能召唤出的暴风雪一样冷。”
丽兰达歪着头看着折断的法杖。她嘟着嘴思索着法杖的断端和上面一道道深深的砍痕。“蕴藏在法杖里的魔法很强大,要折断它可不容易。那个砍出这些切迹并最终砍断了它的武器一定更强大。这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沉默再次降临在花园里。奥兰多转过身继续检查那灌木,最终发现了乔琳达法杖的另一半。
丽兰达检查着那头颅,审视着德鲁依的眼睛,仿佛从中能读到她临死前的想法。她走向奥兰多,叫住了他。他们来到尸体与灌木之间。
“勘查现场和尸体让我们有所收获,但乔琳达可以告诉我们更多。”
“通灵术?”奥兰多说,声音十分苦涩。她点头。他咆哮道:“我猜也没什么选择,就这么做吧。”
“我将不得不……”
“我知道,”他说。
女巫跨了两步来到血池的边缘,再一步便到了乔琳达头颅的旁边。她转头看着奥兰多,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接着罩上了鬼袍的兜帽。一眨眼间,便在武士的面前失去了踪影。即使知道几秒钟前她还站在那里,他依然只能捕捉到那斗篷若有若无的轮廓。
黑暗和死亡的魔法力量响应着丽兰达的召唤。她念出奥兰多所不能理解的咒语。他感到死亡撕扯着他的精神,仿佛有人站在身旁,如果不是丽兰达力量的约束,就将吞噬他的灵魂。如果她不能集中精神,后果不堪设想。接着,随着一声痛苦的喊叫,那隐形的法师完成了魔法。
奥兰多绷紧了神经,看着乔琳达被砍掉的头颅猛地睁开眼睛,接着张开薄薄的嘴唇,发出一阵空洞、嘶哑的尖叫,回荡在花园里。无法忍受眼前的景象,奥兰多禁不住转过头去。如果不是强敌在伺,他几乎要吐出来。
乔琳达,鬼魅般的死灵法师说,你能听见吗?
“是……的”那空洞的、死气沉沉的声音回答。“你是谁?你的声音熟悉……而遥远。”
乔琳达,我是丽兰达。我和奥兰多在一起。我们是来帮你的。
听到这些,那没有躯体的头颅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你来晚了,老朋友。”
奥兰多的神经几乎崩溃。
我知道。我们很抱歉。但是我们要找到凶手。他也杀了贾贝尔和格温妮。你能帮我们吗?你认出凶手了吗?
“是的,我知道谁杀了我。”乔琳达低声说。
那么告诉我,乔琳达。快点,魔法就要失效了,丽兰达催促道。
奥兰多不知道哪一个更恐怖,是活着却无法看到的巫师,还是死去却仍在说话的德鲁依。
“恺撒魔锐克(Kesmarex),”头颅嘶声说,接着静静的闭上了眼睛,下颌垂了下来。魔法结束了,德鲁依的灵魂回到了祖先安息的地方。
奥兰多希望她的灵魂在那里得到解脱。他在心底向这位曾经对他意义重大的女性道了永别。悔恨于自己曾经抛弃了她。不知有什么样的秘密随她而逝。一行清泪滑过他古铜色的脸颊。
恺撒魔锐克?女巫问道,一边摘掉鬼袍的兜帽,出现在德鲁依尸体的旁边。“那是谁?”
“不是谁,”奥兰多说。“是什么。那是铸造它的矮人给桑特的战斧起的名字。意思大概是‘复仇之王’,不过很难用我们的语言翻译。”
“可是桑特死了,”女巫说到后来声音几不可闻。
“我知道。”奥兰多叹道。“他不可能活下来。”沉吟片刻,他接着说,“再和我说说这地方的防卫,你真的确定不死生物进不来吗?”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奥兰多仍没有弄清乔琳达警告的含义。“如果是桑特,他会回来找我们,”奥兰多说。“他不是个有始无终的人。”
丽兰达捅了捅生在塔中央的篝火,算是回答。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奥兰多端详着她的脸庞,依然是精致而优雅,带着纯真的神情,掩盖了下面蛇蝎般的心灵。然而,仍有一些人性的光芒透过了表面上的冷酷。“你是怎么成为一个游荡的冒险者的?”
“我也说不清,”女巫说。“阴差阳错吧,我猜。那时我在深水城读书,那些他们通常灌输给商人家小姐的课程引不起我的兴趣。我的一个同学说市郊的一位老妇传授他魔法。于是一天,我跟踪了他,得知了他老师的住处。在他离开后,我拜访了她,要求她教给我魔法。她认真的打量了我,然后拒绝了。”
“我怒不可遏。我想那时我是被宠坏了。当我试图付钱给她时,她拒绝了。这之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用钱不能收买的人。我花了几个礼拜缠着她,最终她答应了。我猜,她是在考验我的决心。”
大概一年以后,我结束了课程却发现她死了。她是被一群黑暗牧师雇佣的刺客杀死的。我发誓要为她报仇。这又花了我一年时间。那时,我已经习惯了颠簸流离的生活,无意再回到深水城了。我再也没有回到学校或家里。我猜他们认为我在为导师复仇的时候死了。不管怎样,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一阵旋风刮进塔内,使篝火跳起舞来,又把炽热的余烬扬了起来。丽兰达默默的望着,仿佛其中自有深意。“那么你呢?”她问。
“曾经做过农民吗?”他以问代答。
“没有,”她说。
“如果你做过,就会明白了。”
丽兰达笑了,他从没想过她会有这样清澈甜美的声音。在这花园里,在这他们曾经杀死过黑龙,如今又埋葬了老友的地方,他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他从没想到会存在的一面。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搭在她的手上。她不笑了,抬起绿色的眼睛望着他。
“奥兰多,”她正要开口,突然有什么东西给了她重重一击,她瞪大眼睛,僵住了,接着向前趔趄了两步,瘫倒在地上,恺撒魔锐克的巨刃深深的插在她的背上。
那武士恢复了往日的身手,向后一纵,不假思索的拔出了魔爪,挡在身前。“桑特,”他喊道,“是你吗?”
没有回答,奥兰多马上就发现不会有人回答。魔斧恺撒魔锐克猛地抬了起来,举在空中。丽兰达的血顺着斧刃滴了下来,然而,没有人握着这武器。
最终,奥兰多明白了。虽然他早就知道桑特的斧头带有魔法,却从没想到它有这样的力量。如今,在主人死去这么多年以后,这武器终于找到了它认定的凶手。
恺撒魔锐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扫向武士。他退了一步,不知怎样攻击一把没有主人的武器。他用魔爪虚晃一刀,却发现这斧头像在桑特手中一样灵巧。
“你不明白,”奥兰多喊道。“我们没有选择!”那战斧向他的腿砍去,他向后一跃,落下时脚下一空,陷进了松软的土地。他正落在乔琳达的坟上,一个趔趄,仰面摔倒。那斧头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如果他还站着,这一斧已把他的腿齐膝斩断。
“桑特为我们争取了逃走的时间!”他吼道。那斧子置若罔闻的举了起来,仿佛仍握在死去的主人手里。它在空中停了一瞬间,然后像刽子手的铡刀一样砍了下来。奥兰多想要滚到一旁,但那魔法武器看透了他的意图,偏转了方向。金铁交鸣,那斧头砍穿了武士的青铜铠甲,划开了下面的血肉。
奥兰多感到烧灼般的疼痛,一片血雾模糊了他的视野。魔爪从松开的手中划下,无声的落在乔琳达新掘的坟上。那仇恨的武器拔了出来,准备最后一击。奥兰多用手按住伤口,他触到破碎的金属、撕开的皮肉和里面涌出的热血。
还有些别的。一件光滑、温暖、令人鼓舞的东西:克兰贾汀˙银须的护身符。奥兰多紧握着那护符,把它从脖子上拽了下来,拉断了银制的挂链。当那巨大的武器再一次砍下时,奥兰多高举起那神符。
“桑特是我的朋友!”他喊道。“我也会为了他而死的!”
曙光透过无云的天空,穿过玻璃穹顶,照进花园,洒在丽兰达身上,洒在德鲁依的新坟上,洒在一心复仇的银色战斧上。一片朦胧之中,只有寒刃和垂饰闪着光。
VI
奥兰多从墙边退了一步。反复歪头审视着已挂回墙上的魔爪,以确保它摆正了位置。然后上前微微的挪动了一下刀把。
“别担心,”躺在沙发上的丽兰达说。“你已经把它摆正了。”
奥兰多点点头,回到身后的桌旁。他用右手小心翼翼的伸向魔斧恺撒魔锐克,却在半途停住了。他的另一手划到脖子上摸着那银色的饰物。
他的思绪回到了乔琳达花园里的战斗。他记得那巨斧向他头上砍来,他空洞的声音充满了宁静的花园,当他掏出那神圣的护符时,它发出一道光芒。不知怎么,那战斧认出了这护身符,知道它属于自己从前的主人,持有它的人一定是主人的朋友。在恺撒魔锐克看来,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于是落下来不动了。
一只纤细的手搭在肩上,让他回到了现实。他转过头发现丽兰达翠绿的眸子离他不到一寸。她金色的指环映出他的面孔。
“你不该起来的。”他说,轻轻的把她推回沙发上。
“我没事了。”她说,“伤口已经快好了。挂起斧子上床吧。”
奥兰多点点头,拿起那魔法武器,把它挂在壁炉上面。在它旁边,他挂上那个救了他命的护身符。
“安息吧,老友,”红发女巫说。
奥兰多没说话,但在心里,他知道丽兰达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14野蛮菜串
The Wild Bunch
作者:Tom Dupree
译者:Xune
长袍闪烁着诱人的微光,如同年轻的学徒正高举着的烛火一般。那是一种完美的品蓝色,构造样式典雅柔和,学生之前从未见过。它摸上去既柔软又凉爽,但同时,也显示出其内在的无上高贵和强大力量。
它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丽,但那种慑人的美却并非来自其颜色或是款式什么的。学徒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绣在袍子上的记号上移开,从那上面看不到缝线或是颜料的痕迹——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各种符号和印记布满了表面,同样也布满了各式复杂的手工:花写书法,符文,图案,字母,更有一些年轻人远不能理解的神秘形式。
他走了进去。
他把袍子举近些以便更好的观察。
“把它放下来,孩子,然后坐下来。”话音平静,但就从耳边传来——甚至像是从耳朵里传进的——这让他吃惊不小。他是如何做到的?大师是如何如此安静地移动的?男孩转身面向身型瘦削的导师,那个凭着渊博知识而把自己吸引而来的人。他压住吃惊,勉强地,把袍子递给导师,然后坐了下来。
“我在这要教给你最重要的事情,就现在,你的第一天。听起来很简单:就是你要孜孜不倦地学习。魔法艺术或许看上去很容易施展——几个手势,几句吟唱,然后——“扑”——梦想成真了。但实际上,每一个咒语,每一个幻像,都要求花费几个小时的学习和集中注意力。没有捷径,没有通途让你成为你希望成为的法师。你的技术需要时间支持。
如果你不能付出这种牺牲,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一个法师要注重敬畏,而不是快乐。”
“袍子很不一般,是不是?上一次在它被穿起时还是当一个魔法学徒刚刚抵达这个村子的时候。他在一个雨天的午后出现在“醇酒与佳肴”旅店的门口,浑身都湿透了。他大步走了进去并宣称他是一个魔法操纵者,来寻找名誉和财富。”
***
新法师在沙米德(Schamedar)相当少见,这一位不会被人视而不见,哪怕在这个普通的小客栈。他身材高挑,纤细,人类外形,有着桀骜不逊的笔直身板。他的衣着不怎么样,偏偏还湿透了。他的手上只拿着一个小包袱和一根用来助行的手杖。不说名望,这个人也一定有着对财富的渴望。
“看啊!赞美密斯特拉(Mystra)!”一个皮肤黝黑的扒手豁口一笑,他和两个没精打采的当地人坐在桌边。“一个法师!你简直就是神派来的!过来和我们一起润润嗓子。”
陌生人缓缓走过。
“坐,坐,”盗贼诚恳地说,讨好的指向身边的一个空椅子。“我是图卡.法丁,法师兄弟会的仰慕者。我交了什么好运能和大人您——”
“艾伏棠(Evertongue)——,法丁朋友。维格拉夫.艾伏棠。”简直就像是在介绍密斯特拉本人。
“恩恩恩,”图卡的一个伙伴——一个结实,棕色皮肤的女子,她的金灿灿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盖住了动物牙齿做成的项链,发捎触到了做工优良的腰刀刀柄上。“艾伏棠,我似乎记得卡林港那里有这么个姓氏,但那家都是些做面包的。”
“萨莎!”图卡斥责道。
维格拉夫坐了下来,回应这位外表华贵的战士的凝视。“或许我是家族里第一个把手从发面团里拔出来的人。”他回答说,“但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的过去最好扔到烤箱里。我已厌倦了书本、老师和学习。我可不想毁了自己的视力。照目前看,到111111111岁我才能到达自己的潜能极限。得找条更好的路——一条捷径。我要在真实世界运用魔法,我要生活和实践。”
“我要吐了。”萨莎说道。“艾伏棠人靠诚实的劳动赢得了自己的姓氏,而你的手上粘了哪怕一点儿面粉了吗?”
当维格拉夫情不自禁抬手检查时,图卡怒视了一眼他的同伴,接着说:“艾伏棠先生。财富把我们连在一块。你希望向…呃,加入个强有力的队伍。我们用其他方式来评估自己。你或许会说,我们是商人,走私贩,进出口贸易商之类的。我们可以合作来恢复我们往昔富足的生活。
坐在左边的那个湿乎乎的人类打了个嗝。
“我们的团队欢迎所有有一技之长的人士,包括向您这样的法师。事实上,正是在昨天,我们失去了一位相当有才能的法师同僚,他在一场…突发事故中丧生。我们今晚来这儿就是为了哀悼他的离开。”那个坐在桌边的湿乎乎的家伙抬了抬帽子,低下头去。他浓密蓬乱的头发就和他的衣服一样肮脏不堪。
“事故?”
“他当时站在我们中间,一个可怕得无法形容的怪物冒了出来。他很勇敢的走到我们的前面……”
“好象是我们后退的吧?”萨莎不禁插了嘴,那神情像是要将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大脑中。
“唉,我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能做帮上什么忙。你知道的,我是个新手,不太熟悉此道。”
图卡捅了下同伴的肋骨,“芬奇,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哈!当您一进门,大人,我就对自己说,这儿有个人像我们一样需要朋友,他想成为大人物,他想见见世面,但他没有时间来空等下一班车了,对吗?”
“完全正确。”维格拉夫应道。“大人物”明白这一点。
“妙极,财宝在对你微笑呢。我们有一个朋友和合作人,一个很有经验的法师。他刚不久前死去——一笔特殊的学费。但他拥有许多强大力量的物件,我肯定你会愿意借用的。”
“呃,我不知道……”
“一个术士或其他?他总是想让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有个良好的开头。甚至都不需要问他。来,今晚带你去那儿拿。”
“我不知道……”
“大冒牌法师先生,”萨莎奚落道,“你还犹豫什么?明早的早饭?”
“没什么能阻止我。根本没有,我们走吧。”
那晚的月光真亮,四个新结识的伙伴来到他们破旧的房子门口,那里不过是个被森林环绕的阴暗的空地。图卡将破旧的门把手扣得砰砰直响。可是没有回音。
“那不正是他的作风吗?甚至也不留个钥匙给我们。他可真是投入,尽想着他的那些法术。芬奇,何不帮我们一把?”那个湿乎乎的贼靠近门锁,很内行地又是拧又是捅地,就把门弄开了。图卡伸出手,“看到了?非常完美。你先请,艾伏棠先生,以防那儿有什么陷阱之类的——还有任何我们应该注意到的魔法物品。”
维格拉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并走了进去。他摸黑走了几步,才想起可以在身前制造一些暖光出来。他心头砰砰跳着,小心地跟着细微的光亮下到走廊。最后光亮增强,他走入一个大空房间,接着惊异地停了下来。
一阵柔和的,暗橘色芒在他进来时从四周的墙上亮起,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它的内部看起来比理应来的大得多。房间是如此之大,其天花板的高度接近三十英尺——远超从外部目测高度的数倍。他向后看去,和图卡一道,注意到几步远的一道开着的门,并吃了一惊。他激动地浑身发抖并迅速转身,在他身后的东西并不那么重要。而在他的前方,他的好运气简直是无限的。
因为这屋里充满了魔法。
维格拉夫张着下巴慢慢地转了一圈。他来对地方了。他的双眼无法简单地把所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尽收眼底。这里,在一个巨大的铁架上,一排排挂满了木杖和武器,其中一些看起来还微微发光。而一个黑色亮木制成的壁炉架上罗列着成打的各色闪着亮光和冒着烟的药剂瓶。在他之上,环绕着房间,富丽堂皇的架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法术书。最令人吃惊的是,那里有着维格拉夫以前从没见过的完美收藏,看起来像是个纷乱的跳蚤市场。珠宝从未上锁的箱子中溢出,煤块贮存在精美的蜡雕旁的杯子中,旁边是鲜亮多彩的砂瓶。
还有一幅引人注意的画作。一片林中空地,某种物质正慢慢地穿越四季,让维格拉夫看得麻木了。他拣起一面镜子,惊讶地看到一个憔悴的古老的脸庞在镜子里盯着自己——年纪更老,但仍能依稀辨别出自己的样貌。当他用手指拿起一个手杖时,手杖旋转着,沿着杖身散发着淡淡的彩色烟雾,并轻柔地跳动起来。越来越多,连续不断地,无论他转向何处,奇迹都在上演。这是个值得付出一生的收藏,也预示着维格拉夫加快学习步伐的开始。他有着无数机会获得成功。魔法兄弟会难以置信地慷慨:老法师伸出了援助之手,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姿态。
他接着看下去。挂在高高的衣帽架上的可能算是最棒的袍子了。维格拉夫移步到别处,但心不在焉:他的视线已经无法从袍子上移开。这肯定属于那个老人的,和屋子里其他一些宝贝一样,但它在召唤维格拉夫。他把袍子拿在手里。它滑过他的手指,就像是细密的沙子,让人产生一种快感。它发出令人惊讶的光芒,似乎比他的身型大了好几号,而且相当柔软。他把它举起靠近自己的脸,检视覆盖在面料上的符号和标记。一些是简单的,孩童式的涂鸦,其他的,可能是用异种语言表示的难以理解的符号和标记。其中一个很面熟,七星环绕一弯薄雾,即使是个初学者也知道那是密斯特拉本人的标记。这里有着真正的强力魔法。
维格拉夫注意到那个和人齐高的镜子,从中看着长袍和自己。他实在忍不住了,两者几乎是绝配。他费力地套上袍子。
突然地,他感到一阵刺痛:不那么不适,但非同寻常。长袍刚刚看起来还很大,此刻竟完好地贴合维格拉夫的身型。他检视镜中验证了这个事实:袍子是有生命的,遍布全身,紧紧包裹在身上,感觉如同一只睡猫压在膝盖。长袍边缘缓缓拖过地面,上面的符号自己也在移动着,沿着袍子的表面不断变换着,散发着微光温暖地直入维格拉夫的体内,让他放松和宽慰。“这是一种荣耀”。他感到自己的感官不知何故提高了:他的视力变得更敏锐,他的听觉也更聪慧。此刻他听到了图卡和萨莎在讨论这些收藏。
“可喜可贺”,图卡说道“一个人收藏那么多宝贝,未免太自私了吧?”
“你不是在提议我们取走它们吧?”维格拉夫问道。
“盗窃?从朋友那?别侮辱我们。但你为何不能借几样东西用他们作个实验?结束后带回来,说不定还能带来些新的小玩意。”
“你认为他会介意吗?”
“我的先生,我不是说过他是位老师?他一生的任务是教育像你这样的年轻法师。”图卡回答,“你得取悦他——你至少要做到让他高兴,来报答他的宽宏大量。”
“按你解释的,这很有意义。”
“的确如此”,萨莎说。
“好吧,拣起你要的,然后我们离开这儿。”图卡最后说道。
维格拉夫不再犹豫。几本法术书,一些材料——没什么不好吧?任何其他人使用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不愿意碰那些稀罕物。他兜起他的战利品,把它们装进袋子,返身回到夜幕中。那件袍子几乎和他融为一体了,以至于他都没有想起来它还穿在自己身上呢。
其他人也各自拎着袋子出了法师的私人工作室。一阵恐怖地低嚎声让维格拉夫毛发倒竖。“那,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低声说道。
“野狗,”萨莎说道,“晚上到处都是。谁要是靠地近了就得进地狱。”
“只要不去尝试,”图卡说。
一阵刺骨般的低吼打断了他的抱怨,随即引起一片嚎叫。两个,三个,一大群凶猛的野狗出现在空旷地里,与冒险者们对峙着,眦着牙,流者口水,露出极度饥饿的样子。足足有十多只庞大狂暴的野兽,经管萨莎和其他人迅速拔出武器,那些野兽仍是毫无疑问地拥有数量优势。最大的那一只,那个头领,慢慢地向维格拉夫走去。随着一步步地逼近,它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他,直到仅仅相隔一臂之遥。
维格拉夫很害怕,但他强迫自己移开。他探入袋子里摸到了他的法术书。尽管学习对于他向来是个难事,但那书上依旧没记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涂鸦:维格拉夫自创的“改造法术”——那些他所认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魔法和必备的收集。但是他唯一曾记忆住并还算有点权威的只有燃烧之手,而他其实从未真正让它正常地“工作”。在他最成功的一次操作中,他只是烧焦了手指。但此刻危在旦夕,他别无选择。如果他连燃烧之手都不去试一试,那他就不再是个法师,恐怕要成为一盘菜了。
“呼”地一声!烈焰从他的指间喷射而出,卷向那只狗。受惊之下,它被魔法火焰逼退几步,因疼痛而嚎叫,身上几处毛发被烧焦了。其他的野狗应和着首领而嚎叫着,眼神里显露出惊慌和困惑。维格拉夫转向他们,朝他们划出一道弧线。整片区域都被火光照亮了,仿佛中午一般。领头的野狗已经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其他的更是毫不忧郁地跟随他。几秒之内便散地干干静静。
维格拉夫屈指成拳,火焰戛然而止。仿佛刹那间,一片死寂。除了远处几声跑远的野狗的哀号声。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面颊一片绯红。
萨莎仿佛被钉住了一般,丢掉了手中的剑喘着气看着其他人,“被骗的地精!你们都看到了!他那血腥地杀戮!”
“大人!我不明白!”图卡转向维格拉夫。
但是维格拉夫没有听见,像是彻底耗尽了精力一般颓丧。
他的手依然很热,但全身冰凉。
片刻之后,回到“醇酒与佳肴”旅店后,几乎所有客人都被维格拉夫的故事震惊了,而这个故事随着被他的故事所震撼的观众不断递来的啤酒而变地越来越有传奇色彩。“这小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图卡夸口道。
“狗,尖尖的爪子,喔喔喔地叫,”维格拉夫叫着,有啜了口酒。
现在维格拉夫已广受尊敬,但也有些怀疑者:“我对魔法了解不多,”一个顾客抱怨道,“但我确信一点:没有哪个年轻而没有经验的家伙能够随时随地而且如此大威力地发动,就像一个全能的智者。不可能。”其他一些胆大的家伙也附和起来,弄地桌面叮当响。
“他是天生的”,图卡说,“与生俱来。”
“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无论如何,我答应了,”维格拉夫说道。“站开些,都退后。”他试了下但失败了。他不得坐了回去。
“他此刻是不可能施法的,朋友们!”图卡说,“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换作普通人早就撑不住了。他必须休息。听我的,你有你的观点,明天,你自己来验证那令人惊异的法术——就在你的眼前,明天黎明。如何,维格拉夫?”
“当然,”这个焦点人物傻笑着。
“有一点,”图卡继续说,“如果你想要一个示范,你得给点什么。”
“魔法是严肃的,法师也不是艺人。”一个客人说道。
“这个是例外,一个法术一金币。一旦我们安排好,就可以买入场券。”
黎明在一片灰色薄雾中到来,但图卡还是试图在附近的林中空地聚集了超过一百个村民。而萨莎则一个不漏地收取入场费。一切都十分顺利,因为尽管有一些持怀疑态度的人,但没人会错过这么一次大型表演,并来看看是真是假。这是该村的头等大事。
“女士们先生们,”图卡故意拉长声音,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你们一定已经听说了他的事迹,现在,来亲自见见他吧!有请法术天才…戏法大师…强力法师…维格拉夫.艾伏棠!”
全场肃静,在穿着袍子的维格拉夫出场的一刻爆发出掌声。今天的他步伐稳健,但看上去更加深思熟虑。大家主动地跟上来围成了一个圈。
维格拉夫依然不明白昨晚发生的事,但他心中有数,是袍子帮了他的忙。从他穿上它的一刻起就明白了。不知何故,它激发出了他先天的魔法潜能,并成倍地放大了他们。他没见过比那次更厉害的燃烧之手…而且还有更多的法术可以放出!甚至连自己的记忆能力都得到了强化,所以在早上就快速看掉了老法师私人备用的法术。更重要的是,维格拉夫头一次对自己的法师身份有自信。他要证明自己,这很容易。只有笨蛋才会浪费时间靠说来对付无止尽的纠缠,而他要平息那些非议。
“谢谢。女士们先生们,开始我将向你们展示最不可思议的美丽景象,”他说道,“只要你们抬头望望天空…”他从口袋里洒了一些磷,配合动作施展了一个无害的流光之舞。
片刻后,许多人发誓他们看到了维格拉夫袍子上复杂的符号开始舞动并上升。他们说那袍子上的一个很大的很特别的印记,刚好在维格拉夫的头顶上,发出深红色的光辉并缓缓地脉动着。但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听从了年轻法师的建议,只是尽力搜索天空,期待着魔法的出现,甚至准备喊出“哦”或“啊”了。而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在很多年后的酒桌上都不断被提及。
一连串沉闷的爆音,就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烟火声。然后出现大量的蔬菜射向天空。
从下向上喷涌而出的除了莴苣,玉米粒,芹菜梗,还有成百成百的甘蓝菜,金橘,甜菜,黄秋葵,茄子,萝卜,花椰菜,西红柿,胡萝卜,荠菜,欧芹,菠菜,羽衣甘蓝,豌豆,黄瓜,芜箐甘蓝,南瓜,揶菜,胡椒,豆子,芦笋,洋葱,青葱,大蒜,韭黄等等——所有种类的农产品。一些在这个地区还是很少见的品种。丰富的食物如一股洪流般涌出冲向天空,最终达到了树的高度,伴随着一阵“扑扑”声。
吃惊的叫喊使观众从看上去非常愚蠢的恍惚中惊醒。他们向维格拉夫回头看去。这个施法者仍像他们刚开始看到的那样,依旧伸展着手指保持在一个英雄般的造型上。但这一切都被人们的目瞪口呆取代了。
“快!去拿梯子和篮子!”旁观者们大喊着,接着人群爆发出一阵狂笑。维格拉夫慌乱地放下手臂,那么多的食物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和它们出现时的一样快。他的前额已经冒汗了。
“开头可以算作一个喜剧!”图卡勉强地说。一些观众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继续!”他对维格拉夫大声耳语道。
“喔,好的。”颤抖的法师回应道。“呃,这个,魔法使用不仅仅是…呃…眼花缭乱和眩目。”人群中压抑的笑声变成了鼻息和咳嗽声。“这也是一种在压迫性环境下的本质。如果一个法师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可以迅速转职为最强悍的战士。”萨莎对大家说道,“都退后,朋友们,还有111多种即将展示呢。”
维格拉夫在脑海中默默检查了遍咒语,那是个能让他腾空跃起三十英尺的法术。然后,他将施展羽落术慢慢飘落向观众。他屈膝下蹲,准备跃起。“看仔细了,这里…我们…走咯!”
他喃喃低语然后展开。
一个五英尺深的彩虹色深坑出现在他的脚下。
随后,他们先看见了他的手——他努力地从底下爬了上来。
“我们再试试别的。”他骂道。
一些人开始喝倒彩,比嘲笑的人还要多,其他一些观众则失去了兴趣,开始嚷嚷着要给解释。他尝试着放个亮光术却发现自己跌跌撞撞进了一个圆锥形的黑暗之中,他试图施展一个虹光喷射却把一个可怜的老妇人弄上了天空,她很不雅的被丈夫死命抱住双腿才被救了下来。他本要将一个橡子放大数倍,但什么也没发生。不过在那天下午,附近的农场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老母鸡骄傲的拥着个近两英尺长的鸡蛋!他原想抹除卷轴上的文字却给自己套了个加速术,他妄图增强一只火把的火焰却不料将一头奶牛传送到了树上。
随着每一个伟大的失败,嘲笑声和抱怨声都越来越大——直到他试图用他的意志力帮助一个志愿者修补缝边,不料这力量却将三十多名在场观众的裤子扒了下来。这场“伟大的维格拉夫魔法秀”最终以闹剧收场。
维格拉夫彻底垮了。他还从未如此沮丧。仅仅在昨晚,他还是全镇的焦点。
但今天,人们却只是指着他狂笑,或者指着他咒骂——这取决于他们个人在维格拉夫最后一个表演中的参与程度。他觉得十分荒谬。看到图卡,萨莎和芬奇把所有的门票钱退回去已经够糟糕的了,但还有很多挤在退款队伍里的人摇手谢绝,并感谢他们表演了这么一场精彩的杂耍。维格拉夫成了镇上的小丑,当他独自坐在“醇酒与佳肴”旅店时,他思考了很久。
或许,袍子可以帮助他聚集起魔法力量,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他不首先熟悉自己使用的法术?他应该留在卡林港,他应该继续当面包师,他应该留在母亲的肚子里——那里又舒适又安全。
“请个女孩喝一杯,法师?”是萨莎。
“我已经一文不名了,你忘了?哪怕连酒保也不想被看见和我在一起。”
“糟糕的一天,呵!哦,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不是那种只喝别人请的酒的女孩。”她冷笑着并坐下。“听着,维格拉夫,抱歉让你难看了,我只是不相信你真的是一个法师。”
“不。只不过是个不想继续念书的学生。”
“或许你最终学到了点东西。”
“这件袍子,它…改变了我。但不管它做什么,终究是个幻想。一个冒牌货,就像…我拿了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得到了不应享有的名誉。一种我没开发的能力。我自称为一个法师,这侮辱了每一个真正享有这个称号的人。”维格拉夫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不过我知道我此刻应该做什么了。我该还回袍子,哪怕我还要和十群野狗大打一场。”
萨莎露齿一笑,“我很高兴你这样说,维格——”
“维格拉夫!”
图卡喊着从外面冲进来,空气涌进酒馆感觉上去像是炎热的夏天,从门中瞧见外面的天空从上午阴沉的天气转为黄色。
黄色…天空?
“维格拉夫!萨莎!如果有武器,你们就快出来!”
他们飞奔出旅店,维格拉夫的困惑顿时一扫而光。比起今天所有不愉快的事情,眼前的情况要糟糕得多。一只庞大的红龙正冒了出来并袭击了城镇广场,黄色的烈焰从巨大的嘴里喷向大地。二三十个村民挥动着武器试图对付这头巨兽,或投矛或放箭,但几乎没人知道应该怎么战斗,而敌人却太庞大。一座建筑已经着起了大火。维格拉夫几乎被龙息的热浪击倒。龙息卷向另一个方向,树木像火柴棒一样被点燃。巨龙袭击完又再度爬升至广阔的高空,试图进行下一次攻击。
“找个地方躲起来!找掩护!找掩护!”图卡大叫道。
一个妇人跑向维格拉夫,紧紧抓住他的长袍,惊恐地尖叫道:“魔法先生!帮帮忙!救救我们!我有孩子!帮帮忙!”或许她上午还没看到那场表演。或许她过于恐惧病急乱投医。但她紧抓住眼前唯一的东西:维格拉夫的魔法。她确实认为他可以帮助她。
“维格拉夫,我们走!”萨莎喊道。她把那妇人从他身上推开。“走开!”她则拖着他的袍子。
龙再一次在天空出现,伸展开身体,飞向那头。
“不!”维格拉夫摆脱出拉扯,“快逃,萨莎,但我必须试试。”
“为什么?这不是野狗!它会杀了你的。”
“我必须试一试。”
“你个白痴!”萨莎把那个还在尖叫的妇人拖出广场,离开维格拉夫独自面对怪物,此刻龙开始加速俯冲寻找一个合适的喷吐角度。
维格拉夫只相信一个法术:燃烧之手,那个他用来对付狗的法术。昨晚火焰从他的指间激射而出,几乎不亚于龙息的强度。或许他想以火攻火,指望那个该死的怪物会像其他大部分动物一样退却。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站稳,伸开手指,并竖起拇指。巨龙依然在加速,不过注意到了这个巍然不动的身影。它调整自己的接近角度。此刻,它直冲着维格拉夫过来,然后深呼吸——
他目睹着巨龙接近的那一刻双腿发颤,他念起咒语的声音都在颤抖。不过,维格拉夫没有逃避。他屹立在原地面对着尖叫而下的怪物。他设法完整地念了出来并在魔法能量迸发出指间时暗自舒了一口气。他紧咬牙关闭上双眼,肾上腺素充满了全身。
他把自己燃烧的手掌对准巨龙,从那里喷射出了——蔬菜。
最开始的几十加仑在影响消失前实际造成了一定的物理伤害,因为攻击速度很快。它们拍打在它有有磷的皮肤上,而格拉夫则在弄清自己放出了什么前调整了自己手臂的方向,对准了龙的眼睛和鼻子。混乱成了关键。巨龙没有喷出烈焰,而是不断地眨巴着眼睛。蔬菜仍不间断地飞来,降低了巨龙的飞行速度,直到它慢到就像在盘旋。
维格拉夫最终感觉到了自己放出的是什么,但却悲哀地发觉他那可恶的法术是击退那个生物的唯一指望。
连续不停地,巨龙被投以成群的各类主副食品,直到它甩着脑袋,断然将那些东西甩开,并深吸一口气准备把眼前的麻烦永远根除。
维格拉夫知道自己无法再多拖延一点时间了,但他别无选择。他快成个死人了,是的。但,只要他停止施法,就再没别的什么能挡在龙前进的路上。他不会逃跑。至少他能为一些人争取掩护和获救的机会,至少他能死得有尊严有意义。维格拉夫叹出最后一口气,果断地闭上眼睛,等候终结的时刻。
他听见身后传来喃喃地低语,瞬间,由蔬菜汇成的洪流里加入了一股燃烧的烈焰。
这下子,正对着龙头迎面而去的是一团巨大的火团,更不用说还有被烤得滚烫的食物击向它的眼睛和鼻子。甚至连维格拉夫都闻到了一路飘开的熟食的香味。有那么一刻,所有的生物,无论多么庞大还是瘦小,无论多么温顺还是暴烈,也无论多么高贵还是卑微,都承受了痛苦,忍耐和愤怒的极限。在滚烫的利剑般的蔬菜洪流的另一头,痛苦不堪的龙最终还是放弃,很快就飞走了。
维格拉夫浑身颤抖,他放下手,转身面对他的恩人。
带着彩色白斑围巾的,会开锁的——
芬奇,他是个会魔法的人。
芬奇把手挥舞成拳,火立刻消失不见了。他再一次伸开手指,使劲地扇着似乎想让它们凉下来,同时,还向维格拉夫眨眨眼睛。
然后,他使劲地鼓掌,一次又一次。
图卡和萨莎向他们跑来,做着同样的手势。不一会儿,广场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是你!”维格拉夫吃惊地后退几步。这是“你”的袍子。是“你”让我把他拿走。
“是我们孕育了你。”那个被称作芬奇的人悄悄靠近他,“一直以来,你的老师都告诉我你是个顺从的孩子。”
“我的…老…”
“关系友好的法师们会结成兄弟会,孩子。你的前任导师认为你有着极佳的天赋——虽然你很懒,但总有一天你也会让我相信这一点。他认为你需要一个严厉的导师,但首先我必须引起你注意,我想我现在做到了。”
“你们真棒,法师。”萨莎说着也赶了过来。
“也就是说这是一出戏?你们三个一道?”
“可没人把这个告诉龙,”图卡喘着气说道,“我还以为我们玩完了。我刚确实这么想的。”
“你阻止了它,维格拉夫,”萨莎说,“你的魔法,和你的勇气。”
“我原本做不到这点,要不是——”他抬头向那张在最后时刻给予无限智慧,并将在未来几年传授伟大知识的脸庞望去,而现在是时候迎接他了,“——我的老师?”
“我现在要拿回我的袍子,”法师说道,“作为回报,我会教你在任何时候如何耍那些小把戏。由你自己创造法术。可以叫它…投射蔬菜。”
维格拉夫摆脱了…这件袍子,新的人生开始了。
***
“就是这件吗?”年轻的学徒问道。“你说的维格拉夫还回的就是这件袍子吗?”
“这件袍子充满了野魔法,”老人说道,“如果你认识这个标记你就能轻松地辨认出这点。看见了?一个警告。有经验的人能读懂它:上面说,野魔法。它会完全无法预知地施法。只有一种情况它是友善的,即在施法者确实需要帮助时才会显灵。但那是密斯特拉的恩惠,至少故事里是这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物品,我也绝不会去试。这件袍子其实并没什么用处,除了一点:提醒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取代聆听像我这样的老人的教诲,并认真学习。”
“这可是个恐怖的故事。”年轻人说。
“不过好在你能通过听这个故事而上了一课,而不是像维格拉夫那样。但是要坚持学习。现在我们开始共同学习。一个简单的改造。给我拿些蔬菜并切细,孩子。”
学徒看起来十分惊讶,仿佛被惊了一下:“投射蔬菜,先生?”
大师的表情依然严厉,但他的眼光闪烁了起来。
当然——还有谁会比这位老人更能了解维格拉夫在想什么?
“等下,我的孩子,等一下。它们是用来做饭的。到萨莎那去看看,不管她今天为我们打来了什么。”

15诱鱼上钩
A Worm Too Soft
作者:J. Robert King
译者:rainagel
这块石头有食人魔的脑袋那么大,有龙的胆汁那么绿,又像蜜酒那样澄明。与其他的绿宝石不同的是,这一块没有被切割出棱面分明的外观,而是呈现出完美的球抛面和润滑感。在它光滑似锦的球身我看见自己六尺三寸的身形被缩小为一个六又十六分之三寸的玩偶,我的鹰钩鼻在我那坚实的胸膛映衬下显得有些比例失调。在我注视这块石头之时,我纤弱端庄的女主人扭曲的投影也站在我身边,注视着我。
既然折翼燕鸥的女主人、这块世间无二宝石的所有者——奥莉薇雅.沃德拉——相中了我,我希望她琢磨好了用飞马从深水城把我弄来的目的。
“让人过目难忘。”我说道,接着我把视线从这石头上移开。
她再次进入了我的视野。没错,过目难忘。她绿色的双眸与这块石头的色泽光彩相得益彰,她黑色的发丝、修长的身段是宝石理想的陪衬。她很清楚自己眼眸的魔力,所以都没有劳神说一个字来答复。
就算没什么姿色的妓女也看不上我,于是我抛开杂念说:“你说它是从什么东西的胃袋里搞到的,一头绿…?”那“龙”字就挂在我嘴边,不过没必要说出来。毕竟,这石块是被命名为“龙之珠”的啊。
她点了点头,即便是这个细微的动作都使她的臀部摇摆得让人心旌摇动。“它是在那东西肚子里被打磨光亮的上百颗宝石里的一颗。似乎贪婪的萨恩崔希克斯觉得用它的洞穴藏宝靠不住,而更情愿用肠子藏。”她知道我正看着她,所以指了一下自己的腰。我看见了。
“好像它的败家子密友烧钱绿龙穷得连两个叮当响的铜子都不剩。”
“上百颗中的一颗。”我沉思着,是时候赢回一点自尊了。“那会贬低这颗珠子的价值。”
我刚刚是看到她的脸红了一下吗?“迄今为止这颗是最大的。其余的大多有拳头或是鹅卵石大小。如果那些珠宝鉴定家说的是实话,那也是最古老的宝藏,它们在龙腹中快有两千年了。我真想象不出尚未打磨时,这块东西是什么样子。”
我点下头,想像她搁置我的话一样给她制造一个冷场,希望我深棕色的眼睛同她摄人的绿眼睛能有几分相称。我打量着我们周围的建筑:散发肃穆气息的琢石内拱顶、被魔法加固的外拱顶、头上象牙塔般的要塞还有如万年冰川覆盖的山峦……折翼燕鸥透着生机的穹顶全都灌注了魔法…除了我,所以我又好奇起来,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看上去你的魔法工事足够守护这些宝贝了。”我说,“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翻过半个托瑞尔从深水城弄一个睡大街的到这座冰雪宫殿?”
奥莉薇雅滚热的小手又搭到了我的二头肌上,和飞马在冰缘地带着陆时如出一辙。她肯定把手放在个很暖和的地方,我想。
“肌肉和隐秘有魔法给不了的…力量。”
神哪,我真希望这一碰没让我抖得那么厉害。清醒点,波尔顿。她是你的新主子。说着,她的手游移开去。
“此外,那珠子抗拒魔法防护。杀掉老萨恩崔希克斯的法师在几个小强盗杀掉他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事后强盗又被杀,杀戮链一直持续到我的代理人取回它。”
“所以你让我出去守着那块石头?”
“我想,对奎德来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呣…。“我袖子里有些小玩意。”其实它们不是在我的袖子里,而是在我一只肩膀的小黑包里。奇怪的是,这么些毒药、针线和橡胶团会让我有安全感。“你的石头不会有事的。当然,我会有些开销,也需要食宿-”
“别操心,奎德先生。”她柔柔地说道,“你将发现这项工作有不少额外的……好处。可别盘算什么携宝潜逃。就算你不在雪地里被冻死,也会被我的翼狼咬死。现在,跟我来。”
我跟住她,这并不难;我眼睛紧盯前方,自从我端着寒风中冻硬的双肩从飞马上下来,我的目光就没从奥莉薇雅身上移开。她简直是优雅的化身:年轻、苗条、像精造的小锥子一样利落。事实上,对雷霆峰这座暴雪洗礼下的堂皇建筑来说,她过于年轻和美丽了。哪里还能找到像她这样拥有如此双腿的少女——仅仅撅一下那性感的小嘴就能得到超出她期望的东西——有如此的气魄、胆识和能力,建造这样的一座宫殿?
她精雕细琢的手臂地摆弄开了内拱顶的铁门,我勉强记下这暗码。这时我父亲的一句话窜进了我的脑海:肥嫩鱼饵暗藏钩。
你不能这么想,波尔特。这是你的新主子;这是她的堡垒,你的新家- 离开深水城码头行政区的弄堂、地痞、流浪汉有十万八千里呢。
不管她是怎么弄来的,折翼燕鸥就是她的。它不可能属于别人,它和她血脉相袭。
脚下的梯级把我们引入一个大房间,白色的墙壁像珍珠母般闪耀,高耸的穹顶呈弧形,就像奥莉薇雅大腿内侧的圆滑曲线。要不是墙上的红毛毯和地上的厚地毯,我可能都被晃瞎了——这边的毯子比码头行政区所有的加在一起还多。
屋子正中升起了一条玻璃制的阶梯。它蜿蜒盘绕,上至中空,被魔法固定。楼梯连接到二楼一道宽大的烫金拱门,后者通往多达四层的客房。卷曲的楼梯下面有一张长长的桌子,那儿坐着一个身束黑绸长袍的人。
他不是仅有的穿制服的男仆。这里随处可见穿着雷同、迈着方步的男女仆人以及络绎不绝的客人:
有穿着珍兽毛皮的‘开放’秃头女子;有穿西服的男人,西服被裁得像支在硬土地上的帐篷似的;这里也有穿束领衫小孩子,他们既粗野又傲慢。
我们在人流中穿行着,我的麻料衬衫已经被雪水浸透,可笑的粘在肩膀上,我觉得自己像一头熊。
波尔顿.奎德,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边来。”那位女士说。
如斯之完美臀部的一大好处就是她永远不会泯于人群。毋庸置疑,她给这里带来诗韵,就是还缺少些热情的舞蹈…
说真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走到楼梯的当下,我看见了一个能和我的雇主同台争艳的女人,只是她穿的不是端庄的丝衣而是少到只有应用悬浮楼梯的同类技术才能依附在她的身上的毛料。
“除了我别到处看,这样才聪明。”奥莉薇雅说着转过身。“是,女士。”我说完还咳了一嗓子表现自己的干练。
我们踏上了梯级。我革质鞋底下传来的寒意使我认为梯级不是玻璃的,而是透亮的冰。我几乎破口讲出了自己的惊奇发现,但却被她早早伸出的手臂制止了。
她引我走过一扇红漆拱门又上了三层楼,然后走进了一条用煤气灯照明的走廊。如同宫殿其他部分一样,这走廊十分别致,那一道道圆形的拱门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被软骨支撑起来的气管。我估计房间也会一样是组织器官风格的厅室,在那里费伦的美女、富贾和权贵齐聚一堂,昏睡、宴饮以及排泄——一如死尸体内的苍蝇。
美女、富贾和权贵…在我还没回过劲自己离老地方有多远时,就已经迎着暴风雪来到这座宫殿十七个洋葱状的拱顶上方了。不过苍蝇不会介意蚂蚁正费力地向外拉扯自己的肉的。
“瞧!”她说着停下脚步。宽厚的银边门仿佛被她这一喊给摇开了,门后的房间让人难以置信。
和那些寒冷简陋的大房间不同,这地方又暖、又软、又泛红,就像龙的心脏。与门相对的是一间墙壁光洁的会客室,屋子高处还有带围栏的缓步台。一座点着的壁炉嵌在墙上,与其隔室相望的是足已塞下两匹战马的热气腾腾的泡泡浴缸。客厅远端一扇门里是一张睡得下两匹坐骑的天鹅绒大床。另一间房里,领主和他们的家臣骑士正同几个吟游诗人斗牌,而前者的战马则在一旁打盹。桌子边阔大的铅釉窗子外,暴雪正肆虐着。
“给我准备的?”我天真地问道,尽管这样我的声音里也没有几许喜悦。
“给你的,波尔顿.奎德。”她带头走了进去,我不知看什么好了,绣花锦缎椅子,明晃晃的连枝吊灯,窗帘的缨穗,还是那扭动的臀部?
之后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平时住的都是码头行政区,像我这样的流浪汉-”
她转过身把一根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没让我说下去。“你要是我想的那种流浪汉的话,半个你就足已匹敌比这间屋子多得多的财富了。”
这句话,这双眼,这碰触——蓦然地,这儿的魔法魔法变得微不足道了,它仅是她的扩展。她闪耀着魔力的光华。
她的手从我的嘴唇滑下,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拉住我的手让我跟在她后面。“你得看看这个。”
我点点头,踉跄几步后,我看到了。透过豁亮的窗户,我看见她的冰雪宫殿,像斑驳的月亮般闪耀着青冷的光。高塔无惧又姿态各异地矗立在暴雪中,弯曲的窗帘外悬挂着冰凌,可是遍地细沙的院落却明亮温暖。
我现在惊讶得脱口而出。在被风雪荒岩占据的不毛之地,这位女士竟打理出了一处花园。从这个高度看,棕榈树的叶片就像是蕨类植物,丛丛的楚尔坦花(Chultan flowers)则像是苜蓿。花园的中心是一眼旋绕的流沙泉,半月形的过道在其上交汇,小径和长椅在其旁边星罗棋布。人们三五成群——美女、权贵、富贾——聚在那周围, 好像在沙上滑行般不留痕迹,怕是命数将尽。
我想张口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发现说不出话,因为我有一会儿没喘过气了,可能几分钟。我其实也不必说什么,奥莉薇雅替我开口了。
“你还没有把寒意从你那浸了水的骨头里驱走。看你自己抖成什么样了。”她用母亲对被宠坏的孩子说话的语气说着。我的一部分神智意识到她正脱下我的粗布斗篷,她的滚热的小手也在抚摩我裸露出的那部分身体。“奎德先生会有足够的时间来设置陷阱和警报。所以首先得洗个澡,解解乏。”
“我-我-我…”她领着我走向冒热气的浴盆时我结巴道。我身一颤——不知是因为冷、害怕还是兴奋——知道自己被脱得一丝不挂。我把身体缩到冒泡的热水里。呣…我获得了被诱奸者的新身份。
她走到我身边,这时触碰我的嘴唇的已不是她滚热的小手,而是她自己的唇。她的双唇看起来红润灼人,当它们从我嘴上移开时,她温热的气息仍在我脸庞萦绕不散。
“进展的有点快了。”我说,这是我望着那绿色双眸说出的最难以置信的一句话。哦,是啊,那绿色的眸子。“你给流浪汉披上锦衣,得到的也不过是穿锦衣的流浪汉。”
“如果换成魔法锦衣就不是了。”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梦。我在四肢床单上翻身,想用肌肉虬结的手臂去拥抱奥莉薇雅,用我裸露的胸膛感受她娇躯的热度。然而我感觉到的却是贪婪萨恩崔希克斯竖立的鳞片。于是,我尖叫着惊醒。
次日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我快速穿好衣服,套上了白色摺领衫,红色刺锦外套,白色长袜和炭灰色羊毛裹腿。这些都是放在一边的。恰好是我的尺寸。我禁不住苦笑。她有很好的机会准确的测量我的身材。
我下楼去吃早餐,在吊梁的用膳厅里见到了正庄重地主持着列位来客早膳的奥莉薇雅。她像对待其他迟来的客人那样也向我礼貌地微一颔首;要么她是为了与跟我以外的多数男女访客熟稔起来,要么她就是比我还冷漠的人。
早餐的食谱里有热气腾腾的足量鸡蛋、软炸鲜蘑、布丁蛋糕、香肠肉汤馅饼点心。不过,同昨天的晚宴相比,今早的食物也相较失色。噢,那也比码头行政区的泔水强多了。
我吃的太多,也因为凝视那若有旁骛的绿色双眸而耽搁了过久,对于守卫宝石的人物来说确实是多了些、久了些。我遂起身前往藏宝厅。
在半路我遇见了自己的助手,在他成为我的助手前我压根就不知道这档子事。
“别乱动,呆子。你知道自己正往哪儿晃悠吗?”那个小地痞问道。我对他可能称呼得更加不堪;这类人我见得多了,他们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是三急中的哪一急。嗨呀,不长时间前我自己也是他们的一员。这小地痞一头油腻的黑发——显然不断地用手指向脑后梳过,有一双棕色的眼睛。他坐在一把高脚椅上放荡不羁地倚着墙,红润的脸上眉头紧锁;牙齿参差不齐,两颗挨得很紧的牙还夹了一根牙签。如果奥莉薇雅有试过让这个孩子穿上丝衣而不是给他打上衬肘和衬膝,那她一定失败了。
“我是波尔顿.奎德,折翼燕鸥信任的安全防卫工作负责人。”
“扯你的!”小伙子立马说道。“奎德是个花花公子。女主人说他是游荡者,就像我——他可招摇着呢。”
我一脚把凳子从他屁股底下踢飞,捉住领口高高拎起他来。我就是这么对付弄堂里的野猫的。“你说这样够招摇吧?”
那小伙子悬在半空,叫骂着乱挥拳头。“你不能…呃…越过斐尔森.科里波特…浪荡盗贼先生…吃我一刀…如何?”
“你指这个?”我问道,同时抬起另一只胳膊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把粗陋的小刀——和我粗壮的手指相比的确小了些;“要不是这个-”我摆着手又给他看了一只白色的兔子脚(幸运护符);“再不然是这个-”一把弹弓;“这个-”一片弯曲的黑羽毛;“还是这个-”两块大理石弹子。如此种种。那个孩子分明将哭出来了,而我丝毫没有把一个街头地痞还原成哭包的意思。
“还给我!还我!”
“行啊!”我轻轻地将他放在地上,把东西一股脑塞给他。
他脚一沾地立刻就用鞋后根跺在我的脚上。啊!!我周围的墙面急速消融变暗,一眨眼间似乎从光滑的珍珠蜕变为污秽的洞穴岩石。我喘口气,后退一步,碰巧脑袋在什么东西上撞得七荤八素。那小子横刀身前,托着他的东西正在朝藏宝厅方向后退。我则步履蹒跚,险些没坐在地上,我头脑中充斥着尖利的笛声。看来得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正在此时,奥莉薇雅出现了。她突然就冒了出来,如同魔法的召唤:此刻我才看见笛子从斐尔森嘴里脱落,被他脖子的挂链垂下拴住。他也开始跟这位女士嘟嘟囔囔地报告一个试图杀死他的闯入者(就是我)。
奥莉薇雅泰然一笑:“斐尔森,这是你的新上司,波尔顿.奎德先生。”介绍时她仪态得体,若不是我正在查勘击中我脑袋的那玩意我应该鞠躬的。
小地痞的红红脸蛋变得向身边的墙壁一样白,这颜色跟他的脸更不相配。“嗯……对不起,头儿。”
我挥手算是接受道歉,合计着应该能在墙面找到一个与我头上大小一致的肿块。“都是为了工作。很高兴见到你自身对战斗的出色控制力。”
这句话让小伙子的脸恢复了一点光彩,“只是尽我的本分罢了。”
“说到本分,”奥莉薇雅开口,一边转向我她的音调也一边同步严厉起来,“你最好给龙之珠加上临时性的保护,今早我们出现了魔力溢漏的状况。”
我眉头纠结,“魔力溢漏?”
“风暴扰乱了魔法。”斐尔森抢先说道,似乎是要补偿他刚刚的行为。“法术有时会失效。”
“这些溢漏不是风暴引起的。”奥莉薇雅冲着我说道。虽然还没挑明但已经给出了清楚的暗示。“有一位客人想要消除龙之珠的魔法防护。”
现在轮到我面色泛白了。“我马上就去处理。”
“一旦你用非魔法手段把珍珠保护妥当,我想让你搜查出这些…干扰的来源。”
“找到犯人我该怎么做?”
“杀了他。”
几小时过后,珍珠已经用七道机关妥善放置在夏宫。我把它锁进了三重匣,用锁链将外层的匣子固定到墙壁的五个点,在这一圈墙上的弩机里暗藏了七十三支淬毒飞镖,天花板和地板则布下了蛛化精灵的网,触发机关的三根头发就安设在大厅前部,上述安排连同大门的诡雷确保了即使最轻微的扰动也能触发一连串的多米诺牌障。这块宝石已经被我所知的最安全的方式保护起来了,就差没挂在我自己的脖子上。
我工作期间斐尔森一只嘀嘀咕咕没完。他告诉我一大堆我早知道的关于奥莉薇雅的事:她有权势、残忍、在折翼燕鸥中无人不知。他还在悄悄话里透露她利用魔法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年轻。那并没有让我多吃惊,但我很紧张她年轻了多少。
最为有趣的是,他还乱扯一通他自己对这位女士害怕把宝石从藏宝地移走而藏起来的原因。他说龙之珠强化了这座宫殿的魔法,这块宝石吸取了萨恩崔希克斯的力量而奥莉薇雅正在吸收它。他还说石头不能用魔法保护的原因就是那样做会让屏蔽外来入侵者的魔力同等地屏蔽掉内部宝石的力量。
留心满嘴跑船的小孩。码头行政区的生活让我学会了倾听呀呀学语的幼童和那些老糊涂。肥嫩鱼饵暗藏钩。奥莉薇雅的钩在哪里,她要钓的鱼又是哪一条,为什么?金钱,没错,可是她够有钱。更多的钱,当然,可是还有…是什么,权力、地位…伴侣?
没工夫想这些。我还有一个准珠宝窃贼要去捉呢。
那不会很容易。我怀疑奥莉薇雅是要我暴殴她的赞助人们,就像我例行地对待码头区的走私犯和黑市商人那样。不,这个活儿需要在精细策划下隐秘地完成。
斐尔森会是个累赘。
“侦查?那是什么意思?”他猜疑地问我。
“没什么。”我边把他往拥挤的餐厅里推边说道。“你认识这些赞助人。盯着他们,看看是否有哪个可疑。”
“你要去干嘛?” 小伙子带着防备问道。
“干工作。”我答道。我又把他向餐厅里推了一下,诡计便得逞了,那孩子终于被卷入到满屋的绫罗绸缎、毛绒皮草和惺惺作态的假笑当中。
这种情况下,我的工作也包括盘问仆人。孩子、老糊涂、下人,他们的话都得听。他们混迹于每一处罅隙,目击事物的始终和人们的行动;由于他们地位低下,所以不会引人注意。斐尔森检视餐厅时,我就去窥探厨子们好了。
我看准两扇门开合的时机,闪了进去。厨房的天花板低垂,然而却和别的房间一样富丽堂皇。桌子和屠户的垫脚木规划了大理石地面,锃亮的大勺和平底锅从带有石膏浮雕的天花板垂下,蒸汽正从鼓着气泡的大釜腾起。大厨们在锅碗瓢盆间忙碌,白色的工作服和烟囱帽像风中的纸条一般抖动。
我走向其中一位大厨,其人正在用一套沾血的刀具在五条羊腰肉上运刀。“打扰了。”我说。
那男人没抬头。他的双手熟练地在刀和肉上游走。“没关系。”
通过他令人头晕的桑比亚口音,我听出这家伙在冒充。不过,对我来说,厨子就是厨子。“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魔法溢漏。”
和上次一样,他看也不看我。他正忙着把切下来的羊腰肉片到一个大浅盘上,而盘子立刻就被另一位厨子端走了。说话间他又摆弄开第二块肉。“我没时间注意—”
这句话戛然而止。他一定看见了。我当然没有忽略这一点。湿滑的红色肉片成了一大块油腻的牛屎;厨师的菜板成了凹凸不平的大石块。更糟的还在后头,锋利的小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驴子的下颚骨;厨师柔软的、饱经训练的手变成了长脓包的三指爪。白色的工作服与烟囱帽都消失了,被与裸露的绿色长鳞胸膛上的胸毛相纠结的土块替代…额外的还有地精头顶上的一口痰。
地精的头顶!
在那让人瞠目结舌的一瞬间,两只深色的地精眼抬起来和我四目相对,一对突出的尖牙指着暗绿色的鼻孔。但是下一刻一切倏然无踪,桑比亚大厨兀自不耐烦地盯着我看。
“你看见了吗?”我魂不守舍地问?
“看见什么?”
我们的谈话在继续之前就被一声怒吼打断了。我向门的方向看去,正赶上看到一个侍者倒在磨光大理石地面的最后一步。一盘冒热气的火鸡和盘子里的配菜在他摔倒前就扣翻在地。火鸡无羽的两翅可笑地在其落地弹起起时扑腾了一下,把里头的填料喷了侍者一身,继而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这次小事故的责任被我顺理成章地归咎于我可疑的助手,斐尔森。他跳进了向外开的门又跃过侍者,带着愉悦和自豪向我奔来。
“看哪,奎德!看看我在斯塔威尔先生的口袋里找到了什么!”
我被惊得愣在当地,我看着这个流浪儿污秽手中摊开的金光溢彩的宝贝——金座钟、用曲别针夹住的一沓科米尔币、一对镶嵌着猫眼大红宝石的戒指、一大串珍珠(其中的任何一颗都够我一年的开销)。
“你……你……”这个鲁莽混蛋的“助手”——不光是以我的名义在偷窃后撞到侍者打翻火鸡,还在全体厨房员工面前向我夸耀——令我窘迫不堪。“你从客人那儿偷东西!”
“不过你看!它——”当低头看手里的战利品时轮到他目瞪口呆了。然而,与我不同的是,他说了一大推来表达他的惊慌失措。“先等等,在察看它们是否包含试图消除奥莉薇雅女士魔法防护的线索或是证据之后我会交还它们的,这些东西在我手里没待上多一会儿随后就成了——”
他无需说完,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座钟变成了光滑的鹅卵石、钱夹和科米尔币成了尖树皮上撺着的一把树叶、戒指就是两片瓢虫壳、珍珠则是一串枯萎的葡萄。
……藏钩的鱼饵。
但行家里手发觉自己上当受骗的真相时他会觉得一切的手段花招都陈腐不堪。我就到了这个阶段。一颗属于古老大蜥蜴的蕴藏魔力的珍珠…一个传闻中使用魔法变得年轻的女人…在暴风雪的中心建造不可能的礁湖…羊腰肉变成牛屎和地精变大厨…喔,对呀,所有一切都再明了不过了。一闪念间,我看破了全部谜团,看穿了为什么一个女人要用一块由龙附魔的绿宝石在群山之巅的绝地建造琼楼玉宇。
“过来,斐尔森。”我说着朝他做手势让他跟来。“我们就去和老板说道说道这事。”
孩子的手攥紧了宝石,把它们搁进了衣兜里。我不在乎。既不在乎他完美的偷窃也不在乎门外爆炸性的突发事件——那甚至吓退了一众应该负责查看情况的侍者。我带着小累赘大胆且自以为是地推开他们,迈进了宽敞的餐厅。我们周围,赞助人们紧张地交谈着,想要掩盖因为他们自己的附魔溢漏引起的交际失仪。没用的:他们马上要再次局促不安了。
突然,又一次溢漏发生了。宽敞雅致的房间不见了,代之以寒风渗入、背靠洞穴的窝棚;桌子变成了长水槽、粪块、稻草和土坷垃;客人们则是满身结痂的丑婆娘,嘴角长疹的异常肥硕的胖汉,满脸粉刺的可怜虫,毛发油腻的狒狒,全身疖疮的癞子,形容枯槁毛发丛生的穴居人,赘肉横生的臭猪……这次动物展览——堪称窝棚展览之冠,也堪居合法墓穴展览之末——传出了共同的出于抱怨的嘁嘁喳喳。现在,猥亵的言语、吃吃的笑声、眉目的勾引全然是兽性的喧嚷、咕哝与刮擦。
又一次溢漏结束了,我蹒跚地走着,即使知道现在被迷惑的不是我而是折翼燕鸥,却仍觉得像以前一样神魂颠倒。我只希望在我找到奥莉薇雅前令人愉悦的虚幻情景能维持下去。
我不想在漏风的窝棚、漆黑的洞口、冰冷的雪地、摇摇欲坠的小室间磕磕绊绊、踌躇不前。没错,小室。我现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我根本不用去找奥莉薇雅;我很简单地在高悬的大房间阴暗的角落里撞见了她。显然,她一直在找我。她可爱的脸红红的,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
“你在这儿!”她喊道,“我找你来是干什么的?揪出犯人!”
我给自己找到了一点自尊心,放纵它滋长的感觉还不错。“我找到了。你是众多犯人里的头号犯人。”
“什么?”她恼怒地叫道。
“是的,女士。你用牛粪而不是羊腰肉、海藻而非鱼子酱、蠕虫而非面条——招待自己的客人们。你的丁字悬梁餐厅是座漏风恶臭的窝棚,你光芒四射的大房间是污秽糟糕的岩洞。”
“那又是谁的错?”奥莉薇雅尖声叫道。我没预料到这一步,这一叫震得我没说出话。
“我向他们承诺提供最好的膳食住宿,我用魔法确实提供给他们了。对,用魔法的方式。牛屎在那颗珍珠作用下便成了小羊腰肉。魔力的暂时跌落都是你的问题。我客人面前呈现了那些屎都是你的责任。”
我大吃一惊,没错,不过内疚么,没有。“所以你认为一颗魔法石能把一个与世隔绝的地精山村变成富贾和权贵的疗养胜地……?”
“到今早为止,确实是。”
“你还认为它强大得能歪曲地精的本貌,把它们变成标致的侍从、大厨和女佣?”
“你不是也相信了那里曾有一盆热水、一张丝床而不是一泡浓汁、一片腐肉?”
“这么干你就能钓上费伦最有影响力的生物。但为什么?这是问题所在。这肥嫩的鱼饵藏下了什么暗钩?金子,当然了!你把他们集中到这里用你虚假的奢华换取真实的财富。可能你还与你的同伙排演过貌似偶然的暗杀吧!”
“你是要控告我犯了谋——”
“不过看谁笑到最后!”我吼道,旋即扣住她滚热的手随意地把她拖在身后朝喧嚷的餐厅走去。“你没钓到费伦的富贾权贵,而只是和你一样的魔法骗子。你用蛆虫和垃圾换来了兽肉和大粪!”
我的时间掐得不能再准了。就像得了信号似的,魔法又一次失效,在我伸开的手掌前,我们都见到了污秽、劣等、恶臭、可怖的生物们。他们坐在窝棚中的水槽和饲料槽上,全都是腐化败坏的魔法使用者:他们的金币不过是变形的河床石,他们的纸币仅仅是发霉的树叶,他们雍容高贵的气度只是在他们本原的疲惫污秽丑陋肉团上的美好面具,他们强势的魔法让假暂时地成为了真,他们关于自己生活的谎言枯萎了他们的真我——一如盔甲里的身体将苍白、起皱、归于无物。
“你怎么敢象一个捉千大师一样呢?”
“波尔顿.奎德难道没有揭开你的谜底吗?你的幻术失效的原因就是它被更多的幻术环伺。幻术一层一层接一层地累加注定了必将失败的徒劳。是你那毫无价值的、用魔法打扮成显贵的客人与他们毫无价值的树皮树杈,让你那毫无价值的窝棚陋室洞窟显现出它们的真实模样——雷霆峰上华美的宫殿根本不存在。”
“你竟然敢雇用我-我!-是觉得码头区一个不会用魔法的呆子真会傻得看不透你的如意算盘吗?”
我正因为解决了谜团而洋洋自得却忽视了最大的幻象。顾名思义,最大的。
她现在就在我身后——从绿龙呼出的腐蚀性的气体中,我不用回身就知道会看见什么东西,但一见之下我还是只有僵在原地发抖的份儿。
一只绿色的大蜥蜴。在自己的巢穴中,她如山般矗立我眼前。不是萨恩崔希克斯,这只是母的,很可能是他的伴侣,绿龙塔瑞丝。她难以胜数的鳞片一直覆盖到隆起的臀部——那里离地都有我的身长那么高——均如陶瓷般泛着微光。再往上便是这巨蜥强韧的肋翅,它正张开来向里吸气,准备毒死我和我身后所有抱作一团、惶恐不安的禽兽们。膨胀的骨翅上方是两条致命的手臂,正在向空中挥动。再来就是竖起硬鳞的长颈,透出红色牙龈的巨颚。紧闭的双颚上仍是那对绿色的眼睛——奥莉薇雅在我抵达时就是用它们诱惑我的——不同的是它们现在的尺寸堪比盛火鸡的大浅盘。
这一次,是鱼饵暗藏龙。
我知道自己死定了。我的双脚在洞窟平整冰冷的地面扎下了根,我一度不可一世的口气好像死在了我打颤的齿间。我不想跑,也不能跑。喔,如果说我是一个幸运的人,魔法现在就该重新奏效,这样她就可以变回人形…但是,好运简直就是奢望。
她身形陡立,鼓足了气,骨翅上爬虫般的肌肉猥亵地在鳞片下滑动。我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绿龙吐息扑面而下,突然而猛烈,烧灼着我凭本能闭上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尽管我屏住了呼吸。
不对,深水城码头行政区出身的人从不指望运气。谢天谢地,他还能指望一个狡黠的地痞搭档。
毒云蓦地停止了扩散,龙吸气时几缕浓烟也被吸回到张开的大嘴里。我睁开眼正巧看到斐尔森跨坐在龙尾上揭着浅盘大小的一块龙鳞。除了吃痛肯定有别的原因让龙吸气,不管是什么,我找到了空子。
我从窝棚腐烂的一处扯下一条木料,把它扔到吸气的咽喉里。我的目的实现了,那块朽木正卡在它的咽喉上。要是除了污秽狡猾的非人类们之外还有别的人在我身后,我会喊一声让他们逃开的。事实是,无所谓,它们早跑没影了。
相反,我冲到那庞大的野兽身后,一把从它的尾巴上揪下斐尔森,算还了他的人情。我的脚刚沾到大尾巴身体另一边的地面,被木头撑开的大嘴就扑到了我们之前所处的位置。斐尔森还在抱怨着不知什么东西,然而我没时间听,也没时间想。他有腿,我们向洞窟尽头狂奔时我让他自己跑。
我们听到后面响亮的清嗓子的咳声,那块腐木像投石弹一样迸发出来,越过我们头顶隐没在石墙里。
“退到房间里!”我对斐尔森喊道,觉着套间的大小不是龙可以穿过的。
斐尔森点头同意,我们向原本梯子存在的地点冲过去。然而,它们不再是梯子的样子,而是精挑细选的盘绕的龙颈骨。龙头在桌子的位子颠倒放着,它弯曲的黄色脊椎骨通道上面的一处石台,在那里横陈着大蜥蜴半腐烂的尸体。那只野兽的肚子被横向破开了,绿色的鳞片被向身后扳去以显露出腐烂的器官。
萨恩崔希克斯。她把自己的丈夫开膛破肚,从他的胃里取出了龙之珠,而后把他的身体变成了供富贾权贵栖身的宾馆。从我站立的地方我本不会知道的,但是某些东西在那一刻告诉我,的的确确,我昨晚是睡在龙心里的。
她做出这一切全是为了龙之珠。龙之珠!
“快来!”我大喊着示意斐尔森跟上。
说时迟那时快,龙爪攀爬时的雷鸣般的响声像炮弹撞到石壁一样传了上来。我和斐尔森跑下通往藏宝厅的下层洞穴。尽管我们抡圆了腿脚,但每前进一步,和龙之间的距离就缩短半步。
“你逃不掉的,波尔顿.奎德!”绿龙怒吼道。我从她粗哑的嗓音中获得了小小的满足。那截木头发挥了额外的功用。“不用魔法你逃不出这个地方。”
我谋划着给自己弄来一些魔法——宁早不能晚。我们跑到底层通道,在龙的长脖子向前探出时开始向下跑。那大张的嘴如同另一个垂下钟乳岩的洞穴。它的大嘴撞到了通道口上。
我滑下陡坡,不过斐尔森没和我一起。我用眼角瞥见我那勇猛无畏的同伴脑袋里装着荣耀而非逃命的念头。他朝相反的方向一跃踏上龙吻,又手脚并用爬上龙的如簧巧舌,还挥舞着自己的小刀,好似那是一把巨剑般。小小的刀尖刺入了龙的上颚,尽管刀没至柄,那头蜥蜴比被针刺了一下没多出什么痛苦。
没说的,斐尔森将因他的勇敢而死。
要是龙没有喷出那一团毒气而一口咬下去的话,他就死定了。那阵像喷嚏一样的狂风把手无寸铁的斐尔森从舌头上卷到了龙吻外,砸进了我怀里,我刚好在那里蹲着,准备奔向藏宝厅的门。被狂风一吹,我们沿路翻着跟斗撞上了我正在找的那扇门。
面对门抓到锁可不容易。不吸气去够门锁就更困难了——那是立即就能致死的气体。但是我做到了,转着门锁,用我记忆里奥莉薇雅开门的一套动作全速打开门。
毒气消散了,门也开了。我一口气也没喘,急拉开藏宝厅门,纵身扑到一边。
通道上方传来了龙的嘶吼,和我希望的一样,一根硕大的前臂向被封存的珍珠的方向伸下来。随着类如千只蚊蚋共鸣的一响,我的陷阱完美地发动了。即使多米诺牌障轮番碾轧龙爪,我的三重匣也像洋葱一样一层层地被压裂剥除。
想要阻止她光凭这些还不够。我攀上她抽搐的手腕,爬上了多米诺陷阱,最后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夺下了那块宝石。
摸着它就足够了。血肉与宝石的接触触发了它的魔力。绿色巨龙恢复成了绿眼睛的奥莉薇雅。她滚热的小手被石板压住,这使得她在体型缩小时被拉向前方,进入到藏宝厅里。她磕磕绊绊地滑下走道,正好在门口停了下来。我冲她长出一口气,想在她处于人形时杀了她——可爱,能让人去爱的人形——在她能重新变成龙之前。
你看,我忘了小刀的事了。
她一动不动。小刀变大得从颚骨刺入了大脑,足够要她命的。当我拉着她柔顺的黑发拎起她的脑袋时从她嘴里涌出的血讲述了整个经过。血,还有无神的绿色眼眸。
伴侣。那时我知道了。这就是蜥蜴的另一根钩。她杀死了伴侣寻得了珍珠,然后用珍珠重拾她已经失掉的——财富、地位、权力还有伴侣。或许这就是六尺三寸高的深水城流浪汉出现在这儿的意义。
毒气从空气里消褪了,我看着那对绿眸子喘了口气。
我的新搭档也依样行事。
魔法不一会又失效了,这可造成了震爆的后果,藏宝厅容纳不了硕大的龙尸。幸运的是,斐尔森和我料到这一点,绿龙的尸身被砸得血肉横飞时我们已经扒出了洞穴。
我们甚至没试过带上龙之珠。就像老萨恩崔希克斯那样,因为它我俩也没少倒霉。另外深水城码头区可从不缺虚假的富贵和欺诈的美色。
然而我们也没有全然打消搜索一下其他地方以便踅摸点儿发光成股的值钱的小玩意能让这次冒险物有所值的念头。我们什么也没找到。显而易见,龙穴里除了建构在海市蜃楼般的幻象之上的幻想外空无一物。
那些财富都不见了,那些可怜虫也不见了,龙一出现他们就逃进了找得到的冰窟中避难。大多数都会慢慢耗死在这里吧。我也害怕我们会这样。
大概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世界上最响亮的声音——那是一匹实实在在的飞马不耐烦的磨牙和嘶鸣声。显然即使是那颗珍珠的魔力也无法抵达深水城,所以奥莉薇雅不得不派出真家伙。我对着她残余尸身的方向推了推帽子,为她无意中向我昭示‘一分钱一分货’这一道理致谢。
当新同伴也登上这匹神兽,在我后面坐稳后,我便朝着洁白的明耀日光催动了飞马,然后升上鼓舞人心的穹庐。
“去深水城。”我拍拍它的肩,对这生物说道。“码头行政区。我要看看真正的贫穷来调调口味。”

16枪支走私者
Gunne Runner
作者:Roger E. Moore
翻译:heather
鸣谢:小明明
那本应该是深水城里极为愉快的一个夜晚。我的一位老朋友,一名黄袍法师,邀请我参加他的晚宴;所有东西都是他自己亲手下厨,而他确是烹饪的行家里手。据我过往的经验来看,这会是他炫耀自己新玩具的一个机会,假如他手里有这么一件的话,所以我决定穿一套贴身又防弹的衣服。却想不到一场飞来横祸打破了这宁静的夜晚。
我需要的是有一个可靠的东西来保护全身的每个角落,而不是什么金属胸甲或者位移斗篷,因此我在自己的首饰盒里找到了突米斯无尽飞弹偏折护壁。那是我的一个特殊的战利品,这个小金戒指都能够抵挡住除了飞来的巨木以外的任何东西。它更大的好处在于十分细小而不至于冒犯黄袍法师。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对他控制发烟火药武器的能力有丝毫怀疑,记得他在三个月前用贡德之枪把无价之宝寿伦钟炸成了一堆蓝色玻璃碎片。子弹和我插肩而过,射在了离我最多三英尺的地方。我们都被吓呆了。
黄袍法师在出生时得到了葛雷索格·斯诺里(译注:Greathog Snorrish,双关意为肥猪·喷鼻响)这个名字,所以我很容易便明白了他从不向其它人提起这件事的原因。他来到深水城才开始做魔法学徒,那实在是太迟了,所以到今天为止他每天才能施放那么几个法术。尽管如此,他依然是个法师,对他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
除去少许的自负,斯诺里打心底里是个十足的小孩,这就是深水城北部区每个人都认识他也喜欢他的原因。他像个大小孩,对任何事情都感兴趣,尤其是对自己最近的新发现感到十分兴奋。衣着永远是那么邋遢,没错,看起来绝对不像一个法师,但他会下厨,会讲最吸引人的故事,笑声也是爽朗的。现在你能明白为什么我在那晚如此准时地来到他居所了吧,还有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当我发现他被谋杀的时候感到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我到达他居住的那条街是黄昏前的一小时,但我的视野很清晰;我的眼睛即使在昏暗中也能视物。我绕过拐角,走上塞尔顿街的石子道,手上紧握着带去的礼物----- 一个装着‘树妖精诺言’的酒瓶,然后看见一群市民围在斯诺里的门前。当他们停止窃窃私语时,便透过门缝向他家里窥视着。一些伸长脖子围观的家伙一看到我,便转身走开,似乎并不想告诉我这个陌生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纵使有两个旁观者看上去像是在前一次我来拜访时所认识的,当我走上前去的时候,他们便紧张的后退,并且沉默起来。
我立即明白到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紧紧握着褐色的酒瓶,就像那是带来好运的护身符一般。我想事情说不准已经解决了,斯诺里和我会照常进行晚餐,互相诉说自己的故事,互相倒满自己的酒杯,互相交换各自的法术…
当黄袍法师家的门打开的时候,一小部分围观者从前边退了开来。有人从房子里出来了。一个老女人把手放在胸口上不停地喘息着。
一个深水城的守卫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他身上金色的护甲用绿色的斗篷紧紧地裹着。他握着一副担架的把手,担架上边躺着一个人。有人已经用斯诺里客厅里的地毯将那人的身体盖了起来,但尸体的右手还是从担架旁垂了下来,那只手的中指上戴着代表黄袍法师的黄水晶戒指,记得斯诺里总是将戒指戴在这只手指上。
或许有人戴了他的戒指,我站在原地默默地猜测着。斯诺里也许只是喝多了。那也许只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如果他有的话。要是他真的受到什么伤害,那么……
我走上前去。“打扰一下。”我咕哝着对守卫说道。我的心揪得紧紧的,因此仅仅说出了这么几个字。守卫长犹豫的盯着我,生怕我会给他带来麻烦。我指着地毯下的躯体,试图组织一句完整的话。
后排的守卫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后轻轻地耸了耸肩。“自己看吧。”他语气中透着疲倦。
我将空出来的那只手伸过去,慢慢地掀开尸体脸上的毯子。我有种“这不会是真的”的念头,那么我便能若无其事地离开。
我在一瞬间几乎认不出黄袍法师,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太过于安静和呆板,而另一部分原因是有许多深褐色的血在他那阴沉的脸上,这些血迹大部分来自他的嘴巴和鼻子,而且都因为时间的关系结成了块状。他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所有的死人一样黯淡且呆滞。
我将毯子再往下拉开一些。血迹从斯诺里的脖子上一直延伸至胸部。他黄色的衣服也已经被染成了血红。在他胸口的正中央,有一个像我拇指指甲般大小的染血的小洞,看上去就像一个深褐色的火山口一般。这孔洞穿了他的胸骨,或许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也被穿透了,一些白森森的骨头从那孔里突出来。
我凝视着斯诺里,我死去的朋友,大约有一分钟,不,或许是五分钟,我头脑里满是如何将他死去的灵魂带回这世界上的疯狂想法。金钱,我想到,当然,我能弄到大量的金钱,然后需要一个牧师,那一切将会回复正常。当地一半的神殿会很乐意复活一个人,看在金钱的份上。
那里的总管是非常宽容的,或许他们得知我是一个法师的话,那么他们也许会更倾向于迎合我的意愿。
“我十分抱歉,”在我左手边的守卫说道。我吃了一惊;之前我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个灰眼睛的精灵将她脸旁的红色头发轻轻的往后拂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皱了皱眉头,然后继续她的话题。“我们尝试召集了在附近的洛山达牧师,但当牧师尝试复活他的时候,却发现法术不起作用。我真的很抱歉。”
我震惊的瞪着她,然后再向下看着斯诺里,明白了她想告诉我什么。法术不起作用。斯诺里只能像现在一样躺着。他永远的离开了。
一时间我几乎昏倒。我轻轻地将地毯拉回去盖过我朋友那安静的脸,将他轻轻地卷起,在他耳旁轻轻地说着再见。精灵护卫对着其他人点点头,然后另外三个人分别往塞尔顿还有威尔贡得的方向离去, 留下了十二个人在这街道里巡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当我在十年前加入城市护卫队的时候,见到过一些死去的人。我能肯定斯诺里死去才几个小时,最多不超过六个小时。然而我却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准备一份安全报告书上,一个来自城堡区的委托人的报告书,那家伙坚持认为有贼要洗劫他那丑陋的小官邸。斯诺里死的时候我究竟在忙些什么?这是怎么发生的?我想象不到他胸口那如此可怕的洞是怎么产生的;那并不是一把匕首可以造成的,还有…噢,对了,他最近的玩具,或许是他以前那些玩具的其中之一。他喝醉然后将自己射死了。斯诺里,我心里咒骂着,你这愚笨的混蛋,真该让你和你那些该死的发烟火药玩具见鬼去。
守卫已经将斯诺里家的前门关上了,但还是开了一条小缝的。我透过阴暗的走廊往这由灰泥和木料搭建的风格古老的房子里望去。并没带太多的想法,我穿过走廊便进了前门。我将身后的门虚掩起来,因为我觉得已经没必要将其锁上了。
斯诺里的房子是个漂亮但并不让人感到兴奋的地方,房子里边狭窄且比较凌乱,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仍然是个很舒服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厨房和独立的卫生间,一个只适合独身人士居住的小房间,里边只有一张铺在地上的席子和被子,一个到处都是蜘蛛网的闷热的小阁楼,然后剩下的就是客厅了。斯诺里的家中并没有怎么装修,六条十分肮脏的鱼标本镶在客厅的墙上,快散架的椅子用皮带紧紧地固定着,三张小圆桌的桌脚都已经裂开了,地毯也很肮脏,还有整整的一打柜子,里面放的全是斯诺里的收藏品。对于一个不愿改变生活习惯,而且沉迷于收集东西的单身汉来说,这得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当我一进到这地方便感觉到这里的气味是在是令人难以忍受。空气里充满了烤焦野猪肉的味道,这股味道来自那小小的厨房,但它混杂了血液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我记得曾经闻过这种臭味。空气仍然是那么糟糕,我不得不强压下那种反胃的感觉。
我将视线从墙上的鱼标本处移开,接着便发现在两个柜子间的墙壁上有着少许灰泥的污迹。我打算靠近点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还好及时发现脚下那滩又黑又宽的液体而不至于一脚踩上去,液体的正中间就放着那把贡德之枪。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不小心将自己射死的贡德之枪。
“蜜斯特拉将诅咒你,斯诺里,”我低声骂道,突如其来的怒火让我的身体在发抖。“蜜斯特拉将诅咒你。你最好明白。”
“没人听到任何东西,你明白的。”一个声音出现在我身后。我强忍下了转过身去的念头,而是尽量让我的感觉去判断是否我陷入了麻烦之中。那声音听上去年轻但却非常老练,就像守卫队的队长一般。
“真的没有?”我说话时并没有环顾四周,就像在闲谈天气的好坏一般。
“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我们自己也一样,就像一颗被扔在这街道上的小石子一样的不引人注意。我想这是非常奇特的。”说话者顿了顿,或许在估计我的来历。“如果你是这位先生的朋友,你便和我一样感到哀痛与同情。虽然如此,还是请你在我们调查完成之前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我认为他的哀悼缺少了某些东西------那些发自内心的感情。他给我的感觉是无动于衷与毫不关心的。我冷静的转过身来。现在已经被打开的前门旁边懒散地站着一个身材矮小但看起来身手灵活的人,他身上穿着绿色的衣服以及金黄色的链甲。他那戴着手套的右手轻握着一根守卫用的三脚金属棍。他黑色的卷发看起来跟他长靴的颜色一模一样。
一个半身人守卫队长,我认为在半身人里头他是个高个子。他走上来时有我的胸部那么高。
“我朋友的家,”我说道。“我们本来打算共进晚餐的。”
“你的名字是……”半身人问。
“佛马西奥,”我回答。“住在瑞文街道的佛马西奥。”
“我想我认得你,”半身人略微的点点头。“你去年曾经给守卫队的官员作了一次关于错误信仰和违禁品的演讲。你的提议的确不错。”他扫了一眼我面前地面上的贡德之枪。“你愿意协助我调查这令人悲伤的事件吗?”
我突然意识到我手上仍然握着装有‘树妖精诺言’的酒瓶。我忙将它放在我身旁的墙脚下。“当然,”我回答道。“我很乐意。”
“希望你原谅我刚才的冒犯,”半身人说着便突然准确的步伐从我身旁掠过,他的眼睛不断在黑暗的房间中扫视着。这景象让我想到他和我一样,在昏暗状态下视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希望尽快地知道问题的核心所在。”他突然抬头看着我。“噢,对了,我是阿德然队长。”
在我未来得及回答之前他又将脸转了回去。“和我谈谈你朋友吧,那个黄袍法师。”他注视着地上的血污以及贡德之枪说道。
我将分散的思绪集中起来。“我是五年前认识他的,当他刚从南方的兰檀来到深水城的时候。我给他和他的房子做了次安全检查,然后我们便成了朋友。我们常聚在一起讨论事情,互相交换一些关于命令的信息,互相交换法术,还有…”
“巫师们的命令。”
“没错,关于巫师和执政者的。他曾经是…斯诺里曾经是…”
我的思维中断了,被“曾经”这字眼彻底地打断了。斯诺里是真的死了,永远地离开了。
很奇怪,我并没有哭泣的打算,并对此感到震惊。我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是那么地伤心。我最要好的朋友死去了,却没有人为此哭泣。我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接受这事实。
我不清楚自己究竟迷失了多久。当我抬起头来时,发现阿德然队长正好奇地看着我。房间里几乎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
“我们需要一点光源,希望那不会烦扰到你。”他说道。然后看了我最后一眼,伸手拉开了他腰带上的小袋子。过了一会儿,明亮的光芒从他的袋子中散发出来,照亮了整个房间。他举起一个东西,看上去就像一根放在烛架上的蜡烛一般,然后将其放在附近架子上的一个黄铜纸压旁。透明的白光从短棒的顶端涌现出来。
“这样好多了,”队长一边说,一边脱下他的手套,将其卷起塞进腰带中。“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但要干的活却不少。我相信杀死黄袍法师的凶手正准备逃离这座城市,要是他还没有走的话。如果你有什么能力对我们的调查有帮助的话,请马上告诉我,然后我们就开始吧。”
“凶手?”我重复着。我对此倍感惊讶。“谋杀他的凶手?”
“我不是说了没人听到这里发出任何声音吗?”半身人明显被惹烦了。“在他倒下前,很明显是被爆炸性弹射武器所射到。一个卖香包的小女孩发现他家的门半开着,接着往里边看了眼,然后就开始叫人帮忙了。五个洗衣妇人在离这里不到两扇门的距离地方说长道短大半天,都说没听到有挣扎的声音,没有爆炸声,什么都没有。有人形容这里像座坟墓一样安静。而且黄袍法师并不是在中午前死亡的。没有任何一个法师离开他自己的房子时会让门口开着的,即使是在最炎热的日子和最安全的地方。你会这样做吗?”
我把嘴巴张开然后又合上。“不,绝对不会。”我心中暗道,我现在仍然在想着凶手的事。
半身人守卫长稍微满意的点点头。他的举止给人一种奇特的鼓励,即使他看上去像是个石头一样无情。我环顾四周的架子,家具,以及墙上的鱼。凶手曾经来过这里。“我在学院里接受过幻术施法的训练,”我机械地说,像是个魔像一般。“我10年前在护卫队里工作过,在里边不断学习,然后建立了自己的安全咨询服务行业。”我想了想,接着说道。“关于你之前的问题,我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能为你提供帮助。”
“很好。”阿德然队长单膝跪下,仔细检查着贡德之枪。他将警备棍放在旁边的地面上,然后从袋子里拉出了一小包东西,解开后拿出了另外一支魔法照明棒,然后将其固定在他右手边的桌面上。房间里充满了白色的光芒和双重的影子。“你在去年的演讲中提到你曾经是一个贼,佛马西奥。”
“是的。”我没做任何解释,于是继续审视着斯诺里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或是已经遗失了的东西。我实在是不太喜欢讨论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以及如何去偿还。“那些知识对我现在的行业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所以我会猜想,关于你的朋友你是否还隐瞒了某些东西?”
我停下来转身面对着队长。他依旧在检查着贡德之枪,可他没有去碰那东西。“你在说什么?”我紧紧的盯着他。
半身人抬起头来,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我们在寻找凶手的时候你还有所保留,这会影响我们的效率。我想你也应该希望能快些得到公正的裁决以及为你朋友报仇,那样才能使葛雷索格·斯诺里的灵魂得到安息。”
阿德然的话唤起我心底的愤怒。他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小杂种,居然说我…什么?
“他告诉了你他的名字?”我的怒火在瞬间爆发了,紧接着被震惊所取代。“他从来不告诉任何人…”
接着我渐渐开始明白真相的所在。
阿德然队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抬头盯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他明白自己说得太多了。
“他为你工作,”我深吸了一口气。“他是一个守卫队的法师。一个秘密的法师守卫。” 现在我明白斯诺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金币去买最好的酒和食物了,尽管他只懂那么几个魔法,贩卖咒语的生意也很惨淡。但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和我提及关于他工作的事情?“
阿德然再次看了眼地上的贡德之枪,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终于开口了,带着平和的音调说道。“他监视着好些人以及好些组织,然后向我们报告他所看到的、听到的信息。他十分可靠,有着极好的记忆力,总是很热心地为守卫队服务。我便是他的上线。”
我感到自己的智商几乎变成了零,近乎要昏倒的状态。“斯诺里是个密探?他暗中监视的究竟是谁?是什么…?”
“佛马西奥,我记得我问了你一个问题,” 阿德然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维。“你帮助他隐藏了某些东西。我现在必须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及那东西的所在。‘请’回答我。” 那个 ‘请’ 字的语气分外沉重。
我低头看了看守卫队长,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墙上的鱼标本。我突然将手抬起来对着那些鱼标本,然后迅速念了几句咒语,手也不断地比划着,看去就像是拂去上边的一只苍蝇一般。
这些鱼的图像就像被吹散的烟雾一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木头和金属制成的武器,每一支差不多一尺长。它们就在木匾的挂钩和支柱上,那些之前挂着死鲤鱼,绿色蟑螂和花冠鱼的地方。
那是斯诺里的玩具收藏品。
尽管我知道有些东西被称为火绳钩枪或者其它什么的,斯诺里总是将他们称为枪或者贡德之枪。他是从他老家兰檀那些不同的商人那里收集到的。他认为“枪”是对贡德——这位兰檀的神被她那些忠实的信徒称为奇迹创造者或者奇迹起源者——之名讳的亵渎(译注:二者音相近)。贡德掌管的是创造,工艺,以及新事物。那些善于创造的兰檀人最近发现一件很吸引人的技术,那些使他们十分着迷的发烟火药可以制造出一种"火焰武器",这东西能喷射出少量的铅或铁子弹并在发射的同时带有骇人的声音。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个令我心惊胆颤的魔法,但斯诺里却被这个古怪,难以捉摸而且吓人的东西深深地吸引着。
斯诺里曾经告诉过我,贡德之枪在兰檀是十分神圣的东西。多亏了那些新奇的行脚商人以及那些兼当教会商人的贡德传教士,枪现在在费伦大陆文明发达的地区随处可见。至少,这都是我其他一些法师朋友告诉我的,每当谈论到这些话题时,他们总是龇牙咧嘴地朝地上吐着口水来发表自己的看法。
“阿哈,”阿德然队长吸了一口气,踮起脚来盯着这些收集品。“你做得真不错,真的很聪明。三,四,五,六,七---那些旧的全在这里。”他转过身去,然后看见了斯诺里房间远处角落里的工作桌,立刻大步走了过去。接着他突然伸手拔出了身上的匕首,用剑尖挑开桌面散落的纸张以及一堆卷轴。他将一堆东西往旁边翻开,露出了另一块木牌,那是另外一支枪的铭牌,但那只枪却不在桌上。
我听到队长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他的脸抽搐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很恼火。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用剑尖挑起铭牌,将其翻转过来。
铭牌的背后写了一些东西。我在光线的帮助下清楚地看到一些变化莫测的字母。
“让我来吧。”我走上前去。像是条件反射般,我很自然地从胸口的袋子里拿出一块小小的三棱镜,用每个法师都会的一级魔法来阅读这些字母。当我释放了法术后,这些变化莫测的字母消失了,紧接着它们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起来。
“‘从市场里的基纳那里得到’,”我念道,“‘吟唱之剑’往西方向的两扇门,六月九日,年份是…”
“当时他弄到了,” 阿德然打断了我的话。“他今天早上说过他做了另外一次采购,但他拿错了东西。在明天上交给守卫队之前,他想要研究一下那东西以及听听朋友的意见,” 阿德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他说这东西是新型的,他对此感到十分兴奋。”一个新的线索开始浮现,接着阿德然转过身再次看着房间里的第八支枪,就是那支躺在血液中的。
“他是在监视那些贩买枪的商人吗?你的意思是他被杀害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在商店里拿错了些小摆设?”
这个高个子半身人抑制着自己将枪捡起来的冲动。相反,他一句话也不说地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呆呆地看着房间,像是在思考我说的话。当他开口时,语调都变了。“那些并非什么小摆设,”他轻声说。“它们可不是什么玩具。它们是武器,佛马西奥,你应该比其他人都更容易明白。它们代表了杀戮,野兽、怪物、人类,随便哪一种生物都可以使用它们。它们洞穿铠甲就像箭矢穿透破衣服一般简单。它们可以被举起,瞄准,然后在你心脏跳动的一瞬间开火。只要有准头,从枪嘴里吐出的一个小球便能干掉一个食人魔。无论你是多么愚蠢的一个人,只要你有了它们,外带一小袋铅制钓鱼用的坠子以及发烟火药,那么他便可以干掉两位骑士,一名君王,或是一个大法师。
阿德然队长将匕首收回到他腰带上的刀鞘内。“这些枪支既新颖又奇特,我们守卫队既不了解也不喜欢它们。你的朋友和我们恰恰相反。他简直像神一样无所不能。他知道该联系什么人可以拿到样本,制造者是谁,买家又会是谁,以及它们能干些什么。据说贩卖发烟火药的地方是一个奇特的市场,你听说过吗?你的朋友听到了一些传闻,关于一些类似兰檀人枪支的东西,但它们的威力大多了,带来的后果也将会更严重。有人在改进这些枪支,那个人非常聪明而且研究的进度很快,也许就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商店或者工会里。这个家伙将大量新型的枪支带进了深水城。黄袍法师在追踪其中的一批货。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他将手伸出,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反转的铭牌捡了起来。“当把它镶在枪上边后,他用一句咒语便能制造或是移除这些鱼的幻象,对吗?”
我点点头。“我一共为他做了八块铭牌。他在两年前就付清了全部的款项。这是最后的一块。”
“本来他是打算在你那购买更多的,” 阿德然看着手中的木匾说道。“他很喜欢你的工作,时常都提起你的名字。”
我转过头去,再次注意到烤野猪肉的味道,以及我面前的空地。我没有理会队长,直接走进斯诺里那保持得比较干净的小厨房,找到了他那像箱子一样大的魔法烤炉,然后对着其顶部棕黄色的灯挥了挥手。灯光熄灭了,接着它便可以自行冷却下来。
我环顾四周,包括厨房以及后边的房间,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然后我偷偷地施放了一个魔法,试图找到一些凶手留下来的魔法气息,但同样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客厅里貌似没有任何的线索。阿德然蹲在那滩黑色的血迹旁,用左手手指勾起地上那染血的枪。他的眼睛紧闭着,我注意到有魔法的能量从他右手的戒指中散发出来。毫无疑问那戒指是十分有用的,队长是讲究实际的。尽管我认为那并不比我的无尽飞弹护壁实用。
我看见阿德然突然睁开双眼。他放下手中的枪支,就像瞎子突然从杯子里发现了钱币一般。
“你发现了什么?”这个问题完全出于我的猜测,来自队长刚才上演的神奇的一幕,像是个预言术一般。
半身人叹了口气。“聪明,你真的很聪明,当然,凶手也很聪明。这支枪压根没用过。一个侏儒在兰檀制造了它,一个常常禁不住担心他妈妈的小侏儒。这武器压根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人使用过它。这是一个假象,一个误导方式,杀害你朋友的并不是这支枪。我估计是凶手在行凶之后故意将其拿出来并留在这的。” 阿德然抬起头来说道。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发现他在笑,虽然那只是一瞬间,但我可以肯定他是在笑。“你觉得这个疯狂的猜想如何?”
“你是个心灵异能者?”我讶道。“你真的吓了我一大跳。”事实上自从斯诺里死了以后,任何一点小事都能将我吓着,更何况是一个心灵异能者守卫。深水城的领主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招募那些值得信赖的心灵异能者,尽管他们比蛇鸡兽的牙还罕见。
“天生的能力,受到的限制也很多,”阿德然想也没想地说道。他的笑容消失了。“我对别人碰过的东西有很敏感。我能感受到它们的感觉,就像是看到它们所看见的东西一般。和你之前的盗窃技巧类似,这对我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和你一样,我也不喜欢谈论我的天赋。当人们知道我只通过触摸便能了解他们的私生活时,总是会感到神经紧张。我相信你会善意替我保守这个秘密的。若不是时间紧迫还有你十分机灵的话,我是不会告诉你这些东西的。”
阿德然从腰带上抽出他的手套,小心翼翼的戴在手上。我想到他刚刚并没有和我握手,他检查桌面的时候用的也是剑尖。看来他很难控制自己的特殊能力,而他也不希望有意窥探别人的生活,尤其是那些刚刚被谋杀的人。
我很想知道当阿德然拿起那些血淋淋的匕首或者是刑具的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我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很晚了,但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去市场,” 阿德然说道,将他的那些警卫棍以及照明棒收起来。他将那些东西随便卷起来,像是要扔掉一般。房间渐渐融入黑暗之中。“我们必须去那里弄一个包裹,然后与铭牌上所说的那个基纳联系。我猜他会为了黄袍法师拿错了的物品而回来,然后留下一个代替的商品。亲爱的佛马里奥,你准备好了吗?”
一小簇月光透过窗缝照在阿德然队长的后脑勺上,让他那一缕缕蓬松的头发更加的清晰,像是个光轮一般环绕在他那阴沉的脸盘。一个显而易见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一件我能做到的事。
“马上就好,”我说道。“我正准备释放一个魔法。请站在我后边,无论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都请不要惊慌。”
我回想着正确的施法步骤,接着在黑暗中伸直手臂,张开手掌。我低声地念着咒语,将手伸进衣服上其中的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小撮粉尘,然后将其洒在面前的空气中,完成了最后的一句咒语。
房间里迅速冷却下来。阿德然队长后退了一步,鞋子刮在了木制的地板上。我猜他拥有昏暗视觉,那种能看见热能的能力。大部分半身人都拥有这种能力。他现在应该能看到那夹在我们之间,和我一样高的黑色圆柱。
“阴影,”我对这黑色的东西说。“你能看见所有的影子,我需要从你拿得到一个答案,然后让你回到黑暗之中。”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微弱得像是远处传来孩子的声音。“遵命。”
“有一个人白天在这里被谋杀了。”我的声音让自己很失望。我把斯诺里死在担架上血淋淋的记忆抛开。“阴影,我命令你,揭示出凶手的真面目。”
这是属于我自己特殊的法术,没别的人看我用过。我控制阴影的能力很好,所以并不会给我和队长带来危险。但是在别的情况下,阴影会给我们带来冰冻和死亡,我们的灵魂将会被诅咒和阴影一起永不停止地徘徊。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到阴影就在我身旁,它那冰冷的感觉让我的皮肤感到十分的刺痛。当我为了它那完全的虚空而颤抖的时候,我害怕对它失去控制。
阴影再次现身。我希望它带来的是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我并没看见有人谋杀他。”阴影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消失了。
我跟前的空气逐渐暖和起来,我将举起的双手放下。没有人?没有人谋杀我的朋友?阴影说话有种习惯:它们喜欢误导事情的真相。我尽最大的努力想弄明白这句话,但最终还是承认被其摆了一道。
“我们走吧。”我对队长说。
外边已经是黄昏了。三个守卫守在门廊等候他们的队长,疏散着还在围观的人群。在得到他们的许可后,我释放了一个关闭门窗的魔法,用于驱散那些好奇的人;只有守卫队和重要的法师才能将其解除。
我和阿德然队长快步赶到了市场。其他的守卫在我们的目的地集结更多的同伴。我们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我们走进那壮观、充斥着火把光芒的深水城市场。
我们穿过贸易者大道,进入由许多摊位凑成的长椭圆形的市场里。即使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小贩们仍然对着路过的人们大声夸耀着他们的商品。今天晚间这里的买家实在是不多。在市场的另一边,我看见“吟唱之剑”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烛光,我们踏着轻松稳健的步子朝那里走去。
“我记得我听到它说并没人杀害黄袍法师,那个你刚刚弄出来的黑色的东西。” 阿德然一边走,一边低声地和我说道。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能听见我们的谈话,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阴影说没看见有人杀害他。那便意味着阴影看不见凶手的影子,所以凶手可能是没有影子的。”
我的心突然顿了一下。
“隐形的。”
“但凶手在行凶的时候会现身,” 阿德然迅速地补充道。“隐形类魔法会瞬间失效…”
“有许多强力的魔法都不会因为身体上的激烈运动而被打破,”我打断了他的话。“有些设备也能做到这一点。他极可能是潜行到斯诺里身后,然后将他射杀。这样他便不会现身了。”
“那么他仍然有可能还在那房子里。”半身人马上定在原地。
“没有,”我补充道。“我检查过了。我释放了一些魔法,但什么都没发现。”
阿德然队长皱了皱眉头,然后继续向前走。在前方,我能看到吟唱之剑两边的建筑。往西两扇门的地方应该是…老旧的满帆酒馆。在黑暗中,我只能看到那两层楼高的房子顶部的舰载艇的桅杆。曾经这里有许多美味的烈酒,大批大批地卖给那些旅行商队、船上的水手、还有那些在寻找某些东西的冒险者,绝大多数是为了在旅途中让自己的身体保持温暖。有些酒变质了,让喝酒的人变成了瞎子,所以店主逃离了深水城。我不知道这间老商店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们慢慢地靠近,然后在前门停了下来。我发现那里的锁只是一根简陋的条形横木,并且看上去十分的老旧。这地方看上去十分肮脏,平时应该也没什么人会来。阿德然队长谨慎地在店前徘徊,仔细地检查那些关着地百叶窗,然后回到我这边,对我耸了耸肩。
屋子里的二楼突然传出木板嘎吱嘎吱的响声。我和阿德然都一动不动,两双眼睛相互对视着。
木板再次传出响声,我们可以肯定那绝对是脚步声。阿德然示意让我后退一步,他将警备棍夹在腋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金属丝,然后将锁打开,整个过程出人意料的熟练。我很想知道他小时候的兴趣是否和我相同。
阿德然队长抬起头看了看我,笑了笑,然后抽出他那把短短的匕首,迅速地用其将门推开。
我们看见门后边系着一根先前没注意到的绳子。它紧紧地拉着门口旁一根短杆的宽嘴管子。管子迅速的旋转然后正对着我们,接着便发出咔嚓一声。
一支枪…
我接着看到爆炸所发出的白色光芒,还有小个子守卫队长从我身旁飞过的身影,以及一只舞动的手臂。我用手捂紧那双快被尖锐响声震聋的耳朵,但那巨大的哀号声还是刺入了我脑中。一大堆小东西从我身旁呼哨而过,金属、木头、石头以及尘土互相碰撞发出尖锐的声音。门的上半边歪曲地掉在了走廊上,灰尘在空气中胡乱地飞舞着。
我失去了听觉但却毫发无伤。突米斯无尽飞弹偏折护壁发挥了作用。
我蹒跚地往后退,然后看见阿德然队长在地上扭动着身体,他的衣服还在冒烟。他试图用他那被撕裂的手臂遮掩自己的脸,然后便因极度的痛苦引发了一次短暂的哀号。我将捂着的耳朵放开,向他走了过去,然后再他身边跪了下来。
我那双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眼睛让我对半身人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我几乎呕吐,他撑不过几分钟了。
他将那正在发抖的脸转向我。我看到他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他很小心地举起手,指着我身后,指着满帆酒馆。
“去吧。”他艰难地张口说道。然后他轻叹着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围观者开始聚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向这里走来。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所以我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满帆酒馆。有人在屋顶看着我,然后便迅速消失了。
“呸,你休想跑。”我对着那背影说道。我将右手伸进袋中,拿出一些皮革,将它们弄成环状。我快步走近这栋建筑的底部,念了一句咒语,然后将手中的皮环往上扔出去,接着它便消失了。
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整个人往上升起,我的嘴里开始念另外一句咒语。我不明白在我脚底下大声叫喊的人群脑子里究竟想的是什么。要是他们够聪明的话,应该明白这个时候最好应该离开这里。
在我看到屋顶的时候,我看见了那舰载艇的船头,就在我的眼前,多年来已经被恶劣的天气以及年轻人的破坏弄得不成样子了。同时我也看见了一个人影,离我不到十五英尺的距离,他拿着一支看上去像是缩短的贡德之枪。他在眼角的余光里发现了我,接着马上转过身,将手中的枪举了起来,然后向我开火。枪筒中发出白色的闪光,我的耳朵再次由于这巨大尖锐的声音而嗡嗡作响。
当然那子弹只不过是在我身旁飞过。我用右手的中指指着他,完成了整个魔法。
一道细长的魔法飞箭从我指尖呼啸而出,结实地轰在了他的胸口上,顿时鲜血飞溅。我想他大概也爬不起来了,他像是热铁炉子上的湿布一般冒着烟,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在听觉几乎完全丧失的情况下,我仍然能听见他的尖叫声。这支强酸箭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当我发觉舰载艇在移动时,我已经翻过了它的护栏,嘴中也开始吟唱另外一个魔法。它不停地在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一般。我从落脚处离开,接着看到一个人影从舰载艇后边走出来,面向着我的位置,那轮廓在背后星空的衬托下格外醒目。那家伙手中也有一支枪,一支有着巨大枪筒必须双手把持的家伙。当他向我开火的时候,我的魔法就快完成了。奇怪的是,在那一霎那我感觉到他将会瞄准我的脚。
当我面前的屋顶被击中的时候,我感到了其威力的巨大。我感到刺眼的闪光,剧烈的冲击力以及火焰,紧接着,我感到屋顶、舰载艇、天空以及下方的城市在不停的旋转,像是掉进了漩涡中一般。我张开自己的双臂,试图让自己稳定下来。终于,我在空中定了下来,发现自己现在在一个火坑的上方大约二十英尺处,离舰载艇刚刚一跃之距。无尽飞弹偏折护壁不愧是我的最爱,尽管这样,我还是不希望自己被扔进天空中。
一种新型的枪支,射出来的不是炸弹便是火箭之类的东西。看来这里的主人是个难缠的家伙。
我慢慢地摆正自己的姿势,然后降落下来,我的固定魔法已经被破坏了。我决定要将这里弄个底朝天。
突然,舰载艇离开了屋顶,然后向我飞过来,这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当它飞过来的时候,我至少算是比较镇定地伸出双手,然后看准时机抓住了船头的那根烂掉的斜桅。我在甲板上不停地旋转着,然后看到之前那个拿着射出炸弹的大口径枪的家伙,正向我走来,看上去是想亲自招待我的样子。他现在已经扔掉了那支空的枪,手上提着一把伐木用的斧子。
我抬起双手,将两拇指互相轻触一下,然后对着他张开手掌。我很喜欢这个魔法,因为它只需要念一个词便可以生效,所以我现在便干了这件事。
火焰咆哮着从我手中喷出,将这个拿斧子的家伙从头到脚包了起来。他马上成了一个人形火炬,接着他将手中的斧子扔掉,胡乱地拍打身上的衣服、自己的脸以及头发。他那尖锐的叫声证实了我的听觉已经开始好转了。
我看准了一个机会,向他猛冲过去,然后抓住了他那赤裸的手臂。他已经无力反抗了;我暗自庆幸,因为我从来都没认真地练习近身搏击技巧。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将他的手臂往后扭,并将他推向了低矮的栏杆。他绊了一跤,撞在了栏杆上,然后跌到了栏杆的另一边。我没有兴趣去弄清楚他究竟落在了什么地方。
空气变得十分难闻,充满了烧焦的气味和恶臭。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皱了皱眉头,然后把它们不断往衣服上蹭。当我抓住他的时候,那家伙的皮肤已经烧焦并且开始脱落了,将他从甲板上扔出去对他来说应该是更仁慈的做法。
虽然附近并没有人在,但这艘船仍然以不断增加的速度在夜空中爬升。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魔法。我弓下身子,以抵抗从上而来的强大风压,然后向着船尾缓缓地移动,直到发现进入小货舱的门。我回想着现在剩下的许多魔法;我出门的时候通常很谨慎。准备齐全些总是好的,我挑选了两三个魔法,专门是送给幕后操作者的。接着我释放了一个光亮术,进入货舱往下走去。
我原以为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但看起来还是不够。货舱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面对墙壁的华丽椅子,大概离我二十英尺左右。
我上下左右都看过了,用魔法光源照亮了每一个地方,但我什么也没看到。风从外面涌进房里,吹起了遗留下来的尘埃。舰载艇继续往天上飞去,船身的木板嘎吱嘎吱地响着。
“魔法女神会诅咒我的。”我喃喃自语道。
突然椅子那方向发出一把粗鲁的男性声音,“失礼了。”
我猛然发觉自己识破隐性的魔法在早些时候已经失效了。
一道巨大的白色火光突然从椅子那向我扑过来,完全没有一点声音。紧接着便出现了第二,第三,第四道火光,安静得诡异的连射。我感到就像是一支枪手军队和我同时待在房间里一般。
当射击停止时,我眯着眼环顾四周,身后的墙壁被打得到处是洞。我估计这应该就是之前斯诺里意外获得的新玩具:一支能连续射击的枪。而且它射击的时候并没有那突发的巨响。
一支枪突然出现在豪华的椅子上方,并且快速地向我飞过来,但在击中我之前改变了方向,和我身后的墙壁碰撞之后反弹掉落在了我面前。那是一支外型很奇特的枪支,但我现在无暇顾及这些东西。
枪射击时发出的浓烟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烧焦味。我在烟雾中勉强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型轮廓坐在椅子上。那家伙正趾高气扬地诅咒我—用标准的精灵语。
精灵语?今晚究竟还有什么事能让我吃惊?但这些出乎意料的事情让我感到恶心。
“该到我了,基纳。”我说道。
我用手在空气中划着圈,念出咒语,然后指向他,给了这个语言粗俗的隐形者全力一击。
这个我通常称其为“魅影杀手”的魔法很特别,它把深埋于受害者脑海中的梦魇挖掘出来,幻化成一个实体,一个只存在于受害者脑海中的怪物。而他们会相信怪物是真实的,无懈可击的,而且是无法制止的。他会看见怪物走向他,如果他相信怪物袭击他,那么他将会死于恐惧。
多年来我应付过许多肮脏的人渣,守卫们都很清楚,我期望着魔法的改良。我要让那些家伙为他们对社会,对我的朋友,还有对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上一年,我发明了这个魔法,但直到刚才我才第一次使用。
有两件事迅速地依次发生。首先,当咒语生效的时候,这个在椅子上的人型物体急促地喘着气。他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解除或者抵抗这个魔法的作用,因为它力量真的很强大,而且将会持续整整一个小时。
其次,所有的东西都像失去了重量,包括我自己在内。
我的头猛地撞到天花板上,然后看到满眼的星星和彗星。我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个巨人扔到了空中。当外面的风停止咆哮的时候房间倾斜了。
椅子上的人影发出嘶哑的哭喊,像是要快要死去一般—虽然事实也是是这样。我透过烟雾看了他一眼,他像是尝试着要抵抗,之后我便再也没有看他了。
我感到自己正在往下跌。风声不断地在怒号,接着这建筑发出一声类似散架般的巨响。
我感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椅子上的大家伙之前一定是在控制着这舰载艇飞行。现在这大家伙就快要死了,我也将死在我喜爱的魔法中。
下落的过程中船身在不断地摇晃着,我挣扎着想要走出这房间的时候,却猛地撞在了墙壁上。我的悬浮术依然还有效果,我知道只要自己能离开这里便可以随着风安全地飘落下去。
我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这艘不断下跌的船,我一离开便立即减慢自己的下落速度,让自己在空中滑翔着。
苏伦银球发出的光芒在我下面的云顶处消失。我意识到自己必须慢慢来。我最后看了一眼下面那越来越小、越来越黑的船,看到一簇微弱的光芒从它甲板上的门里射出来,接着它便消失在了云层中。
这时候我的悬浮术已经慢慢开始失效了,我想自己应该将魔法的效果放小些,但我已经像块石头般的往下跌去。我从来没来到过那么高的地方,也没听说过有谁来到过。
“很好,”我对自己说,“我必须再释放一个悬浮魔法,必须在落到地面前多放一个,那么一切都将会好起来的。我必须保持头脑的冷静,抓紧那小小的皮革环,不可以忘记咒语中的任何一个字或者做错手势又或者动作太慢。今天是在深水城很愉快的一个晚上,但是我想要回家。”
我继续保持着自己的状态,直到我将手伸进口袋,摸到一部分的材料。我还有一些皮革条,我拉出了一根。
但它从我手中滑了出去。
我想要抓住它但是却失败了。我转过身,盯着月光照耀下的云端,可是什么东西都见不到。
我再次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将一根皮革条从左边衣袖中拉出。然后将它弄成环状,将其紧紧地握在手中,就算来只公牛也别想将它从我手中拉走,我希望这个临时弄成的东西不会让魔法失效。我将眼睛闭上,开始解除之前那一个悬浮术魔法。
我又再次开始了自由落体运动,风从衣服的每一个角落灌了进来。我将自己的脸朝下,对着云层落下去。当我看见云层越来越大的时候,眼睛里已经让风吹得满是泪水。我惊慌失措地想要开始念咒语,却发现风吹得我完全说不出话。
我尝试转过身让背朝下,脸朝上,但却很难成功,而且在空中转来转去让我已经开始发昏了。我害怕得几乎发疯,我闭上双眼,又开始念起咒语来。我知道自己必须完成这个魔法,由于发昏我更加的恶心了。我双手不断地比划着,将咒语吼了出来,然后将手中的皮环往空中一扔,同时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我看见头上的云,以及将光芒洒在云上得月亮。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减缓下来,我成功了!
接着我转身发现我恨快就要撞入树林之中了。我还是慢了那么几秒。
我后来听说自己还活着是因为有个新娘在她的新婚之夜逃走了。新郎和他的家人还有新娘的家人正在彻底搜查他们农场附近的树林,以寻找新娘(她和她的前男友藏在干草棚里),那时我从大松树上掉在他们面前。当时一半的人都跑走了,认为我是怪物,其余的也因为相同的原因而想杀了我。战斗或者逃跑,一个古老的问题。
然后有人拿着刀试着接近我,发现了我原来是个人类,并且受了严重的撞伤,所以他们放下之前的顾虑,只是仅仅把我绑起来,然后把我送到深水城守卫那里看看是否能领到赏金。
两天后我被送回了自己的家中。我感到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十分疼痛,然后有人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拭我的脸。
“真厉害,”我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像是专业人士一般,很快便恢复过来了。一日为守卫,永远都是守卫。女祭司,你可以先去外边等一会儿吗?”
“你…”我艰难地张开受伤的嘴唇,然后发现它痛得我难以开口。
我脸上湿滑的毛巾被拿开了,我听见一双鞋子在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并且有人离开了房间,接着阿德然队长出现了在我眼前。他的脸上有好几处伤疤,其中右眼那个特别明显。“你很快便可以复原了。”守卫长捡起地上的魔法卷轴说道。“我们在城外往东两里处发现那艘起火的小船,你几乎认不出它原来的样子。我也分不清里边那些残骸的样子,他们身上带有一些很重要的密码纸,你的同伴们正在为我们破译那些信息。”
“怎么可能,”我成功的说出一句话,“你真的在这儿?你还活着?” 阿德然举起他的右手,谨慎地脱下手套。一枚银色的戒指在他的中指上闪闪发亮。他的右手和我能见到的手臂都满是伤疤,就像他的脸一般。
“生命重生指环,”他解释道。“我年轻时在突米斯找到的。你的戒指是?”
我舔了舔嘴唇。“无尽飞弹偏折护壁。”“啊哈,原来那就是为什么枪支对你不起作用的原因。我们都很幸运,因为我们都是谨慎的买家。”“那些在飞船上找的纸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吗?”“你指的是法术干扰者那些。你知道法术干扰者吗?不知道?没关系,我们总有一天会讨论这些的,但要在你痊愈之后。在船上的那个半兽人术士,没错,的确是半兽人,伪装得跟人类一模一样,是走私团伙的头目。他们把枪带入深水城并且将其卖给那些声名狼藉的组织。他们同时也从兰檀走私枪支到蛮荒北地,据说那里有一支军队。黄袍法师打算绊住他们的整个运作系统。然后他就收到了错误的包裹,一支特别的枪支从狂野之境(wildspace)运过来。这新型的枪可以用智能弹簧和机械装置快速连续射击。我想可以将它们称为“机械枪”。那个半兽人施法让那东西的声音消失了。他就是杀黄袍法师的凶手,我们已经将他的尸体烧掉了,再也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我盯着半身人说道。“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啊哈,但是我说的是真的,”阿德然说,“你和我在背后破坏这次的运作而且差点死去。”他皱了皱眉头,“当然,我们没有找到他们在狂野空间准确的供给源头,但是我们已经联系了深水城的领主,有人推测一些参加第二次非人战争(the Second Unhuman War)的斯科洛(Scro)残部可能逃到了托瑞尔的周围,听上去这不是我们处理的了的任务,应该属于那些大英雄而不是我们这些维持治安的下级士兵。”
斯科洛, 非人(unhumans), 狂野之境——我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需要休息了。”我最后说道。
“你当然需要休息,亲爱的佛马西奥。但是那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去找出枪支走私犯是怎样掩饰他们的货物的,没有人能比你更清楚,幻术专家。我明天中午会去你家拜访。再见。”
他准备离开。“哦,对了,”他又倒退回来,小心地把一个瓶子放在我床边的小桌子上,出神地看着它,“当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将会喝完你那瓶‘树妖精诺言’,你留在别的地方的那瓶,为了纪念之前掉队的伙伴们和一些事。”
阿德然队长转身看着我,真的笑了,“还有纪念那些掉下来-但是幸存的人。”他轻轻拍打着床柱,然后转身迅速离开,留下我和那些政府的术士和他们的随从。
我有无数个问题,但是我真的累了。你怎么评价这一晚都好,除了说它是在深水城美好的夜晚。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了。

16直接的方式
The Direct Approach
作者: Elaine Cunningham
译者: pksunking
头骨港是一座埋藏于深水城街道和码头之下的地下城。比起上面那声名显赫的港口,这里是剑湾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心翼翼的接纳卓尔的地方之一。在别的地方,由于黑暗精灵的恶名,人们像对待掠夺的兽人部落一样对待他们。而在头骨港,一个卓尔黑夜般的肤色也仅仅保证她可以随心所欲的走进一家酒馆并且不用等座罢了。
尽管这里危险又肮脏,头骨港依然吸引着丽芮尔.班瑞(Liriel Baenre)。短短几个月之前,她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了那座传奇的卓尔城市魔索布莱。她刚刚结束了一段横跨北地的危险旅程,并成功的奇袭了一个敌对卓尔的据点。下一段旅程即将开始,但丽芮尔还有几天时间可以用来修整和享受生活。在她看来,头骨港正是这样一个度假圣地。这里像她的故乡一样充满了混乱,却不像那里气氛压抑,到处都是祭司警惕的眼睛。丽芮尔只在这里作过短暂的停留,却足以使她了解头骨港可能发生的种种意外。并且,它们通常都会发生。
即使如此,丽芮尔对她午夜的访客依然缺乏准备,或者说,对她奇特的到达方式缺乏准备。
这一晚的早些时候,丽芮尔在“胃与吊袜带”酒馆楼上一个舒适的房间里安顿了下来。这是一家嘈杂的酒馆,以矮人酿造的淡啤酒和色情表演而文明。这是她到达头骨港后第一个宁静的夜晚,也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研究一种几乎失传的符文魔法,这魔法源于一个古老的野蛮人部族,人们只知道它的名字叫茹斯(Rus)。丽芮尔如饥似渴的寻求关于这种魔法的知识,因为两天后她就要航行到遥远的鲁斯姆。那里居住着茹斯的后代,到时,丽芮尔就会知
道,这种符文魔法是否能改变一个卓尔的命运。她的成败事关重大,因此她决定尽一切可能了解那里的人民和他们的魔法。
几个小时的钻研之后,她停了下来,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酒馆里的声音飘了上来:扬扬自得的舞曲声、嬉笑怒骂声、觥酧交错声、偶尔还有争吵声,这一切透过厚厚的石墙变成了让人愉快的呢喃。丽芮尔并不想加入到这欢庆之中,但一想到她随时可以这么作就让她心满意足。此外,这噪音对她的阅读也是一种不错的伴奏。满意的叹了一口气,年轻的卓尔点亮了一只蜡烛,又回到了她的书里,当她低头看着那些奇怪的符文时,一缕白发垂了下来,她心不在焉的把它甩了回去。
无论何时,黑暗精灵只有永远保持警觉才能生存。尽管沉浸于她的研究之中,丽芮尔依然对可能到来的危险充满警惕。所以,当远处墙上华丽的挂毯抖动起来并开始褪色时,她迅速作出了一个卓尔应有的反应。电光石火之间,她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握着匕首,另一支手上小小的魔法球闪着危险的光。
呼吸之间,那墙壁就变成了一个闪光的漩涡——一道通向远方的魔法门。丽芮尔的第一个想法是她的敌人发现了她,接着,她想到他们确实变得更强大了。
尽管丽芮尔本人受过良好的黑暗精灵巫术训练,对于魔法旅行也不是门外汉,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像眼前这样猛烈而静寂的魔法风暴。那旋转着的光亮仿佛上千个星辰发出暮霭般的光。有一件事情很清楚,无论是谁穿过这道门,他一定不可小视。卓尔金色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火焰,她纤细的身体上每一块肌肉都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绷紧了。
接着,在诡异的静寂中,那通道炸开了,如七彩的烟花般散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魔法门消失了,被平凡的挂毯所代替,在那前面站着一个奇特的武士。
有那么一瞬间,丽芮尔眨着眼,怀疑这野蛮人掠夺者是不是从挂毯上的战争场景中走出来的。眼前的人物更像是古代的画卷活了过来,而不像她遇到的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卓尔仰头望着那人类女战士。这女人比精灵女孩高了一尺有余,并且至少有她两倍宽。火红色的粗大发辫从带角的青铜头盔里钻出来,又消失在她肩上披着的熊皮下面。除了这件衣服和一双齐膝的翻毛靴子外,武士几乎一丝不挂。一条皮带把武器绑在身上,并把几片镶着金属的皮革绑在一起,护住要害。这女人皮肤白皙,肌肉圆润,有着思春少年和色情画家常常幻象的诱人曲线。事实上,这战士的身材、装束和略显做作的冷酷表情让丽芮尔认为她属于某个晚会的表演。显然,在银色的魔法通道里她迷失了方向。
“漂亮的着陆,”丽芮尔调侃地评论道,“但是酒吧表演在一层。”
野蛮人天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怒火。“你当我是酒吧女招待吗?”她吼道,挥开未散尽的炽热烟雾斜睨着丽芮尔。武士慢慢地、示威般的拔出一柄古老的阔刃剑,接着扬起带着角盔的头,深深地、骄傲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把她那简陋的革甲撑破,然后,挑战般的举起了长剑。烟火的余烬缠绕在她周围,使这一切显得更加意味深长。
“吾乃红色瓦莎(Vasha the Red),汉尼格德(Hanigard)之女,冰河奇兵(ice water raiders)之王,罗斯格林(Hrothgarian)卫队长,红熊部落(Red Bear Clan)的佣兵。”武士的宣言把玻璃窗震得嗡嗡作响,预示着敌人的厄运。
丽芮尔觉得这段开场白一定曾把不少人吓得丢盔卸甲,不过她对这一大串头衔到并不在意。然而,对于那柄阔刃剑,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烛光闪烁在刻满符文的长剑上,使它的双刃都闪着金色的寒光。丽芮尔细长、锋利、浸着卓尔睡眠毒药的匕首在它面前显得渺小可怜。卓尔注意到野蛮人扫视房间的目光畏缩、慌乱,猜测她一定被魔法门耀眼的强光晃得一时看不清。不过,有这样一把巨剑,精确并不是取胜的关键。看起来,卓尔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扔出手里的火球,稍后再向老板赔偿损失。这么做的确不够漂亮,不过对于眼前的麻烦不失为一种快捷的解决方法。于是,丽芮尔扬起手臂,扔出了火球。
“符文师!”野蛮人轻蔑的呸了一口。剑光一闪,她把炽热的魔法球朝丽芮尔的方向打了回来。让卓尔大吃一惊又如释重负的是,火球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炸得四分五裂,而是愧疚的嘶嘶响着然后便消失了。
武士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你的雕虫小技难以得逞,”她有些得意忘形。“认命并颤抖吧,即使你穿越了时空,也逃不过茹斯的审判。和我回去受审吧,符文师,或者现在就死在我手上。”野蛮人握剑的手臂上的肌肉急切地跳动着,显然她更喜欢后一种选择。
但是,这并不能让丽芮尔有一丝害怕或屈服的意思。这女人也许比食人魔还高大,不过,任何一个够格的卓尔巫师都有数不清的法术可以对付这种不受欢迎的访客。尽管如此,丽芮尔并没有出手,因为这女人话中有些东西引起了她的兴趣。
“茹斯?穿越时间?”她兴奋地重复着,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魔法门可以把人传送到遥远的地方,可以穿过坚固的物体,甚至可以达到不同的位面。那么,它们是不是也有可能使人跨越几个世纪呢?是否这个女人真的是一位古代的武士,而不是某个品味低下的廉价妓女?“九渊地狱在下,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皱起白色的眉毛。她冷若冰霜的蓝眼睛里闪着一丝疑惑,她瞥了一眼阴影中的敌人。“我没告诉你吗?还是你没有听?吾乃红色瓦莎,汉尼格德之——”
“省省吧,”丽芮尔打断了她,没心情再听一遍家谱。“你说过了,我也听到了。问题是,你从那里来?更重要的是,从什么年代?”
“现在是罗斯格(Hrothgar)陛下在位的第十二年。也是他治下的最后一年,你比谁都清楚!猎人之月的阴影啊,罗斯格正是被你卑劣的魔法杀死的!”
卓尔考虑了一下这个指控。近来她确实很忙,不过她相当确定并没有杀过一个叫这名字的人。接着,她想起罗斯格国王的历险就记载在她那本符文书里。他中了一个十分强大而黑暗的变节符文师的诡计。不过,按丽芮尔的计算,这发生在大约——
“两千年以前!”她说,这让她对女剑士刮目相看。“我不得不说:你可真能记仇!”
瓦莎可不觉得这是恭维或者幽默。野蛮人怒吼一声,把长剑挥过头顶,瞄准阴影中朦胧的身影,照着两眼之间直劈了下来。这势大力沉的一招若是砍在身上,一定会把丽芮尔一劈两半。不过敏捷的精灵向旁一滚,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好整以暇的看着长剑劈了下来。这一击带着瓦莎的愤怒正砍在丽芮尔的床上,把床单、床垫、被罩乃至床板都一切两半。床铺顿时散了架,仿佛一个马勃(一种蘑菇,可以喷出烟雾一般的孢子——译注)释放了孢子,散开的羽绒喷了女剑士一脸。
野蛮人踉跄着退了一步,不停地打着喷嚏。丽芮尔借这个机会施展了一个禁锢魔法,把打了一半喷嚏的瓦莎定了起来。接着,丽芮尔昂首阔步地走到毁掉的床旁,把她的符文书从满天的羽绒中刨了出来,把它拿到女剑客扭曲、固定的脸前晃了晃。
“就是它把你引到这儿的,你这爆脾气的白痴!这本书描述了一种几百年没人施展过的符文魔法。我不是你要追捕的那个该死的巫师!”
丽芮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平息怒火、恢复理智。接着,她打个响指,一团白色的妖火升了起来,立刻让屋里昏黑的烛光黯然失色。再这突如其来的强光之下,她精致的精灵脸孔如同磨光的黑檀木。她把一头浓密的白发拢到揭示了她种族的优雅尖耳朵后面,插起了腰。
“告诉我,”卓尔酸溜溜地嘟囔道,“我看起来真的像一个红熊部落的符文师吗?”
瓦莎没有表态,不过她被定住的眼睛里的杀气减少了。丽芮尔把这当作一个好兆头。不过,她还是把野蛮人手里的长剑夺了下来,远远地抛到了房间的角落,然后才解开了禁锢魔法。她有个提议给瓦莎,以她的经验,手无寸铁的人更容易讲价。
“我告诉你,丽芮尔,索斯德瑞丽(Sosdrielle)之女,罪恶之女,符文师就在附近,”瓦莎坚持道。“卑劣的托斯(Toth),阿弗加(Alfgar)之子,与野猪女神海尔达(Helda)交媾的产物,当她还是人形的时候——或者这只是阿弗加的说法——就在这座城市里。”野蛮人的舌头有点大了,她的脸由于酒店温暖的炉火和太多的矮人酒而红光焕发,然而她的声音依然充满自信,掷地有声。
卓尔往椅子上一靠,又叫了一巡酒。一个半兽人侍者急忙端上了两大杯冒泡的饮料。瓦莎一仰头,把她那一杯一饮而尽,然后砰的一声把空杯放在桌上,打了一个响嗝。
丽芮尔叹了口气。野蛮人的酒量深不见底。尽管每一杯下肚,瓦莎的口风都会松动一些,但丽芮尔害怕在套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之前,这里的酒窖早被喝干了。
“相信我,魔法旅行是很复杂的,对你来说,一定有什么东西出了错,”卓尔第十一遍解释道。这样已经两个小时了,丽芮尔不耐烦地咬着指甲。命运给了她一个无价的机会,让她可以得到关于茹斯的第一手资料,然而她发现自己并不像应该的那样感激。“听着,瓦莎:我会尽力帮你回家,但首先,我必须更多的了解你们的魔法。”
女剑客板着脸,把手伸向丽芮尔的酒杯。“吾乃瓦莎,汉尼格德之女——”
丽芮尔的双拳猛击在桌子上。“我知道你是谁,为了罗丝之爱!说该死的重点!”
“有些茹斯武士了解符文魔法。我的家族不在其中,”女剑客坦率地说。“我们唾弃魔法,以及那些依赖它胜过诚实的武器的人。即使我带着的这把剑,也来自已故的伟大的汉尼格德,冰河奇兵女王——”
“说那把剑!”丽芮尔咬牙切齿地催促道。
“像你看到的那样,它可以劈开魔法。这是我知道的唯一符文,也是唯一想知道的。”
事情并没有向她预期的方向发展,这令卓尔十分沮丧。作为获得这些符文魔法知识的交换,她不得不做瓦莎在头骨港的保姆。瓦莎承认这样的向导会有帮助,但在找到那个托斯之前,有关魔法的秘密她是金口难开了。
“让我们再来一遍,”丽芮尔疲倦地说。“为什么你坚持你的符文师一定在头骨港?还有,如果你自己一窍不通,你凭什么承诺给我符文的知识?”
瓦莎把手伸到靴子里——这是她身上唯一能存放物品的地方——掏出两件东西。一件是一本革面的小书,另一件是一小块扁平的石头碎片,上面篆刻着精致的符记。丽芮尔一把夺过那书,带着几乎是崇敬的表情望着那光滑的牛皮纸书页。这确实是一本古代的魔法书,尽管它的书页雪白,上面的字迹清晰得仿佛昨天才写上去一样。
“这是托斯亲手写的,”瓦莎说道,“因瓦莎,汉尼格德之女,以及等等的誓言,这本书现在是你的了。根据送我到这来的符文师的说法,托斯逃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到处是邪恶的流民和堕落的法术,在那里,一个像他那样的家伙可以走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不比森林里的一堆熊粪更引人注目。”
“不错,听起来像是头骨港,”丽芮尔一边回答一边把那本宝贵的书塞进包里。“不过这并不足以说明托斯在这里。”
野蛮人拿起那块石头,递给了丽芮尔。那碎片比发红的木炭还烫,卓尔骂了一句,连忙扔下了。她一边吹着烫伤的手指一边瞪着瓦莎。
“离符文师越近,石头就越热,”瓦莎解释道。“这是一块时间之币的碎片,罗斯格陛下正是因为这东西谴责托斯,没想到却遭到不测。有了这块石头,卑劣的符文师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穿越时间。”
“怎么做到这点?”丽芮尔追问道,眼里闪着渴求的光。她总是热切的寻求新的魔法,而这块时间之币胜过所有她掌握的旅行魔法。
瓦莎耸耸肩。“秘密在这块石头和它上面刻的符文里。对此我既不知道也不关心。我能告诉你的只是:托斯拿着半个石币,这是他早晚要归还的。剩下一半的一部分在红熊部落的审判大厅里。其余的就在你眼前。只要我抓住拿着那半个石币的托斯,就可以和他一起回到我的家乡和时代了。一旦时间之币完整了,守序的符文师们就会把它一次毁掉。”
卓尔默默地思索着。她惊愕于如此超凡的魔法将会失传,不过她很快把沮丧放到一边,考虑起更实际的问题来。“那么,有没有可能托斯已经从头骨港逃到了别的时空,只是留下了手里那半块石币的一部分?”
想到这种可能,瓦莎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确实有可能像你说得那样,”她承认,若有所思的看着丽芮尔。“也许神是有意把我带到你这儿的。没有一个诚实的武士可以像卓尔那样诡计多端,不过对付托斯这样的卑鄙小人,这可能是最直接的办法。”
“你的恭维真让我受宠若惊啊,”丽芮尔讽刺地说,“不过,要想在你那个逃亡的符文师跑到别的地方或时代之前找到他,我们最好马上就开始。”
野蛮人点头称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猛地站了起来。她的椅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沿着地板滑了出去,向着一个刚走进酒馆的客人身上撞去。
丽芮尔预见到了这个灾难却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椅子轰的一声撞在一个紫袍的灵吸怪身上。那生物的手臂如风车般摆动以维持平衡,下巴上的四条触手胡乱地伸着想要扶住什么,然而却抓了个空,于是灵吸怪狼狈不堪地摔倒了。
酒馆里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假装忙着自己的事。灵吸怪,又叫夺心魔,总是被敬而远之,因为它们奇特的心灵异能,也因为它们嗜食人脑的习性。灵吸怪笨拙地爬了起来,向着野蛮人滑了过去。而她却对这危险浑然不觉,大踏步地向酒馆门前走去。
瓦莎几乎和那人形的怪物撞了个满怀。她冷若冰霜的眼睛上下扫视着灵吸怪,带着事不关己的好奇心看着他驼背畸形的身体,紫色的光头,无瞳的白眼珠和那扭曲的、让他看起来更加丑恶的触手。但是,当她注意到绣在怪物袍子上的神秘符号时,她的嘴轻蔑地撅了起来。
“想要命的话就站一边去,符文害虫,”她命令道,把手放到了剑柄上。
卓尔了解灵吸怪就像奶酪了解老鼠,因此,丽芮尔预见到了将要发生的事,她推开桌子站了起来,发出一声警告。太晚了:夺心魔发出了一波心灵攻击,把瓦莎的褐色斗篷向后吹了起来。女剑客无助地站着——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强健的肌肉被定在原地——灵吸怪凑了上来准备进食。一条紫色的触手卷了上来,打掉了女人带角的头盔。酒馆里一片静寂,那青铜头盔砸在石头地板上的声音仿佛雷鸣一般。
但这声音马上被瓦莎的战吼所掩盖。完全凭着意志的力量,武士从夺心魔的控制中挣脱了出来。她挥剑出鞘,粉碎了心灵攻击,斩断了探出的触手。那紫色的附肢带着脓血飞了出去,灵吸怪蹒跚着后退,空洞无神的眼睛古怪地凸了出来。
瓦莎可不会就此满意,她向前一跃,把怪物扑倒在地上,只一招就制住了挣扎的夺心魔,接着顺势骑在它的胸口,利落的把剩下的三只触手辫了起来。
这荒谬绝伦的行为让卓尔惊得目瞪口呆。丽芮尔一个箭步冲向野蛮人,把她从摔倒的灵吸怪身上拽了起来,以防他们互相报复。她把这大两号的女人推向门口,急于要在震惊的顾客想到头骨港所谓的法律之前逃走。
在门口,丽芮尔停了下来,转身扫视着依然安静的酒馆。“她是新来的,”卓尔宣称,算是解释和道歉,接着,闪身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之中。
头上滴着脓血,嘴上却带着得意地笑,瓦莎跟着她的黑暗精灵向导走上了头骨港的街道。
这地下港口城市环绕在海平面以下数千尺的一个L型海蚀洞的深处。不难想象,这里潮湿、黑暗并且十分阴郁。建筑物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石墙和发霉的木头上长满了真菌和地衣,发出诡异的光,成了洞穴里光线的主要来源。一些发光的真菌掉了下来,粘在铺着石板的人行道上,向前爬行着,直到被清扫或是踩在脚下,成为闪着绿光的一滩。路旁的灯笼周围笼罩着一层薄雾,发出昏暗的光,点缀着狭窄、扭曲的街道,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海盐的气息和城市的恶臭。鱼龙混杂的旅客和商人——他们很少会在别的城市受到欢迎——趟过坑洼、泥泞的路面。
每走一步,瓦莎的皮靴就溅上更多的泥渍,她的表情也变得更加阴沉。然而她依然大步流星地向前,手里紧握着石币,根据上面散发的热量选择她的路线。
要不是这么做很可能会使他们两个都送命的话,丽芮尔几乎被这女人一根筋的热情感染了。她紧跟在瓦莎身后,扫视着拥挤的街道和阴暗的小径,寻找野蛮人难以察觉的危险。这可不是个轻松的任务,假如丽芮尔坐下来仔细想一想的话,她会发现很难想象有人会比红色瓦莎更不适合头骨港的生活。
女武士手握长剑,直面头骨港的挑战。这并不明智。这城市阴谋重重,尽管在安全第一的政策下这一切有所收敛,使得敌人之间的贸易成为可能,但这城市的创建者,一个极端疯狂的巫师所遗留下来的奇异魔法又使情况变得更加复杂。瓦莎刻满符文的剑锋也许是为了驱散魔法攻击而铸,但它也可能会有弱点,丽芮尔可不想如此找出那些弱点。
正在这时,瓦莎满不在乎地从一群争价的狗头人中间挤过,把这些长着鼠尾巴的商人撞得散了开来。于是他们讨价还价的对象——一个清秀的半身人奴隶女孩,得以逃进了邻近的一家妓院,虽然那里也未必安全多少。吃了亏的狗头人们哀嚎着,向经过的野蛮人挥着拳头。瓦莎看也没看那些地精般的怪物一眼,就一头钻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巷。
丽芮尔认出了这条通道的开口,一条尤其黑暗、危险的小路,曲折地穿过坚硬的岩石,到达港口。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抛了一把硬币给喋喋不休的狗头人们,然后飞奔着追了上去。
卓尔沿着通道疾跑,靠着她的精灵视觉以看清黑暗中的道路。她从全速前进中猛地停了下来,脸孔堪堪埋在了瓦莎熊皮斗篷的厚毛里。
一撞之下,野蛮人晃也没晃,丽芮尔却向后弹了出去,摔了个仰面朝天。从这个不雅的角度,她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魔法奇观,头骨港因此而命名,瓦莎也因此而突然停了下来。
空气中轻轻浮动着三个虚无飘渺的头骨,比任何活着——或者,更准确的说,死去的头骨都大,它们发出微弱的、玫瑰色的光。丽芮尔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头骨,但她听过足够多的小道消息使她知道这是什么。作为疯巫师留下的守卫,这些头骨随机的出现,给旅客一些荒唐的任务,或是惩罚那些破坏了城市暂时的宁静的人。无论如何,不留意它们的人总会倒霉。而无论如何,瓦莎看起来都没有心情留意它们。她长剑出鞘,肌肉紧绷,打量着这个新对手。
这怪异的三重唱中间的那个飘向了女武士。“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陌生人,你不属于这些隧道,”它用低沉、冰冷的声音说道。它的下巴一张一合,随着每一个字发出微弱的喀喇声。
“在我的家乡,坟墓里传来的话语值得一听。”武士宣说道。她举起剑,轻蔑地捅了一下浮动的骷髅头。“说点儿我不知道的,要不就滚蛋。”
“嗯,瓦莎——”丽芮尔开口说,她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根据酒馆里的流言,向头骨们挑衅可不是一个好主意。果不其然,那幽灵般的骨头发出了更强烈的光,激动地叩着牙齿。
“为了你的傲慢无礼,也为了惩罚你破坏了安全规则,将给你一个艰难而痛苦的任务,”头骨宣判道。“首先,你必须捕捉一千只蝙蝠并清洗它们。收集松软的毛发,把它们和羊毛一起纺成线,然后把一半染成黑色,一半染成红色。用这些线织成一小块黑色的壁挂,上面绣出三个红色的头骨,把它挂在你残杀了灵吸怪的那个酒馆里。”
瓦莎轻蔑地笑着。以她的性格,她只注意到了这长篇大论里她感兴趣的内容。“那鱿鱼头受了这么点小伤就死了?呸!”
“接下来,你要找出一群地精,请它们去酒馆,供给它们酒肉,”头骨接着说。
“我红色瓦莎,给地精做仆人?我还不如去和兽人上床!”
“我会考虑的。”冰冷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丽芮尔爬了起来,使劲拽着野蛮人的毛斗篷。“什么都答应下来,让它离开这儿吧!”她急切地低声说。“并且,为了所有的神,别再给它出主意了!”
“关于这点,我会给它一些教训的,”女剑客沉着脸发狠道。“没有人,不管活着还是死了,可以命令红色瓦莎!”
说完,瓦莎把握剑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挥,准备给飞扬跋扈的头骨们一次新的死亡——顺便也让丽芮尔又摔了一个跟头。她向前一砍,把三个漂浮的脑袋都打成了齑粉,骨头的碎片如同一闪即逝的粉红火花一般洒在石头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就像被打碎时一样快,这些碎片又飞回到空中,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头骨,那幽灵在那里悬了一会儿,发出强烈的、狂暴的红光,然后一闪消失了。
丽芮尔翻身站了起来,由于恐惧和愤怒而脸色铁青。“该死的,瓦莎,你不能一有东西挡路就把它打碎!”她尖叫道。
“我没看出为什么不能。”
“噢,你会的,”卓尔嘟囔道,注意到头骨消失的地方开始微微发光。当这微光炸开成为发出五彩光芒的巨大漩涡时,她连忙俯身躲开。
从这魔法通道里踱出了一个巫师,留着长长的胡须,戴着尖帽,穿着年代久远的飘逸法袍。酒馆里流传,所有的阴影巫师都肖似一位现居阴影谷的贤者。对此,丽芮尔无从考证。但她不由得注意到,这鬼魂巫师的头发、法袍、皮肤都是鲜艳的绿色。
红色瓦莎,遭遇绿色阴影巫师。
这黑色幽默仅仅在丽芮尔脑海里一闪而逝。她几乎抓狂的检查自己储备的魔法,但是,据说阴影巫师的法力远远超过大多凡人巫师,丽芮尔怀疑所有她准备的这些魔法是否能派上用场。
自然,瓦莎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武士奋力挥剑砍向绿色巫师的脖子。长剑呼啸着穿过阴影巫师,却没有像预期的那样砍掉他的头。她回剑再砍,阔刃剑再一次穿过看起来真实的巫师,却连他一根绿色的胡须也没砍断。
野蛮人退后一步,疑惑的望着丽芮尔。可是卓尔同样摸不到头脑。根据酒馆里得来的知识,魔法武器应该可以给阴影巫师造成真正的伤害。可是瓦莎至今为止在魔法面前势如破竹的阔刃剑,却连一滴绿色的血也没沾上。更糟的是,阴影巫师绿宝石般的手指开始不祥的画起符来。
丽芮尔突然明白了事情的关键。这阔刃剑被用来破坏魔法攻击,本身却没有魔法力量。严格的说,这并不是一件魔法武器。但是她拥有合适的武器——一件蕴涵着幽暗地域独特魔法的奇异装备。
丽芮尔从腰上的带子里掏出一个蜘蛛型的东西,把它抛向正在施法的鬼魂。那蜘蛛飞标在鬼魂舞动着的绿手间旋转,接着把带刺的腿深深地扎进巫师的肚子。那幽灵尖叫一声,一把拽掉那武器扔在一旁,转身钻回了漩涡,被卷入七彩的光亮中,接着便消失了。
瓦莎收起了长剑,赞许的对丽芮尔说:“看到没?魔法在诚实的金属面前是站不住脚的。”她俯身捡起那蜘蛛飞标,检查着。“即使是如此奇形怪状的金属,”她沉吟道。
卓尔决定不浪费时间解释。她从瓦莎手中拿回了魔法武器,把它收入包里。“快走,”她催促道,知道不可能总是对头骨们的命令置之不理。“如果不在天黑之前找到你的符文师并离开这座城市,你下半辈子就都要刷蝙蝠了!”
“我宁可和半羊人上床”瓦莎嘟囔道。
“当然,谁不是呢?”卓尔同意,一边使劲把野蛮人推向通道。
女剑客早已习惯了精灵的黑色幽默,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然而卓尔脸上严肃、忧虑的神情让她大吃一惊,恍然大悟。
“这确实是个奇怪的地方,”她惊叹道。
丽芮尔点头称是。“赞美黑暗女士,你终于明白了。”
但是红色瓦莎的清醒仅仅维持了一会儿。女武士依然用出鞘的长剑和轻蔑的咆哮迎接任何一个障碍。到了正餐的时间,在寻找那个神秘的托斯的道路上,她们依然毫无进展。而另一方面,瓦莎已经把一只敏感的果冻怪砍成了一团颤抖的烂泥,和一个无礼的双头巨人决斗并杀死了他,用外科手段平息了几个上岸休假的海盗的欲火,并把一个幼小却好斗的双足飞龙的翅膀从肩上切了下来,然后建议它的主人——一个目瞪口呆的巫师,把它鞣化制成一双体面的皮靴。简而言之,只是靠着狗屎运和蛮力她和丽芮尔才挨过了这一天。
终于,卓尔忍无可忍,把她的委托人拽进了“燃烧的巨魔”。这是一家昂贵的酒馆,但却有可口的食物、殷勤的半身人侍者和喜欢看热闹的顾客。她们一坐下,丽芮尔就叫了烤鸡、面包、红酒和一碗冷水。她一把从瓦莎手里夺过石币,把它扔进碗里。那发烫的碎片在水里发出兹兹的声音,然后沉了下去。丽芮尔希望瓦莎也能这样冷静下来。
“暂时忘了那石币吧,”卓尔坚持道。“你不能一直追着块石头在头骨港乱窜,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为什么不?我已经这么做几个小时了。”
“这真值得我们大大炫耀一番啊,”丽芮尔尖酸的回道。
对此,野蛮人无法反驳。“那又怎样?”她粗暴的说。
“我了解巫师,”卓尔宣称。“这个托斯看起来比泥鳅还滑。要抓住他,我们需要工于心机、阴险狡诈。我认识一些人,如果开价合理的话……”
她停了下来,因为显然女剑客没有在听。瓦莎危险的眯起了眼睛,盯着用来冷却石头碎片的那碗水。它已经完全沸腾了。蒸汽从水面上冒出来,石币在沸水里翻滚。
“我们需要!”野蛮人咆哮着回答,猛地把头转向酒馆的入口。“除了我的剑,我什么也不需要。看啊,托斯,阿弗加之子!”
丽芮尔看去。当她这么做时,一丝不经意的笑容出现在嘴角,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瓦莎的男性版:高大,健壮,红发,穿着和武士一样不检点。卓尔不得不承认,他看起来很帅。有一瞬间,她不禁好奇,他在哪里放他的施法材料。
符文师一点儿也没被气势汹汹的瓦莎震住。他径直踱到她们的桌前。带着轻慢的态度,召唤出第三把椅子,跨坐在上面。
“你用什么下流的魔法找到了我?”武士质问道。她的表情和声音像平常一样狂暴,但丽芮尔猜想她由于自己的大意而窘迫不安。丽芮尔自己对此也不满意。她花了一天的时间跟在瓦莎后面,疲于奔命,以至于没有意识到是符文师引导了这场滑稽的追捕。他显然在兜圈子,这是卓尔惯用的伎俩,她早该意识到的。
“致敬,红色瓦莎,”托斯亲切地说。“我听说你在城里,猜想你正在找我,所以就顺着一路狼藉来了。”
“如果你这么想要战斗,那就来吧,”女剑客吼道。“我要和你用诚实的钢铁对决!”
托斯向丽芮尔的方向作了个鬼脸。“你瞧,她没有建议来一场智慧的对决。我们的瓦莎也许急切,但却不会赤手空拳的去战斗。”
这侮辱让瓦莎一跃而起。桌子哗啦一声掀翻了,引来几声喝彩。目前为止,对于酒馆里的客人来说,这个夜晚过于平静了。
武士挥舞着她的长剑;托斯从虚空中拔出了一把同样的武器。当的一声,双剑相交,战斗开始了。
两个战士势均力敌、生死相搏,有几分钟,酒馆的客人们满足于观望和下注。但是空气中的某些东西把他们引向狂乱,就像把蜜蜂引向花朵。小规模的冲突四处爆发。有人拔剑出鞘,其他人则因地制宜,抄起趁手的东西作为武器:人类和半兽人拳脚相加,地精和鬼婆(hags)互相抛着酒杯和面包,混血种(mongrelmen)把半身人侍者抛向食人魔,后者则马上把家具扔回来作为反击。一时间,整个酒馆陷入了狂野的混战之中。
丽芮尔慢慢地向房间的一边挤去,绕过激烈的争斗,不时俯身躲过飞来的半身人。尽管卓尔天生对魔法具有免疫力,她还是能感到有种未知的魔法力量把她引向争斗。这个托斯是个高手。
不管怎样,如果符文师想要通过酒馆里的混乱转移瓦莎的注意的话,他都低估了她。确实,地精抛出的酒杯不时把啤酒洒在她身上,约堆越高的尸体阻碍了她的脚步,但女剑客看起来毫不在意。当她挥剑砍向追寻已久的猎物时,表情由于狂喜而扭曲。丽芮尔严密的监视着,感到托斯正设法对这狂暴作出反击。不过卓尔法师也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她知道这样的剑法不会对施法构成威胁。
在这酒馆里施法通常是被禁止的,但这场混战完全吸引了剩下顾客的注意。因此,只有卓尔注意到地板上的水坑里那块被人遗忘的石头升了起来,飞到符文师的手里,和他手上的那半块合在一起。只有她看到托斯悄悄把时间之币塞进了腰带,念了一句咒语。有那么一瞬间,丽芮尔看着英俊的符文师,希望从前那个半身人扒手想要教她手艺的时候她能认真点儿。不过,没时间后悔了。她迅速的念了一个自己的咒语,然后自信的等着接下来一定会发生的事。
不出所料,托斯消失了。
随他而去的是那使人好斗的魔法。大多数战士立刻停了下来,对着自己举起的拳头或拔出的刀剑发呆。一个把半身人高举过头,正准备扔向敌人阵地的食人魔猛地停了下来,向后一拽,以至于那倒霉的侍者向反方向飞了出去。他尖厉的惨叫划破了酒馆突如其来的宁静,显示出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命运有什么改善。半身人大头朝后撞在酒馆木制的门上,挂在门框,一半门里,一半门外,无力的呻吟着。
突然间,大家都向装饰着半身人的大门冲去。所有能够离开酒馆的人都走了,因为参与如此大规模的争斗通常意味着要在头骨港的地牢里过夜。眨眼间,瓦莎和丽芮尔成了屋里唯一健全的人。
野蛮人受挫的吼叫震得屋里仅存的瓷器嗡嗡作响。“懦夫!无信小人!卑鄙的野猪之子!”瓦莎尖叫道,一边挥着长剑,气得跳脚。
“你早该预料到。”卓尔平静地说。
“我,红色瓦莎,一个诚实的武士,预料到这种背信弃义?我靠诚实作战!你看我站在这儿,身上沾满敌人的鲜血——”
“那是啤酒,”丽芮尔指出。
瓦莎突然停止了咆哮。她低头看着湿透的衣服,发现确实如此。这平凡的发现冲淡了野蛮人眼中的怒火和骄傲。她还剑入鞘,双臂交叉在雄伟的胸前,悻悻地站着。
“血,啤酒,管它呢。问题是托斯逃到了只有我们女儿的女儿才找得到的地方去了。”
“哦,我不这么想,”卓尔得意地说。她摊开手掌,露出一块几乎完整的石币,只缺了一角。
瓦莎的眼里充满了惊喜。“这是时间之币!但你怎么——?”
“卓尔惯用的伎俩。我用一个简单的魔法从托斯身上偷的。毕竟,有时魔法才是最直接的方式。”
地上成堆的碎木头和受伤的顾客有力的证实了丽芮尔的观点。瓦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魔法胜利了,力量失败了。”她苦涩地承认。“但是那个托斯去了哪?如果他不能穿越时间的话。”
“一个强大到可以建立时间隧道的巫师几乎可以去任何地方,”丽芮尔说。“但是我猜他还在头骨港的某处。旅行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是极端危险的。况且,一旦他发现丢失了石币,就一定不会走远。”
这推理燃起了瓦莎脸上的希望。“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把他捕住!”
丽芮尔冲过去,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野蛮人的熊皮斗篷。“够了!我有另一个主意,但你必须同意使用魔法。”
女剑客泄了气,顺从地垂着头。“我怎么能反对?红色瓦莎已经失败了。我让位给卓尔的智慧。”
丽芮尔举起符文师的书。“这里讲述了怎么使用石币。我们让时间倒流,回到托斯进入酒馆之前。这一回,我们是有备而来。”
瓦莎同意。她守卫在丽芮尔身旁,让她研究并施展那复杂的魔法。当她发现自己又和丽芮尔坐在完好无损的酒馆的桌前时,她设法保持了冷静。但接着,她看到了那碗水底部沉着的石币碎片,不由得咽了一口苦水。
“我们失败了!托斯仍然拿着他那半石币,他可以逃走!”
“他为什么要逃?”丽芮尔反驳道。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刀,用它把石币从正在沸腾的水里捞了出来。“他正过来找我们,记得吗?他并不知道我要拿走他那半块石币。”
卓尔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指伸进袖子里的一个小口袋,那块几乎完整的石币和她一起回到了过去,被藏在这里。她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也不明白一块石币怎么能同时以过去和现在的形式存在。但她没看出有什么理由要把这一切说出来,也没发现保持沉默有什么害处。只要瓦莎抓住了她的符文师,把他带回古老的茹斯去审判,一切就搞定了。
瓦莎看起来仍很迷惑,不过她同意卓尔把她安置在酒馆大门附近的位子上,好让任何走进来的人可以一眼就看到她。丽芮尔自己坐在更靠近入口的地方。“托斯是在找你,所以我有更多的机会发出第一击,”卓尔解释道。“如果我失手了,那么请你自便。”
野蛮人摇着头。“我不怀疑你会成功。你打算怎么做——用某个神秘的黑暗精灵魔法把符文师制住?”
“大概如此吧,”丽芮尔心不在焉的回答。她静下心来,利用黑暗精灵的天赋魔法能力,召唤出浮空术,高高地升到门框楣的上面。
这对丽芮尔来说轻而易举,每一个幽暗地域的卓尔都可以做到。但是这里不是幽暗地域,一般在一个黑暗精灵如此接近地表的时候,就会失去这种能力。因此,一个漂浮的卓尔,是一个如此不寻常的景观,足以吸引酒馆里的每双眼睛,即使瓦莎也看得目瞪口呆。
正在这时,托斯进入了酒馆,发现大家一片迷惘,本能地顺着顾客们齐刷刷的眼光看去。当他抬头看时,丽芮尔已经准备好了——不是什么魔法,因为她不知道强大的符文师会有什么样的魔法防御。这一次,她从瓦莎那里学了一招:用匕首的刀背猛地击在那可怜家伙的两眼之间。
强大的托斯倒了下去。丽芮尔轻轻地落在地板上,蹲在摔倒的符文师身旁,拍了拍他的身上,找到了他的那半块石币,和另一半对在一起。两块石头像两滴水一样光滑地融合在一起。
卓尔把复原的石币递给瓦莎。“虽然我很想保留它,但你要在头骨们开始找你之前回家。”
“我的谢意,丽芮尔,索斯德瑞丽之女,罪恶之女,”野蛮人郑重地说。“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智慧,并且再也不会藐视魔法的力量或者阴谋诡计的重要了。”
丽芮尔耸耸肩。“只要不失去自制。虽然我从不欣赏它——特别是在经历了这样一天后——但有时最好的方式就是最直接的那个。即使那不过是漂亮的一击。”
女剑客点头,沉思着这些话仿佛它们出自先哲之口。“卓尔的智慧确实深不可测,”她惊叹道。“尽管我活了一百年了,也不能完全了解它们。不过,”她的语气变得不那么尊重了,“有些事情即使像我也能够学会。”
瓦莎的长剑突然出鞘,直指在丽芮尔的喉头。“第二块时间之币。”女剑客冷冷地说。“你拿走的那块,把它给我。”
丽芮尔一度想要狡辩。不过最终叹了口气,把它交了出来。“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瓦莎微微一笑。“你一直想要了解茹斯。还有什么方法比穿越时间亲自回到那里更好、更直接呢?既然你如此轻易的放弃了石币,我就知道一定还有另一块。”说着,她扛起不省人事的符文师,掏出其中一块时间之币,说出咒语,打开了通往她的时空的隧道。
随着瓦莎的消失,酒馆里一片沉寂,顾客们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丽芮尔想起了那场壮观的混战,无畏地面对那些敌意的目光。“相信我,本来会更糟的,”她说。
那一夜晚些时候,她想起这句话,觉得是这一天冒险的绝妙脚注。她与瓦莎的遭遇可能以一千种其他的方式进行,每一种都比现在致命的多。确实,丽芮尔没有获得穿越时间的能力,不过她却得到了一本新的符文书。并且,她还学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直接的方式,无论是魔法还是别的什么,最大的问题就是,它实在太容易预料了。

尾声
Epilogue
作者:Brian Thomsen
译者:Aivsl(锅子)
贾斯汀出声打断了仍在滔滔不绝的作家,“这里面囊括了所有你刚才讲过的那些故事?”他指着手稿质疑道。
“哦,那是当然,”瓦罗回答,很高兴能有个机会缓口气,“还有更多故事。”
“所有的故事都鉴定过,确定是真实的?”
“我的手稿上还有消息提供者的签名。”
出版商检查了一页,确认无误后将其放回稿堆中,对此颇为满意。“卓尔公主、凯尔本、伊尔明斯特、诅咒、法术、次元跳跃、巨龙、火药。”
“还有更多。”瓦罗保证。
“它拥有了成为一本畅销书需要的一切因素。”贾斯汀说道。
“你真的这样想?”瓦罗一脸纯真地眨着眼睛问道。
“当然,”出版商回答说,“照老规矩那样,我们成交。”
瓦罗举起一只手指示意暂停。“我希望能够稍微提升一下预付款……开销太大了。”游记者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增加百分之十?”
“百分之二十如何?”瓦罗劝说道。
“成交!”贾斯汀同意了,把手伸向他的畅销作家。
“成交!”瓦罗答道,将手伸到桌子中央,与他出版商的手紧握在一起。两人握完手,各自坐回自己的那侧,他补充道,“我的生活完全依赖于能否马上拿到预付款……要知道,开销太大了。”
“没问题。”贾斯汀答道,绕过桌子走到瓦罗身边。“我想,午饭后应该就能准备好。那时我有另一个重要会面,不过我的秘书应该已经回来了。”
“很好。”瓦罗说,尽力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粗鲁无礼——当他明白过来自以为已经到手的免费午餐就这样没了之后。“那么,一小时后见?”
“两小时吧。”出版商回应,亲自将他的当红作家送到门口,引导他来到楼梯前。“在下个预约前我要把这儿打理一下,没法送你了,请别介意。”
“这没啥。”作者接口,“那么两小时后见?”
“完全没问题。”出版商在匆忙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时还不忘应了一句。
那天早上,贾斯汀.提姆如往常一样准点来到办公室,等着和他的当红作家瓦罗谭普.哲达在午餐时见面。一位穿着入时的男工一边向他打了个招呼,一边走向桌边烧得正旺的壁炉。
火焰正咆哮着吞噬掉最后一沓纸。
“嘿!嘿!”出版商开口,“你在我的办公室干啥?”
“我很抱歉,尊敬的先生,”这位毫不起眼的男性答道,“我只是想在等待您到来的同时用壁炉取取暖而已。”
“好吧,现在我已经来了,”出版商说,“有何贵干?”
“瓦罗大师有一个口信要我带到,”来者答道,“他要我向您致歉,他有事不能来见您了,一些紧急情况之类的,我想他提到过。”
真奇怪,贾斯汀想。放弃一顿免费午餐可不像瓦罗的作风。
“那好吧,”出版商说,“他也不是第一个因为怕见自己出版商而拖稿的家伙。我真心希望他能尽快把精力放在他先前提到过的那本《瓦罗指南:月之海篇》中。我最好还是回家去,他是我今天唯一的预约。”
“确实没理由在一个这么好的日子里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浪费时间。”来者答道,开始擦起了窗户。
“正合我意。”贾斯汀说,“我的秘书快到了,能不能麻烦你转告她一声今天我会在家里办公?”
“乐意至极。”清洁工答应了下来。
目送贾斯汀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擦窗工变回他的真实形态。
变形怪拉文拿拨火棍在火焰中捣鼓了几下,确保没有一页手稿能逃出生天。
听到出版商秘书上楼的脚步声,拉文再次伪装成贾斯汀.提姆的样子,在楼梯口拦住了她。
“出版商”装出一脸愤慨的模样告诉秘书,“去告诉那个瓦罗,他别想再踏入我的出版社大门一步!他竟敢在午饭的时候放我鸽子。”
“是的,提姆先生。”她说。
“今天下午我休息。”变形怪添上一句,飞快地朝楼下的街道上走去。
“是的,提姆先生。”活泼的声音在拉文身后响起,可他完全沉浸在完成了对那多管闲事的作者复仇的喜悦之中,对秘书的回答充耳不闻。他甚至觉得,在瓦罗谭普.哲达收到这份餐后“甜点”之前,就这计划本身也足以让自己心满意足了。
Volothamp Geddarm——瓦罗谭普.哲达
Justin Tym——贾斯汀.提姆
Hlaavin——拉文,一只变形怪(dopplega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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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洗礼

antias 发表于 2008-10-31 17:28:28 |显示全部楼层

被遗忘的国度短片系列---纳邦德尔之火

†萨鲁世界†奇幻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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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of Narbondel 纳邦德尔之火
作者Mark Anthony 选自Realms of the Underdark Story II
翻译 by 织羽 子夜
第一章 武技长
    幽暗地域有一千个死神——一千种不同的恐怖藏匿在无光的幽洞,潜伏于沉寂的暗湖,等着用尖牙、利爪、剧毒撕裂那些不够谨慎小心的血肉之躯。在遥远的地面世界,动物们杀戮是为获得食物以求生存,但在托瑞尔大陆地下幽黑迷宫中出没的生物,却并非为了生存而屠杀,因为生存本身就是他们的磨难。他们被各种原因驱使去进行杀戮:疯狂、仇恨,还有蚀刻了每一块石头那邪恶失控的气氛。他们杀戮,是因为只有在杀戮中,他们才得到解脱。
    仿佛一片阴影滑过另一片阴影般沉静,札克纳梵——古老黑暗精灵城魔索布莱城第九家族杜垩登家的武技长——走下未经修整的通道。他留下的蜥蜴坐骑攀附在身后不远的一座巨石笋上。与其仰仗那只巨型爬行动物的敏捷与无声,札克纳梵宁可凭自己的潜行能力走完最后迂回弯折的一段路。已经没多远的路了。
    札克纳梵幽魂般深入黑暗地界,地下城池边界之外的荒蛮疆域。他乌木的肤色与漆黑的洛斯兽皮外袍融入昏暗的空气,灰白的头发掩在魔斗篷的兜帽下。只有那双微亮的红色眼瞳——一双无须任何光亮,而是靠岩石与血肉的不同热度来分辨一切的眼瞳——才表明这并非是一阵幽暗的风息滑落隧道,而确实是个活生生的生灵。
    札克仰起头,尖耳朵搜寻着泄露真情的微响。他已经越过了巡逻队曾走过的最远范围——由黑暗精灵战士和法师组成的这类无情的队伍使魔索布莱城周围的隧道里一只怪兽也不剩。每一个弯道后藏着的可能是任何东西,可能是上千种潜伏着的恐怖中的任何一种。的确,幽暗地域中的死法无尽无穷,各不相同。不过,他有什么好怕的?札克纳梵无声地笑起来,森白的牙齿在黑暗中闪亮。难道卓尔精灵不正是所有恐惧中最可怖的吗?
    于是他继续前行。
    几分钟后,札克纳梵接近了他的牺牲品:一队苍白的、眼球暴突的狗头人。在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正追猎的是这种个子矮小、鼻吻部和狗一样的家伙。本来该是熊地精、地栖卵、食尸虫或别的什么精怪。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同,反正它们都是邪恶的东西。
    札克袭近这些狗头人,它们会让他好好玩一会。
    这些衣衫褴褛的狗头人在一个小洞里挤作一团,毛手毛脚地在最近一个受害者的身上翻找战利品。札克的红眼睛发觉了一顶角盔冰冷的金属外廓,还有一把粗短的战锤。那是个矮人。矮人们是难对付的战士,而狗头人都是胆小鬼,但是如果它们的人数够得上一打,也会毫不犹豫地蜂拥而上干掉一个孤身旅人。无疑这个矮人发现自己不幸地落单了,又离同族的地下住地太过遥远。一缕缕的头发还染着血渍粘在兵器上,狗头人就已扑过去把他撕成了碎片。
   “我的!”其中一个狗头人用幽暗地域粗俗的通用语尖叫着,眼里闪动着贪婪。它从别的狗头人手里抢过一件布料上乘的斗篷,攥得死紧。
   “那是我的!”另一个吼道,“是我咬了他的脏脖子!”
   “不,我的!”第三个不满地嘘道,“挖出那双丑眼的是我的手指,我干的!”
    后两个可恶的争抢者扭住了第一个,又是嚷嚷又是用黄牙咬来撕去,把斗篷扯成了一堆破布。同时,箭枝在其它争夺矮人其余物品的狗头人之间飞来飞去。札克明白自己该行动了,不然再过一会就没他可干的事了。摆头摇落兜帽,他走进洞中。
   “为什么我不来帮你们解决这场小麻烦呢?”他声音宏亮地发问。可怕的笑容浮现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你们什么都捞不到——怎么样?”
   狗头人们呆住了,又惊又怕地瞪着这位卓族武技长,布片和珠宝一点一点从染血的指间掉下。接着,这些小个子们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又抓又爬地争相逃离眼前的梦魇。整个幽暗地域没有什么比卓尔精灵更让狗头人害怕了。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札克一手抽出精金剑,一手解开腰间的长鞭。懒洋洋地一抖手腕,长鞭像条黑色的毒蛇激射而去,缠住最近的一个狗头人的脚。利剑紧随而出,狗头人在剑尖像只将死的虫子般扭动一会就死了。札克把它甩到一旁,瞄上了第二个。狗头人就像糖果。他可不会只干掉一个就罢休。
    切入尖叫着乱成一团的混乱时,札克纳梵的笑容扩大了。和所有的精灵一样,他体型清瘦,然而柔韧的身形和刀刃一样尖锐耐磨。即便是在一个战士之城,札克也知道自己是一流的好手。不是骄傲自大,这只不过是事实。
    又一个狗头人做了剑底亡魂,邪恶生命的荧光自它眼中消褪,直至变成石头般冰冷晦暗。就在自尸首拔剑之刻,札克甩手扬鞭。柔软的皮鞭卷上一只想逃走的狗头人的颈脖,截住了它。鞭条紧缠不放,任凭指爪在上面胡乱抓挠。利落一拽,札克折断了那个倒霉蛋的脖子。
    兴奋在他胸中涌动。札克纳梵活了快有四百年,大部分时间都用于精炼战斗技巧。这是他的职责,他生来就是要做这个的。
    札克旋身,轻松地舞入缠作一堆的狗头人,完全陷入战斗的迷人韵律。当杀死邪恶的东西时,他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与黑暗精灵一片混乱、纠缠不清的世界里其它东西不同,只有这对他才有意义。在魔索布莱城,整个生活就围绕着关于权位的争斗打转。每个贵族家庭都在玩弄无休止的对抗、联盟和背叛的游戏。所有这些都是为着一个目标:赢得黑暗女神罗丝的恩宠。获其青睐者享有强权特惠,招之厌恶者只有毁灭死亡。对札克而言,在罗丝定下的阶梯上攀爬没有任何意义。没有哪个家族能永享罗丝的宠爱,每一个都受诅咒终将衰败。他不想成为这无谓游戏的任何一角。诡计、欺诈、阴谋,所有这些都与他无干。但这个——又一只狗头人在他剑刃下惨叫着死去——这,是他所能理解的。
    札克眨了眨眼。
    这个狭小的洞窟已完全坠入沉寂,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狗头人可怜巴巴地缩在他跟前呜呜哀鸣。其它的全都死了。因兴奋而血脉贲张,札克扬起精金剑打算终结由他开始的屠戮。
    正是在这时,他看到了它。它从不到五步远的地方顺一线银丝摆荡而来,望着他的眼睛就像漆黑的多面宝石。
    一只蜘蛛。
    是剑挡住了它的继续下落。札克盯着这只节肢动物。它只不过是只普通的岩蛛,不比他的手掌大。但所有蜘蛛都是代表罗丝女神的圣物。所有蜘蛛都是她的奴仆。金属腥味般令人作呕的味道在他口中弥散。他是为了自己才宰杀那些狗头人,是为了平息自己的渴求。难道这不也同样是为罗丝效劳吗?狗头人是卓尔精灵的敌人,是她的孩子们的敌人。狗头人的死只会让她高兴。
    他抿紧唇,脸上的冷笑变成了嫌恶的神情。他背转身自最后一只狗头人身前离去,那个可怜虫惊诧地叫出了声,以为已经逃脱了有生最可怕的噩梦。连看不都必看一眼,札克往后扔出剑,让它闭了嘴,终结了它的奢望。但这毫无乐趣。现在变得一点意思也没了。怒视着那只蜘蛛,手指触到长鞭的握柄,只需一下轻弹就能把它抽碎。然而他根本就不敢伤害罗丝女神的一个信使。他的手移开了。
    阴霾笼罩着他,甚至比幽暗地域凝重的气息更深暗更沉闷。不情愿地收拾好战利品后,他起程返回卓尔精灵城。
    在回到魔索布莱城所在的广大洞窟边缘时,笼罩着他的阴霾转成了绝望。坐在蜥蜴坐骑的阔背,俯瞰着这卓尔精灵们的寓所——他的家,但并非他的归宿。据传说所讲,很久很久以前,黑暗精灵曾生活在外面的世界。他们与美丽的森林精灵亲族共同生活,头上没有舒适的岩石天顶遮蔽,而仅有一片广漠的虚无,名字叫做“天空”。就像札克身处同族之中觉得格格不入一样,在地表生活的想法让他的血液结冻。于地下的国度延续了无数个世代,黑暗精灵已经改变得太多,不再适合生活在外面的世界。他们现在是黑暗的子民。罗丝已经看到了这一点。是她把他们变成了现在这样,因此,他恨她。
    札克的目光浏览着身前奇异的城市风光。由各个家族的法师们点亮的苍白妖火展现着洞窟中的巨大钟乳石和石笋被如何凿成种种稀奇古怪的外形。纤巧的桥梁不可思议地在石峰尖飞跃。黑暗精灵于此安顿的五千年间,没有哪一片石面不曾被触及。每一片石材都按着卓尔精灵的需要雕刻、磨光、塑形。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只除了纳邦德尔时柱。 这粗糙的石柱仿佛已在巨洞中央矗立千年。这里有着无尽的黑暗,没有任何昼夜交替表明时光的流逝,纳邦德尔就是城市的时钟。每一天,魔索布莱城的大法师在柱底施放一个火焰法术。整个白天里这魔性火焰不停上升,直至整个柱子热得发亮,之后再消褪至冰凉的黑暗——纳邦德尔的黑色死神降临——循环又再重新开始。
    除非施用魔焰,每天纳邦德尔都会再次变得漆黑。最后胜利的总是黑暗。札克摇了摇头。也许他是个傻瓜才会自以为与其它冷酷无情、反复无常的亲族不同。他的确只杀邪恶的生物,但难道他渴求的不正是杀戮本身吗?或许他和别人完全没什么不同。这一点,可能就是他最害怕的。 细弱的嗡鸣打断了他严酷的幻想。有什么在他的喉间轻颤。抓住颈袋拉出杜垩登家族的家徽――精金小圆片上刻着一只八只脚持有不同兵器的蜘蛛。它闪着银光,在他手中变得温暖。是召唤。玛烈丝主母,杜垩登家族的领导者,要求她的武技长出现在她面前。
    好一阵子,札克纳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身后那一片黑暗。他有些动心想要奔回黑暗地界,永远地离开这个城市。孤身的卓尔精灵能在幽暗地域存活的可能过于渺茫。但毕竟是个机会,如果能活下来,他就从此自由了。
    金属圆片再次在他掌中颤动,热得烫手。札克叹了口气。逃离的想法烟消云散。幽暗地域不比这里更适合他。无论是否喜欢,这里都是他的家。轻催坐骑,他朝着拱形城门而去。
    不可以让主母久候。
第二章 主母
   “他在哪?”杜垩登家的玛烈丝主母声音因不耐烦变得尖锐。
    精金栏杆将上部的私家露台与下部平地分隔开来,她就在栏杆后踱着步,优雅的步伐里透着危险,黑色的长袍阴影般拖在身后。家中的其他贵族——她的五个孩子,还有她现在的侍父锐森——小心保持距离观望着。没人敢挡她的路。
    玛烈丝悄声骂了一句。毫无疑问札克纳梵是全城最好的武技长,但是如果她不能掌控他,那就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一个仆人,尤其是一个男性仆人不能让主母久等。几年前,她撤回札克纳梵的侍父之位换成了锐森,以为能警告他说这就是让她不高兴的后果。从那以后,他反倒愈发恣意妄为,难以管束。玛烈丝越来越厌烦札克纳梵给她带来的窘迫。即使他很有用,她也忍无可忍了。
    “札克纳梵回来以后,让我处罚他,玛烈丝主母!”布里莎,玛烈丝的长女提议道。和纤细优雅的母亲不同,布里莎是个膀圆体壮的精灵。最近刚被晋升为罗丝女神的高阶祭司,她乐于展示她的新权力。
    “男性不像我们其他人这样聪明。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他们明白教训。”她愉悦地轻触腰际不停蠕动的蛇首鞭。六只蛇头饥渴地嘶嘶作响。
    “除非我看错了玛烈丝主母,惩处该由她决定,而不是你,布里莎•杜垩登。”
    所有人都转身看着一个桀骜不驯的身影浮现在半空飘过栏杆。札克纳梵降落在玛烈丝面前,挥手结束出身高贵的卓尔精灵都会的浮空法术――这就是为什么没有楼梯通往二楼的原因。布里莎的目光匕首般扎向武技长,却闭紧嘴没有说出一个字。
    大家都明白他反驳得不错,因为太期望惩罚他让她逾越了界限。 玛烈丝两臂环胸,神色冰冷。“我不喜欢等人,札克纳梵。快说为什么我不该把你交给布里莎,还有她的鞭子。”
    “没有理由,主母。”札克纳梵答道,垂首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不过在你决定之前允许我给你看看这个。”
    他在她脚下摆上了一捆惊人的东西——绑在一起的一打毛茸茸的狗头人耳朵。玛烈丝扬起了一边眉毛,尽管仍在生气也不免为之所动。狗头人是些可怜虫,但被逼紧的时候也挺危险,孤身一人杀掉一打确实是干得漂亮。这事只会取悦罗丝女神。
    她的恼怒消退了。这份礼物不错,札克纳梵以行动表明有所悔改。或许对他的惩罚该在她的卧室进行,让他在那好好服侍她。她明白自己该抵抗这种诱惑。札克得知道他让她有多不高兴。不过……她瞥了眼锐森。    现在的侍父很英俊没错,但是太听话了,恭驯温良,索然无味。或许她对他缺乏控制正是札克纳梵的吸引力所在。危险总是诱人的。 不论她的决定是什么,玛烈丝都打算稍后再宣布。札克纳梵的奉献品已让她平静了下来。此外,有更重大的事要考虑。
    玛烈丝把尖下巴支在手背,黝黑的眼眸闪着光:“你我稍后再讨论给你的惩罚,札克纳梵。单独谈。”
    听到最后一句,惊诧的神色闪过布里莎的大脸。锐森则公然向札克纳梵射出嫉恨的目光,接着记起自己的身份,连忙将视线移开,唯恐触怒主母。而札克纳梵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很满意事情如此了结,玛烈丝觉得是告之众人为何将他们召集于此的原因了。
    “我拟定了一个计划。”她粗声宣布道,“这个计划如果能成功,将为杜垩登家赢得罗丝女神的恩宠。”
    维尔娜和玛雅,布里莎的两个妹妹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难道我们并未享有蜘蛛神后的宠爱吗?”维尔娜问话的声音犹豫不决。
    玛雅的音调则自信得多:“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可是魔索布莱城的第九家族。”
    看向她两个年轻的女儿时,玛烈丝的眼睛眯了起来。虽然她们两个已经快成为高阶祭司了,但仍未取得这样的地位,还不该在未经她允许时就说话。不过她们的话合乎她的心意,所以她对这次的冒犯不予置评。     “确实,我们是第九家族。”玛烈丝回答,“不过,难道第八不比第九好吗?”
    热切的亮光在她女儿们眼中燃起,玛烈丝知道她说中了。成为第八家族意味着获得执政议会中的一席——某个女儿日后会继承的席位。微笑勾起玛烈丝主母深红色嘴唇的唇角。欲望是比惩处更强的动力。现在维尔娜和玛雅热切期盼地盯着她。
    玛烈丝抬手摸向喉间。“我渴了。来点酒。”
    整场讨论中,她的两个儿子安静地站在一旁。除非被问及,否则关于家族事务没有男性发言的余地。作为两人中甚为年幼的一个,仅有11岁的崔斯特只是最近才刚刚成为王子见习生,还算不上是位真正的贵族,因而,服侍主母是他的职责。不过,这孩子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看,就像一个王子见习生被教导说在有贵族在场时该做的那样。过了令人不安的一阵,狄宁,杜垩登家的长子,一拳打在崔斯特的耳侧,把男孩自发呆中敲醒。
    “听到主母的话了?”狄宁低声骂道,“她要酒!”
    小男孩崔斯特眨了眨眼,急忙点头,奔到一个贴有金箔的桌前,上面放着水晶杯和一瓶深色的蘑菇酒。
    玛烈丝没有等下去,而是继续往下说。“建城节快到了,重温五千年前魔索布莱城建立的一天。你们谁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
    所有人一脸震惊地瞪着发话的崔斯特。他站在玛烈丝跟前,端着一杯酒。如果是狄宁,一个成年的精灵未经恩准发言就是犯了死罪。如果只是个王子见习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然而,在玛烈丝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男孩就滔滔不绝起来。
    “建城节上,蜘蛛神后会在城里某个地方出现。”崔斯特皱起眉头回想着细节,“不过她会伪装。我想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卓尔精灵到底怎么看她的。”
    布里莎第一个自惊诧中回复。她冲上前,握住了蛇首鞭。“你这白痴!”她咆哮道,“这不过是个老掉牙的故事!”她扬起鞭子,崔斯特害怕地瞪着她,却没有躲开。
    一只手挥出止住鞭子的下落。
    “这正好是个真实的故事,你这傻瓜!”玛烈丝低声斥道,怒焰直指她的女儿。
    布里莎目瞪口呆,当场愣住。
    玛烈丝呸了一声,“或许你的高阶祭司法袍披上得太快了,布里莎。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都懂得比你多。”
    布里莎嗑嗑巴巴地想道歉,可玛烈丝走开了。她朝男孩弯下腰,扣紧他的下巴,蛮横地抬起他的脸。杯子从他的手里掉了下去,酒水泼到地面就像是深红的血浆。她直盯着男孩的双眼,用意志的强力定住它们,不让它们瞧到别的地方。他的眼眸是种不寻常的颜色。淡紫色的。就像平时常想的一样,她对这双眼睛感到好奇。它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别人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告诉我关于节日你还知道别的什么。”她命令道。 男孩盯着她,吓得一声也不敢出。她收紧手指,掐进他的肉里。
    “说!”
    顾不得害怕,崔斯特开始讲。“我不清楚其它的事。”他抽了口气,“只知道在过节那天,你要对每个人都好,就算对地精和熊地精也是,因为没人知道罗丝女神会变成什么样子。就那么多了。”
    她继续审视着他奇怪的紫色眼眸好一阵,点了点头,很满意他说了实话。他是特别的,她的幺子,很难教他学会最基本的为人处事和尊敬长上。然而,在他身上有一种力量。她感觉得到。现在那种力量还没有显现,但如果她能按自己的意愿来锻造,以恰当的训练来调整,终有一天他会成为她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玛烈丝放开了他。崔斯特困惑地呆站着,直到狄宁满脸恼怒地示意他站回到自己身边去。无疑狄宁事后会因他让自己陷入窘境而处罚崔斯特,是他负责教导这孩子学会王子见习生该有的礼貌。玛烈丝不会插手。那是狄宁的权利。这只会让那孩子变强。
    玛烈丝接着对全家发话。“虽说还是个孩子,崔斯特说得不错。这故事不仅仅是个传说,虽然很多人这么认为。建城节时,蜘蛛神后确实会在城中某处出现。如果她出现在贵族家中,那个家族将在来年繁荣昌盛。”她的声音低落到自鸣得意的悄语。“我的计划就是,确定让杜垩登家成为罗丝女神出现的地方。”
    札克纳梵捧腹大笑。“就你该得的敬意而言,你真是太自信了,玛烈丝主母。”
    “因为我有权自信。”玛烈丝猛然打断他。她干了什么要受诅咒让家里有这么些不听话的男性?至少狄宁还算知道分寸。
    “你打算怎么领罗丝女神到这来?”布里莎谦恭地问道,显然是想赢得母亲的欢心。
    玛烈丝让布里莎相信自己成功了。“靠这个。”她答道,从长袍里拿出一块小巧的刻成蜘蛛模样的黑石头。一粒红宝石在它的腹部闪亮。
    “这块蜘蛛宝石将引领持有者前往古老圣地的遗迹——找到魔索布拉的匕首,是她在很久之前以罗丝神后的名义创建了我们的城市。我已经向给我珠宝的人确认过,只要我们取得魔索布拉的匕首,神后必定在我们家中现身作为奖赏。”
    其他人消化着这个消息,都表示赞同。只有札克纳梵例外,他又一次质疑:“你怎么弄到消息和珠宝的?”
    玛烈丝白了他一眼。“我召唤了蜡融妖。”
    众人又惊又惧地看着她——让她满意的是,札克纳梵亦是如此。
    “没错。我独自召唤过她。”她继续说,“冒了很大的风险。不过罗丝神后偏爱冒险者。”
    尽管得意,玛烈丝忆起那场暗地里的秘密仪式时,仍会为之战栗。不可任意召唤神后的侍女。玛烈丝活了有五个世纪,还是第九家族的主母,即便如此,看到那个冒着泡沫没有固定形状的东西出现在她召出的魔焰当中时,她还是抖个不停。假如它不满被她召来,蜡融妖早就把她变成了一只蜘蛛,要不就是用没有形状的手把她榨成了肉酱。然而,冒险召唤似乎正逢吉时,玛烈丝完好无损。蜡融妖对她表现出的敬意很满意,给了她蜘蛛宝石,还给了她提出问题的解答——关于如何提升她在罗丝神后心目中的地位。
    她走近武技长。“札克纳梵,我将蜘蛛宝石交予你,委任你以杜垩登家族之名寻找魔索布拉的匕首。”说着,她递出那块暗色的宝石。
    札克凝视着宝石,却没有伸手去接。
    怒气燃上玛烈丝的双颊,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要忤逆我,札克纳梵。”她的音调危险地警示着,“从前我纵容你,但我不打算再因你受窘了。如果你这次任务让我失望,那就是最后一次!”
    主母和武技长针锋相对地对视时,其他人连大气也不敢出。有那么一会,玛烈丝主母都不敢确信自己能赢。但最终,札克纳梵垂下目光接过了宝石:“我会找到匕首,主母,不然就死于尝试。”他咬牙切齿道。
    玛烈丝忍着没让自己发出松一口气的轻叹。通常她并不乐于对孩子和仆人们如此严厉,然而她是主母,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甚至高于她自己的情感。“明智的选择,札克纳梵。”这就是她所能说的。“好了,我要和女儿们单独待会。”     于是,三位男性[织羽:认为此处原文有误,应该是四位男性:札克、狄宁、崔斯特和锐森。]欠身行礼后向精金围栏退去。他们一起越过栏杆,用浮空术降到地面。
    “找到匕首不是个简单的任务。”男性们一走,布里莎立即说道,“札克纳梵真的死了会如何?”
    维尔娜和玛雅一齐看着长姊,想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过这次她们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而没有出声。
    玛烈丝轻叩着脸颊陷入沉思。“如果札克纳梵死于试图获取罗丝女神的荣光,蜘蛛神后当然会认为这是给她的献祭。”玛烈丝喉间发出笑声,“不管怎么样,”她低哼一声,“罗丝女神都会被杜垩登家取悦。”
    女儿们和她一同笑了起来。
第三章 王子见习生
    永远别把眼光抬离地面。
    这就是崔斯特•杜垩登作为王子见习生学到的第一课,也是最难的一课。他已数不清有多少次姊姊布里莎的蛇首鞭教训他说违反了这条最重要的规定。并不是说这事记起来很难。崔斯特也没想过要不经允许就抬起头。不过,做到不像知道那么容易。无论他多么努力盯着自己的短靴,怪诞有趣或者奇妙的事情都总会引起他的注意,让他不自觉就仰起了脸。
    不幸的是,布里莎常常埋伏在他身后,等着这种“不法”行径的出现,然后就带着邪恶的笑容解开嘶嘶响的鞭子,将毒蛇抽过他的背脊。崔斯特从来没有叫喊出声或是试着闪躲过这种风暴。这么做只会为他再赢来一场鞭打。他是王子见习生,就他所知道的,这意味着他在全杜垩登家的最底层。     “王子见习生,过来!”一声召唤自家族的主围墙传来,“有件工作给你。” 这回崔斯特记住了要低下头。他看不到说话的是谁,但很熟悉这个嗓音。这是姐姐维尔娜的声音。
    在他生命最初的十年,在他成为王子见习生之前,维尔娜的嗓音是他所知道的唯一话音——只除了他自己的。维尔娜是他的教母,崔斯特交到她手上时还只是个新生儿。伴着他的成长,维尔娜教给他卓族的语言——口语以及寂语,一种黑暗精灵在沉默中交流的复杂手势体系。她还教会他如何运用和控制天赋的魔法能力:以意念的力量飘浮到空中、在稀薄的空气中变出明亮的妖火。比这更重要的,她教给他身为一个男性在卓尔精灵社会中所处的地位。女性的地位比他高,他要顺从她们。她让他一遍遍的复述,以致有时他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在睡梦中仍在背诵不休。
    维尔娜的教导十分温和,很少用鞭子,即使在用的时候也没有布里莎那种公然显露的享受神色。然而,在他成为王子见习生那年后,维尔娜恢复了在蜘蛛教院中的学习,并在不久后就将晋升为高阶祭司。随着这一时刻的逼近,崔斯特明白自己从姐姐那里得到的是越来越少的宽容。从未听说罗丝的高阶祭司有过慈悲之心。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崔斯特朝声音的来向匆匆跑去,靠敏锐的耳力和触感让自己避开看不见的障碍。不一会,他就站在了那双属于姐姐的软皮拖鞋跟前。
    “好好听着,王子见习生。我没时间对你说上两次。”维尔那简练地说道,“离建城节只剩两天。主母下令要让这房子准备好迎接蜘蛛神后的莅临。”
    “如果她不嫌烦真要来的话。”在意识到该把这话憋死在肚里前,崔斯特已经低声喃出了口。很走运,维尔娜要么是真没听见,要么是佯作不知。     “上一次酒宴后宴会厅墙上已经长出了青苔。”年轻的卓族女性继续道,“布里莎要你去清理墙面,用这个。”
    她塞了一把铜勺子进他手里。盯着这把小勺子,他惊诧地张大了嘴。毫无疑问,这完全不适合这么一件大工程。
    “要我用这个来刮宴会厅所有的墙?”他忘情地呻吟叹道。
    “不要质疑我的命令,王子见习生!”维尔娜大声警告,“等着为你在墙上漏下的每一点霉菌挨一顿鞭子!”
    明白最好是别再第二次发问,崔斯特顺从地一鞠躬。令他吃惊的是,维尔娜俯身在他耳旁低语:“我已经在勺子上施了让它变锋利的魔法,弟弟。所以也许这工作并不是那么难完成的。不过我保证,如果你敢告诉布里莎或别的什么人我做的事,我就打脱你的皮,让它们像洛斯兽皮衣服一样从你的肉上掉下来!”
    崔斯特因她冰冷的字句发着抖。他毫不怀疑,她是认真的。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维尔娜已转身消失在一扇侧门后。崔斯特打量着手中的小勺,拇指轻试魔法削利的边缘,或许蜘蛛教院里罗丝女神的祭司还没能吸干维尔娜的恻隐之心。不想被逮着正拿着一件附魔的工具,崔斯特赶紧冲下石阶步道。11岁了,他已长得越来越像别的黑暗精灵少年——瘦小而单薄,但在布里莎的鞭子下行动迅速。不一会,他就到了空无一人的宴会厅。
    和魔索布莱城里通常建在一对对钟乳石-石笋中的其它家族不同,杜垩登家座落在大洞窟的西墙。宴会厅比家中其它房间更深地嵌入了周围的岩石,因而相当潮湿,很容易长霉。
    注视着一面又一面墙,崔斯特再次沮丧地呻吟悲叹。石面覆满了绵厚的菌类,散出一种毒性的绿光。他叹了口气。拖拖拉拉只会给菌类更多的时间生长。攥紧勺子,他拖着步子蹭到一面墙前开始干活。
    维尔娜低估了她的魔法力。
    崔斯特将勺子刮过墙面时,一条闪亮的菌类立即变黑枯萎,落到地面化作尘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连忙又用这小工具在满是菌类的墙上划了一道。它划过的地方现出一幅光滑漆黑的石面。微笑在少年卓尔精灵的面庞漫开;看来布里莎设计他的策划并不会像她原来想的那么可怕而沉闷。
    年少的黑暗精灵全心投入了工作。略略集中心神,他飘到空中,用这天生的浮空能力够到高处的墙面和天顶。这很快地就变成了一场游戏:在空中旋上冲下,用附魔的勺子敲掉球根形的碎片。每一片菌类枯萎溃裂,他就想象着那是布里莎那张难看的脸。于是珠玉般清脆的精灵笑声在厅中四下散落。似乎只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崔斯特就落回到地面,一边喘气一边笑着。他审视着墙面。没有一点霉斑损坏这光滑的黑曜石墙面的完整。
    一阵刮扒声传进他的尖耳朵。崔斯特抬头看到一只老鼠从一条石缝中爬出。这只小生物仓惶逃过大厅地面,一双眼睛闪着血红的光,直奔往对面墙的一个小洞。大叫一声,崔斯特一跃而起挡住它的去路,一边挥舞着那把锋利的勺子。勺子并不真是一把剑,不过老鼠也不真是幽暗地域的恐怖怪兽。然而对崔斯特来说,这没什么关系。
    有的时候,躲在主庭院上方高处的一个秘密地点,他会往下观看札克纳梵训练着家中的三百名士兵。接连几个小时,他都会看着他们如何练习武技。不知道为什么,但每次听到精金剑碰击时的叮当声,总有一股颤栗流窜过他的脊梁。札克纳梵那种迅猛而又像舞蹈般的攻势让他着迷不已。崔斯特还有五年的王子见习生生涯,在那之后——如果布里莎没有因那些家务琐事杀了他的话——他会变成一个真正的贵族,将会接受对家族有益的技能训练。崔斯特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被送往学院的术士之塔,学习关于魔法的黑暗秘密。但在他心中他希望自己能被交给札克纳梵,跟随武技长学习。他想要学习如何舞出那样危险的舞步。
    以最佳的对武技长姿势的模仿,他恐吓似地在老鼠周围移动。那只小东西吱吱叫着,竖起了颈上的毛,咧出一嘴黄牙。崔斯特一把刺出锋利的勺子。虽然他很快,老鼠却更快。它蹿过他脚边,奔出宴会厅。愤怒地一声大叫,崔斯特追了过去,跑下一条斜长的廊道。他赶上了敌人,一跃落到它跟前。小东西退后缩到了角落,吱吱叫地喷着唾沫,眼里闪着仇恨。崔斯特步步逼近准备了结敌人的性命。就像他看过札克纳梵做过一百次的动作一样,他扬起武器旋身下划一道致命的急弧。
    他顿住了,勺子僵在还有一吋就将引发死亡的地方。发觉有机可趁,那只老鼠冲过崔斯特两脚间的空档,没入一道裂缝。崔斯特没看着它逃走,而是将目光卯在眼前的一样东西上。
    一张蛛网,丝丝缕缕的银线就像布在廊道角落的薄纱。网的中央,紧紧附着一只圆润珠宝般的小蜘蛛。如果方才那一瞬他不曾制住去势,他的手臂将正中撕破这些脆弱的丝线。崔斯特小心翼翼地放低勺子。所有的蜘蛛都象征神圣不可侵犯的罗丝女神。扰坏蛛网够让他和布里莎的鞭子亲近上好一段时间。不过若是他不留神弄死了那只蜘蛛……
    崔斯特低低吁出一口气。对杀害一只蜘蛛的惩罚就是死刑:快速、痛苦,而且绝无缓刑。
    尽管这是场险些让他送命的意外,崔斯特仍受盅惑似地走近蛛网,观察着网中央的蜘蛛。“我不了解你们的罗丝神后,”他大声抱怨,“每个人看来都想得到她的恩宠。我的母亲。我的姐姐们。还有所有其他的家族。为了得宠他们什么都愿做。但他们也同样害怕罗丝,有时我甚至认为他们恨她。可那只会使他们更加崇拜她。为什么?如果她那么可怕为什么她还如此重要?”那只小蜘蛛只是安安静静地粘在自己的网上。崔斯特烦恼地皱起眉。“好吧,我不在乎别的人怎么想,”他下了决心,“我不怕蜘蛛。如果罗丝在建城节上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当着她的面这么说。”
    被这一番豪言壮语鼓舞着,他转身走下门厅,回到那个王子见习生所知的反复无常的世界去,留下那只蜘蛛在黑暗中孤独地编织着迷乱的网。
第四章 坠入火焰
    札克纳梵并不想接这个任务。
    武技长站在守卫着杜垩登家族的精金大门上空的矮墙上。就在此刻,大门只升起了一半,因而贵族们能轻易地从上面飘过,而地精、侏儒还有别的贱民都被隔在外边。而且在紧要关头,大门还能完全闭上洞墙的入口,任谁都无法通过。有的时候札克会思忖着这些水泼不进的闸门其真正用途。也许铸造它们并非是要把入侵的卓尔精灵关在外面,而是要把家中的卓尔精灵关在里面。
    札克的目光掠过庭院停在露台,那上面是家中贵族的私人房间,里头黑影幢幢。他想知道,玛烈丝主母现在又在和她的女儿们筹划着什么样的阴谋呢?
    就在札克打算转身离去时,一个小小的身形翻出露台,半坠落半飘浮地掉到下方的地面。不一会,接着就看到布里莎奔到栏杆前,倾身下望,一边咆哮一边恼怒地挥舞着蛇首鞭。不过,那条瘦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某条廊道的入口。布里莎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却只有转身跺着脚回到上层阶梯的内部。
    尽管心情阴郁,一抹淡淡的微笑仍拂过札克的双唇。看来年少的杜垩登王子见习生——那孩子的名字是什么?崔斯特?——又一次把他的长姐弄得狼狈不堪。札克没想到竟能在锐森的儿子身上见到这样大胆的个性。崔斯特总有一天会成长为身体强健、意志坚定的精灵——如果他最初这些个性不被抹杀的话。但是,那是一定会被毁掉的。札克曾一度对自己的女儿维尔娜怀有类似的希望,可蜘蛛教院的掌控者们将魔爪落到了她身上。每一天,她都变得更像玛烈丝一点,更紧地困在主母赢取罗丝恩宠的密谋里。
    啊,玛烈丝。札克忆起他还是杜垩登家侍父时的时光。有那么一段日子,他以为自己爱着玛烈丝,而她也爱着他。直到那一天她剥夺了他的侍父头衔,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在乎的一切只是权位,只是杜垩登家族于罗丝的阶梯上所在的位置。偶尔,玛烈丝仍会邀请札克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而他也顺从她的意愿。一位主母的命令是不可以被拒绝的,况且这又不是什么令人不快的事。不过,札克现在很清楚他和玛烈丝之间的情感是什么。不是,也永远不会是,爱。
    札克身后的矮墙上以墨绿的石材雕着一只巨型蜘蛛。一只碧玉蜘蛛。它们成打地散布在杜垩登家中各处,以抵御偶尔溜进了大门的陌生人。它们附有魔法,出现入侵者的时候,碧玉蜘蛛就活动起来,发起迅捷而致命的攻击。
    “为什么不攻击我,蜘蛛?”札克的齿缝迸出满是嫌恶的话音。“我是个骗子。难道你没发现我是你的敌人吗?”
    然而蜘蛛依旧是冰冷的石像。
    札克颈上忽然一痛。他不必回头看向阳台,也知道他正被监视着。他不能再拖延任务了。遥远地底的熔岩流喷出一团温热的气流,扬起了他的如霜华发。札克走下胸墙迎入这回转的和风,以浮空力御风越过大门降到外面的地上,头也不回地一下扎入魔索布莱这座迷城。
    走出一段后,他自颈袋中取出了魔法蜘蛛。小小的玛瑙蜘蛛卧在他掌中,他轻诵出蜡融妖教给了玛烈丝,玛烈丝又教给他的咒语。嵌在蜘蛛腹部的红宝石立即闪出了鲜红的光芒。接着,蜘蛛匆匆爬过札克的手掌。只是因为意志的坚定,札克才没有本能地攥紧拳把它捏成碎片。蜘蛛扭动着八条腿转了一圈,突然停下,面向札克的右方。这就是他该去的方向。于是札克转身走下一条小巷。
    据蜡融妖所说,魔索布拉的匕首就藏在城中某处。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毕竟在这个巨洞里,没有哪一寸地方不曾被卓族的双眼探索,不曾被卓族的双手改变,数百年来,卓尔精灵的家族一直在此生生不息。匕首的藏匿点一定非比寻常,毕竟那可是在五千年前就已消失不见的遗迹。尽管如此,札克仍不得不指望魔法蜘蛛能带他找到匕首。玛烈丝已清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无论她仍然多么在乎他,这一次的失败都不可原谅。
    札克一开始以为魔索布拉的匕首一定藏在奎拉索高地。掌上的蜘蛛看来正把他领往那个方向,那片高地住着城中最有势力的家族,包括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班瑞家族在内。札克的一颗心落到了谷底。如果匕首藏在某个历史悠久的家族里,他没有任何希望能拿到它。他不可能去敲敲班瑞家的大门,请求让自己在里面四处看看。可能得到的唯一回答就是一箭,箭上附的魔法足够烧焦他胸腔里的心脏。
    就在札克接近了将高地与下面隔开的蕈林时,蜘蛛在他手上转向左边,引他回到城中心。札克轻吁一口气,
继续前行。他就快到目的地了,然而他突然明白了蜘蛛要带自己去哪里。
札克来到魔索布莱城所在巨洞的正中央。他顿下步子,眼光从蜘蛛身上抬起。魔法蜘蛛将他引向了一根雄伟的石柱,这石柱看来永远都那么阴沉——纳邦德尔。
    当然。完全没错。洞中诸多的岩块中,只有一块石头仍保持着它千百年来粗糙的天然外形,未被卓族的指尖或卓族的魔法所改变。它是座纪念碑,因为这是魔索布拉五千年前第一次带领着她的子民到达的地方:纳邦德尔之柱。只有在这里才可能藏下一件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中未曾被发现的东西。札克纳梵沿着和自己外表温度最接近的部分溜向石柱,这样能使他完全不会被靠热能视物的卓尔精灵看见。从未有明令禁止靠近纳邦德尔之柱,但极少有人敢这么做。石柱属城中的大法师所管辖,他的职责就是每天于此点起徐徐燃过石柱的魔法火焰。札克怀疑贡夫?班瑞能好心地不多管闲事,他可不想领教一位大法师怒气冲冲扔出来的法术。
    武技长贴向石笋根部,躲在余热给予的掩蔽中,深红色的眼睛四下张望。魔法蜘蛛在他手中扭动,仿佛因急于接近遗迹的渴望让它向前爬去。
    “耐心点。”札克低声道,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那只魔法蜘蛛说。
    正巧,就在他看向纳邦德尔的时候,最后一缕余热自雄伟的石柱消褪。时柱再一次变得冰冷而黑暗。纳邦德尔的黑色死神降临。这是札克唯一的机会。    此时的大法师正在术士学校舒服的房间里休息,准备着火焰法术,预备开始新的一天。城里也不会有人看向漆黑的纳邦德尔。因而他的行动不会为人所知。至少,他是这么希望的。
    离开余热的蔽荫,札克溜到纳邦德尔时柱下。石柱的表面并不光滑,到处都是裂缝。一把小刀有可能藏在任何一条裂隙里。他取出魔法蜘蛛,绕着这根巨大的石柱走了一圈,希望找出那把匕首的所在。魔法蜘蛛在他掌中转个不休,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像是完全失去了方向。札克看着它,皱起了眉。突然间,他冒出了一个念头。他仰起脸,望向石柱的柱顶——巨石柱高得几乎碰到了洞顶。不用说,这是魔法蜘蛛唯一无法指示出来的方向——正上方。
    札克只用几秒就可以浮空到石柱的顶上去。但是,任何会散出热量的魔法都会暴露他。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任何别的贵族家族看到他,对他的动机起疑。就算没有竞争对手,要找到那把匕首已经够难的了。札克得用普通一点的方法到石柱顶上去。
    他没有停下来查看是否有人正盯着他。速度就是他唯一的希望。札克攀上纳邦德尔时柱的石面,动作敏捷又轻柔。他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只让触觉指引着他的手脚在凹凸不平的石柱面上步步攀升。他很快就累得汗流浃背,但仍咬紧牙关继续上行。最后,他总算是翻过了一个尖锐的拐角,爬上石面。他就这么气喘吁吁地躺了好一阵子。然后,他逼着自己站了起来。
    札克纳梵已经站在了纳邦德尔之柱的最顶端。
    他吁了一口气。魔索布莱城在他脚下展开,就像一张辽阔的蛛网,缠结着无尽的变数。苍白的妖火在城中数不胜数的尖顶和步道边缘跳跃,它们的光没有驱走黑暗,反而让黑暗更深更浓。这样的风景既辉煌壮丽,也让人难以亲近。
    “我们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美丽恶梦?”札克带着敬意的喃喃低语飘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远处光芒的变幻闪过他的眼角,让他回过神来。几点紫色的魔法光芒正在学院通往城中的路上明明灭灭。大法师离开了术士学校,正带着他的随从往纳 邦德尔时柱来。札克的时间不多了。
    他回手摸向颈袋,又把魔法蜘蛛掏了出来。让他吃惊的是,魔法蜘蛛爬下他的掌缘,跳到他脚边的石面。小蜘蛛在石柱顶上爬动,札克紧跟着它腹部一闪一闪的红宝石。然后,红色的闪光突然毫无预警地消失无踪。札克低骂一句,以为把魔法蜘蛛给弄丢了。不过,一会儿后他就意识到小蜘蛛方才只是转进了岩块下的一个小洞。
    他跪在洞口旁,往里探进一只手。他的指尖拂过一个光滑的凸起,一个像是石头疙瘩之类的东西,他一碰到它,它就沉了下去。就在这时,干涩的吱嘎声冒了出来,还伴着石块相撞的响动。石柱顶上有一圈石头往下沉去,接着消失了,空出足以让一个精灵往下爬的洞口。
札克唇角浮起一撇轻笑。魔法蜘蛛终究是完成了使命。
    武技长弓身贴近石柱上的入口,静候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往里瞥了一眼,看到的只有冰冷的黑暗:在漆黑一片之外,还是漆黑一片。除了走下去探查之外,别无他法。札克低身走下入口,脚踩到了石头的步阶。这是道楼梯。在他脚旁,有一点猩红色的光芒闪烁。是魔法蜘蛛。他把它捡起来放回颈袋。
    他独自一人走下台阶,越来越深地走入纳邦德尔中心。每下一步,这里的气息就越浓重,越沉闷。墙壁和台阶都散着同样凉爽的颜色,所以在他眼里看来,一切的轮廓都模糊不清,因而不得不摸索着前行。不一会,他就确信他往下走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他向上爬的距离。他现在一定已经在纳邦德尔时柱下面了。但阶梯仍在向下延伸,穿过坚实的岩层,仿佛要深深钻入整个世界的骨髓中去。
    楼梯突然的就到了头,尽头是个陡坡。札克在最后一阶晃着身子,勉强算是及时地煞住了脚。台阶之外是一片空旷,只有某种微弱的蓝色磷光在空中飘荡。札克眨着眼,让眼睛适应着光的世界。看清周围时,他禁不住低呼一声。
    他正站在一张巨大蛛网的边上。粗硕的柔滑蛛丝结成一张硕大无比的网,网的下方就是无底深渊。散发出蓝色微光的正是这些蛛丝。
    他瞧见有东西在巨网的正中间。是个包裹或什么类似的东西。不,不是包裹。那是个茧。从里面透出紫色的光,一明一暗地脉动着。有东西在茧里面。    札克有这种预感,但只有一个办法来确定他的想法。
    札克集中精神,想浮空而起,但很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像铅一样沉。这里设下了某种反制魔法的防护措施,魔力在此无法发生效用。他得想别的法子到网中央去。有一根蛛丝距离最后一级台阶只有几英尺远。札克估算着距离,接着纵身一跃。他落在不足两指宽的蛛丝上,轻巧得像个杂耍演员。
    武技长以精灵族独有的优雅沿着蛛丝前行。柔软光滑的丝因他的体重向下微凹,左右摇摆,但这没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他没有往下看,而是舞蹈般地在彼此粘连的蛛丝上滑行,不一会就到了蛛网的正中央。那个茧很大,蛛丝缠结的这个卵比他的手臂还长。斑驳的紫光在茧里不断脉动,仿佛是有着生命一般。札克从腰上抽出短刀向茧子砍去。然而茧子的丝坚韧而富有弹性,短刀被弹了回来。札克继续砍着怪茧。就在他砍下第三刀时,精金短刀折断了,只在茧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槽而已。札克将断刀抛下深渊,伸手探进那道切口。他的手指被里面什么光滑又凉爽的东西裹住了。他用力抽回手,盯着手上拿到的银匕首,这匕首装饰华丽,镶在握柄上的一块大宝石闪烁不停,就像一只紫色的眼睛。这,就是魔索布拉的匕首。
    札克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他站起身,紧攥着他的战利品,在蛛网上保持着平衡。怪茧现在变得黯淡无光。就在他看着它的时候,那道他探手进去的切口扩大了,缠结在一起的蛛丝纷纷折断,松散开来。发黄的骨头从茧里漏出来,坠入下面的无底深渊。那么说,这里其实是个坟墓,是魔索布拉的最后安息地。
    突然地,一声像是抽动鞭子的巨响在四壁回荡。就在此刻,札克脚下的蛛丝震颤不已,险些将他抛入下面的深渊。蛛网正在崩散。就在他身旁,又一根蛛丝断裂,断开的一端像巨人的鞭子一般冲札克抽来,在他面颊燃过一道火线。血从伤口滴了下来。只差一英寸远,这一下就可能会把札克的脑袋割掉。越来越多的蛛丝剥离、断裂,整张蛛网都在战栗着。
    札克把匕首往腰带一插,沿着一条已抖成波形的蛛丝跑回去,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声渐弱的吱嘎响让他提起了戒心,他刚从这根蛛丝上跳开,它立即就断了。
    他落到另一根蛛丝上,继续往回赶,不断逼近离步阶最近的那一条蛛丝。蛛网线接连在他脚下断裂,他有三次被迫从一根网线跳到另一根网线上。如今一片又一片的蛛网朝下面的深渊落下,不过札克还勉强站在蛛网上。
    札克停了下来,调整着位置准备跳上台阶。他慢了一步。就在起跳前,蛛丝在他脚下啪一声断开。札克刚打算跳上另一根蛛丝,却发现已再没有完整的蛛网线。那张巨大蛛网的最后一部分也崩散成碎片。蛛网和武技长一同笔直坠入黑暗。
    札克本能地唤起了浮空力,而这一回,能量潮水一般涌过他全身。他在空中浮起来,坠落的蛛网则在他下方消失了。他大声嘲笑起自己的愚蠢。这是当然的!反制魔力的灵光来自那张网。当蛛网土崩瓦解,灵光消散时,他的魔法力当然也就回复效力了。
札克落在阶梯的最下面一阶,开始往上爬。刚爬上一段,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这声音相当微弱,但在他敏锐的耳朵听来,是那么清晰。
   “午夜已经到来。时候到了。该点火了。”
    札克僵住了。这话音只可能来自一个人:城中的大法师。札克已经到了纳邦德尔之柱的底部。因为石柱上那些裂缝的关系,大法师的声音竟然传到了石柱内部,而这给札克带来了新的恐惧。
    该点火了……
    带着魔力的字句渗过石头,轻柔地飘浮在空中。一道咒语。札克可不能等到让它念完。他拔腿就跑,竭尽全力往上飞奔。他在盘旋的楼梯上转了还不到三个弯,就听到了火焰的咆哮。橙色的光挟着热风从下方直冲而上。午夜已经到来。大法师放出了他的法术,纳邦德尔之火熊熊燃起。
札克继续向上攀升。炽热的空气灼伤了他的肺和鼻腔,他被呛得泪流满面。艳橙的光芒就在他的下方,魔法的热力盈满整根石柱还得过上几个小时,但在那之前,石柱中心盘旋的楼梯早就成了一个大烟囱。魔法火焰就像龙息一般急速向上袭来。
札克奔得更快了,到达楼梯的顶端时他差点就被闷死了。一环清凉的黑暗出现在他头顶。那里就是出口。他把手搭上出口的边——任务完成了,玛烈丝很快会得到她想要的匕首……
    札克忽然愣住了。炽焰涌上了台阶,烈火在他耳边怒号,魔焰就在他身后不远。武技长却无视这些,犹豫了。他从腰间抽出魔索布拉的匕首,盯着它,突然涌起满心的厌恶。他冒着生命危险拿到这件古旧的匕首,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玛烈丝取悦罗丝神后,为了让她在邪恶的阴谋和背叛的小游戏里获得胜利?匕首柄上的紫色宝石如同一只邪恶的魔眼闪烁不停。札克嫌恶地撇撇嘴。不,他才不会参与争夺罗丝宠爱的把戏。他要诅咒这种把戏,可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不会做任何事来取悦你,罗丝!”他的喊声压过了下面震耳欲聋的魔焰隆响,“如果你想要你的宝贝匕首,你就到无底深渊去找它吧!”说着,札克狠狠地将匕首扔下楼梯,扔进燃起的火焰中心。这件远古的遗物闪了一下,就在不断搅动着的深红火舌中消失了踪迹。这时札克的头发开始蜷曲变脆,水汽从他的皮革外表蒸腾而起,再待久一点他就会被活活烤焦。他挑衅似的一声怒吼,跃出洞口,关上了圆形石门。
    火焰和隆响立时消停。札克呈大字形地趴在石柱上,把灼伤的脸颊贴到沁凉的石面上。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呻吟着站起身。在下面,闪着紫色魔法光芒的队列蜿蜒着返回提尔·布里契。现在,纳邦德尔时柱只有根部仍因热力而亮出光芒,完全不似内部狂暴的烈焰。札克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他离开石柱,飘降到下面的街道。
    他回到杜垩登家时,玛烈丝主母正等着他。
    “我回来了。”
    札克飘过精金栏杆,落在玛瑙地面。玛烈丝急转身朝他走来,步态透着危险的讯息。
    “我看到了。”她半眯着眼,表情难以捉摸,“你拿到匕首了?”
    有机会骗她时,札克绝不迟疑。“恐怕没有,玛烈丝主母。”他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魔法蜘蛛将我引到了纳邦德尔时柱下的墓地。我毫不怀疑那曾是匕首所在的地方,但匕首已经不见了。我想它很久之前就被盗墓者偷走了。”
    玛烈丝两手滑过他的腰际,拥住他。札克目瞪口呆。她竟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接着,她把唇瓣贴在他耳畔,低声吐出两个字:“骗子。”
    札克大吃一惊,顿时浑身僵硬,他退后一步,结结巴巴地找着托辞:“这不,他,主母大人……”
    “闭嘴!”她尖声大叫,一双眼睛燃起邪恶的怒火。“我看到了一切,你这蠢货。所有的一切!”她把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只小蜘蛛飞快地沿着她的手臂从札克身上爬回到她肩上。小蜘蛛身上的复眼闪烁着微光。
    札克无声地低咒着。那么说她早就在他身上放了一个小间谍。他早该猜到的。他心中的恐惧变成了让人寒心的顺从。他垂下头:“我不为做过的事后悔。”
    “你会的,札克纳梵。”玛烈丝自牙缝挤出轻蔑的一句,“你会的。”她迅速打了个手势。三个身影随即自阴影走出。是她的三个女儿。维尔娜和玛雅抓紧了札克纳梵的双臂,布里莎则用皮绳绑住了他的两手。札克抬起头,指望能在维尔娜眼中看到些许悲伤,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母亲?”布里莎边问边猛扯着皮绳把它们拉得更紧些。“匕首本该会为我们带来罗丝神后的恩宠。当然的,他这号渎神的举动会引来蜘蛛神后的不悦。”
    “我们要被诅咒了!”玛雅绝望地嚎道。“还没有。”玛烈丝突然发话,“我们不会被诅咒,如果这罪行能被适当地弥补的话。罗丝神后会满意的。札克纳梵一定为他可恨的行径付出代价。合适的处罚只有一种。”
    “处死?”维尔娜问道,她的声调没有流露出丝毫情感。玛烈丝摇了摇头。“死刑还不能让罗丝神后满意。”她的嘴角弯出邪恶的微笑。“不,”她低语轻吟,就像是在歌唱,“札克纳梵的处罚会比单纯的处死重得多。”
    札克瞪着她,越来越害怕。她在暗示什么?然而即使是他最深的恐惧也无法和她说出的真实处罚相提并论。
    “为了你背叛罗丝神后和杜垩登家族罪行,札克纳梵,我宣布你的处罚是……变成蛛化精灵!”
    札克闻言顿时一阵晕眩。甚至玛烈丝的女儿们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是黑暗精灵所知道的最恐怖的惩处。变成蛛化精灵是把身体变成半精灵半蜘蛛的怪物,这种变形不可逆转,无法挽回。
    “押他去逝者之洞!”玛烈丝发号施令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他的脸!”
    札克竭力想挣脱绑着他的皮绳,但没有用。玛烈丝的女儿们拖着他去面对末日时,他已无能为力。
第五章 步往荣华
    玛烈丝主母攥紧精金围栏,指节泛出了苍白。她看着奴隶们在下面的庭院中像昆虫般忙碌不休。
   “前路何往?德蒙•纳夏斯巴农。”她低喃出杜垩登家的古名,“通往荣耀的道路已走到尽头了吗?”
    一双手自她背后伸来,揉捏着她的肩膀,滑往她后背光滑的肌肤。温热的气息贴在了她的颈畔:“到床上来,玛烈丝。我会帮你忘了所有的烦恼。”
    玛烈丝猛地一抖肩头,甩脱这双手,转过了身。“你该叫我玛烈丝主母,锐森。”她瞪着现在的侍父,狠狠地说道。她今天真是受够了这些不知分寸的无礼男性。
    锐森吃惊地睁大双眼,连忙吞吞吐吐、笨手笨脚地道歉。 玛烈丝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闭嘴。冲锐森发脾气没什么意义。他既懦弱又温顺,很容易就被吓瘫,实在很难让她满意。她摇了摇头。如果札克纳梵更像锐森一点,这些灾祸根本就不会发生。可是,如果札克像锐森一样的话,他压根就没有能力去取得魔索布拉的匕首。札克纳梵向来既是福也是祸。不过,他不会再是了。
    “退下,锐森。”她下令。     锐森深鞠一躬,退出了房间。玛烈丝在他离开之前就已经把他抛在了脑后。
    杜垩登家的主母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事务上。了解每一点可能的暗示、预见到每一种可能的结果都至关重要。她不得不确认家族不会因此落到一个虚弱的地位,不然就会有低阶家族抓紧机会发动对杜垩登家的偷袭,以夺得更高的地位。
    玛烈丝一遍又一遍地考虑过所有可能的结果。最后,她点了点头,很满意杜垩登家仍是安全的,至少现在是。札克纳梵将魔索布拉的匕首扔进了纳邦德尔时柱的火焰中。明天建城节时,罗丝女神是绝无可能出现在杜垩登家了。然而,因为札克纳梵的渎神行为,他将被处以卓尔精灵所知的最可怕的惩罚。这当然会平抚罗丝神后的怒气,使恩宠的天平回复平衡。玛烈丝这么做得不到任何好处,不过,她也没失去什么。
    想到她加在武技长身上的处罚时,她全身打了个寒战。其实她并不乐意这么做。甚至在她宣布那可怕的判决时,心里也在大声要求自己收回成命。把对方变成一只蛛化精灵是她甚至在加诸于最可恨的敌人时都会犹豫的决定。就因为她的命令,札克纳梵会变成一只怪物:一只丑陋不堪、饱受折磨的怪物,终生都得生活于痛苦、疯狂和嫌恶之中,在黑暗地界的迷域里徘徊流浪。
    然而玛烈丝曾有过别的选择吗?没有。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杜垩登家族。她是家族的主母,家族的繁荣高于一切。她不能忘记这一点。自己一举一动的重要性逼得她不得不屈服。玛烈丝不禁发出一声呻吟。很多时候她以享有贵族家族主母所有的权力为乐,但有的时候,权力简直不堪重负。 她敏锐的尖耳朵听到了细微的嗡嗡声。玛烈丝抬起头,看到一个小碟浮在身前时吃了一惊。这块金属圆片在半空中旋转时散出了蓝宝石般的光芒。是个传信浮碟!但它是从哪来的?
    她伸出手,浮碟轻落在她的掌心,温暖着她。碟片面上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但是很清晰的幻象。这影像是个年老精灵女性的面容,黑色的皮肤上遍布皱纹,枯黄的头发零乱不堪,但她的双眼明亮如无瑕的宝石。玛烈丝倒抽一口凉气。这是班瑞主母,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的领导者。让玛烈丝更吃了一惊的是,这个干瘪的黑暗精灵老太婆的幻像开始对她说话了。
    “你好,玛烈丝主母。”班瑞主母尖细的声音从虚影散出。
    “你好……”玛烈丝刚要答话,幻像却毫不停顿地往下说,玛烈丝这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在和班瑞主母对谈。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事前记录在碟片上的消息罢了。
    “建城节即将到来。”班瑞主母的幻像继续说道,“正如你所知的,当天有个传统:两个不常聚在一起的家族要共进晚餐。如果杜垩登家族乐于在此神圣的时刻邀请班瑞家,我会非常感激。”
    玛烈丝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班瑞主母想要在建城节来杜垩登家用晚餐?真是不可思议的好运!玛烈丝希望罗丝女神来访的密谋失算了,而无疑班瑞主母的来访是仅次于此的光荣。当然这是因为班瑞主母乐于见到杜垩登家最近地位的提升。班瑞主母前往杜垩登家赴宴的消息一旦传开,玛烈丝的族人的地位只会进一步提高。
    “玛烈丝主母接受这个提议吗?”悬浮在碟片上的幻影最后问道。
    虽然这听来像是个礼貌的提问,但玛烈丝知道这不是什么请求,而是命令。拒绝就是自杀。她绝不会这么做。
    玛烈丝站直身,以正式用语回答说:“请通报班瑞主母,我很荣幸地接受她亲切的提议。”
    那个老太婆的幻像点了点头,消失了。碟片从她手中升起,飞旋着离开,回到班瑞家去传达她的回音。
    玛烈丝以刚强的意志从脑海中抹去了关于札克纳梵的想法。她忘掉他比较好。此外,她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忙。她深红的双唇绽出一个微笑:反败为胜了。不管怎么说,明天都是一个光荣的日子。
第六章 转机
    她们用洛斯兽皮制的皮带将他绑在黑石质的祭坛上,他背抵着平台、四肢被绑在石台的四角,动弹不得。痛苦的尖叫回荡于阴冷的石窟中,映衬在祭司们怪诞的祷歌下更显得尖锐异常。札克纳梵扭过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不顾镣铐已经深深咬入了他的脖子。看来今天被判处变成蛛化精灵的不只他一人。
    然而此地眼难视物。毒烟袅袅自女祭司燃起的式火中升起,在空气中缭绕不散。他鼻腔中充斥着强烈而尖锐的恐惧气息。这真是个邪恶的所在。颂歌突然上升到一种狂热的程度,卓尔精灵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过了一会儿,浓烟盘绕着渐渐散去,札克也窥见一幕令人心悚的光景。
    在他右边,八名罗丝女神的祭司聚在一个祭坛周围,上边绑着个挣扎扭动的物体。石板一端,一个噩梦般的形体在铜盆刺眼的绿焰中盘旋。那东西就象是一团烂肉,长着蛇形触手和球根状的眼珠。那是蜡融妖,罗丝神后的一位侍女,从深渊魔域的深处召唤出来作恶。眼前之景不由得令札克涌起一股恐惧和憎恶。他咬紧牙关抵制阵阵强烈的反胃。
    女祭司们狂喜地举起了手臂,她们尖锐的吟唱达到了高潮。蜡融妖伸出了触手,包裹着被献祭者的头部。无助的女卓尔精灵最后尖叫了一下,后背拱离石板。接着,迅速得可怕的变化开始了。腿蜿蜒如芽般钻出卓尔精灵的腰部,腹部同时奇形怪状地扭曲着渐渐涨大。她的叫声转变成一种怪异的嘁鸣,仿佛陷入了痛感与快意的纠结。祭司们退了下去,札克一眼看到个清晰的侧影--那名女性黑暗精灵曾经躺着的原处站立着一个全新的形体。它腰以上的部分是卓尔精灵的形态--这时说不出像男的还是女的--但它的腹部和腿脚却全然是一只巨大畸形的蜘蛛。接着烟雾又缭绕升起,那可怖的景象从视野中消失了。
    札克又听到两次痛苦的尖号和邪恶的吟唱声,那是对胆敢悖逆罗丝女神意愿之人的惩罚。接着石窟内回复沉寂。轮到他了。他扯了扯镣铐,然而这番举动毫无效果。他不由得绷紧了身体,等待末日的降临。
    然而在那之前发生了件奇怪的插曲。一个微小的形体拖着身体翻过石板的边缘,摇摇摆摆地走了上来。札克盯着它,心中的恐惧为迷惑所代替。这是什么东西?它看上去象个粗糙的泥制精灵雕像,还没有他的手大。但它却是活的!
    不,札克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活物,有些困惑不解。
    小泥偶迈着蹒跚可笑的步子靠近了札克的右手。它举起一只僵直的手臂和一块闪烁着绿光的冷金属片。那是一把固定在这小东西手上的刀子。札克大睁着眼睛看见偶人猛砍下来。锋利的刀一下子划过绑着他手腕的皮带,只在表面留下一条细痕。
    “等工作结束我们就可以休息了,姐妹们,”迷雾后传来话声。“来吧,让我们料理最后一位忤逆者的命运。”
    泥偶笨拙而快速地(令人惊讶)窜入札克的衣袋里。这时罩着黑袍的身影自缭绕的迷雾后显现出来。可以看到黑暗精灵的脸上刻着残酷的笑容。就在札克头的正后方,火焰熊熊燃起,翠绿色的火光穿透了石窟内的阴暗。火焰吐着怒舌,某种东西从中浮现。札克的头弯过去,瞥见了半融化的肉泥和柔软的触手。难言的恐惧让他的勇气化为了乌有。像对待前面那个一样,女祭司们开始吟唱。一个粘糊糊的触手爬上了他的额头,札克的面孔因深入骨髓的疼痛地扭曲着。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只猛一抬手,右手的皮带便应声而断。他顺势抽出一个祭司腰中的仪式匕首,随着蛛形匕首划出的尖锐弧线,割断了两个还大睁着眼睛的女祭司的喉咙,最后切除余下的镣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眼看身体就要挨着地面,札克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在祭坛之上,挥动匕首档在身前。
    他发现自己正对着腊融妖。
    这个下层界的来者盘旋在火盆燃起的魔法火焰中,距离他的脸不过毫厘。它气急败坏地尖叫着,伸出闪着光的触手想要将他撕成碎片。札克毫不迟疑,抬脚踢翻了铜盆。火花四溅中召唤腊融妖的式火熄灭,它尖叫着消尔在一股烟中,被逐回了深渊魔域。
    札克转过身,余下的祭司们已经清醒了过来,纷纷举起匕首和鞭子将他围住。一名祭司举起双臂,开始吟诵咒语。札克飞起一脚,在她完成法术前踢碎了她的下巴。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另一名祭司举起附有邪法的木棒,要将他击倒。札克匕首一挥,木棒便跌落尘埃,祭司的手还紧紧握在上头。她抓住流血的残肢,跌跌撞撞地逃开了。
    札克会心地咧嘴笑了。她们试图审判他,那么这次轮到他来审判。他心中一片清明,这只会在缉杀邪恶之物——那些蜘蛛教院的祭司们,罗丝邪恶意念的奉行者;那些给予蜘蛛神后力量的人——时涌上心头。也许他是个杀人魔,也许他同他们,像其他任何一个卓尔精灵一样满手血污。但是如果要继续杀戮,那就让对象是邪恶的存在,就像现在这样。他从某具尸身上拔下第二把匕首,笑得更加开怀。刀柄在他手中震颤瓮响,它们的刀刃都经施以魔法,锋利异常。 恐惧在剩下的四名祭司眼中乍现。在她们眼中札克犹如魔鬼邪神,比深渊魔域的造物更令人惊惧万分。她们抽身想要逃离,又有两个倒在札克飞出的匕首下,每个都是正中后心。他开始追击接下来的两位祭司,但被四名男性士兵赶来截住了。
    冲在最前头的刺出一剑。就在同时,札克演练了一套很久以前自创的动作。他平移双匕,一高一低而剑尖微斜。他称之为“扭转钳击”(torque vise)。当士兵叫嚣着冲上前来,札克猛将匕首一合,啮住了对方的手臂。骨头粉碎发出像玻璃被碾碎的声音。士兵倒地痛叫起来。札克大笑,用魔力蛛匕迅速处理掉后面的几个士兵。电光火石间,便有四具尸体倒伏在他的脚下。他一跃而过,不假思索地就在本能的策动下前去追杀邪恶的祭司。
    三个阴影悄然出现在他面前。烟雾旋绕又散开。札克停住脚步,盯着这些骇人的东西。他们半是精灵半是蜘蛛,杀意和癫狂莹莹闪烁在他们的红眼中。
    蛛化精灵。
    新近造出的畸物围上前来,蛛化精灵的手中舞着刀剑,并张开毛刺的蛛腿。现在札克采取守势。他挥刀砍下一只蛛臂,那东西落到地上还在扭动着。二次出击又赚到一只。然而蛛化精灵们仍然步步进逼。高涨的杀欲使他们对疼痛全然无惧。他们将他直逼到靠上粗糙的石壁。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在隐隐做痛。他无法再阻挡下去。它们仿佛看到了近在眼前的胜利,裂开嘴狞笑着,绿色的唾沫沿着下颌往下淌。
    札克绝望地四下张望,寻找逃脱的路径。他找不到。接着他的眼睛停留在头上的某处。这是风险很大的赌注,但也是他唯一的机会。他稍作瞄准,然后用尽全力投出一把匕首打中了石窟上方的一根钟乳石。匕首毫无效果,被石头弹开了。札克闪过一只蛛臂,掂掂剩下的匕首再掷。刀身在一片紫雾中爆炸开来,它附着的魔法被释放了。爆炸的威力震松了几根钟乳石,沉重的石钉落了下来。蛛化精灵们同声发出痛苦的尖叫。 札克绕道离开了这些垂死的生物。每只蛛化精灵都被一根钟乳石穿透了鼓胀的腹部,污秽的体液从伤口汩汩流出。就像他看到的,蛛化精灵倒在地上,蛛腿卷折起来。暗红的光在它们眼中一闪即逝,最终黯淡。札克摇着头,他帮它们解脱了。以怪物的面目度过百年还不如一死。
    札克低视自己溅满血污的衣服。一丝苦笑浮上嘴角。“啊,但你又何尝不是个怪物呢,札克纳梵?”
    远处的喊叫沿着冰冷的石壁传来,越来越近。两名幸存的女祭司搬来了救兵。士兵们很快就要赶到了,其数量不是札克能抵挡的。他粗略打量一番,发现了一个无人小路的洞口。为避免留下泄漏行踪的痕迹,他浮到空中,穿过开口,投入黑暗治下的迷径。
    几分钟后,札克回到通道的地面,浮空术的力量耗尽了。他竖起敏锐的耳朵倾听,却没有追赶的声音传来。疲倦的他靠向粗糙的墙壁,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他逃离了下半生作为蛛化精灵的命运。但是现在又将去向何处?他被驱逐了,成为一个贱民,再也回不了魔索布莱。而在幽暗地域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是的,这比成为蛛化精灵要好,但又好到得哪里去?
    有什么东西在他黑皮革上衣的口袋里扭动着--那是他奇特的小救星。他倒出泥偶,粗糙的小人转过头,用呆滞的小圆石眼睛盯着他。他抓着下巴,想着:“是谁派出的偶人?又该感谢谁帮助我逃跑?”
    没有预警的,泥人开始一摇一晃地向甬道深处走去。小家伙抬起泥胳膊做了个急促的动作。札克吃惊地张开了嘴。它要他跟上去,但是去什么地方?也许前往问题的答案。札克蹑手蹑脚地跟着泥偶。尽管它的腿又短又硬,但是它以令人惊奇的速度行进着,领着武技长穿过缠结的隧道、洞窟和天然通道组成的迷宫。他刚开始认为泥偶其实是带着他毫无目的地走,它就突然停了下来。 泥偶停在一个光滑的白色圆石旁边。白色的石碟同周围粗糙的乱石形成鲜明的对比,它不是天然形成的,但却停放在这个隧道的尽头。泥偶依然站着不动,札克猜想此时只有一件事可做。他走上了苍白的石碟。 他周围的景象变模糊了,接着有猛然清晰起来。
   “看来我的小仆人成功了,”一个咝咝的嗓音响起。
    札克晃了晃,压下了胃中的抽搐。经过刚才那阵翻江倒海,他一时间还以为自己会吐出来。
    “我该道歉,”那声音继续下去。“乘坐浮碟的确令人不适。但是这种感觉会很快褪去的。”
    就在说话间,札克发觉渐渐不再晕眩了,便抬起了头。他站在另一个白色圆石上,处在一间八角的房间中央,这里杂乱地摆放着羊皮卷轴、玻璃小瓶、叫不出名字的金属器皿,还有一些动物的干尸。面前之人裹在黑色的长袍里,脸藏在一个不成形的灰色面具后头。
    札克紧绷身体,准备自卫。“你是谁?”他询问。
    压抑的笑声从面具下传来,嘲弄却无恶意。   “一个在过去几秒内就能毁掉你十次的人,无论你有多强大,武技长。但是我请求你放轻松些。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将你从罗丝邪恶的祭司手中救下,可不是为了一个火球灭掉。”
    札克注视着他,依然保持警惕。“那么我现在安全了?”
    对方又发出怪异的低笑。“不,札克纳梵。你一点也不安全。但如果你指的是身体的伤害,那什么也不会危及到你。是你的心灵暴露在危险中。”     这些话激起了札克的兴趣。不由自主的,他放松了警戒步下石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我是雅林梵,”对方回答道,“但是我的名字不为人熟知。对大多数人来说,我只是蜘蛛法师。”
    札克在新的震惊下盯着他。这证实了他现在身处术士房间的猜想,就在术士学校——提尔·布里契的魔法学院里的某处。然而对方不是任何一个术士大师那么简单,蜘蛛法师是魔索布莱城最臭名昭著和最神秘的法师。传言他的力量只有他侍奉罗丝的热情能超越,而那又只有他的疯狂能与之相比。但是从他的一举一动看来,札克眼前的这位法师既不疯癫也不像是罗丝的信徒。
    蜘蛛法师显然注意到了札克的兴趣和困惑。“过来,”法师说道,示意他在桌边的椅子坐下。“我会解释我的能力。但我们时间不多。她的目光暂时移开了,正盯着别处,但是很快就会转回来。她一直在监视着。”
    一股颤栗窜上札克的脊梁。无需多问她是谁。
    不久他们坐在桌旁,啜着淡葡萄酒,蜘蛛法师接着说下去。“我要向你展示某样东西,札克纳梵。你不会希望看到它,但是你必须理解我告诉你的一切。”
    没有多余的言辞,法师伸手摘掉了灰色面具。那下面是……不是脸。取而代之的,是大量蠕动的蜘蛛腿,成百上千。札克为之作呕,转过脸去。当他有勇气转回来时,面具又挂在了上面。
    “这是……?”札克声音嘶哑,他能说的只有这些。“我长话短说,”法师的音质却很清脆。“只要说这是拜蜡融妖所赐就够了,罗丝的仆人。现在你就会相信我完全蔑视罗丝的说词了。”在接下来的狂热的几分钟内,札克全神贯注地倾听蜘蛛法师对蜘蛛神后的仇恨。雅林梵不单单憎恶罗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更为她对所有卓尔精灵做的——为那将他们造就成恶毒、可憎、无情的工具的邪恶手段。黑暗精灵曾经是高贵的一族,开化而有同情心。那是在他们被驱入幽暗地域之前的事,然后被罗丝谎言织就的网所迷惑,开始堕落且永不满足。在蜘蛛神后而言,戏弄卓尔精灵不过是一场残酷而反复的游戏,对此她已臻于化境。
    一席话使札克纳梵产生强烈的共鸣。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还一直认为自己是孤身一人,以为单只有我憎恨卓尔会如此,如此不堪。”
    “不,你并不孤独,”蜘蛛法师反对道。“还有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其他相信卓尔无需滞于邪恶和罪名。我把一些人带到这里,与他们交谈,就像我引你来此一样。我们为数不多,但确实存在。你还不明白吗?”法师的手攥成了拳头。“那意味着罗丝对卓族的腐蚀还不够彻底。一旦存在,存在不同的、就像我们这样的人,就再也不是生而属于黑暗的世界!”
    札克凝视着法师,为这些言语深深吸引。他心底深处的阴暗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但我们如何同她对抗?”
    “非公开的,”蜘蛛法师尖锐地说。“你该知道公开挑衅罗丝会得到什么。不是死亡就是被蛛化。不,如果我们要击败她,只能是在属于她的游戏中。”
    札克不明白。
    “就我看来,”蜘蛛法师接着说。“通过摆出一副罗丝的忠实信徒的样子,我避开了她详细的审查。然而即使在我假做顺从她的时候,我也在反抗蜘蛛神后。我运用她给予我的力量反过来对着她。是的,我必须非常狡猾,而且耐心谨慎。也许要历经数百年。但缓慢而无疑地,我们能渐渐抵消她对卓族的控制。”
    札克摇摇头,心中浮上疑问。“我不知道,雅林梵。我是名战士。我不是受训待敌如友,而是对他们迎头痛击。”
    法师的语气变的急迫起来。“你必须相信我,武技长。回到你的家族去。侍奉你的主母和她的高阶祭司的女儿们。使她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你是个死心塌地的工具,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但在你这么做的时候,观看并等待。一旦有适当的机会来临,能对罗丝邪恶的阴谋进行阻挠,你就会明白。”蜘蛛法师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我们能通过侍奉罗丝征服她,札克纳梵。别无他法。”
    “但是即使你是对的,我也回不去了,”札克不甘愿地说。
    “不,你可以。”蜘蛛法师将手抚过水晶球。巨大石柱的影像浮现出来,最后的光热从它的石头表面渐渐隐没。纳邦德尔。
    “你以为将魔索布莱之匕投入火中就毁掉它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即使是主法师的魔法火焰亦不足以毁掉如此强大的古代法器。”
    札克的眼睛被危险的光点亮了。只要取回匕首并将其献给玛烈丝主母,她除了再次授予他武技长之位别无选择。在那一刻,他下了决心。以顺从求掌控。是的,这是唯一的办法。
    札克突然起身。“我该走了。”他对法师做了个恶毒的笑脸。“我该为亲爱的主母大人献上匕首。”
    蜘蛛法师黑色面具似乎挂上了一抹微笑,但也许那不过是个阴影。
    “再会,札克纳梵。再次交谈对我们来说风险太大了。因此让我说见到你我很荣幸。” 札克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点头。
    “使用浮碟,”雅林梵最后说道。“它将载你前往纳邦德尔。”
    札克不再多话,走上了淡色圆盘,周遭又再一次模糊下来。
第七章 顺应
    术士学校心脏地带的深处,雅林梵坐在自己房间的沉寂之中。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晶里闪光的时柱,想起了他没有警告武技长的那些危险。
    要找机会破坏罗丝的力量,假装侍奉她是唯一的希望。但这也包含着重大的危机。一直佯装成蜘蛛神后的奴仆,总有一天会醒悟自己其实真的变成了其中一员。时间是盟友,也同样是敌人。随着时光流逝,所有的一切——哪怕是一个真心善良的卓尔精灵——也会腐化堕落。
    “每一天燃起纳邦德尔的火焰时,我的朋友,”雅林梵对着水晶悄声细语,“都给每一天带来选择的机会,变好,或是变坏。”
    雅林梵叹了口气。要做选择如今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他挥了挥手,水晶转暗。蜘蛛法师站起身来。到侍奉罗丝女神的时间了。
第八章 圣物
    崔斯特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布里莎要他擦亮整个家里的每一个门把手,但没说可以打开门。
    门在他身后嗒一声关上了。已经太晚了。
   “好了,既然我已经赚了一顿鞭子,我就该好好看一看这地方。”年轻的卓尔精灵给自己找理由。
    崔斯特享受了一会这间小密室里的安静。现在杜垩登家上下都忙碌着为建城节做最后的准备,也同样忙于准备应付班瑞主母及其随从的到来。即使以布里莎的标准来看,派给崔斯特的任务也是相当的单调乏味。杜垩登家并不是魔索布莱城最大的家族,但同样也不是最小的。在擦亮了一百来个门把手之后,崔斯特已经不知道数到几了。然后他擦到了最后一个把手,来到一条鲜有人迹的廊道,站在廊道尽头的一扇小门前。
   崔斯特不确定是什么最先激起了他对这扇门的好奇心。家里所有其它的门都宽大而华丽,蛛网、蜘蛛和古代卓族英雄这类图案的雕刻使它们显得优雅精致。而这扇门是那么小,又那么普通,以致他几乎忽略了它的存在。也许这就是引起了他兴趣的原因。他原来没打算要扭门把手,但在用布擦它的最后一下时,把手转动了,门就这么打开了。
    崔斯特打量着这个小密室。一会之后,他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这个房间是空的,只有几张坏了的椅子和一些破损的挂毯。崔斯特转身打算离开。如果没人注意到他溜出了门,也许他就不会被逮着挨打。于是,他伸手去摸门把手。
    就在这时他发觉了异常。密室的墙全都满布着紫色的霉斑——只除了他左边墙面中心的一个小圆。崔斯特皱起眉。不对劲,不常碰的地方都会长上霉……
    他立即从门边走到墙前,盯着那圈光滑的石面。这块墙上不长霉只可能有一个理由。为了证实自己的预感,他抬手去推那块地方。
    我可没想到这个!崔斯特脚下的地板裂开时,他只想到这句话。他想用浮空术,但慢了一步。“扑”的一声,他轻轻落到一堆冰冷坚硬还叮叮响的东西上。
    钱币。他目瞪口呆了一会才认清。这是一堆精金钱币。崔斯特往上瞧着头上十二尺远的洞口。用浮空术离开这不成问题,不过,首先得要……
    他站起身,抖落了一大把钱,向四周望去,忍不住轻呼一声。他满眼都是用白银、红宝石和珍珠打造的各类物品,他的手指抚过象牙制的杯子和镶珠宝的权杖。兴奋之情油然而生。这是家族的秘密藏宝库!如果母亲和姐姐发现他在这,她们一定会把他打到气若游丝。如果他还有一点判断力,他就该马上离开。然而,一个王子见习生的生活是单调无味的,而他现在看到的一切又是如此令人着迷。再说,他不会待太久的。
    崔斯特戴上一顶绿宝石王冠,拿起一把黯然无光的剑,假装自己是某个幽暗地底王国的伟大国王。他挥舞着长剑,想象着倒在剑下的是幽暗地域中最可怕的怪物。
    一道闪光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一个大理石底座上有一个镶金的碗。崔斯特朝那走去时,剑从他手里掉了下去。那个碗看来很朴素,但有些什么让他知道那不是只普通的碗。他伸出手去摸碗的金边。就在他碰到碗边时,不知从哪冒出了清澈的水填满了这个碗。崔斯特低头看向碗里。一开始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接着水就变黑了,变得比幽暗地域最深的裂缝还要黑。崔斯特不禁发出一声惊叫,但他没有看向别的地方。
    图象开始显现出来了。图影飘浮在平静的水面,飞掠而过。他见到母亲在和姐姐们谈话,她们的脑袋凑在一块,仿佛是在计划什么邪恶的阴谋。图影变了,变成他的哥哥狄宁在练剑。接着是城中各地的景象层现错出,都是些崔斯特不知道的面孔和地点。
    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个占察之碗。他曾听玛烈丝主母向布里莎提起过一次这件东西,当时她们不知道他能听得见她们的话。这个碗是杜垩登家最了不起的宝物之一。
    你现在该离开这个地方了,崔斯特。脑海里传来了警告声。然而这个建议被涌起的刺激感淹没了。占察之碗可以让他见到他想看的任何东西!不过他要看些什么呢?或许他可以让碗来做决定。
    他抓紧碗沿。“给我看些重要的事情。”他下令说。他手下方的金属开始嗡嗡作响。
    有那么一会儿,他认为自己的要求让魔法碗感到困惑,因为水又一次变黑了,黑得盯住水面会让眼睛发痛。接着那团黑暗变成了火焰。烈焰散开,在中间的是一把匕首。漂亮的匕首。这把匕首搁在一级石头步阶上。一颗紫色的宝石在刀柄上闪烁不停,刀刃因烈焰的炽热而发出了光芒。崔斯特咬住下唇。这匕首看起来太真实了——真实得仿佛近在咫尺,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崔斯特把手伸进了碗里,手指穿过冰凉的水面。
    他的手指环过灼热的金属。
    又是惊讶又是疼痛,崔斯特一声大叫缩回了手。碗里的水沸腾起来,嘶嘶地冒出了大片的蒸汽,最后,连蒸汽也全消失无踪。崔斯特害怕地注视着这一切,疑惑不解。
    “我干了什么?”他轻声喃喃着。
    握在他手里的是那把匕首,它现在变凉了,占察之碗里的水给它淬了火。
第九章 蜘蛛宝石
    札克纳梵周围的一切再度融化、流动、凝结。他又一次站在了魔索布莱城这迷网正中心的高处——纳邦德尔。石柱在他脚下清凉如寂。然而那支闪着紫色魔法光芒的队列正穿过城中的街道——大法师正往这来。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建城节就在眼前。札克的时间不多了。
    武技长搜索着石柱崎岖不平的顶面,找到了那条小裂缝。他往里滑进一只手,压下了开关。黑色的洞口再次出现。札克毫不犹豫地降下楼梯井道,让眼睛适应着周围的环境。
    过了一阵,他就知道魔索布拉的匕首不见了。它不可能会掉在离楼梯太远的地方,而且匕首柄上的明亮宝石与单色的石阶反差很大,相当容易被发现。
    札克一边向自己保证,一边浮空上下再巡视一遍台阶以确认。不过他知道自己是找不到那件圣物了。他也料得不差。札克爬出洞口回到石柱顶上,厌恶地拍下开关合上洞口。
    “它在哪?”他朝着黑暗粗声粗气地问道。
    蜘蛛法师说过匕首没有被摧毁,而札克不怀疑法师的说词。
    “雅林梵不会对我说谎。我们有着相似的灵魂,他和我一样。”
    如果圣物确实仍未被毁掉,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把它拿走了。可是,是谁?拿到哪去了?建城节就在眼前。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搜索哪怕是一小片城区,根本不必去考虑搜索的事。看来他的补救行动早早地就得宣布以悲剧结尾。
    就在这时,札克不由得笑起来。他真是个傻瓜!当然的,他当然一直都有能力找到那件圣物。他把手摸进颈袋,掏出蜘蛛宝石,伸直了胳膊。魔法蜘蛛腹部的红宝石闪亮起来。蜘蛛转了一会,停住了。札克顺着蜘蛛指的方向看去。是西边。
    没有时间可浪费了。札克踏进石柱外一股上升气流,用魔斗篷裹住自己,让温暖的气流掩饰自己的体热以免被发现。他降落到地面,消失在城中的街巷。就在他离去的那一刻,大法师一行人正巧到达纳邦德尔时柱脚下。
    大法师将手放上古老的石柱。烈焰涌出。石头亮起红色的光芒。节日开始了。
第十章 门前的地精
    玛烈丝主母环视着她的周围,眼里闪耀的满意的光彩。节日的准备都已经就绪。在她的命令之下,侍从们取来了杜垩登家族最为珍贵的宝物,将它们摆放在宴会大厅之中:矮人骨头制成的椅子、龙爪支撑着的缟玛瑙桌子,以及被渲染成绯红色的水晶高脚杯中盛装着妖精的血酒——那是在某次对地表世界的突袭中,从那些令人厌恶的地表精灵体内所榨取的。玛烈丝所领导的并非是魔索布莱城中最为富有的家族,但尽管如此,它仍然能够聚集这么一批令人赞叹的展品。即使是班瑞主母也将不得不对此留下深刻印象。
    玛烈丝主母微笑着,但她的表情是却如此的空洞。尽管胜利就在眼前,可她的满足感中却带着缺憾。某些东西已然逝去。极为懊恼地,她意识到了那指的是谁。没有了那个难以控制的武技长,这样只会对她更好,她这样对自己说。她会找其他的人来替代他,无论是在她的床上还是在她的心中。把她的思念浪费在札克纳梵身上可真是愚蠢。这可将是她荣耀的日子。
    狄宁匆忙地奔入宴会大厅,在她面前一躬到地。“原谅我的侵扰,主母大人,但是你说过如果有人——无论是什么人——出现在家族大门之前,都要向你通报。现在来了一只地精,它要求给它盛情的款待。”
    布理莎极为愤怒地打了个鼻息。“厚颜无耻的小蛀虫。”她紧握着她的蛇首鞭。“我会好好料理它的,母亲。”
    玛烈丝对她的女儿怒目而视。“然后让我们进一步地在罗丝面前失宠吗?”她讥笑着。“我可不这么想。把你的鞭子拿开,布理莎。你太过于喜欢紧握它的感觉了。也许你应该好好地记住它的另外一头的触感如何。”
    布理莎惊得目瞪口呆,然后赶忙卷起鞭子,免得她觉得它会咬到自己。
    玛烈丝轻轻抚摩着下巴思考着。“蜘蛛神后今天会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出现,而她会以什么外型出现则没有定数。”她转向她的儿子。“狄宁,把那地精带到这儿来。给它任何它想要的东西。”
    狄宁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但他知道他不可以质疑他的主母大人。几分钟后,他带回了那只地精:一只有着绿色皮肤和长满瘤子的脸庞的矮小而又软弱的小生物。玛烈丝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把自己的匕首刺入这个讨厌东西的喉咙的强烈欲望。有太多的故事关于赶走了一些可怜生物的家族,最后却只发现它是由罗丝伪装而成,而他们也刚好死于变成了毒药的食物。玛烈丝强迫自己伪装出一个微笑。
    “欢迎来到杜垩登家族,”她说道。“你想来些酒吗?”
    地精点点头,树干般的双手相互摩搓着,咧嘴一笑间露出满口的黄牙。“藏品,但我更喜欢建城节!”它呱呱大叫着。
    当班瑞主母打开宴会大厅的大门走进来时,玛烈丝自己正在一只银制的盆子中清洗地精长着硬壳的双脚。
    “不要忘记清洗脚趾头之间的地方。”这名年老精灵用如同锉刀般的声音说道,“从没听说过地精是讲卫生的。”
    玛烈丝跳了起来,双手在身前不安的绞动:“班瑞主母!我只是……我只是想……” 她的双颊因为尴尬而热得发烫。
    班瑞靠在她的拐杖上,粗嘎地笑了起来。“不要害怕,玛烈丝主母。我喜欢能认识到传统价值的主母。但我想今天你只要像对待一名普通的仆从那样对待这只地精就足够了。”
    地精抬头向上看着,鼓着眼睛,它意识到它的乐趣已经完结了。玛烈丝向狄宁点了点头,她儿子立刻抓起地精,他拖拽着、踢打着、怒骂着把它赶离了大厅。玛烈丝解脱似地叹了口气。事情虽然有着个尴尬的开始,但看起来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会变得顺利起来。她重新拾起她的社交礼节,正式地低头问候。
    “您能在庆典之日光临此地令我们深感荣耀,班瑞主母。”
    一个厌烦的摆手,这名年老的黑暗精灵挥去了其余的话语。“好了,你们当然会是这样。蘑菇酒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感到口渴了。”
    “这边走。”玛烈丝说道,引导着班瑞主母向桌边走去。“我确信你会发现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会让你满意的。”
    “啊,这个我会自己来判断的。”班瑞主母又一次粗嘎地笑起来,而这一次,她的笑声却听起来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了。
    玛烈丝咬着牙。也许,接下来的事情终究也不会是那么舒心了。
第十一章 入侵者
    札克拉下覆盖在皮瓦弗维斗篷上的破烂长袍的风帽。他向走廊的两头张望着,而他什么人也没看见。想要进入杜垩登家族,扮成一名乞丐是再容易不过了。在建城节期间,任何人都不会受到驱逐。而只要一进到里面,札克就能用他对这栋家族建筑的详细了解而轻易溜开。他先是去到他以前的房间,取回了他的利剑。然后开始了他的搜索。
    张开他的手掌,札克看着发着热光的蜘蛛宝石。最初,当那蜘蛛将他引向这里,引向杜垩登家族时,他被惊吓到了。这里的某个人取回了魔索布拉的匕首。札克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可事情就是这样。他只能期望这件圣物还没有被交到玛烈丝的手中,不然他就不会有机会来赢回她的宠爱。他无声急行,走下长廊。
    很快,狂欢之声飘入他的耳中。宴会大厅已经近了。镶在蜘蛛宝石上的红宝石的闪着微光,匕首就在眼前。札克穿过一道拱门,压低身子藏入一圈热影之中。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界里,这人走沿着回廊走来,整张脸都被手上托盘上的大堆的碟子挡得严严实实。魔法蜘蛛兴奋地颤动起来。
    就是这人,札克意识到。就是这个人他拿走了匕首,他将蜘蛛宝石扔回他的颈袋之中,紧握着他那对双剑的剑柄。
    他等着他的猎物走近,然后忽然跳出,想要绊倒他。    随着一阵瓷器碎裂的巨响,托盘被摔到了地面上。札克交叉起双剑猛然下刺,认为这样就可以将他猎物的脖子卡在地面上,但他的锋刃咬中却只是石头,而非血肉的身躯。他的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在一片混乱之中,那人滚向一旁,甚至试图钻过札克的双腿之间。尽管他的敌人如此地迅速,但札克毕竟还是名武技长。在他的猎物能够再次挣扎逃开前,札克猛地跺下一脚,将他的对手狠狠地踩趴在地上。他垂下长剑,让剑尖刺入对方脖子的肌肤之中。   这样,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
    “转过来。”札克命令道,“让我看到你的脸。不过动作要慢,不然你的脑袋就会搬家。”
    那人转过了身。札克吃惊地扬起了一边眉毛。这可完全不是他意想中的敌手。
    “你好,札克纳梵大师。”崔斯特·杜垩登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
    尽管札克他本人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笑。但这个男孩是一名优秀战士,即使他被击败了,可他的眼睛里却没显露出任何的恐惧。这个年轻的卓尔很有胆气。这还真是可惜,札克想,如果再过上些年,或许他就能有超过自己的水准了。但是现在,札克得要处理其它一些与自己有关的问题。他把崔斯特拽到自己的脚边,掀开他的皮瓦弗维斗篷。插在他的腰间正是一把装饰华美的匕首,握柄上的紫色宝石不停地闪烁着。蜘蛛宝石确实没有弄错。       札克锐利的目光看着男孩。“告诉我,这个是怎么到你手上的。立刻。”
    崔斯特立刻顺从地点头。他用平稳地语调述说着他是如何跌入藏宝库、发现了占察之碗,而他又是如何将手伸入水中取得了这件圣物。札克越听越感惊奇。他并不怀疑男孩所说的。他显然不是个说谎者——另一个会在卓尔的黑暗世界里为他引来麻烦的品质。
    “你生我的气吗,札克纳梵大师?”说完后,崔斯特询问道。
    札克不清楚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出于某些原因,他希望能够宽慰这个孩子。但这看起来难以想象——无论如何,他可都是一个锐森的子嗣——竟让他联想到了自己。他屈膝蹲下,打算告诉这孩子事情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某些硬物的摩擦声。札克猛地抬起头来。恐惧的寒刃切入他的心中。他竟然忘记了那些碧玉蜘蛛。
    两只用圆润、光洁的青色石头制成巨大造物小跑着向他们奔来。家族里的碧玉蜘蛛是用来保护家族建筑不受入侵者攻击的。因为攻击了一名家族后裔,札克却让自己成为了一名入侵者,而他是看过碧玉蜘蛛是如何对付入侵者的。通常那些受害者遗留下来的残骸甚至都不足以用来确认他们的种族。 光洁的蛛腿在石头地板上敲击着,碧玉蜘蛛们接近了。
    “这是怎么回事?”崔斯特问道,困惑地瞧着魔法生物。“为什么碧玉蜘蛛要攻击我们?”
    “它们不是在攻击我们。它们是在跟着我。现在退下!”札克大吼着抽出双剑, 双手分持。
    男孩奇异的紫色双眼闪过一道严肃的闪光。“不。我要帮你。”
    札克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他打算叫这名年幼的卓尔躲开,但是已经太迟了。敲击石头的声音随着碧玉蜘蛛攻击的开始而渐渐变得强烈起来。     武技长已经准备好了对付他们,手中的双刃在他身前组成了一道旋转的屏障。他们一次次地向伸出它们长着倒刺的蛛腿,却也被一次次地击回。然而,长剑也仅仅只能隔挡开蜘蛛。甚至连坚固的利刃也无法砍入受魔法点化过的石头。札克继续以令人昏晕的动作挥舞着双剑,抵挡着蜘蛛,但是他却也一步一步地失去了他的阵地,慢慢地向敞开的拱门退去。
    当他听到身后硬物摩擦的声音时已经太晚了。第三只碧玉蜘蛛从背后靠近。他扭头看着它笨重地穿过拱门,直直地向崔斯特爬去。为了能对付札克,它要杀害着名男孩。
    “崔斯特,快跑!”他大叫着。
    但男孩没有动。他一只手握着魔索布拉的匕首,另一只手从地板上那堆碎裂的瓷器中寻出一把切肉的小刀。他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挥舞着刀刃向蜘蛛砍去。他的动作显得轻率而又低效,蜘蛛轻松拨开他的小刀,张开它的钳子,准备将它们切入男孩的身躯。札克希望自己能逼退另外两只蜘蛛,但却根本无法脱身。而这第三只蜘蛛向崔斯特冲去,准备要给他以致命的一击。
    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的迅速,札克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带着一脸觉悟的严肃,崔斯特以极不寻常的方式掷出他手中的双刃:一高、一低,剑尖微斜着。高的那个随着低的那个上升而下降,同时击中了它们之间的一个长有钩子的蜘蛛颔部。当两者相接触之时,魔索布拉的匕首耀出紫罗兰色的光芒。碧玉蜘蛛的石头颔部化为了齑粉。它扬了头,尖声地发出了痛苦的嘶鸣。
    札克实在是太惊讶了,他几乎停下了他的防御。一条蛛腿向他扫来,他又重新开始了他的猛攻,即使是这样,他仍然还不时地瞟向崔斯特。他的姿势虽然粗陋而又笨拙,但无庸置疑。这是扭转钳击。同样的动作,札克自己在对敌时曾用过上千次。但这是他标志性的绝技,他从未传授给谁。为什么这个孩子象是出于本能理解并作出了这样的动作?
    真相震惊了札克。当然如此。为什么他以前没有注意到?崔斯特的灵魂,他对武器那种知觉般的天赋,他淡紫色的眼眸中的那种反抗的眼神……    玛烈丝在十一年前对他说了谎。这不是锐森的孩子。
    “我的儿子……”札克惊喜地叹息着。
    第三只蜘蛛又恢复了过来。甚至是魔索布拉的匕首的一击也无法长久地抵挡住它。崔斯特有战士的天赋,但是他却缺少经验。第一击只是幸运,而第二下则就未必了。
    札克对碧玉蜘蛛们展开一阵狂暴的攻击,将它们暂时地逼退。他急忙拉开一扇侧间的房门,将惊讶的崔斯特推了进去。
    “锁上门,崔斯特!”他高喊道。“直到我叫你之前都不要开门。”     崔斯特反抗地摇头。“但是我想帮助你战斗!”
    现在可没时间来温柔地劝解这个孩子了。“这是一个命令!”札克咆哮着。“照我说的做!”
    崔斯特垂下了头,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从侧室内关上了房门。札克等到听见重锁紧紧地扣上,才满意地转身投入与他敌人的战斗。这三只碧玉蜘蛛同时恢复过来,小跑地向他冲来。札克举起剑,黑色的脸庞上露出了狂野的笑容。他现在有值得为之战斗的东西了。
    “来吧,你们这些魔法杂种,”他狂吼着,碧玉蜘蛛们侵袭而来。
第十二章 匕首的持有者
    “你好,崔斯特·杜垩登,”一个性感的女声说。
    崔斯特惊讶地喘着气,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初,这个间小储物室看起来空无一人。然后暗影中的景致在他眼前展露出来。他眨着眼睛,发觉自己并不孤单。
    她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卓族女士。她的皮肤宛如缟玛瑙般漆黑,又如妖火般艳丽,骨白色的长发滑过她光洁的双肩,柔顺波纹倩然流泻而下。她披着一件仿如用厚实的黑色天鹅绒缝制而成的曳地礼袍。她深红色的双唇上绽放着浅浅的笑意,显露出珠白的皓齿。最不同寻常的是她的双眼。它们是紫色的,竟如崔斯特自己一样。
    微弱却又清晰,崔斯特能够听到门外战斗的声响。“我应该到外面去帮助他。”他抗议道。“我总有一天会变成一名战士,你知道的。”
    女士笑了——宛如清泉流过黑石之上。“啊,是的,我知道。不过你现在的位置是在这里,匕首的持有者。” 崔斯特看着自己手中那把华丽的匕首。它的紫色宝石仿佛一只神秘的眼睛,不停地向他眨动着。他抬起头,看向那名女士。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他询问道。
    “我知道很多的事情。”她回答说。她的礼服轻轻地抖动着,似乎是微风在其上扬起了漪涟,但崔斯特却没感到任何的风息。他惊讶地注意到了实情。是她的衣裙自身在移动。她的礼服并不是用天鹅绒缝制的,而是由细小的蜘蛛一只只相互紧拥着,才编织成了这件活生生的织物。
    崔斯特舔了舔嘴唇。“你知道,我并不……我并不害怕蜘蛛。”
    “真的吗?”她的笑意加深了,显露出危险的神情。“那就再走近些,孩子。”
    披着蜘蛛裙袍的女士抬起纤细的手臂,招他走近,在她的力量之前,崔斯特毫无抵抗之力。
第十三章 罗丝的恩宠
    玛烈丝主母沿着廊道大步向骚乱之声的根源冲去,竟然有人胆敢扰乱她的庆典。出于好奇——或者是对鲜血的渴望——很多参加宴会的宾客也尾随在她的身后,令她深感不安的是,那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班瑞主母。玛烈丝现在只能期望千万不要让她发现什么会令她在魔索布莱第一家族位高权重的主母面前陷入窘境的事情。
    当她转过一个转角,看到她身前的景象之时,她的希望都已荡然无存。复杂的情感骤然涌上玛烈丝的心头:震惊、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描述的……喜悦。
    三只碧玉蜘蛛已经将他逼入绝境。他的一只剑已经被击脱了手,另外一只也受到了损伤,加上剑柄也不过剩下一尺之长。他的嘴角上也已娟然淌下一缕鲜血。一只碧玉蜘蛛他自可轻易应对,两只则会有些困难。但是,即使是他,三只也已经是太多了。它们现在几乎就快要杀死他了。
    “这不是你的武技长吗,玛烈丝主母?”一个粗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是班瑞主母。
    玛烈丝困惑地摇着头。“不……嗯,是的。我的意思是……他曾经是,但我……”
    “想清楚了再说,我的姐妹。”班瑞低声地嘲笑着她。
    愤怒的情绪扫清了玛烈丝思绪繁杂的脑海。在可不能在自己的家里被弄得像个傻瓜。不能被她那难以驾御的武技长。甚至不能被那个班瑞主母。她抬高音量命令道。
    “停止!”
    碧玉蜘蛛立刻遵从了她的命令。这些魔法造物退开了,然后低身趴下,重新变回了没有生命的石头。札克纳梵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捂着胁部的一条小伤口,颓然倒靠在墙壁上。本已被判了刑的武技长的出现令布里莎大吃了一惊,但她还总算是记起了要和家族里的其他人一样保持住安静。当玛烈丝一步步向他走去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就像是燧石:冰冷、坚硬,石刃上却闪烁着点点的火星。“你怎么能从逝者之窟的转化仪式里残存下来?”
    札克纳梵眼中闪过一丝无赖的神色。他坏笑着亮出他染血的牙齿:“我该怎么说呢?罗丝女神的恩典泽惠于我。”
    这是个谎言。他们两人都很清楚。但玛烈丝不敢更深地探察。他不会公然地反对她,而她也不想在班瑞主母眼前显露出她对他在控制力上的缺乏。没有人会应该为这种顽固的男性而吃尽苦头。虽说对札克纳梵怀有的情感依然潜藏在她的心底,但在这一刻,与她心中愤怒的暗影相比,它们显得黯然无光。
    “如果你真的那么受罗丝的宠爱,那么你一定会很高兴地让我把你送到无底深渊她的身边。”玛烈丝怒吼着。她从她双乳之间扯出一把蜘蛛形状的匕首,高高地举起。
    令她惊讶的是,札克没有抵抗。“如您所愿,主母大人。”他在她身前低下了头,向她露出毫无遮蔽的脖背。
    玛烈丝迟疑了,她疑惑地打量着武技长。札克纳梵是怎么打算的?
    “支配我的性命是您的权力,”札克继续说道,“当然,不过我也偶然地知道了魔索布拉的匕首现在的位置。”
    玛烈丝倒抽了口凉气。这就是他现在要玩的游戏。很好,她才不会中了他的诡计。“给我证明,”她尖声说道。“或者去死。”
    “当然。” 札克起身打开了侧门。当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中跌撞而出时,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看着那双迷茫而又冷漠的熏衣草色双眸。
    “崔丝特?”玛烈丝对着这越来越诡异荒唐事情怒吼着。“这个男孩跟这件事能有什么关系?”
    札克的手轻拍着年轻卓尔精灵的肩膀。“给他们看,崔斯特。给他们看看那匕首。”
    男孩眨着眼睛,紫色的眼眸总算找回了焦距。他打了个哆嗦。“我做不到,札克纳梵大师。我已经不再持有它了。”
    “什么?”札克大喊道。脸上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绝望地抓紧男孩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斯特皱着眉头,仿佛是很难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有一位女士。在这间侯见室里。她从我这里拿走了匕首。”
    札克猛力地摇动着男孩。“是谁?那是谁,是谁从你那拿走了它?你的某个姐姐?” 崔斯特痛苦地皱起了小脸,摇着头。“不是,不是。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以前也没见过她。而她现在已经走了。”
    札克放开了男孩,沮丧地垂下双肩。玛烈丝压下蜘蛛形的匕首,对着武技长的脖子。“你完了,札克纳梵,”她吐了口口水。“不管你准备了怎么样的花招来欺骗我,它现在失败了。你逃过了一次毁灭的厄运。但这次你可逃不了了。”
    “等一下,玛烈丝主母。蜘蛛虽然可以很快地了结它的猎物,但他们却从不草率。”
    玛烈丝迟疑着,手中的匕首顶在札克喉下紧绷的皮肤。她惊疑地看着,班瑞主母艰难地迈步,向那个小男孩崔斯特走去。古老的卓尔伸出一只枯木般的手,托着他的下巴,抬起他那双奇妙的淡紫色,让他看着她。
    “孩子,告诉我更多有关于你提到的那位女士的事情。”
    在这个老太婆的瞪视之下,崔斯特不安地扭动着身躯,但却无法从她钳子一般的手中挣脱。他喘息地说道。“我已经说了,班瑞主母。我不知道她是谁。”
    “哦?那你为什么会把匕首给她?”
    崔斯特咬着唇,苦苦地思索着。“她……她告诉我,我应该把匕首交给她,玛烈丝主母大人会很高兴我这么做了。不知怎么,当她这么说的时候,这听起来很合理。”
    这让玛烈丝根本无法忍受。她精心所设下的一切计划都化为了泡影。这些个男性把她弄得像是个笑话。杜垩登家族的地位在这天不仅没能提升,反而下降了。她现在再也不可能在统治议会中取得一席之地了。“说谎的家伙!”她尖叫着,把匕首从札克身上移开,转而向男孩冲去。
    “不对,玛烈丝主母,这个孩子没有说谎,”班瑞主母那锉刀般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看?这事实就写在孩子的脸上。”她挥手让不知所措的玛烈丝退开,然后又继续用那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盯着崔斯特。“告诉我,孩子。那位女士的外表是什么样子的?”    崔斯特的脸上露出了敬畏的神色。“她看起来很漂亮,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士。只是她的装束。那是……那是用蜘蛛做成的。”
    此刻,在场的所有卓尔都不约而同地惊叹着。班瑞主母点点头,仿佛她只是在证实她的某些怀疑。
    崔斯特眨着眼,他脸上好奇的表情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之色。“我做错了什么吗,班瑞主母?”
    这个老太婆粗嘎地笑了。“不,孩子。别害怕。你做得很好。”她松手放开了他。“现在离开我们,孩子。我们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讨,这些事情太重要而不合适让你的小耳朵听到。”
    崔斯特松了口气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不耐烦的笑容重新闪现在班瑞脸上之前,轻快地沿着走廊跑开了。
    等他离开后,玛烈丝摇着头,她的愤怒转变成了困惑。“我不理解。”
    “我也是。”札克回应着,走了过来。
    “而我知道,”班瑞主母声音沙哑地回答说。“让我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些。”干瘪的卓尔对着宴会的宾客们举起她皮包骨头的手臂。“欢呼吧,黑暗精灵们!”她高声地喊道。“让整个魔索布莱城都能知道我们的罗丝女士,黑暗的蜘蛛神后,众卓尔之母,今天出现在杜垩登家族中!”
    “所有的荣耀归与罗丝!”在场的所有黑暗精灵都跪了下来,回应着这欢呼。
    玛烈丝终于明白了。穿着蜘蛛的女士……这不可能是其他人。玛烈丝最后的一点怒气也消逝无踪,为狂喜所替代。罗丝在节日里出现在她的家族中!而班瑞主母刚好在这里为之做了见证。这是她所期待的一切——她为之计划的一切。她转向班瑞主母,眼中闪着光芒。
    古老的卓尔妇人向她点了点头。“是的,玛烈丝主母,你在今天赢得了极大的荣耀。”她的声音坠入嘶哑的耳语。“但是要记住,罗丝的恩宠是一把双刃剑。以后蜘蛛神后会对你盯得更紧。”
    在狂喜之中,玛烈丝并没怎么注意老太婆的警告。“杜垩登家族,魔索布莱的第八家族,”当女儿们围绕在她身边时,她不停地念叨着这些话语。是的,她喜欢这种说法。
    布里莎表情阴郁地咬着唇。“这不公平,”她生着闷气。“崔斯特不过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子。为什么罗丝不是出现在我的面前?”
    “住嘴,你这蠢货,”玛烈丝尖声呵斥道,但她实际上并不怎么感到恼怒。在这一天,以至于更久的日子里,即使是布里莎也无法将她的满足感消减一丝一毫。
终  章
    “谢谢你那么快回应我的召唤,札克纳梵。”玛烈丝高兴地说道。
    札克从玛烈丝的孩子们面前走过,跪在她的宝座前:“这是当然的,玛烈丝主母。”对他来说,现在,说出这些话已经很容易了。
    他已经很习惯于扮演成一名顺从的奴仆。玛烈丝深红色的双唇上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显然她喜欢他这样的表现。
    “关于你的命运,我已经从议会那得到了消息,札克纳梵,”玛烈丝接着说道。“因为你成功地躲避了变成蛛化精灵的原因,这看起来就像是这个处罚从来都没有判下一样。你的罪行被赦免了。”
    一股安心的暖流从札克心中淌过。他曾经担心变成蛛化精灵的刑罚仍然会被执行,但现在他知道已经没事了。在魔索布莱,如果犯了罪后能成功的逃走,那这件违法的事情就会被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就是卓尔们正义的实质。他简单地点点头。“我很高兴我还能够继续侍奉你,主母。是否还要为我犯下的小错安排一些私人的惩处?”
    这时,玛烈丝暗示他走得更近些。他走了过去,她用只有他能够听到的耳语说道。“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札克纳梵。这都没什么关系。即使你要公然反抗我,你绝对会得到我想施加于你的。”她的声音转为了戏弄的柔语。“你说到了惩处。那就让这个当作你的惩处吧,然后——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你想要的一切,你来服侍我。你来服侍我,札克纳梵。”
    即使是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札克都得要强忍大笑的冲动。是的,他会扮演成她顺从的仆从。他会陪她玩那些她的——还有罗丝的——黑暗隐晦、拐弯抹角的把戏。与此同时,他会等待机会,在罗丝那些自相矛盾的规则允许的情况下反击那些邪恶。又一次,蜘蛛法师的话语响彻他的脑海。以顺从求掌控。札克不会忘记的。
    在表面上,武技长低下了他的头。“如你所愿,玛烈丝主母,”这就是他的回答。他站回她宝座后自己的位置,旁边是锐森,他刻薄地瞟了他一眼,显然是很不高兴看到札克取回了主母的宠爱。札克对侍父视而不见。
    玛烈丝和女儿们开始编织着让杜垩登家族地位进一步上升的计划。札克没有听。他的目光却落在那个男孩,崔斯特的身上。我的儿子,他第一百次惊讶地这么想着。男孩在厅堂的一角,眼睛就像一名王子见习生所应该的那样盯着地板……同时努力地忍耐着打哈欠的冲动。
    依照班瑞主母的建议,他们没有告诉这个男孩他这次偶遇中所包含的重要性,也没有告诉他穿着蜘蛛礼服的女士的真面目。主母们认为崔斯特还太年轻而无法理解这些事情。札克知道她们错了。但他同样对此感到高兴。最好不要让这孩子意识到,如同所有的卓尔,他也命中注定会被卷入罗丝纠结的迷网。札克觉得这个年轻的卓尔精灵是不同的,就像他自己一样。罗丝还没有腐化他——现在还没有。如果札克能为此做些什么,她将永远不会。       现在,札克纳梵笑了,该受诅咒的笑容。是的,他想,也许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他也能带来一些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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