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ozhaoxing 发表于 2011-2-27 18:33:47

太空孤儿

看了下邮箱 飞客行的邮件 有感兴趣的么 我想做搬运工 不过= =俺要萨鲁精奖励~哇哈哈

砦亘 发表于 2011-2-27 18:56:32

??????????啥意思啊? 有本书叫《太空孤儿》还是有飞客行的邮件 ??话说这个飞客行是?

yaozhaoxing 发表于 2011-2-27 21:50:59

回复 2# 砦亘


    = =,具体请问百度   就是一个叫飞客行的小组,用邮件交流,想看什么书就用邮件求书。。然后 就会有某次元的某某给用邮件的形式贴出了,贴一点讨论一点,太空孤儿 是其中的一本还有“负数于零”(日本)等都是科幻

yaozhaoxing 发表于 2011-3-7 18:48:30

太空孤儿Orphans of the Sky

[美]罗伯特・海因莱因著
蔡立胜译

科幻世界译文版2009年第11期第3页


    一宇宙

    由乔丹创世基金会于2119发起的比邻星远征是前往这座星系邻近星球有案可查的首次尝试。不管它遇到了多么不幸的命运,我们只能推测……
    ——引自《现代天体摄像学传奇》,弗兰克林・布克著,勒克斯音像出版社,3.50cr

    “有变异体!当心!”
    听到警告,休・霍伊兰迅疾闪避,生死之际间不容发。一个鸡蛋大小的投掷物“哐啷”一声击打在他脑袋正上方的舱壁上,力道足以敲裂颅骨。他下蹲的力道让他的双脚飘离了甲板。在身体慢慢重新落回甲板上之前,他双腿踩住身后舱壁使劲一蹬,身体顺着过道平直地射了出去,同时抽出刀做好了战斗准备。
    在空中一拧身,他双腿踩住过道转弯处的舱壁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地飘落在甲板上——变异体就是在此处对他发起攻击的。过道的另一条岔路空无一物。两个同伴正笨拙地滑到他旁边。
    “不见了吗?”艾伦・马奥尼问。
    “对。”霍伊兰说,“它躲进那道舱门时我瞥见了它的影子。雌性,照我看。好像有四条腿。”
    “不管两条还是四条,我们现在绝对抓不到它。”另—个同伴说道。
    “谁想抓它了?”马奥尼辩驳道,“我可不想。”
    “嗯,我想抓住它。”霍伊兰说,“乔丹保佑,要不是它的准头偏了两英寸,我就得被送去转化炉了。”
    “你们俩别三句话不到就赌咒发誓行不行?”同伴不满地说,“让船长听见了怎么办?”提到船长时,他虔敬地伸手触了触额头。
    “哦,看在乔丹的分上,”霍伊兰不屑地说,“别那么古板了,莫特・泰勒。你还不是科学家。我和你一样虔诚——偶尔发泄一下感情并不是多大的罪。连科学家也这么做,我听到过。”
    泰勒张嘴欲加以反驳,然后似乎又改了主意。
    马奥尼碰了碰霍伊兰的胳膊。“你看,休,”他请求道,“先离开这里吧,咱们以前从没走得这么高。我有点紧张——我想回到下面双脚可以感受到身体重量的地方。”
    霍伊兰仍不死心地盯着攻击者消失的那道舱门,手放在刀柄上。然后他将视线转向马奥尼,“好吧,小子。”他答应道,“毕竟回到下面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他转身朝他们到达这里前所经过的舱门滑去,另外两人跟在他身后。尽管他们是沿着梯子爬上来的,但下去时霍伊兰选择了纵身跳出洞开的舱门,缓缓飘落到下方十五英尺远的舱板上,泰勒和马奥尼紧随其后。又一道舱门,与第一道错开了几英尺,通往更下层的舱板。往下,往下,往下,他们跳下了几十层甲板,大家都默不作声,一路上光线昏暗,神秘莫测。他们越是往下,降的速度就越快,落地的力道也就越大一些。马奥尼终于提出了抗议。
    “我们走完剩下的路吧,休。刚才那一跳震得我脚板生疼。”
    “好,但那样的话就得花更长时间。我们还得走多远?有人计数了吗?”
    “我们大概还得走七十层甲板才能到农庄。”泰勒回答。
    “你怎么知道?”马奥尼怀疑地问道。
    “我数了,笨蛋。我们每下一层我就记一层。”
    “不可能。除了科学家没人可以像那样计数。别以为你在学读书写字,就无所不知了。”
    在还没发展成争吵之前霍伊兰打断了他们:“住嘴,艾伦,也许他有这本事。他学这种事上手很快。不管怎样,好像是还有七十层甲板——以现在感觉到的体重来说。”
    “也许他想数数我刀上有多少刀刃。”
    “别再废话,我说,村外禁止决斗,这是规定。”他们默默地继续前行,沿着楼梯轻快地往下奔跑,直到后面各层越来越大的重力迫使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起来。他们现在进入的这一层灯火通明,上下两层甲板之间的距离比之前的大两倍。这里空气潮湿而温暖,植物遮盖了视线。
    “好了,终于下来了。”休说,“我不认识这座农场,我们下来的路线肯定与上去的不同。”
    “那里有个农夫。”泰勒说。他将小手指放在嘴唇上打了个口哨,然后喊道:“嗨!伙计,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农民缓缓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勉勉强强地用单音节词解释了怎么去那条通往他们自己村庄的主道。
    他们轻快地沿着那条宽阔的通道走了一英里半,这儿人来人往,显得有点拥挤一一旅客、搬运工,间或还有手推车,尊贵的科学家坐在摇来晃去的轿子里,由四个孔武有力的勤务兵抬着,他的警卫正在前面清路,把普通人赶到道路两侧。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自己村庄的地盘——一个宽敞的隔间,三层甲板高,宽度大概是一层甲板的十倍。他们在这里分开,休回到了他在少年团营房的住所,这里聚集着没跟父母一起住的小单身汉。他洗了个澡,然后去了他叔叔那里——他为叔叔工作挣饭吃。他进屋时婶婶抬头瞥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女人都这个样子。
    他叔叔说:“嘿,休,又去探险了?”
    “胃口好,是的叔叔。”
    他叔叔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宽容地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到哪里去了,有什么发现?”休的婶婶刚才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现在拿着他的晚餐回来,然后把它放到他面前。他吃了起来,脑中根本没有产生要感谢她的念头。他先着急地咽下一口食物才回答。
    “上面。我们差点爬到了无重力层。一个变异体妄想敲碎我的脑壳。”
    他叔叔轻笑了一声,“你会死在那些过道上的,小子。最好多花点心思在我的生意上,万一我哪天踏上了征程你好接我的班。”
    休露出倔强的神情,“你一点都不好奇吗,叔叔?”
    “我?哦,当我还是小孩子对已经打探得够多了。我曾沿着主通道绕了个圈后又回到了村子。在穿过黑暗区域的时候,变异体在我身后紧追不舍。看见这道疤了吗?”
    休随意地瞄了一眼。那道疤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故事也听得不胜其烦。曾经逛过飞船——呸!他想到处走个遍,所有东西看个够,找出事物的根源。上面有那么多层—一如果不是要让大家爬的,乔丹为什么要造出来呢?
    但是他没有做声,继续吃他的饭。他叔叔换了个话题:“我得到见证者那里走一趟。黑约翰声称我欠他三头猪。想一起去吗?”
    “什么,不,我估计不去——等等——我想我会去。”
    “那就快点。”

    他们在少年团的营房前停下脚步,休对里面的人说自己有件事要跑跑腿。见证者住在公地另一侧一个气味难闻的小隔间里,与营房正相对。任何需要他的才能相助的人都可以去找他。他俩看到见证者坐在门口,正用指甲剔牙缝。他的徒弟,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少年,带着一副近视的专注表情蹲在他身后。
    “胃口好。”休的叔叔招呼道。
    “你也胃口好,埃达德・霍伊兰。你是有事而来,还是要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都有。”休的叔叔圆滑地答道,然后解释了他的来意。
    “就这样?”见证者说,“嗯——合约上写得很清楚:
    黑约翰拿出十蒲式耳①燕麦,
    ①计量谷物及水果的单位,美国1蒲式耳=35.238升。
    希望得到一对小猪仔;
    埃德饲养母猪生猪仔;
    约翰取得报酬等断奶。
    猪现在多大了,埃达德・霍伊兰?”
    “已经断奶了。”休的叔叔如实相告,“可是黑约翰现在跟我索要三头而不是两头。”
    “你回去说,见证者让他把脑袋插到水里泡一泡。”
    休的叔叔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两个人闲聊了几分钟。埃达德・霍伊兰巨细靡遗地讲了他最近的经历,以满足老人对细节贪得无厌的嗜好。两个大人交谈的时候休在一旁得体地默不作声,但当叔叔要走的时候他开口道:“我要再待一会儿,叔叔。”
    “嗯?随便吧。胃口好,见证者。”
    “胃口好,埃达德・霍伊兰。”
    “我给你带了件礼物,见证者。”等叔叔走远后休说。
    “我看看。”
    休掏出从营房寄物柜里取来的一包烟,见证者接过去后也不言谢,直接丢给他徒弟保管。
    “进来吧。”见证者邀请道,接着转过去冲徒弟说,“喂,你——给学员搬把椅子过来。”
    “好了,小伙子。”他们坐下后他说道,“跟我讲讲你的经历。”
    休一五一十地说了,并在见证者的要求下将最近探险中发生的事又详细复述了一遍。在此过程中,见证者连连抱怨休无法确切记住见过的所有东西。
    “你们年轻人真是无能。”他断然说道,“无能!即使那个笨蛋—一”他扭头望向他徒弟,“尽管他比你们强几十倍,也一样无能。你信不信,他一天连一千行诗都背不下来,可他还指望等我走了之后坐上我的位置。咳,想当年我当学徒那会儿,我往往是哼着一千行诗入睡的。脑子有窟窿——你们就是这样的人。”
    休没有顶嘴,只是静等老头子回到正题。
    “你有问题要问我,小伙子?”
    “可以这么说,见证者。”
    “嗯——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您爬上过无重力层吗?”
    “我?当然没有。我是见证者,学习是我的使命。我有之前所有见证者留下的诗行要去学,没时间去玩孩子气的事情。”
    “我还以为您可以告诉我那里都有些什么。”
    “嗯,那是另一回事。我没有爬上去过,但我脑中记得的攀爬者比你见过的还要多。我是个老人,我知道你父亲的父亲,以及他之前的祖先。你想知道什么?”
    “嗯——”他想知道什么呢?一个无非会让他心里痛苦难安的问题他怎么说得出口?可是——“这都是为了什么呢,见证者?为什么我们上面还有那么多层?”
    “哦?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层?看在乔丹的分上,孩子——我是见证者,不是科学家。”
    “嗯—一我以为您肯定知道。对不起。”
    “不过我确实知道。你想要的答案就在《太初篇》的诗行里。”
    “我听过。”
    “那再听一遍。你要的答案都在那里,如果你看得懂的话。听好了,不——这是我徒弟显示他学问的一个机会。过来,你!《太初篇》的诗行一一注意节奏。”
    徒弟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开始吟唱道:
    太初有乔丹,思虑卓无双。
    太初俱黑暗,浑沌未开创。
    四周死寂寂,无人伴在旁。
    孤独生渴望,渴望生梦想。
    梦想生计划,豪情满胸膛。
    乔丹举起手,飞船即诞生!
    舒适住居一间间,金黄稻谷一箱箱。
    梯子连过道,舱门掩住房;
    储物有小柜,物物齐备后代享。
    他眼望杰作细细瞧,志得意满心欢畅。
    他脑中把人来酝酿,先造形体后思想。
    人若暴躁乔丹面无光,人若失控计划要泡汤。
    乔丹于是订规章,人人依命不得抗。
    各司其职各守位,乔丹之志难思量。
    有人发言有人听,命令传遍各船舱。
    他造船员科学家,一出力气一用脑。
    众人之上是船长,陟罚臧否他主张。
    此乃黄金时代!
    乔丹完美洁无瑕,凡人低下不可及。
    嫉妒贪婪加傲慢,邪恶种子寻温床。
    可恨胡夫迎恶灵,作奸犯科性乖张。
    鼓动叛乱不遗力,从此猜疑渐渐长。
    烈士鲜血洒甲板,船长命丧身远航。
    黑暗吞掉—一
    老头子挥手抽了那男孩一巴掌,“重来!”
    “从头开始?”
    “不,从你背错的地方开始。”
    男孩犹豫了一下,然后调整好节奏又吟诵起来:
    黑暗吞噬美德丧,罪恶横行乱船舱……
    男孩单调的声音“嗡嗡”响着,一节接一节背了老半天,但有关罪恶、叛乱和黑暗时期的远古故事并没有多少突出的细节。智慧最终如何获得了胜利?叛乱领袖的尸体如何被投进转化炉?某些叛乱分子如何逃得一命并存活下来培养变异体?还有,祈祷和献祭后,新船长又是如何选出来的?
    休心神不宁地扭动着身体,脚在地上蹭来蹭去。问题的答案无疑就在那里,因为那是圣诗,但他没有理解圣诗的头脑。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人生除了吃饭、睡觉和走上最终的航程外就真的没其他事可做了吗?乔丹没有打算让他明白吗?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在痛,尽管吃饱了还是有一种饥饿感在折磨他?

    休起床后正吃着早饭,一个勤务兵来到他叔叔房门口,“科学家要求会见休・霍伊兰。”他口齿伶俐地复述道。
    休知道“科学家”指的是尼尔森中尉,他掌管飞船片区人民的精神和身体福利,休出生的村庄正在他的辖区之内。休将最后一口早餐扒入口中,急匆匆跟在信使后头走了。
    “霍伊兰学员到!”信使报告道。
    正在用餐的科学家抬头说:“哦,好。进来吧,孩子。坐下。你吃过了吗?”
    休嘴里说吃过了,眼睛却饶有兴趣地盯着长官面前的奇异水果。“尝几个无花果吧,新变异品种—一我叫人从很远的地方带过来的。吃吧——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总有胃口多吃几口。”
    休局促地接受了这番好意——他从没当着一位科学家的面吃过东西。这位长辈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掸了掸衬衫,捋了捋胡须,然后开始切入正题。
    “我最近都没见到你,孩子。跟我说说你一直在忙些什么吧。”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不,不用了——还是我来说吧。首先你一直在探险,爬到上面去,对禁区没有多少顾忌。是这样吗?”他盯着小伙子的眼睛。休笨嘴拙舌地不知怎么回答。
    不过他又宽容地说道:“没关系。我都知道,而且你也清楚我都知道。我没有特别不高兴,但这让我强烈地意识到是时候让你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了。你有什么计划?”
    “嗯—一没有明确的计划,长官。”
    “那个女孩怎么样,埃德丽丝・巴克斯特?你打算娶她吗?”
    “啊一一呃一一我不知道,长官。我估计是这样,她爸爸也愿意,我认为。只是—一”
    “只是什么?”
    “嗯——他想要我去他的农场做学徒。我看这个主意不错。他的农场加上我叔叔的生意将是一笔可观的家业。”
    “可是你没拿定主意?”
    “嗯——我不知道。”
    “这就对了。那种事不适合你。我另有计划。告诉我,你有没有奇怪我为什么要叫你学习读书写字?当然,你肯定觉得奇怪。不过你一直没开口问过。那很好。
    “现在听好了。在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比普通人有更丰富的想象力,更强烈的好奇心,更充沛的冲劲。你是天生的领导者,甚至在刚出生时就与众不同。比如说,你的头很大,你出生后,当场就有人投票要立即把你送进转化炉,但我阻止了他们,我想看看你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务农生活不适合你这样的人,你会成为科学家。”
    老人停下来审视着他的脸。休一头雾水,没有吱声。尼尔森继续说道:“哦,对,对,确实。对于你这种秉性的人,只有两个选择:成为管理人员之一,或者被送进转化炉。”
    “你的意思是不是,长官,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发言权?”
    “如果你非要说得那么直白——没错。把聪明人留在普通船员当中就是养虎遗患。我们不可能那么做。我们曾经犯过这种错误,那几乎把人类都毁了。你卓越的能力让你显得鹤立鸡群。你现在必须得到正确思想的指导,开始接触神秘的知识,这样做都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而非传染源和麻烦制造者。”
    这时,勤务兵走了进来,背上的几个包裹压得他都直不起腰,他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丢在了甲板上。休瞥了一眼,惊叫道:“啊,这些都是我的东西。”
    “当然。”尼尔森承认道,“我吩咐把它们拿过来的。从今以后你要睡在这里,我稍后再来看你,督促你学习——除非你还有其他想法?”
    “啊,没有,长官,我想没有。我必须承认我有点迷惑。我猜——我猜这意味着你不想让我结婚?”
    “哦,那个。”尼尔森漠然答道,“你喜欢的话就把她接过来吧—一她爸爸现在不能提出异议。不过我得警告你,你会对她厌烦的。”

    休・霍伊兰贪婪地阅读着他的导师允许他阅读的古籍,许许多多个夜晚过去了,他再也没有动过去攀爬的念头,甚至都没想过跨出尼尔森的舱室。他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找到了发现秘密的线索——一个尚难以言表的秘密,甚至只是一个疑问——但到头来他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加迷惑了。要达到科学家的智慧水平显然比他想象的困难得多。
    有一次,休正焦躁地看着古代奇形怪状的文字,苦苦思索它们古怪的言辞和陌生的术语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尼尔森走进为他留出的小隔间,一只手慈爱地放在他肩膀上,问道:“看得怎么样了,孩子?”
    “我想还不错,长官。”休答道,将书放到一旁,“有些地方我不太清楚——一点都不明白,说实话。”
    “这是意料中的事。”老人平静地说,“我先让你自己琢磨这些问题,是想让你体会单靠小聪明会掉入什么样的陷阱。这些书里面很多内容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是无法理解的。你在看什么?”他拿起书瞥了一眼,书名是《现代物理学基础》,“哦?这是圣典中最有价值的著作之一,如果没人指点,新手也许不能很好地利用它。你首先必须清楚,孩子,我们的先祖,尽管他们在精神上完美无缺,但看待事物的方式和我们很不同。
    “他们是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而非我们这样的理性主义者。他们传下来的真理,尽管严格说来都是正确无误的,但往往穿着寓言的外衣。例如,你看到万有引力定律了吗?”
    “看到过。”
    “你理解吗?不,我看得出你没理解。”
    “嗯。”休辩解道,“它几乎不知所谓,简直就是一堆废话,请原谅,长官。”
    “那就证明了我的看法。你只是从字面上思考它,就像这本书上其他地方记载的支配电子设备的规律一样。‘两个物体之间存在引力,引力大小与其质量的乘积成正比,但与其距离的平方成反比。’这听起来像是一条有关简单物理事实的规律,对吧?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它只是古人对爱情邻近效应的一种诗意表达,物体指的是人体,质量则是指他们爱的能量。年轻人具有的爱的能量比年纪大的人更强。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相互爱慕海誓山盟,可一旦分开很快就忘到了脑后。‘眼不见,心不念’,就这么简单,但你却一个劲儿地深究它的含义。”
    休咧嘴笑了笑,“我从没想到由那个角度去思考,由此可见我非常需要您的指点。”
    “现在还有别的什么困惑吗?”
    “嗯,有很多,虽然我可能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对了,请告诉我,教父,变异体可以被视为人吗?”
    “看得出你听了许多闲言碎语。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是肯定的也可以是否定的。变异体最初的确起源于人,但它们不再是船员的一分子—一它们现在不能被视为人类的成员,因为它们藐视乔丹的法律。
    “这是个牵涉很广的话题。”老人平心静气地继续说道,“甚至‘变异体’这个词的原意也有些问题。虽然它们的祖先是叛乱时期起了异心但逃过一死的叛贼,不过它们的血管中也流淌着大量诞生于黑暗时代基因突变的怪物的血液。你知道,现在每个初生儿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如果发现他们是带有罪恶标记的变种,我们就会将他们送进转化炉,可是这项明智的措施在叛乱时期还没有开始执行。在黑暗的过道上爬行着奇怪而恐怖的东西,它们潜伏在无人居住的上层。”
    休沉思了片刻,然后问道:“为什么我们的人当中仍会出现变种呢?”
    “很简单,罪恶的种子依然留存在我们身上,它依然不时以化身的形式显露出来。摧毁那些怪物我们就清洗了血统,从而更加接近乔丹计划的最高目标:到达航程的终点,我们在天国的家——遥远的半人马座。”
    霍伊兰的眉头又皱起来,“那是另一件我弄不懂的事。许多古代的典籍谈到这次航行时,好像都在说飞船实际上是移动的,要去什么地方——好像这艘船本身不过是辆手推车。这怎么可能?”
    尼尔森轻轻笑起来,“的确,怎么可能?其他东西还得围绕着它动,它怎么可能移动?答案当然是明摆着的,你又把寓言式的语言理解成日常语言的普通用法了。毫无疑问,从物理学上来看,飞船是固体,是不可移动的;不过,从精神上来说,它确实在移动,每个正直的行为都会让我们更接近乔丹计划中的崇高目标。”
    休点点头,“我想我明白了。”
    “当然,乔丹完全可能把世界塑造成飞船之外的形状,只要符合他的意图。在人类更年轻更有诗意的时候,人们竞相虚构乔丹可能早已创造出来的奇异世界。有个学派虚构了一整套神话故事,一个颠倒的世界广阔无边,除了点点光亮和幻想出来的无形怪物之外空无一物。他们把它叫做天国,或天堂,似乎是为了与飞船这个坚固的实体作对比。他们似乎永不厌烦地去臆测它,虚构有关它的细节,画出他们认为那个世界可能呈现的形状。我估计那些人这么做都是为了荣耀乔丹,谁会说乔丹觉得他们的梦幻不可接受呢?但是,当下的时代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休对天文学不感兴趣。即使没受过这方面的指点,他也可以看出在那些极尽夸张之能事的言辞背后与字面不符的意图。他转到更贴近现实的问题。
    “既然变异体是罪恶的种子,我们为什么不花力气去清除掉它们呢?那样不是会加快计划的实现吗?”
    老人思考片刻才回答:“这问题问得好,值得我坦率地回答你。因为你将成为一位科学家,你需要知道答案。这么说吧,飞船可以维持的船员人数有一定的限制。如果我们的数量无限制地增加,总有一天食物会不够吃。在与变异体的冲突中死去一批人不是比人数不断增加,直到我们为了食物而自相残杀更好吗?
    “乔丹的行事方式是高深莫测的,甚至连变异体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这番话似乎有道理,可是休不敢肯定。
    不过,等休以初级科学家的身份调到飞船的职能部门开展工作后,他发现还存在其他观点。依照惯例,他被安排到在转化炉那里服务一段时间。工作并不繁重,他主要负责对搬运工从各个村庄运回的废料进行检查,将他们的贡献登记在案,并确保没有可回收的金属被送进第一段漏斗,但他在这个岗位上接触到了比尔・厄兹,总工程师助理,一个年纪不比他大多少的人。
    休与他谈论从尼尔森那里学到的东西时,厄兹的态度让他大吃一惊。
    “用用你的脑子,小子。”厄兹对他说,“这是实实在在的人干的实实在在的工作,把那些浪漫的胡说八道都丢到脑后去。乔丹的计划?用那说辞堵住农民的嘴,让他们安于本分没什么关系,但你自己可别当真。根本没有计划——除了我们的自我警惕计划。飞船必须有光有热有电才能做饭灌溉,而船员没有那些东西就活不下去,所以我们才能成为船员的老大。
    “至于容忍变异体的愚蠢之举,你将看到某些改变!闭上你的嘴老老实实跟着我们。”
    令休印象深刻的是,科学家中的青年集团要他保持对他们的基本忠诚。这些青年科学家组成了一个内部紧密团结的组织,成员个个讲究实际、精明能干,致力于改善整艘飞船的条件,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组织里的成员团结紧密,对组织非常忠诚,因为一开始就与组织意见相左的学徒通常待不长久,他或者因不合格而很快回到了农民的行列,但可能性更大的是遭遇不幸,最终被送进了转化炉。
    霍伊兰慢慢发现他们是对的。
    他们是现实主义者。飞船就是飞船。这是事实,无须解释。至于乔丹——有谁见过他,跟他讲过话?他那个模糊的计划是什么?生活的目标就是活着。人出生,过完一辈子,然后被送到转化炉。就这么简单,丝毫不神秘,没有崇高的航程,也没有半人马座。这些不切实际的故事只是人类在还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去直面现实的孩提时代所残存下来的寄托。
    休不再费心思去琢磨天文学、神秘的物理学以及所有教导要他敬畏的神话。他依然或多或少神往于《太初篇》里的诗句和所有与地球有关的古老传说—一“地球”究竟是什么?——但现在他意识到,这些东西只有小孩和傻瓜才会当真。
    另外,还有活儿要忙。年轻人尽管在表面上依然服从长辈的权威,但他们有自己的计划,首先便是彻底铲除变异体。除此之外,别的打算还没有定下来,不过,他们在考虑充分利用飞船的资源,包括上层甲板。老科学家对飞船的例行公事并不上心,因此年轻人可以在实施计划的同时避免与长辈公开起冲突。现任船长太胖了,他待在船舱里几乎整天闭门不出。他的助手,也是青年集团成员之一,帮助他处理事务。
    霍伊兰仅见过总工程师一次,当时他现身参加为降落台配置人员举行的纯宗教仪式。
    铲除变异体的计划需要到上层甲板进行细致的勘察。就是在执行这种侦察任务时,休・霍伊兰再次遭到了一个变异体的伏击。
    这次攻击他的变异体准头比上一个强多了。霍伊兰的同伴在敌方数量占优的形势下被迫撤退,扔下他一个人等死。

yaozhaoxing 发表于 2011-3-7 18:49:27

本帖最后由 yaozhaoxing 于 2011-3-7 18:54 编辑

2010年12月5日(星期天) 下午3:32


    乔-吉姆·格里高利正在下跳棋。曾经有段时间他们一起打牌,但乔,那颗位于右侧的脑袋,怀疑吉姆,位于左边的脑袋,在游戏中作弊。他们吵了一架,然后讲和了,因为共用一个身体的他们很早就知道,在一个肩膀上的两颗脑袋必须找到和平相处的方法。
    跳棋下得顺利多了。现在他俩都可以看见棋盘,不可能再起争执。
    舱门上传来一阵响亮的金属敲击声,打断了他们的游戏。乔一吉姆抽出飞刀抱在怀中以备急用。“进来!”吉姆吼道。
    门打开了,敲门的倒退着进入了房间——大家都知道,这是拜见乔-吉姆唯一安全的方法。进来的人既矮且胖,敦实有力,高不及四英尺。他肩膀上扛着一具瘫软的躯体,用手抓着以防滑下来。
    乔-吉姆把刀插回鞘中,“放下来,波波。”吉姆命令道。
    “还有,把门关上。”乔补充道,“我们这次有什么收获?”
    这是个年轻人,看上去已经断气了,但他身体上却看不到伤口。波波在他一条大腿上拍了拍,“吃掉?”他满怀期待地问,口水从他张开的嘴唇里流出来。
    “也许吧。”吉姆敷衍道,“你杀的?”波波摇了摇尺寸过小的头。
    “好样的波波。”乔赞道,“你打到他哪里了?”
    “波波打到了他那里。”小脑袋伸出宽大的拇指,推了一下仰卧在地的人肚脐与胸骨之间的部位。
    “好刀法。”乔赞道,“那样的刀法我们是无出其右了。”
    “波波好刀法。”矮子殷勤地附和道,“要看看吗?”他主动拉开弹弓。
    “闭嘴。”乔答道,口气并不严厉,“不,我们不想看。我们想让他说话。”
    “波波来弄。”矮子遵从道,然后动作粗暴地去摇醒那年轻人。
    乔-吉姆一巴掌把他扇开,采用其他的方法,痛苦但更为柔和。年轻人浑身抽搐了一下,睁开了双眼。
    “吃掉?”波波又问。
    “不。”乔说,“你上次进食是什么时候?”吉姆问。
    波波摇摇头,摸了摸肚子,这个形象的哑剧表演说明已经很长时间没进食了——太长了。乔-吉姆走到一个储物柜旁,打开,取出一块腰腿肉。吉姆闻了闻,乔皱着鼻子厌恶地撇开头。乔-吉姆把肉丢给波波,波波高兴地跳起来抓在手中,“好了,出去。”吉姆命令道。
    波波快步离开了,随手关上了门。乔-吉姆来到俘虏身旁抬腿踢了踢他,“说话。”吉姆道,“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浑身发抖,把一只手伸到头上,然后他好像突然看清了四周的状况,挣扎着站起来。这层甲板的低重力环境让他的行动不大自然。他伸手去拿刀。
    刀不在腰带上。
    乔-吉姆抽出自己的刀挥舞了一下,“老实点,否则有你苦头吃。他们怎么称呼你?”
    年轻人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他的双眼匆匆扫过这个房间。“说话。”乔说道。
    “干吗对他费心?”吉姆问,“照我看他只适合当肉吃,最好把波波叫回来。”
    “别急。”乔答道,“我想跟他谈谈。你叫什么名字?”
    俘虏又望了望刀,低声说:“休·霍伊兰。”
    “这个问题无关紧要。”吉姆不屑地说,“你是干什么的?来自哪座村庄?你到变异体的地盘欲意何为?”
    但这次霍伊兰默不作声,即使刀锋抵在他肋骨上他也只是咬紧嘴唇。“哼。”乔说,“他不过是个蠢头蠢脑的农民,我们还是算了吧。”
    “把他结果掉?”
    “不,不是现在。把他关起来。”
    乔-吉姆打开小侧室的门,用刀逼着休进去。然后他关上门锁紧,又回去玩游戏,“该你走了,吉姆。”
    隔间一片漆黑。休伸出双手到处摸索,很快便弄清楚了那道坚固的、被锁得严严实实的门,四周都是滑溜的钢铁舱壁。他躺在甲板上,脑中开始徒劳无益地想象。
    他有大量的时间想象、睡觉,在睡梦中不止一次惊醒。他非常饿,也非常渴。
    乔-吉姆再次对他这个俘虏产生了足够的兴趣。打开牢门时,霍伊兰没有待在一眼就能瞧见的地方。他已经盘算了多次等门打开、机会到来的时候他要怎么做,可事到临头,他已经虚弱得处于半昏迷状态。乔-吉姆把他拖了出去。
    骚扰让他部分恢复了神智。他坐直身子环顾四周。
    “打算说了?”吉姆问。
    霍伊兰张开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你看不出他嘴巴太干讲不出话来吗?”乔对他的孪生兄弟说道,然后他问休,“我们给你水喝你会开口吗?”
    霍伊兰露出迷茫的神情,然后使劲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乔-吉姆端着一大杯水回来了。休咕噜咕噜喝起来,然后一动不动,似乎要晕过去。
    乔-吉姆把杯子拿走,“现在就喝这么多。”乔说,“跟我们讲讲你的情况吧。”
    休依命而行,在乔-吉姆不时的催促声中说得很详细。
    休接受了事实上的奴隶身份,他没有进行特别的反抗,心里也没有感到大的不安,“奴隶”这个词不在他的词汇表中,但这种身份在他所见过的任何事情上都再平常不过了。总有发号施令的人,也总有听命而行的人——他想象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身份,还有其他什么类别的社会组织。这是客观现实。
    尽管他想过逃跑。
    但是也仅限于想而已。乔-吉姆猜到了他的想法,干脆跟他把话挑明了。乔告诉他:“别动歪脑筋,年轻人。在飞船的这个区域,没有刀,三层你都闯不过去。即使你在我这里偷到了一把刀,你还是回不到下面的高重力区。而且,还有波波。”
    休顺从地等了片刻,然后问:“波波?”
    吉姆咧嘴笑着答道:“我们告诉波波你是他的砧板肉,只要他喜欢的话,如果你敢在没我们相陪的情况下踏出这间舱室一步。现在他就睡在门外,在那里打发他大把的时间。”
    “那也情有可原。”乔插嘴道,“我们决定留下你时他很失望。”
    “喂。”吉姆扭头望着他的兄弟提议道,“耍个乐子怎么样?”他把目光转回休身上,“你会扔飞刀吗?”
    “当然。”休回答。
    “扔一个给我们瞧瞧。给。”乔一吉姆把自己的佩刀递给他。休接在手中,掂了掂看顺不顺手。“就瞄准我的靶子吧。”
    乔-吉姆在房间远端立了一个塑料标靶,他常常坐在心爱的椅子上练习刀法。休拇指捏住刀片,手指并拢,瞄准目标,随着手臂快得难以觉察的一摆,刀飞了出去,用的是低手击法。
    刀片在靶上震颤,正中那块已被乔-吉姆射烂的区域。
    “好样的!”乔赞道,“你有什么想法,吉姆?”
    “咱们把刀给他看他能走多远。”
    “不行。”乔说,“我不同意。”
    “为什么?”
    “要是波波赢了,我们就少了一个仆人。要是休赢了,我们就连波波也失去了。那样做实在太浪费。”
    “哦,好吧—一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
    “很好。休,去把刀拿过来。”
    休照办了。他脑中没产生持刀反抗乔-吉姆的念头。主人就是主人,仆人攻击主人有违道德规范,而且,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因此他压根儿想都没想过。
    休原以为他凭科学家的学识会打动乔-吉姆,但事实并没如他所愿。乔-吉姆,尤其是吉姆,喜欢争辩。他们很快就把休知道的东西榨干了,之后就对他不理不睬。霍伊兰觉得受到了羞辱。难道他不是科学家吗?他不能看书写字吗?
    “闭嘴。”吉姆对他说,“看书有什么了不起,你爸爸没生出来我就知道看书了。你以为你是第一个伺候我的科学家吗?科学家一一呸!一群酒囊饭袋!”
    为了恢复他对自己智慧的信心,休详细讲述了年轻科学家的观念,严格的实事求是、强硬无情的现实主义精神,排斥一切宗教诠释,实实在在地看待飞船的做事准则。他信心满满地预计乔-吉姆会赞同这种观点,好像这种观点挺合他们的脾气。
    他们却当面大笑起来。
    “说实在的,”吉姆止住笑后继续嘲讽地问,“你们这些小废物都这么蠢吗?啊,你们比你们的长辈还糟糕。”
    “可是你说过,”休用受伤的口吻分辩道,“我们接受的宗教观念都是骗人的鬼话,我的朋友们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要完全抛弃那些自古流传下来的胡说八道。”
    乔张口欲言,但被吉姆截住了话头:“干吗跟他啰唆,乔?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不,他还有得救。我要跟他谈谈。长久以来,在跟我讲过话的人中他是第一个有机会看到真相的人。我们打个赌——我想看看他顶在肩膀上的究竟是脑袋,还是仅仅是挂耳朵的圆架子。”
    “好吧。”吉姆同意了,“不过别太吵,我要小睡一会儿。”左边的脑袋合上眼睛,很快鼾声便响了起来。乔和休继续小声地讨论。
    “你们年轻一辈的问题,”乔说,“在于如果你们不能立刻明白一件事,就认为那不可能是真的;而老一辈的问题在于,凡是他们理解不了的东西,他们就重新解释成其他含义,然后再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弄懂了。你们之中没有一个试过相信字面上本来清清楚楚的意思,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尝试着去理解它们。你们,都*聪明过了头一一如果你们没有马上明白,那就是说本意不是那样,肯定另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休狐疑地问。
    “嗯,就拿航行来说吧,你认为那是什么意思?”
    “嗯——依我看,航行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只是用来骗农民的废话。”
    “那么航行公认的意义是什么呢?”
    “嗯——你死之后要去的地方——或者就是你要做的事。你航行到了半人马座。”
    “那半人马座是什么?”
    “那是——请注意,我只是把正统的答案告诉给你,实际上我不相信这东西——那是航行结束后到达的地方,一个大家都过着幸福生活、总能吃饱喝足的地方。”
    乔轻蔑地哼了一声。吉姆止住了有规律的鼾声,睁开一只眼,然后嘟哝了一下又闭上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乔放低声音继续说,“你们用没用脑子?有没有想过航行其实就是照古书上说的那样——方舟和全体船员实际上在驶向某个地方,在移动?”
    霍伊兰想了想,“你不是要我把你的话当真吧?从物理学上讲,这根本不可能。方舟哪里也去不了,它已经充斥了整个空间。我们可以在它里面走动。但是航行一一只有精神层面的意思,如果真有什么意思的话。”
    乔只有向乔丹求助了。“得,听着。”他说,“你那个榆木脑袋得开开窍。先想象有个地方比方舟大得多,大得多,而方舟在里面——移动。明白没有?”
    休试着展开想象。他已经极力去想象了,但片刻之后仍摇摇头。“这不合情理。”他说,“没什么东西大得过方舟,不会有地方容纳得下它。”
    “哦,见鬼!听着——方舟外面,明白了吗?在方舟最下层的外面,那里是广阔的空空荡荡的空间。听懂了没有?”
    “可最下层之外没有任何东西,那正是它叫作最下层的原因。”
    “好。如果你用刀在最下层的甲板上挖洞,结果会怎样?”
    “可你无法办到,那里太硬了。”
    “就假设你可以挖出一个洞。洞会通往哪里?想象一下。”
    休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在最下层挖洞。挖啊挖——似乎甲板很柔软——像奶酪一样软。
    他开始看见一丝可能性的微光,一丝令人不安、扰人心神的可能性的微光。他在坠落,掉进了他挖出的洞里,那下面没有一层层的甲板。他迅速睁开眼睛,“太可怕了!”他突然叫道,“我不信。”
    乔-吉姆站起来,“我会让你相信的。”他冷冷地说,“如果必须折断你的脖子才可以做到的话。”他大步走了出去,“波波!”他嚷道,“波波!”
    吉姆的脑袋倏地立起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带休去无重力层。”
    “去做什么?”
    “向他愚蠢的脑袋灌输一些理智。”
    “另找时间吧。”
    “不,我现在就要带他去。”
    “好吧,好吧。别摇来摇去的了,我已经醒了。”
    乔-吉姆·格里高利的心智能力几乎跟他的,或者说他们的,身体构造一样独一无二,不管在何种环境中都是占支配地位的人物。和变异体在一起,他不可避免地要去威吓他们,差遣他们,靠他们的服侍生活。如果他有权力欲,可以想见,他早就把变异体组织起来攻打并且已经战胜了循规蹈矩的船员。
    但是他没有那份魄力。他生性就是个知识分子、旁观者、评论员。他对“怎么样”和“为什么”兴致盎然,但他行动的毅力却消弭在了舒适的生活中。
    如果他们是一对正常的孪生兄弟,出生于船员家庭,可能他会成为科学家,以最容易、最满意的方式解决生计问题,交谈和管理本身也会给他带来不小的乐趣。但事实上,他没有精神上的伙伴,只能把三代人的时间打发在阅读和重读他手下为他偷来的书上。
    这两个共用一具身体的人争论过他们所读过的内容,然后几乎不可避免地对历史和物质世界得出了相当一致的理论——除了一点。他们全然没有虚构的概念,他们将提供给乔丹远征队娱乐用的小说与学习用教科书、参考书完全等量齐观。
    这导致他们的观点产生了一个重大的分歧。吉姆把艾伦·库特曼①视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而乔则认为那个人应该是约翰·亨利②。
    他们俩都非常喜爱诗歌,可以把吉卜林③的作品整页整页地背诵出来。他们还同样喜欢雷斯灵,“太空之路的盲歌手”。
    ①英国小说家H.瑞德·哈格德所著《所罗门王的宝藏》及其系列的主人公。
    ②美国民间传说中的英雄人物,身体非常强壮,他在铁路上工作,因与汽钻比赛开凿隧道,力竭而死。
    ③英国作家、诗人。
    波波倒退着进来了。乔-吉姆指了指休,“听着,”乔说,“他要出去了。”
    “现在?”波波高兴地问,口水从咧开的嘴巴中流出来。
    “饭桶!”乔骂道,照着波波的脑袋来了一记爆栗,“不,你不许吃他。你和他——亲兄弟。明白吗?”
    “不许吃他?”
    “不许。你为他战斗,他为你战斗。”
    “好吧。”对于这个不可违抗的命令,小脑袋无奈地耸了耸肩,“亲兄弟。波波明白。”
    “好了。现在我们去大家都飞起来的地方。你走前头担任警戒。”
    他们排成一列往上爬,侏儒跑在最前面打探情况,霍伊兰被夹在中间,乔-吉姆殿后。乔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吉姆则扭着头观察身后。
    他们越爬越高,每上一层甲板,重力在不知不觉间就减轻一分。他们终于爬到了无法再前进、往上也没有楼梯口的一层。甲板呈柔和的弧形,表明这个空间的真正形状是个硕大的圆筒,但头顶满满当当地覆盖着一块同样呈弧形弯曲的金属物,它遮住了视线,让人无法看清甲板的弧形是不是自我闭合的。
    这里没有常见的舱壁。一根根支柱巍峨厚实,给人一种巨大的力量感。柱子密密麻麻地耸立四周,将甲板和顶部均匀地隔离开来。
    完全感觉不到重力。如果安静地待在一个地方,残存的重力会将身体缓缓地往下拉回到“地板”上,但“上”和“下”在这里已经基本上失去了意义。休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连呼吸都有困难,但波波似乎乐在其中,丝毫没有感到不适应。他像条鱼一般在空中肆意游动,横冲直撞,遇到转弯处便顺脚蹬一下柱子、地板或者顶部。
    乔-吉姆沿着与内外两层圆筒共轴线平行的方向朝前走去,一条小通道夹在两排间距相等的柱子中间,通道旁立着栏杆,乔一吉姆就像一只在挂在蛛网上飞速移动着的蜘蛛。他的速度非常快,休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在累垮乏前,休终于掌握了一种轻松惬意的前进技巧——像游泳一样双手举过肩在空气中划动。于是,在接下来长长的滑行过程中,除了空气的阻力再没有任何障碍,只是脚趾或手偶尔会打到周围的甲板。休一路忙着手舞足蹈,甚至无暇注意等他们停住时已经走了多远。几英里,他估计,但没有把握。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一道坚实的舱壁向左右两边伸展开去,挡在大家面前。乔-吉姆沿着舱壁往右边踱着,一边寻找着什么。
    他很快发现了目标,一道紧闭着的大门。大门边缘细微的缝隙显露出了它的轮廓,门上面还有个弯曲的几何图案——如果没有这些细节,完全看不出这道大门的存在。乔-吉姆伸手挠挠右侧的脑袋,仔细研究着大门。两颗头低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乔-吉姆姿势古怪地举起了一只手。
    “不对,不对!”吉姆说。两颗头互相打量着对方。
    “那样做如何?”乔提议道。他们又低声交谈起来,直到乔点点头,然后,乔一吉姆再次举起手来。
    乔-吉姆的手顺着门上的图案描绘着它的形状,食指在空气中比画着,离门约四英寸远,并没有碰触到大门表面。他的手指沿着图案线条移动的动作看似简单,但显然先后顺序大有门道。
    描绘完门上的图案,他猛地推了一把门旁边的舱壁,等待着。
    过了片刻,他们耳边响起一道轻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气阀漏气的声音,门先震动了一下,往外移出约六英寸,然后停住了。乔-吉姆看上去似乎有些迷惑,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门和舱壁之间的裂缝中一拉,大门纹丝不动。他转身招呼波波过来:“打开它。”
    波波过去查看状况,眉毛都快绞起来了。然后,他一手抓住门固定好身体,双腿伸出去顶住舱壁,另一只手也绕过来握住门缘,同时脚下用力,身体弯曲,双手使劲往外拉扯。
    只见他屏住呼吸,*绷紧,背部拱起,汗水随着逐渐加大的力气一滴滴渗了出来。他颈部的大椎管已经突出来了,头也成了一个变形的金字塔。休似乎都听得见他的关节在咔嚓作响。他太傻了,不知道放弃,照这样下去非力竭而死不可。
    但是那道门突然屈服了,连接着舱壁的金属发出“吱吱呀呀”的哀叹。往外荡开的门滑离了波波的手指,他被自己双腿突然释放的力道猛地推离舱壁,跌到了过道上。他挣扎着抓住身旁的一段栏杆,不一会儿之后便折返回来,笨拙地飘在空中,一边揉搓着抽筋的腿肚子。
    乔-吉姆第一个走了进去,休紧随其后。“这是什么地方?”休问,好奇心让他暂时忘记了仆人该有的规矩。
    “主控室。”乔答道。
    主控室!方舟最神圣的禁地,它的确切位置是个被遗忘的谜。在年轻人的信条中它根本不存在,老科学家则或站在基本教义派立场表示能够接受,或对它怀有一种神秘的信仰。尽管休自以为开明,但这个回答着实把他吓住了。主控室!呃,据说乔丹的幽灵就住在这里。
    他停下了脚步。
    乔-吉姆也停下来,乔转过头看他,“快点。怎么了?”
    “呃——嗯——嗯——”
    “快说。”
    “就是一一就是这个地方闹鬼一一这是乔丹的——”
    “唉,看在乔丹的分上!”乔驳斥道,“我好像记得你告诉过我,你们这些愣头青根本没拿乔丹当回事。”
    “没错,可——可这是——”
    “闭嘴。快过来,否则我叫波波把你拖走。”他转身继续向前,休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往绞刑架上爬。
    他们穿过一道仅能容两人并行的走廊。前方走廊九十度大转弯后,直通名副其实的主控室。休的目光越过乔-吉姆宽阔的肩膀窥视着里面,恐惧中难掩好奇。
    那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巨大房间,足有两百英尺宽。房间呈圆形,似乎是一个球体的内部,而这颗球的内部表面平平无奇,只镀了一层霜一样的银色。在这个球体的球心位置,休瞧见了一组宽约十五英尺的装置。在他看来,这完全难以理解。他无法形容眼前的情景,可那个装置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稳稳地飘浮在空中,没有任何支撑。
    一根由金属格子架搭成的管道从走廊尽头延伸至球体中央的那套装置,那是走廊的唯一出口。金属管道与走廊等宽,乔-吉姆转身命令波波待在走廊里,然后进入了管道。
    乔-吉姆双手交替握住格子架的金属杆,像爬楼梯一样往上爬,休跟在后面有样学样。他们进入了占据球体中央的装置中。在近距离观察时,控制台的设备就一件件摆在了眼前,不过,对休而言它们依然毫无意义,他的目光移到了四周的球体内壁上。
    这肯定有问题。球体的银白色表面毫无特征。它可能有一百英尺远,或者一千英尺,甚至几英里远。休从没见过超过两层甲板之间距离的高度,也没见过有比村庄公地更大的空间。他惊惶失措,这恐惧难以名状,让他魂不附体。蛮荒时期的祖先被遗忘已久,这时他们的幽灵都跳出来攫住了他,像被拉住往下坠落一样的恐惧感令他脊背发冷。
    休急忙抓住控制装置,抓住乔-吉姆。
    乔-吉姆抽了他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你怎么回事?”吉姆吼道。
    “我不知道。”休慢慢恢复了神智,“我不知道,可是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离开这里吧!”
    吉姆朝乔扬了扬眉毛,露出厌恶的神情.然后说道:“我们还是算了吧。这小子绝对搞不懂你告诉他的东西。”
    “哦,他会没事的。”乔答道,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休,爬到椅子上去——那边那把。”
    休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们到达控制中心所经过的管道,并顺着它看向走廊的大门。球体似乎突然收缩到了正常的大小,他最强烈的恐慌感也已经消退,因此尽管他仍在发抖,不过已经能够执行命令了。
    控制中心由坚固的框架结构组成,包括支撑操作员身体的椅子或支架,连同一体化的设备与显示屏,几乎都被安装在操作员的膝盖上,以方便察看。椅子两侧有高高的支撑物,或称扶手,值班驾驶员专用的操作装置就安装在扶手里面——不过,休目前对此一无所知。
    休滑进设备显示屏下方的椅子上半躺着倚在里面,下有脚踏,上有颈垫。他非常喜欢这种被包裹着的稳定感。
    这时,乔-吉姆面前的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什么。休从余光瞥见后扭头去看,显示屏靠近顶端的位置闪耀着几个明亮的红字:第二宇航员就位。第二宇航员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接着他注意到自己上方的显示屏顶端标示着第二宇航员,由此得出结论那肯定指的是自己,或者更确切地说,那个应该坐在这里的人。他开始不自在起来,要是真正的第二宇航员这时走进来发现居然有人占了他的伍置该怎么办?不过,他很快将这个想法置诸脑后——那似乎不太可能。
    可第二宇航员究竟是什么?
    乔-吉姆面前显示屏上的字渐渐消失了,一个红点出现在他左手并一直停留在那里。乔-吉姆的右手动了几下,然后他的显示屏上显示:加速度——零,接着是主驱动。这三个字闪烁了几次,接着被无报告取代了。这些字逐渐消失后,一个明亮的绿点出现在他的右手侧。
    “准备好。”乔朝休说道,“要熄灯了。”
    “你要关灯?”休抗议道。
    “不——是你关。看看你左手边,瞧见那些小白灯了吗?”
    休低头看去,发现左边椅子扶手的表面被照得发亮,八盏耀眼的小灯泡排列成上下两个正对着的正方形。
    “每个人控制一个区的灯光。”乔解释道,“用手遮在上面就能使灯光熄灭。动手吧——快。”
    虽然不情愿,但休的好奇心已被挑起,他还是照做了。他举起一只手掌放到那些小灯上面,静候着结果。银白色的球体逐渐变成了黯淡的铅灰色,而且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下设备显示屏在悄无声息地发着光,他们几个几乎完全陷入漆黑之中。休既紧张又兴奋,他抽回手掌,球体里依然一片黑暗,八盏小灯却变成了蓝色。
    “好了。”乔说,“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星星!”
    在黑暗中,乔-吉姆的右手滑过另一个由八盏灯组成的图案

yaozhaoxing 发表于 2011-3-7 18:49:45

本帖最后由 yaozhaoxing 于 2011-3-7 18:53 编辑

2010年12月5日(星期天) 下午3:39


    宇宙。
    映照在模拟星空显示墙上的星星与在黑暗、深邃的太空中别无二致,它们平稳而安详地发着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星光如珠宝般灿烂,一点一点地随意散布在无限壮美的模拟天幕上,无数星体展现在他眼前——前面、上面、下面、后面,他四周的每个方向。他孤零零地悬挂在恒星宇宙的中心。
    “啊!!!”休倒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叹。他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力道大得足以折断指甲,但他浑然不觉。他此刻再也没有恐惧感,他心中不能同时容纳两种情感。方舟中的生活不是残酷就是平淡,让他从一出生就无法体验到美。如今,他在生命中第一次领会到了纯粹的美所给人带来的难以忍受的狂喜。他既震惊又痛苦,犹如初尝禁果般紧张得浑身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休才从震惊和全神贯注的投入中恢复过来,这时他听到吉姆嘲弄的大笑和乔轻轻的干笑声。“看够了吗?”乔问。没等他回答,乔-吉姆用安装在椅子左侧扶手上完全相同的控制器重新打开了灯。
    休叹了口气。他的*疼痛,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突然意识到灯光熄灭期间自己竟一直在屏住呼吸。“好了,机灵鬼。”吉姆问道,“这下你信服了吧?”
    休再次无来由地叹了口气。灯亮起来以后,他重新感觉到了安全和舒适,但心中有一种沉重的失落感。他在潜意识中明白,亲眼目睹星星之后,他将再也无法高兴起来;他胸中隐隐的痛楚、萌生的继承先志追逐广阔天空星辰的模糊渴望将永远无法平息,尽管他目前依然懵懂无知,仍不知道此为何物。“那是什么?”他低声问。
    “那是一一”乔答道,“那是世界,那是宇宙,那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东西。”
    休使尽浑身解数强迫自己去理解它。“那就是你说的外面?”他问,“那些漂亮的小灯也在外面?”
    “没错。”乔说,“不过它们并不小。它们的距离很遥远——也许有几千英里。”
    “什么?”
    “没错,没错。”乔坚持道,“外面有很大的空间,太空,非常大。嗯,有些星星可能跟方舟一样大——甚至更大。”
    休的脸上因超负荷发挥想象力而露出令人怜悯的神情。“比方舟还大?”他重复道,“可是——可是—一”
    吉姆不耐烦地扭头对乔说:“我怎么跟你说的?你把我们的时间花在这个呆子身上简直是浪费。他不具备能力来——”
    “别急,吉姆。”乔不紧不慢地答道,“在他学会爬之前别指望着要他跑。我们曾经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理解真相。我好像记得当初你有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撒谎。”吉姆生气地说,“你才是那个要说服的人。”
    “好了,好了。”乔妥协道,“算你说得对。不过,咱俩彻底弄清楚这个问题确实花了不少时间。”
    休没去注意那两兄弟斗嘴,他已经司空见惯了,而现在,他的心神绝不可能放在司空见惯的事物上。“乔,”他问道,“我们刚才看星星的时候方舟是什么样子?我们直接透过它看到的吗?”
    “并非如此。”乔告诉他,“你根本没有直接看到星星,你看到的只是它们的一种图像。就像——嗯,它们在镜中的样子,可以这么说吧。我有本关于这方面的书。”
    “不过,你可以直接看到它们。”吉姆主动补充道,全然忘记了刚才的不悦,“这里前头有个隔间——”
    “哦,对。”乔插嘴道,“我一时没想起来。船长专用阳台,那里有一整块玻璃,你可以直接看到外面。”
    “船长专用阳台?可是一”
    “不是现在这位船长,这只是隔间门上的名字。他从没到过这个地方。”
    “什么是‘阳台’?”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阳台’就是那个地方的名字。”
    “可以带我去吗?”
    乔似乎要满口应承下来,但吉姆抢先说道:“另找时间吧。我想回去——肚子饿了。”
    他们重新穿过管道,叫醒波波,开始了漫长的返程之旅。
    过了很久休才说服乔-吉姆再次带他前去探险,但这段时间也得到了很好的利用。乔-吉姆特许休随便翻阅他的藏书。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藏书,其中有几本他以前看过,但依然能从中读出新意。他无休无止地读,不断摄取新的思想,遇到难解之处时竭尽全力去弄懂它们。他废寝忘食,直到嘴巴发臭,腹部作痛,他才会花心思去关注一下身体。填饱肚子后,他又回去看书,一直看到头疼难忍、视线模糊才肯罢休。
    乔-吉姆几乎没有去使唤他做这做那。尽管休时刻都要处于待命的状态,但只要他待在听力所及的范围并且随叫随到,乔-吉姆并不介意他去看书。对休来说,耗时、耗力最多的差事是他们其中一个不想陪另一个下棋时,但他仍从中获益良多,因为如果要陪的是乔,他几乎每次都可以把话题转移到方舟上,它的历史,它的机械设备,什么样的人建造了它并且首次驾驶它航行——还有他们的历史;再回溯到地球,令人难以置信的地球,人们生活在外面而非里面的怪异之地。
    休十分好奇,地球上的人为什么不会掉下去。
    他终于向乔提出了这个问题,并获得了一些有关重力的概念。他从来没有真正从感情的角度去理解过它——那似乎太荒诞不经了——但很久之后在他对弹道学、航行技巧及方舟操纵有了模糊的初步认识时,他才开始把重力当作学术概念予以接受和运用。这也导致他对方舟中的重力产生了疑惑——之前,这个问题从没引起过他的困扰。在他脑中,甲板层越低重力越大不过是自然规律,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玩过弹弓的缘故,他对离心力比较熟悉,但如果要他把这个原理也应用到整艘方舟上,想象方舟因旋转而产生重力,他的思想要跨过这道坎难度太大了——他绝对无法相信。
    乔-吉姆又带他去了一次主控室,向他解释了控制装置的操作方法及宇航设备的用法。
    那些久被遗忘、受乔丹雇用的工程设计师根据要求设计出了一艘不会——不能——磨损的船,尽管航行延宕超过了预期的六十年,但现在看来方舟的建造质量比预想的还要好。在规划自动化主驱动引擎和辅助机械,以及为没有完全实现自动化的机械设计所必需的控制装置时,因为考虑到要使飞船更加适宜人类居住,工程师们放弃了使用活动部件的想法。引擎和辅助设备的运行不依靠机械运动,而是依赖纯力,如同电力变压器一样。控制台上看不到任何按钮、操作杆、凸轮或手柄,控制装置及机械都是依据静态力场之间的平衡、电子流偏流、手置于灯上方切断或闭合电路等原理来进行设计的。
    在这层甲板上运动,摩擦力失去了意义,磨损和侵蚀也不会发生。即使所有设计人员都在叛变中丧生,方舟将依然停留在太空中,灯火依然通明,空气依然清新,引擎随时准备启动。实际上,尽管升降机和传送带因为年久失修,废弃多年,以至于它们的功能已尽被忘却,但方舟上的基本机械设备仍然在自动地向住在其中的无知人类提供服务。不过或许,它们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等待能够解开谜团的聪明人出现。
    各行各业的天才都参与了方舟的修建。它太大了,难以在地球上组装,因此它被送到了月球之外的轨道上—个部件一个部件地进行装配。方舟在那里悄然无声地过了十五年,其间,人们设想和解决了许多问题,使之符合当年定下的确保机器安全耐用的要求。正是在此过程中,亚宏观运动的全新领域构想被提出,并在一番艰苦攻坚后取得了成功。
    因此——当休在未经引导下将一只手试探性地放到第一排标有加速(正)的灯上时,他马上得到了回应,正驾驶员显示屏顶部的一盏红灯快速闪烁,通告板上发出了一条信息:主引擎——人员未就位。
    “那是什么意思?”他问乔-吉姆。
    “不清楚。”吉姆说,“我们在主引擎室也那样做过。”乔补充道:“那次试的时候,它就说‘主控室人员未就位’。”
    休沉思片刻,“如果所有控制台的人员都就位后我再那样做,会发生什么?”他继续问道。
    “不好说。”乔回答,“没办法进行试验。”
    休一声不吭。一直在他脑中滋长而又飘忽不定的想法正在化为具体明晰的决定。
    休一直等乔-吉姆两兄弟心情都很好的时候才提出他的想法。终于有一天,休认为时机成熟了:他们都在船长专用阳台上。乔-吉姆惬意地躺在船长的安乐椅上,肚子里填满了食物,正透过观察窗厚重的玻璃凝视着宁静的星辰,方舟的旋转使星星看起来像在打圈圈,情景蔚为壮观。
    休游到他身侧说:“乔-吉姆—一”
    “嗯?怎么了,小伙子?”回答的是乔。
    “非常漂亮,对吧?”
    “什么?”
    “那些东西,星星。”休一只手指着窗外的景致,一只手抓住椅子不让身体回旋。
    “对,确实如此。真让人心情畅快。”意外的是这话出自吉姆之口。
    休知道时机来了。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把工作完成吧?”
    两颗头颅同时转过来。乔把头伸出一些以免吉姆挡住视线,“什么工作?”
    “航行。我们开启主驱动继续航行怎么样?外面的某个地方。”趁着没被打断,休匆匆说道,“有像地球一样的行星——第一批船员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去寻找它们吧。”
    吉姆望着他,然后大笑起来。乔摇了摇头。“孩子,”他说道,“你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你和波波一样傻乎乎的。不行。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提了。”
    “为什么要到此为止,乔?”
    “嗯,因为——工程太大了。这需要全体船员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并训练他们操纵方舟。”
    “要那么多人吗?照你给我看的情况,总共也不过有十几个位置需要人控制。难道十多个人不能开动方舟——如果你知道的东西他们都知道了的话。”
    吉姆轻声笑起来,“他驳倒你了,乔。他说得没错。”
    乔没有理会,“你高估了我们的知识。也许我们可以操纵方舟,但我们还是哪儿也去不了。我们不知道我们的方位,方舟不知道已经漂流多少代了。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前往何方,也不知道航行的速度有多快。”
    “可是,”休分辩道,“不是有设备吗,你都给我看了。我们就学不会怎么使用它们吗?要是你真心想,乔,难道你会搞不懂?”
    “哦,我想可以。”吉姆附和道。
    “不要夸口,吉姆。”乔说。
    “我没有夸口。”吉姆大声说道,“不管什么事,没有我办不成的。”
    “哼!”乔极为不屑。
    这件事就这样获得了微妙的平衡。休让他俩产生了分歧——这正是他想要的——更为桀骜不驯的那位站到了他这一边。现在,为了巩固战果——
    “我有个主意,”他迅速说道,“让你有人手一起做事,吉姆,如果你能训练他们的话。”
    “什么主意?”吉姆狐疑地问。
    “嗯,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有一群年轻科学家——”
    “净是些傻瓜!”
    “对,对,确实——不过,他们不知道你知道的东西,他们努力用自己的方式让一切合乎情理。嗯,如果我可以回去把你教给我的东西告诉他们,我就能给你带来足够的人手。”
    乔插进来说道:“好好看看我们,休。你看到了什么?”
    “唔——唔——我看到了你们——乔-吉姆。”
    “你看到了一个变异体。”乔纠正道,语中带着讽刺,“我们是变异体。明白吗?你们的科学家不会跟我们共事的。”
    “不对,不对。”休辩解道,“不是那样的。我说的不是农民,农民不会理解,但这些是科学家,头脑最聪明的一群人。他们会理解的。你们要做的就是做好安排让他们安全穿越变异体的地界。你们可以办到,对吧?”他补充道,本能地以更坚定的态度转移了争论焦点。
    “唔,当然。”吉姆说。
    “那还用说。”乔说。
    “嗯,好吧。”休同意道,他觉察到乔对他的坚持真的生气了,“不过那会很有趣——”他稍微拉开了与那兄弟俩的距离。
    他可以听见乔-吉姆在继续低声讨论,他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天生连体的乔-吉姆有个基本缺陷:作为一个共同体而非独立的个体,他很难成为一个实干家,因为所有决定都必须是讨论和妥协的结果。
    过了一会儿,休听见乔提高了嗓门:“好吧,好吧——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然后他喊道,“休!过来!”
    休踢了一脚附近的舱壁,身体直冲向乔-吉姆,然后双手抵住船长的座椅才稳住身体。
    “我们决定了。”乔开门见山地说,“让你回到高重力层去兜售你的货物,不过,你是个傻瓜。”他愠怒地补充道。
    波波护送休穿过变异体经常光顾的危险区域,然后在高重力层上方的无人区跟他分别。“多谢,波波。”休告别道,“胃口好。”侏儒咧嘴笑了一下,低头爬上他们刚才下来时走过的梯子迅速离开了。
    休转身继续往下走,手放在刀上,刀再次紧贴着身体的感觉真好。这不是他原先的那把,他被抓获的时候那把刀成了波波的战利品,波波不小心将刀留在一个逃跑了的大个子身上没取回来,因此要归还给他是不可能的。不过,乔-吉姆给他的替代品平衡感非常好,相当令人满意。
    在休的要求和乔-吉姆的命令下,波波带他来到的区域位于科学家使用的辅助设备转化炉的正上方。他想去找总工程师助理兼青年科学家集团的领袖比尔・厄兹,在找到他之前休不想被迫回答太多问题。
    休迅速从剩余几层甲板下来,到了一条他认得的主过道。好!往左转,走几百码,来到转化炉停放间的门口。一个卫兵闲散地在门前走动。休打算直接进去,但被阻止了,“你以为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我要找比尔・厄兹。”
    “你说的是总工程师?嗯,他不在这儿。”
    “总工程师?老的那位呢?”话刚出口霍伊兰就后悔了——但已是覆水难收。
    “哈,老总工程师?嗯,他很早以前就踏上征程了。”卫兵狐疑地望着他,“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没事,”休否认道,“口误而已。”
    “这口误可真好笑。好了,你也许可以在厄兹总工程师的办公室找到他。”
    “多谢。胃口好。”
    “胃口好。”
    休等了一会儿才被允许去见厄兹。休进去时坐在办公桌旁的厄兹抬起了头,“哦。”他说,“你回来了,还活得好好的。这真是个惊喜。我们将你除名了,你知道,以为你已经踏上了征程。”
    “嗯,我猜到了。”
    “好吧,坐下来跟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目前我有点空闲。不过你知不知道,我都要认不出你来了。你变了很多——头发全白了。我想你吃了不少苦头。”
    白头发?他现在满头白发吗?厄兹也变了很多,休这时才注意到,他现在大腹便便,脸上的棱角已全然不见。乔丹在上!他去了有多长时间?!
    厄兹“咚咚”地敲打着桌面,嘴撅着闭得紧紧的,“这产生了一个问题——你竟然回来了。恐怕我无法安排你去干你的老本行,莫特・泰勒占了那个缺。不过,我们会为你找到一个职位的,跟你等级相配的职位。”
    休记起了莫特・泰勒,但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好。泰勒是那种惺惺作态的人,总是担心出错,处处循规蹈矩。这么说他终于当上科学家了,还顶了休在转化炉的缺。嗯,这没什么。“没关系。”他开口道,“我想跟你谈谈——”
    “当然,还有资历的问题。”厄兹继续说道,“也许委员会最好考虑一下这件事。我不知道有没有先例。过去我们有许多科学家被变异体抓去了,但在我的记忆中,你是第一个还有命逃回来的人。”
    “那没关系。”休打断他,“我有更为紧迫的事要谈。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尔,你需要了解的至关重要的事,那是我直接来找你的原因。听着,我——”
    厄兹突然警觉起来,“你当然有!怪我太急了。你肯定获得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去研究变异体,侦察了他们的领地。快,老兄,说吧!报告给我听。”
    休舔了舔嘴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这比报告变异体的情况重要得多,尽管也要牵涉到变异体。实际上,我们可能必须全盘调整有关变—一”
    “嗯,说吧,说吧!我在听。”
    “好的。”休告诉了他有关方舟实际情况的重大发现,在此过程中他字斟句酌,力求具有说服力。对于依据新的观念改组方舟将会遇到的困难他轻描淡写,但对于领导者所能获得的威望与荣誉则大加渲染。
    他边讲边观察厄兹的脸色。起初在休讲述他的核心观点——方舟实际上是一个在巨大的外层空间移动的物体时,厄兹完全惊呆了,但他随后便恢复了平静,休再也无法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什么来。不过,当他讲到厄兹作为富有进取心的年轻科学家之首正是担当这一重任的合适人选时,他觉察到对方的兴趣更强烈了一些。
    休讲完后等待厄兹的反应。厄兹起初一声不吭,只是习惯性地不断敲打着桌面发出烦人的噪音。最后,他终于说道:“这些事很重要,霍伊兰,太重要了,不能草率处理。我必须花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嗯,当然。”休同意道,“我想补充的是,我已为安全到达无重力层做好了安排,我可以带你上去让你亲眼看看。”
    “那无疑再好不过了。”厄兹答道,“嗯——你饿了吗?”
    “不饿。”
    “那我们暂且把问题搁到一旁。你可以在我办公室后头的那个隔间休息。在我还没考虑清楚之前,我不想你跟其他任何人谈论这件事,如果没有经过适当的准备就传播出去可能会引起骚乱。”
    “对,你说得没错。”
    “很好,那么——”厄兹领他走进办公室后面的一个隔间,显然这里是他的休息室。“好好休息。”厄兹说,“我们以后再聊。”
    “多谢。”休感激地说,“胃口好。”
    “胃口好。”
    剩下他一个人后,休的兴奋劲儿逐渐冷却下来。他感到筋疲力尽,非常想睡觉,于是躺在一张内嵌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醒来后发现隔间仅有的一道门被反锁住了,更糟的是,他的刀不见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终于听见门外传来响动。两个孔武有力、一脸严肃的人走了进来。“过来。”其中一个说道。他打量着他们,注意到他们都没有带刀,那他就没机会从他们腰带上夺刀了,否则他也许能够从两人手中逃脱。
    在他们身后,外面房间还站着两令同样难对付的人,他们警惕地与休保持了一段距离。两人都配有刀,一个捏在手中摆出要扔的架势,另一个则紧握刀柄,准备近距离攻击。
    他被包围了,他知道。他们料想到了他可能的举动。
    休在很久以前就学会了在避无可避的时候放松心情。他脸色沉着,平静地大步走出去。一跨出门他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厄兹,显然这伙人是他带来的。他开口了,小心翼翼地让声音保持镇定:“你好,比尔。你的准备可真周详。有麻烦,是吗?”
    厄兹一时之间似乎不知如何回答,然后他说道:“你要去船长那里一趟。”
    “好!”休答道,“多谢,比尔。不过,你认为在还没有打下点儿群众基础之前就向他说出这个想法明智吗?”
    厄兹对他表现出来的愚笨大为恼火,“你会错意了!”他吼道,“你要去船长那里接受审判——因为你的异端邪说!”
    休思考片刻,似乎他之前真的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平心静气地答道:“你搞错了,比尔。也许指控和审判是处理这件事的最好方法,但我不是农民,推到船长面前就能了事。我必须受到委员会的审问,我是科学家。”
    “你现在还是吗?”厄兹轻声说,“我已经咨询过了,名单上已经没有你的名字。你是什么人要由船长说了算。”
    休沉默了。现在的形势对他不利,他看得出,而且跟厄兹争执没有意义。厄兹打了个手势,两个没有武器的人各抓住休的一条胳膊。他平静地跟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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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ozhaoxing 发表于 2011-3-7 18:55:55

2010年12月12日(星期天) 中午1:50
    休再次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船长。老头子没多大变化——也许更胖了些。
    船长缓慢地坐到椅子里,拿起面前的备忘录。
    “这是怎么回事?”他恼怒地开口道,“莫名奇妙。”
    在那里指控休的是莫特・泰勒,这种情形休一点儿也没料到,他的担忧也因此加深了。他搜寻童年的记忆,试图找出能激起这个人同情心的东西,可是没找到。泰勒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
    “这件案子涉及一个名为休・霍伊兰的人,船长,之前在您手下担任初级科学家—一”
    “科学家,嗯?为什么不交给委员会处理?”
    “因为他不再是科学家了,船长。他去了变异体那里,现在他回到了我们当中,宣扬异端邪说,试图破坏您的权威。”
    船长盯着休,那架势就像随时准备与一个觊觎他特权的人开战。
    “是这样吗?”他咆哮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不是这样的,船长。”休答道,“我对任何人说的话都只是证实了我们古老知识的绝对真理。我没有质疑我们生活中的真理,我不过是比普通做法更为强有力地向他们证明我——”
    “我还是不明白。”船长摇头打断他,“你被指控散播异端邪说,可是你却说你相信教义。要是你没罪,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也许我可以讲清楚。”厄兹插进来说,“霍伊兰——”
    “好,希望你可以。”船长接着说道,“说吧—一让我听听。”
    厄兹将霍伊兰如何回来和他的离奇经历通通说了,他的讲述看似合情合理但偏离了事实。船长认真听着,表情时而迷惑时而恼怒。
    厄兹讲完后,船长转向休,“哼!”
    休马上接口道:“我争辩的要点,船长,是在上面的无重力层有个地方你可以亲眼瞧见我们所信仰的方舟在移动的真相,你可以亲眼瞧见乔丹的计划在运作。这不是否定信仰,而是证实了信仰。我无须信誓旦旦,乔丹自己会证明的。”
    见船长似乎犹豫不决,泰勒插嘴道:“船长,对于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有个可能的解释,我觉得有责任说给您听。就现成的来说,对于霍伊兰荒诞不经的故事有两个显而易见的解释:或者他在大肆宣扬异端邪说,或者他本性就是变异体,图谋引诱您落入他们手中。不过,还有第三个更为宽厚的解释,我觉得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记录显示霍伊兰在刚出生时就被强烈要求送入转化炉,不过当时他的异常之处不明显,仅仅头大了些,所以就放过了他。在我看来,他落入变异体手中时的可怕遭遇终于令他不稳定的头脑失去了理智,这个可怜的家伙完全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番话顿时让休对泰勒刮目相看。在为休开脱罪名的同时确定无疑地表示他最终要踏上征程——真漂亮!
    听完这番话,船长挥了挥手,“这事到此为止吧。”然后,他转向厄兹,“你有什么建议吗?”
    “是的,船长。转化炉。”
    “很好。我真搞不懂,厄兹。”船长不耐烦地接着说道,“为什么要拿这些琐事来烦我,不经过我你应该也可以处理你部门的纪律问题。”
    “是,船长。”
    船长一推桌子,作势要起来,“建议批准。散会。”
    休对这个荒唐不公的审判感到义愤填膺。他们甚至根本没考虑去看看他为自己辩护提出的唯一真实证据。他听见一个吼声响起:“等等!”——然后发现这个声音来自他自己。
    船长停下来,望着他。
    “等一下。”休继续说道,他的话好像是自动跑出来,“说什么也没用,因为你们都极其确信你们知道所有答案,以致你们对前去眼见为实的合理提议根本不予考虑。然而——然而——船还是在动!”

    休有大量的时间思考,躺在监禁他的隔间里等待转化炉蓄足所需的电力,是该好好想一下,反思所犯的错误。径直把事情告诉厄兹——这是头号错误。他应该耐心等待,重新熟悉这个人,摸清他的底细,而非仰赖从来就不算亲密的友情。
    第二个错误,莫特・泰勒。听到他的名字后,他应该调查一番,弄清这个人对厄兹有多大影响。他早就认识泰勒,应该更清楚他的为人。
    好了,现在落到了这个地步,被宣判为变异体—一或许是异端。结果都一样。他在想是否应该试着去解释一下变异体产生的原因。在乔-吉姆收藏的几本古籍中他看到过解释。没用,他们不会信的。听的人根本不信有个叫“外面”的地方,你又能怎么解释来自外面的辐射导致了变异体的诞生?唉,在被带去见船长之前他就已经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了。
    他的自责最终被开门声打断了。饭难得吃一餐,现在又送来未免太快了。他估计他们终于要把他带走了,他再次下定决心要拉个垫背的。
    不过他错了。他听见一个柔和庄重的声音:“孩子,孩子,这是怎么了?”是尼尔森中尉,他的教父,样子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苍老虚弱。
    这次会面让他们俩都备感痛苦。老人自己无子无女,对他这个门生怀有很大的希望,甚至雄心勃勃地认为休最终可能登上船长的宝座,不过,他把这个雄心埋在心底,认为对年轻人不能夸得太厉害。休失踪后他心都要碎了。
    现在休回来了,却遭到了耻辱的指控,还被判了死刑。
    这次见面对休来说同样难过。过去他以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老人,想让他开心,事事要获得他的同意。不过在讲述他的遭遇时,他看得出尼尔森没法不把他的话视为离经叛道,他怀疑尼尔森甚至恨不得他马上被送进转化炉,将他的原子粉碎成氢,释放出清洁有用的能量,也比让他活着嘲弄古老的教义强。
    他这是冤枉了老人。他低估了尼尔森的仁慈,但没看错他对“科学”的赤诚。不过,对休来说,如果事情只关乎他个人的幸福,他宁愿一死也不想让他这位保护人心碎——想法不切实际到了有点傻的地步。
    这时老人起身要离开了,这次探望对两个人而言都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孩子?他们让你吃得好吗?”
    “很好,谢谢。”休撒谎道。
    “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事?”
    “没——对了,你送些烟草给我吧,我很久没有嚼过了。”
    “我会的。你想见什么人吗?”
    “哦,我以为我不准见来访者——普通的来访者。”
    “没错,不过我也许可以让规定通融一下。可是,你必须向我保证不传播异端邪说。”他急忙补充道。
    休的大脑迅速转动起来。这是一个新的方向,一种新的可能性。他叔叔?不行,尽管他们一直相处融洽,但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他们只会像陌生人一样彼此道声问候。他并不轻易结交朋友。厄兹曾经正是他的挚友,可瞧瞧现在这个局面!这时他想起了在村里的死党,艾伦・马奥尼,他的发小。说真的,自从他跟了尼尔森之后就没再见过他,可是—一
    “艾伦・马奥尼还住在我们村吗?”
    “哦,对。”
    “我想见见他,如果他愿意来的话。”

    艾伦来了,神情紧张,手足无措,不过显然很高兴见到休,当得知他被判了死刑后非常难过。休捶了一下他的背,“好样的。”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当然会。”艾伦不满地说,“我一知道就赶来了。不过村里谁都不知道,我看就连见证者都不知道。”
    “嗯,你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跟我说说你的情况,结婚了没?”
    “呃,嗯,没有。我们甭浪费时间说我的事,总之我还是老样子。看在乔丹的分上,你怎么到这种地步了,休?”
    “我不能说,艾伦,我向尼尔森中尉保证过了。”
    “哦,什么保证——那种保证?你都到这个地步了,老兄。”
    “我怎会不清楚!”
    “有人要报复你吗?”
    “嗯——我们的老朋友莫特・泰勒什么忙也没帮上。我想我只能说这么多。”
    艾伦吹了声口哨,缓缓点了点头,“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怎么了?你知道什么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你走之后,他娶了埃德丽丝・巴克斯特。”
    “真的?嗯——对,那说明了许多问题。”休陷入了沉默。
    这时,艾伦说道:“得,休,你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吧?尤其是泰勒也有份。我们要把你弄出去。”
    “怎么弄?”
    “不知道,也许劫狱吧。我估计可以叫到几个好手来帮忙——全都是好样的,打起架来不要命。”
    “那么,到头来我们都得进转化炉——我,你,还有你的朋友。不行,这个行不通。”
    “可是我们总要做些什么。我们不能干坐在这里等他们把你烧死。”
    “我知道。”休审视着艾伦的脸。这样问合适吗?艾伦的神情坚定了他的信心,他接着说道:“听着,为了把我从这里弄出去你可以做任何事,是吗?”
    “你知道的。”艾伦的语气显示他受到了伤害。
    “那很好。有个叫波波的侏儒,我告诉你怎么去找他——”

    艾伦在往上爬,一层又一层,比孩提时在休带领下莽莽撞撞闯入的危险区域还要高。如今他长大了,思想越来越保守,对这种事也失去了兴致,他带着迷信色彩的无知更增添了离开人来人往的下层甲板、深涉险境的恐惧,但他依然在往上爬。
    应该就是这个地方——除非他数错了。可是他根本没见到侏儒的影子。
    波波首先瞧见了他,*而至的武器正中艾伦的心窝,与此同时他大叫道:“波波!”
    波波倒退着进入乔-吉姆的隔间,将肩上的猎物丢在双头怪的脚下,“鲜肉。”他得意地说。
    “的确是。”吉姆漫不经心地答道,“好吧,归你了。拿走吧。”
    侏儒将拇指伸入一只扭曲的耳朵里,“有趣。”他说,“他知道波波的名字。”
    乔的目光离开他正在阅读的书——布朗宁①的《诗集》,L出版社,纽约,伦敦,月亮城,cr.35。“有意思。等一等。”
    ①英国诗人,代表作有《皮帕走过了》、《索尔戴洛》及《剧中人》等。
    休已经提前为乔-吉姆吓人的样子向艾伦打了预防针,没过多久他就基本恢复了神志,原原本本地讲了自己的来意。乔-吉姆不置可否地听着,波波倒是兴趣盎然,不过听得半懂不懂。
    艾伦讲完后,吉姆说:“好吧,你赢了,乔。他失败了。”然后,他扭头对艾伦补充道,“你可以顶替霍伊兰的位置。你会下棋吗?”
    艾伦的目光从这颗头转向另一颗,“你们没听明白。”他说,“你们不打算为这事做点什么吗?”
    乔一脸迷惑,“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做什么?”
    “可你们必须做。你们没明白吗?他全靠你们了。他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你们没明白吗?”
    “等等,”吉姆慢吞吞地说,“等等。别大声嚷嚷。假设我们真的想帮他——这我们是不干的——我们到底要怎么帮?回答我。”
    “嗯——嗯——”面对这么愚蠢的问题艾伦却结结巴巴地答不上来,“嗯,当然是组织一支营救队,然后下去把他救出来!”
    “我们为什么要冒着在战斗中被杀的危险去救你的朋友?”
    波波竖起耳朵,“战斗?”他急切地问。
    “不,波波。”乔否认道,“没有战斗,说说而已。”
    “哦。”波波说,又无精打采起来。
    艾伦望着这个侏儒,“如果你们就让波波和我—一”
    “不行。”乔断然说道,“那不可能。什么也别说了。”
    艾伦坐在角落里,绝望地抱着膝盖。要是他能离开这里就好了。在下面他也许还可以找到一些帮手。侏儒似乎睡着了,尽管他对此没多大把握。要是乔-吉姆也会睡觉就更好了。
    乔-吉姆没有丝毫睡意。乔想继续看书,但吉姆时不时打断他。艾伦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乔提高了嗓门,“那是好玩的事吗?”他质问道。
    “嗯。”吉姆说,“比下棋好玩儿。”
    “真的这样?想想一把刀插在你眼窝里——到时我该怎么办?”
    “你老了,乔,都没活力了。”
    “咱俩一样老。”
    “对,不过我有年轻的思想。”
    “哦,你真让我恶心。随便你怎么着吧——不过可别怪我。波波!”
    侏儒警觉地一跃而起,“是,老板。”
    “去把胖子、长臂和猪叫过来。”乔-吉姆起身走到储物柜旁,从搁架上取出了几把刀

yaozhaoxing 发表于 2011-3-7 18:56:13

2010年12月12日(星期天) 中午1:53
    休听见监狱外头的通道里传来一阵骚动。可能是卫兵过来带他去转化炉,虽然他们可能不会这么嘈杂;也可能是一件与他无关的激动人心的事;还可能是—一
    真的是。门被猛地推开了,艾伦冲进来朝他大叫,将两把刀扔到他手中。在催促下他急忙跑出牢门,同时将刀插入腰带中,然后又接了两把。
    休在外面看到了乔-吉姆,而对方并没有马上瞧见他。乔-吉姆正在有条不紊地扔飞刀,冷静得犹如在自己的书房里练习射靶一样。波波头颅低垂,咧开被割破后鲜血直流的嘴巴笑着,不过,他依然不断麻利地装填弹弓发动攻击。还有三名队员,其中两个休认出来自于乔-吉姆自己组建的好汉帮——就定义和出生地而言他们是变异体,不过他们的形体正常。
    此外,甲板上还静静地躺着几位。
    “快!”艾伦吼道,“没时间了!”他沿着通道往右边冲去。
    乔-吉姆停止攻击紧跟在他后面。休朝一个往左边逃的人扔出一把飞刀碰碰运气。准头太差,而且,他没对间去看有没有命中目标。他们沿着通道一路狂奔,殿后的波波好像不愿意离开这个游乐场,这时,他们来到了一个岔道口。
    艾伦带着他们还是往右边跑。“前面有楼梯。”他嚷道。
    他们没有到达楼梯。一道罕有使用的密封门在他们离楼梯仅十码的时候“哐当”一声关上了。乔-吉姆手下的那伙亡命之徒查看了一下他们的去路,然后狐疑地望着他们的主人。波波试图抓住门,结果把厚厚的指甲都弄断了。
    追赶的声音清楚地从他们后面传来。
    “被困住了。”乔轻声说,“希望你喜欢,吉姆。”
    休看见他们放弃的那条通道转角处有颗头露出来,他扬手扔出一把飞刀,但距离太远了,飞刀磕在钢铁上,没有命中。头颅消失了。长臂紧盯着那个地方,填装好的弹弓随时准备发射。
    休抓住波波的肩膀,“听着!你看见那处灯光了吗?”
    侏儒傻乎乎地眨了眨眼。休伸手指向两条通道相交处正上方几根辉光管的交叉点,“那处灯光。你可以打中它们的相交点吗?”
    波波目测了一下距离。相距那么远,不管如何都难以一击而中;而且,逼仄的通道也让他束手束脚,刀飞出时必须又快又平;另外,他也不习惯这么大的重力。
    波波没有回答。休感觉到了他挥臂时产生的劲风,但没瞧见飞出去的武器。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响起,通道随即陷入黑暗中。
    “快!”休吼道,带着他们往回奔跑。靠近交叉点时他大叫道:“屏住呼吸!当心气体!”放射性气体从上方破裂的管道里缓缓流出来,绿色的薄雾在这段十字路口弥漫。
    休跑到右边,这要归功于他作为照明线路工程师所具备的知识。他选对了方向。前面的通道一团漆黑,这里的线路与刚才那条通道是相连的。他听见四周都是脚步声,但分不清是敌是友。
    他们冲进了光亮处。除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农民被吓得飞速逃走外,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他们迅速清点了一下人数,全都到齐,只是波波有点儿步履蹒跚。
    乔望着他,“我看他吸到了毒气。捶他的背。”
    猪使劲地捶了一下。波波打了个深嗝,突然哇地吐了一地,然后咧开嘴巴笑了。
    “他没事。”乔认定。
    这短暂的耽搁至少让一个人赶上了他们。对方冲出黑暗,不知道,或者不在乎,他要面对多强的力量。猪正要扬手扔出飞刀,艾伦撞开了猪的手臂。
    “让我对付他!”他要求道,“他是我的!”
    来者是泰勒。
    “单挑?”艾伦发出挑战,拇指紧按住刀刃。泰勒的目光从一个对手移至另一个对手,之后向艾伦猛冲过去,算是接受了单打独斗的邀请。地方太狭窄,难以扔飞刀。他俩逼近对方身边,各自紧抓对方手腕扭打在—起。
    艾伦身材矮胖些.力气可能更大,而泰勒很灵活。泰勒抬起膝盖想撞艾伦的胯部,艾伦避开了,提腿使劲跺在泰勒的脚上。他们摔倒在地,响起嘎吱嘎吱的碎裂声。
    一会儿之后,艾伦将刀在大腿上擦了擦,“我们走吧。”他抱怨道,“真险。”
    他们到了一个楼梯处疾速跑了上去。长臂和猪打前锋,每到一层就呈扇形散开,在侧翼掩护,而第三号打手——休听到他被叫做矬子—-殿后。其他人在当中聚拢。
    休以为他们已经万事大吉了,这时他听见上方吼叫连连,接着传来飞刀的撞击声。他冲上那层甲板,一把弹回的飞刀正好割到了他,所幸伤口不深。
    三个人倒下了。长臂的上臂多肉处插着一把刀,但这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他的弹弓依然左右开弓。猪正爬着去拾一把飞刀,他自己的武器已经用光了,但他的战绩相当优异,二十英尺开外的地方有个人单膝跪在甲板上,他的大腿被刀割伤,鲜血不断流出来。
    当这个人一手抵住舱壁稳住身形,另一只手伸向空空荡荡的腰带时,休认出了他。
    比尔・厄兹。
    他领着一队人从另一条通道包抄他们,结果是自寻死路。波波挤在休身后,挥起有力的手臂准备扔武器。休抓住他的手臂,“轻点儿,波波。”他要求道,“对准肚子打,轻点儿。”
    侏儒满脸疑惑,但还是照吩咐做了。厄兹弯下腰滑倒在甲板上。
    “打得好。”吉姆说。
    “带他过来,波波。”休吩咐道,“到队伍中间去。”他的目光掠过他们那伙人,现在他们聚集在那段楼梯的顶部,“好了,伙计们一一我们再上去!当心!”
    长臂和猪拥入下一段楼梯,其他人的位置照常。乔似乎很恼怒,在某种程度上——目前无法看出有多大程度——他对这伙人——他的人——的领导权威受到了威胁,而改由休发号施令。他自忖现在没有时间小题大做,这可能会让他们丢掉性命。
    吉姆好像并不在意。实际上,他似乎在自得其乐。
    他们又上了十层甲板,没有遇到有组织的抵抗。休要他们不要浪费力气杀农民。三个亡命之徒照办了,波波则正背着厄兹,没多余的力气惹是生非。等他们又把三十多层甲板甩在身后深入无人区时,休才完全放松警惕,然后,他叫大家暂停前进查看伤势。
    伤得较重的是长臂的手臂和波波的脸。乔-吉姆检查了一下,用出发前配备的按压器进行治疗。休拒绝处理他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他坚持道,“而且,我有许多事情要做。”
    “你除了回家没什么事可做。”乔说,“这次胡闹到此为止。”
    “不行。”休拒绝道,“你也许可以回家,但我、艾伦,还有波波,要到无重力层——去船长专用阳台。”
    “胡说八道。”乔说,“去干什么?”
    “如果你愿意就一起去看看。好了,伙计们,我们走。”
    乔张口欲言,但见吉姆一语不发也就算了。乔-吉姆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轻轻飘进阳台的门,休、艾伦、背着依然昏迷不醒的俘虏的波波,还有乔-吉姆。“就是这里。”休挥手指着壮美的群星对艾伦说,“这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东西。”
    艾伦望了一眼,一把抓住休的手臂,“乔丹啊!”他呻吟道,“我们会摔下去的!”他紧紧闭上了双眼。休摇了摇他,“没事。”他说,“非常美,睁开眼睛。”
    乔-吉姆碰碰休的胳膊,“这是干什么?”他问,“你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来?”他指了指厄兹。
    “哦——他。嗯,他醒来后我要让他看星星,向他证明方舟在动。”
    “哦?为什么?”
    “然后我把他放回去说服其他人。”
    “嗯——要是他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怎么办?”
    “唔,那么——”休耸耸肩,“唔,那么我想我们还是必须亲自去做,直到把他们说服。”
    “我们必须这么做,你知道。”他接着说。

    二常识

    乔,乔-吉姆右侧的脑袋对休・霍伊兰说:“行啊,好小子,你已经说服了总工程师——”他用刀指了指比尔・厄兹,然后又收回刀剔吉姆的牙齿,“那又怎样?你还能做些什么?”
    “我说过了。”休・霍伊兰怒道,“我们坚持下去,直到船上的每位科学家,从船长到新手,都知道船在动,并且相信我们能驾船飞行。然后我们走完航程,实现乔丹的愿望。你能弄到多少把刀?”他问。
    “哦,看在乔丹的分上!听着,你不会异想天开地要我们帮你实施这个疯狂的计划吧?”
    “当然了,缺了你们可不行。”
    “你最好另想办法。行了!波波,把棋盘拿出来!”
    “是,老板。”小头侏儒耸身从甲板上跃起,快步跑向乔-吉姆的房间。
    “站住,波波。”左脑袋吉姆说道。侏儒硬生生停下脚步,狭小的额头皱了起来。主人的两个脑袋吩咐他去做的事偶尔不同调,这是他平静的嗜杀生活中唯一的不安定之处。
    “听听他怎么说。”吉姆继续说道,“也许有些意思。”
    “有意思!拿刀插进你的肋骨有意思?!我得向你指出那也是我的肋骨。我不同意。”
    “我没要你答应,只是让你听听而已。别管有没有意思,也许这是唯一不让刀插进肋骨的方法。”
    “你什么意思?”乔疑惑不解。
    “听到刚才厄兹说的了吧。”吉姆指了指那个囚犯,“船上的官员计划对上层甲板进行清理。你愿意被送进转化炉吗,乔?我们要成了氢气还下什么棋。”
    “胡说!船员不可能把变异体全消灭,以前他们也试过。”
    吉姆转向厄兹,“你怎么看?”
    厄兹的回答有些犹疑,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已经从船上的高官变成了战俘。不管怎样他的脑袋都晕乎乎的,变化太多也太快了。他遭到绑架,被拖到船长的阳台上,在那儿看到了星星——星星。
    他那早已成型的定式思维中没有这种观念。如果有位地球天文学家实实在在地向他展示地球绕轴旋转是因为有人转动了曲柄,并要求他做出评价时,让人心烦意乱的程度也不过如此。
    除此之外,他很清楚,他能否继续存活,系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乔-吉姆是他在上层甲板遇见的第一个变异体,而非在战斗中短兵相接的对手。他向那丑陋侏儒开了腔,声音回荡在甲板上——
    厄兹字斟句酌地说:“我认为,船员这次会成功。我们,呃,他们,已做好了准备。除非你们人数比我们预料得多,组织更严密,否则我想这事儿能成。你知道……嗯,呃,这次计划由我牵头。”
    “由你牵头?”
    “对。委员会许多成员不喜欢放任变异体不管的策略。也许是因为宗教信仰,也许不是,但我们这里丢个孩子那里丢几头猪,这很烦人。”
    “你们认为变异体以什么为食?”吉姆挑衅地问,“稀薄的空气吗?”
    “不,说不上。不管怎样,新策略并非要全数歼灭。任何投降的变异体只要能被教化,我们计划让其做船员的工作。也就是说,那些并非,呃,并非……”厄兹尴尬地刹住话,眼神避开面前的这个双头怪。
    “你是说那些并非像我这样生理变异的,”乔厌恶地接过话头,“对吧?”他又说道,“我这一类就得进转化炉,是吧?”他神经质地挥刀砍向厄兹的手掌。
    厄兹避向一侧,手滑向腰带,但他摸了个空,没有刀让他觉得赤条条地失去了依靠。“等一下。”他分辩道,“是你问我的,情况就是那样。事情已经不再由我负责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别管他了,乔。他只是跟你讲了该讲的话。就像我跟你说的:不按休的计划干,就等着被*吧。不要动杀他的念头——我们需要他。”吉姆边说边想把刀子收进鞘里。这两个孪生兄弟进行了一场短暂的无声战斗,都力图让运动神经受自己控制,这是无形的意志的斗争。乔屈服了。
    “好吧。”乔粗声说道,“不过如果我被送进转化炉,我要带上这家伙做伴。”
    “算了吧。”吉姆说,“我跟你做伴。”
    “你怎么会相信他?”
    “撒谎对他没什么好处。问问艾伦。”

    休的朋友和孩提时的玩伴艾伦・马奥尼一直圆睁着双眼听这场争论,但没有吭声。他也看到了外面那些让人惊心动魄的星星,但他是农民,无知的脑袋并没有产生总工程师厄兹那种系统性非常强的观点。厄兹当时几乎立即意识到,方舟外面的世界改变了他的所有计划,也改变了他的所有信念,而艾伦心中仅有惊叹。
    “打击变异体的计划是怎么回事,艾伦?”
    “嗯?哦,我根本不了解。哎,我不是科学家。啊,等等,有个低级官员奉命过来帮助村里的科学家尼尔森中尉——”艾伦没再说下去,而是露出迷茫的神色。
    “怎么样,继续说。”
    “嗯,他这段时间把我们村的学员,还有已经成家的男人,但不多,组织在一起。让他们练习刀法、弹弓,但从没说过练这个干什么。”
    厄兹双手一摊,“你明白了?”
    乔点点头,“明白。”声音冷冷的。
    休・霍伊兰急切地望着他,“那你要跟我一起干?”
    “可能吧。”乔说。
    “对!”吉姆说。
    霍伊兰回头看着厄兹,“你呢,比尔・厄兹?”
    “我能有什么选择?”
    “很多。我要你全心全意地跟着我。计划是这样的:船员不算,我们必须说服的是船上的官员。看过星星和主控室后,不太糊涂、不太固执的,我们就留着。其余的一一”他拇指划过喉咙,嘴里发出尖锐的咝声,“进转化炉。”
    波波开心地咧开嘴笑了,照着霍伊兰的动作和声音模仿起来。
    厄兹点点头,“然后呢?”
    “集合变异体和船员,在新船长的领导下,将船开往遥远的半人马座!乔丹的愿望必将实现!”
    厄兹起身面对着霍伊兰。这是个激动人心的主意,过于远大,难以马上把握,但,乔丹在上!他喜欢这主意。他两手张开压住桌面,身体凑过去,“我跟你一起干,休・霍伊兰!”
    一把刀“哐当”一声落在他面前,那是从乔-吉姆的腰常上解下来的。乔吓了一跳,张嘴刚要对他兄弟说点什么,不过似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厄兹感激地望着他,将刀插进腰带中。
    双头怪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然后乔开口道:“最好把这事儿做实了。”他拔出另一把刀,用大拇指与食指捏住刀片只露出刀尖,向自己左上臂刺去,“刀对刀!”
    厄兹扬起眉毛。他擦了擦刚到手的刀,也戳向自己的左上臂,血喷射而出,淌到了臂弯里,“背对背!”他把桌子掀到一边,将血淋淋的臂膀贴在乔-吉姆的伤口上。
    艾伦・马奥尼、休・霍伊兰,还有波波,都拿出刀,把胳膊割出血。他们凑在一起,血淋淋的胳膊紧贴着,鲜血滴到甲板上。
    “刀对刀!”
    “背对背!”
    “血融血!”
    “歃血为盟成兄弟,誓同旅程共存亡!”
    一个转变信仰的科学家,一个被绑架的科学家,一个愚钝的农夫,一个双头的怪物,再加一个小头小脑的低能儿—一五把刀,乔-吉姆的算一把,五个脑袋—一乔-吉姆算两个,波波不算数——五个脑袋与五把刀要颠覆整个文明。

    “可我不想回去,休。”艾伦跳着脚说道,看起来是铁了心,“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我可是个好刀手。”
    “你当然是把好手,老伙计。不过,现在你去刺探情报更有用。”
    “你不是已经让比尔・厄兹去干了吗?”
    “对,但我们也需要你。比尔是个公众人物,他没办法抽身到上层甲板来,被注意到会贻人口实。你的作用就在这里——做他的联络人。”
    “那我要花很多时间解释我去了哪里。”
    “没必要就不用过多解释,但离见证者远点儿。”休脑海中突然浮现艾伦试图蒙骗村里对细节充满强烈欲望的老历史学家的场景,“别靠近见证者,那个老家伙会看破你的。”
    “他?你是说老的那个——他死了,早踏上征程了。新的用不着放在眼里。”
    “好。小心点才会安全。”休提高了声音,“比尔,你准备好下去了吗?”
    “好吧。”厄兹直起身,不情愿地把刚才一直在看的那本书——《三个火枪手》①,插图版,乔-吉姆精心偷来的藏书之一——放到一边,“哦,真是本好书。休,地球真像上边说的那样吗?”
    “当然。书里不写着吗?”
    厄兹咬住嘴唇思考了—会儿,“房子是什么?”
    “房子?房子就是种……就是种隔间。”
    “我起初也这么认为,不过隔间怎么能骑呢?”
    “嗯?你说什么?”
    “唔,整本书里他们总是爬上房子骑着赶路。”
    “让我看看。”乔命令道。厄兹把书递给他。乔-吉姆快速翻看了一下,“我明白你说什么了。白痴,他们骑的是马②,不是房子。”
    “那,马是什么?”
    “马是种动物,像头大肥猪,也许更像牛。你蹲在上面,它就能驮着你到处走。”
    厄兹想了想,说:“不太现实。比方说,你坐轿,可以告诉前面的轿夫要去哪儿,可你怎么能跟牛讲要去哪儿呢?”
    “那简单,让脚夫牵着马呗。”
    厄兹又想了想,说:“不管怎样,你会掉下来。太不现实了,我宁愿自已走。”
    “这需要技巧。”乔解释说,“要练才行。”
    “你能做到?”
    吉姆暗暗发笑。乔有些生气了,“飞船上没有马。”
    “好,好,不过你瞧瞧——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③这几个人,他们有些东西……”
    ①法国作家大仲马的作品。
    ②这里厄兹把horse(马)误看作是house(房子)。
    ③三个火枪手的名字。
    “这个可以放到以后谈。”休打断了话头,“波波快回来了。你准备好走了吗,比尔?”
    “别急,休。这很重要,那些家伙有刀——”
    “当然,为什么不能有呢?”
    “但他们的刀比我们的好。他们的刀像你的胳膊那么长,可能还要更长。要是有这样的刀,我们跟全体船员打起来,想想会占什么优势吧。”
    “嗯——”休拨出刀,放在手掌上比量着,“也许吧。但你也就不能掷出去了。”
    “我们也可以同时有飞刀。”
    “对,我想可以。”
    双头怪刚才一声不吭地听着。“他说得对。”乔插话道,“休,你负责安顿好刀手。乔和我要读些东西。”乔-吉姆的两个脑袋忙着回想其他在他们手中的书籍,那些书中用充满血腥的细节介绍了人类如何采用干奇百怪的方法缩短敌人的寿命。他要建一个战争大学历史研究部,尽管他并没有给计划起这么个花哨的名字。
    “好。”休同意道,“但你必须跟他们下发这个命令。”
    “马上。”乔-吉姆走出他的隔间来到走廊上,波波召拢了乔-吉姆在变异体中的几十个忠实追随者在那里集合。除了长臂、猪和矬子曾参加过拯救休的行动,对休、艾伦和厄兹来说,其余的都是生面孔——对陌生人来说,与他们遭遇就意味着死亡。

    乔-吉姆打手势让下层甲板上来的三个人过来跟他站在一起。他把他们三个指给变异体看,命令他们好好记住,无论这三个人去哪里,都要为他们提供安全通道并保护好他们。此外,乔-吉姆不在时,要听从这三个人的命令。
    这在变异体中激起了一阵骚动,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已习惯于听从命令,但只是乔-吉姆的命令。
    一个大鼻子的家伙站起来发言。他眼望着乔-吉姆,但他的话却是说给大家听的:“我是大鼻子杰克。我眼疾手快刀法准,有两颗聪明脑袋的双头乔-吉姆是我老板,我的刀为他而战。乔-吉姆是我的老板,但来自下层甲板的陌生人可不是。你们说呢,刀手们,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停住话。其他人紧张地听着,偷偷观察乔-吉姆的反应。乔向波波咕哝了一句。大鼻子杰克张开嘴刚要继续说,却霎时间牙崩骨断!一颗飞弹从他嘴里横穿而过,杰克的脖子断了。
    波波重新在弹弓上装上弹丸。那具躯体气息尚存,慢慢地萎顿在甲板上。乔-吉姆挥了一下手。“不错的牙祭!”乔说,“归你们了。”变异体迅速聚拢上来,仿佛突然松了绑似的。在急促的呼哧呼哧声中他们挤压在一起,将尸体完全遮住了。刀手们出动了,他们互相推搡扭打,争着要夺取一片奖赏。
    乔-吉姆耐心地等着这场热闹结束。直到甲板上连大鼻子杰克的一点残渣都不剩,嚷着分享奖赏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吉姆这才开始发话:“长臂,你和四十一、斧头还有波波、艾伦跟厄兹一起下去。其余人留下。”
    波波快步走开了,在方舟旋转轴附近产生的低仿重力环境中只能迈这么大的步子。三个变异体也紧随其后。厄兹和艾伦・马奥尼赶紧跟上。
    波波到了最近的舷梯,不假思索地纵身跃起,借助离心力降到下一层甲板。艾伦与变异体也纵身跳下,但厄兹在舷梯边停下脚步扭转头,“愿乔丹与你们同在,弟兄们!”他大声说道。
    乔-吉姆向他挥挥手,“你也一样。”乔回道。
    “祝胃口好!”吉姆说。
    “胃口好!”
    波波领他们下了四十多层甲板,一直到了无人区才停下,变异体和船员都不住在这个地方。他挨个指着长臂、四十一和斧头说:“双头老大吩咐让你们在这儿盯着,你先来。”他又指了指四十一。
    “事情是这样的。”厄兹详细地解释,“我和艾伦下到重力层。你们仨轮流在这儿守着,一次一个人,这样我就能向上面的乔-吉姆通报。明白了?”
    “当然。怎么不行?”长臂回答。
    “乔-吉姆吩咐的。”四十一说,他说话带明显的尾音。斧头也咕哝着表示同意。
    “好。”波波说。四十一在楼梯井坐下,跷起腿,将注意力放在左腋下带过来的食物上。
    波波拍了拍厄兹和艾伦的后背,“胃口好。”他咧嘴笑着向他们招呼道。厄兹喘息甫定,明白了他这句客套话的意思,随即向下一层甲板滑去,艾伦紧跟其后。要下到“文明”区域还要经过许多层甲板。

    指挥官菲尼亚斯・纳比,船长的执行助理,正在翻查总工程师的书桌,发现比尔・厄兹藏在里面的几本“无用”的书时他乐了。当然还有几本常备的圣典,包括无价之宝《四阶段辅助转化炉维修与保养》和《动力、光线及调节手册—一星舰先锋》。这些都被视为最高圣典,里面有乔丹的手迹,只有总工程师才有资格保存。
    纳比自认颇具怀疑主义与理性主义精神。信仰乔丹是件好事——对船员而言,但看到封面上“乔丹创世基金”的字样,心中还是升起一股自从成为科学家后再没产生过的宗教般的敬畏。
    纳比知道这种感觉是非理性的——也许以前有过一个或几个叫乔丹的人。乔丹也许是早期的工程师或船长,将方舟驾驶常识以及近乎本能的规则编撰成册。或者,似乎更可能的是,乔丹的神话远比他手中这本书更为久远,书的作者只是利用船员对乔丹的盲目迷信来赋予其著作以权威。纳比很清楚这类勾当,他计划好时机一俟成熟,就把乔丹这一套说教用到对变异体的新策略上。是的,命令、纪律以及对权威的信仰是好东西——对船员而言。同样,具有理性、冷静的常识性判断对方舟福利的监护人——科学家来说无疑是应有的品质:具有常识性判断,只相信事实。
    对书本上的精致排版他满怀钦佩。显然古时有杰出的文职人员,可不像现在,只能将就那些拙劣工匠的活儿,连两个字都印不齐整。
    纳比在心里提醒自己,要记着在把工程部这两本必读书目交给厄兹的继任者之前好好研究一下。这会有好处,他想,将来当了船长的话,对总工程师的说辞就不会盲从了。纳比对工程师并无特别的敬意,主要是因为他没什么学工程的天赋。当初他成为科学家后,负责保护船员的精神与物质利益,他曾宣誓要秉持乔丹的教义。不久他就意识到,他对行政与人事管理比照管转化炉或维修电线更在行。他做过职员、村长、委员会书记员,也做过人事官员,而现在,成了船长本人的首席执行助理——纳比的前任刚刚因神秘的不幸事件而英年早逝。
    在选出新总工程师之前钻研一下工程学的决定让他想到了这一职位的人选问题。正常情况下,总工程师踏上征程后,转化炉的高级监管官应成为总工程师,但这一次,高级监管官莫特・泰勒也同时踏上了征程—一在变异体发动突袭救走异端休・霍伊兰之后,找到他时只见到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这就使选择多样化了,要向船长建议让谁做总工程师,纳比有点拿不定主意。
    有一样是确定的——新任总工程师一定不能像厄兹那样太过积极主动。纳比承认厄兹在组织船员计划消灭变异体方面做得相当不错,但他太能干了,可能会成为极佳的船长候选人—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白了,纳比认为现任船长寿命太长了,因为他对厄兹不会当选没有十足的把握。
    此刻纳比想到的是,眼下可能是让老船长把灵魂交给乔丹的好机会。这个傻呆的胖老头已是个废物,却还不去死。纳比厌倦了非得用花言巧语才能得到想要的命令。如果此时委员会认为有必要选一位新船长,那就只有一个候选人。
    纳比放下书,打定了主意。
    决定除掉老船长并未让纳比产生什么羞愧、罪恶或不忠的感觉,他不讨厌老船长,只是瞧不起他而已;也不觉得除掉他有什么卑鄙,纳比总是站在政治家的高度制订计划。他确信自己是为了全体船员的福利着想——船长必须具备管理、命令与纪律常识,让大家吃得好。他选择自己作为候选人是因为,显然只有他才是最适合完成这些杰出使命的人。为了实现更大的利益,有些人必须踏上征程。对此他没感到一丝遗憾,尽管他对他们也不抱恶意。

    “你坐在我桌旁干什么?”
    纳比抬起头,看见他认为“已亡故”的比尔・厄兹站在一旁面露不悦。他又仔细看了看,想想还是闭上了嘴。在上次遭到突袭后,厄兹再没出现过,他一直认为他已踏上了征程,百分之百被肢解吃掉了——他如此确信,以至于当厄兹突然活生生地出现时,他心中异常痛苦,不过仍强作镇定。
    “比尔,乔丹保佑你,你这家伙,我们都以为你踏上征程了!坐,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你离开我的椅子我会坐的。”厄兹讽刺地答道。
    “哦——对不起。”纳比匆忙离开厄兹书桌旁的椅子,找另一把坐下。
    “好了。”厄兹坐到椅子上,继续说,“你也许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翻看我的书籍。”
    纳比装出很受伤的样子,“这不是明摆着吗?我们以为你死了。在任命新总工程师之前,必须有人接管你的部门工作。我在代行船长之职。”
    厄兹注视着他的双眼,“别跟我废话,纳比,你清楚我也明白,是谁怂恿船长下命令的。我们不是一直这么干的吗?就算你认为我死了,你也该再过段时间才来窥探我的书桌吧。”
    “真的,老伙计——如果有人在变异体突袭后不见了,依据常识可以假定他已踏上了征程。”
    “好,好,不提这个。莫特・泰勒为何没接管?”
    “他进转化炉了。”
    “被杀死了,呃?谁下今把他弄进转化炉的?那么大一块物质会使负荷超标的。”
    “是我,代替休・霍伊兰。他们的块头几乎一样,没法照你的要求用休・霍伊兰的。”
    “对转化炉来说几乎一样还是不行。我得去检查一下。”厄兹作势站起来。
    “别紧张。”纳比说,“要知道,我对工程也了解一点。根据你对霍伊兰的安排,我让人把莫特・泰勒的尸体稍微砍掉了一些。”
    “呃,好。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得查一下。我们可不能浪费物质。”
    “说到浪费,”纳比柔声说,“在你的抽屉里我发现了几本不必要的书。”
    “是吗?”
    “要知道,它们被列为电力提供物质。”
    “是吗?那谁又是电力物质的监管人?”
    “当然是你。不过,放在你抽屉里是怎么回事?”
    “让我告诉你吧,我亲爱的船长助理,我完全有权安排电力物质的贮存地点。”
    “哦——我想你是对的。顺便问一下,如果你不急着让它们变为电力的话,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明白事理的话。我会办好手续把书借给你——手续必须办。它们已经经过了离心机的分离。一定要谨慎。”
    “多谢了。古代有些人想象力着实丰富。当然,完全疯了,不过作为消遣还是很有趣的。”

    厄兹拿出那两本书,准备了收据让纳比签名。他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选个什么时机跟纳比谈谈。他和他那些盟友要实施他们的计划,菲尼亚斯・纳比可是个关键人物,或许是唯一关键的人物。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
    “菲——”纳比签完字,厄兹开口说道,“我在想,在霍伊兰的事情上我们是否采取了最明智的做法。”
    纳比看起来有些吃惊,但什么也没说。
    “哦,我不是说我相信他的说法。”厄兹急忙补充道,“不过,我觉得我们失去了一个机会。我们应该稳住霍伊兰,他是变异体的联络人。要把变异体的活动区域置于委员会控制之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对变异体几乎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人有多少,也不知道他们实力如何,组织得怎样。此外,我们以后必定跟他们开战,这对我们很不利。我们并不确定上层甲板的路线。如果当时跟霍伊兰一起,假装相信他的话,也许我们会了解很多情况。”
    “但我们没法相信他的话。”纳比说。
    “不必相信他的话,他给我们提供了到无重力区摸清情况的机会。”
    纳比万分惊讶,“你没开玩笑吧?一个船员要是信了变异体不伤害他的承诺,还没等他上到无重力区恐怕早踏上征程了!”
    “这事我不确定。”厄兹不同意这个说法,“霍伊兰相信自己的说法,这点我确信无疑。而且——”
    “什么?相信他说船能动这种胡扯吗!船多坚固。”纳比一拳捶在舱壁上,“没人会信,”
    “但我告诉你他信。他是个狂热的宗教分子,绝对的。不过,他确实在上面看到了些什么,也就是他说的情形。我们应该上去看看他说的是怎么回事,同时也是探查变异体情况的机会。”
    “太鲁莽了。”
    “我不这样想。他对变异体有很大影响力。看看变异体为救他费了多大劲。如果他说可以提供安全通道去无重力层,我相信他办得到。”
    “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是突袭让我改了主意。如果之前有人说一群变异体会下到重力层来舍命救人,我绝不会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改变想法。这话扯远了。很明显变异体会为他而战,可能还听命于他。如果真是这样,不动刀兵就能控制变异体的话,迎合一下他的宗教信念也是值得的。”
    纳比耸了耸肩,“理论上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干吗把时间浪费在可能发生的事情上呢?即使有过这样一个机会,我们也错过了。”
    “也许没呢。霍伊兰还活着,回变异体那边去了。如果想办法与他联系上,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怎么做?”
    “不是很清楚,我也许要派几个人上去。如果能活捉一个变异体,可能就有方法了。”
    “希望不大。”
    “我愿试试看。”
    纳比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在他看来,整个计划机会渺茫,全是些异想天开。不过,如果厄兹愿意冒这个险,并且真的有了结果,纳比最热切的愿望离实现就接近了一大步。武力制伏变异体可谓无比艰巨,不知要牺牲多少生命,而且未必做得到。他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失败了,也不会失去什么——除了厄兹。现在想清楚了这一点,在这场游戏中他根本没什么损失。嗯—一
    “去做吧。”纳比说,“你真勇敢。很危险,但值得一试。”
    “好。”厄兹同意道,“胃口好。”
    纳比明白他的意思,“胃口好。”他答道,接着拿上书走了。后来他才想到,厄兹并没说明这么长时间他去了什么地方。
    厄兹清楚纳比并未完全对他坦诚相待,但以他对纳比的了解,这没什么可惊讶的。这么容易就为将来的行动打下了基础已让他很满意了,可他却没想到直接说出事实会更直截了当,也更奏效。
    厄兹花了点时间对转化炉进行了一次例行巡检,并任命了一个临时高级监管官。他很满意,以后即使他又出去了,部门也会有人负责。他派人叫来脚夫长,让这个仆人去艾伦・马奥尼的村子里把他找来。他想过坐轿到半路上去见马奥尼,但觉得太过招摇了。
    艾伦来了,满怀激动地向他问候。他还是个未婚的学员,在同代人已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劳力的时候,他却在为远见卓识之人效力。成为一位高级科学家的歃血兄弟对他而言是有生以来最为重要的事,即使是近来的探险行动也相形见绌,尽管其中意义还远非他能理解。
    厄兹截住他的话头,急忙关上总工程师办公室外头的门。“隔墙有耳。”他轻声说,“那些职员当然也有耳有嘴。你要我俩都送命吗?”
    “啊呀,比尔……我没想—一”
    “不要紧,我们在下来时的楼梯井上会面,离这儿有十层甲板,你会数数吗?”
    “当然,我数得清。二十我都数得清。一加一等于二,再加一等于三,再加一等于四,再加一等于五——”
    “够了。我知道你会数了。不过,比起你的数学能力来,我更看重你的忠心与你的刀法。尽快去那儿跟我碰头,从没人注意的地方上去。”
    他们到会合点时,四十一仍在那儿守望。厄兹站在弹弓和飞刀掷不到的地方,喊了声他的名字——面对一头大小与人相当、利器出手快捷的野兽,离远点才安全。身份确定后,他让这名护卫去找休・霍伊兰,自己与艾伦坐下来等着。
    四十一在乔-吉姆的房间里没看到休・霍伊兰,乔-吉姆也不在。他只见到了波波,不过,这个小脑袋的家伙没帮上什么忙。波波告诉他,休到“大家都飞起来”的地方去了。对四十一而言这等于白说,他平生只到过无重力层一次。由于无重力层有整个船体那么长,实际上它是方舟中轴最后一个同心圆筒——不过,这些术语并非四十一可以想象的——说休去了无重力层真的没什么帮助。
    四十一为难了。乔-吉姆的命令不能违背,而他那不太聪明的脑袋知道厄兹的命令也要听从。他又把波波叫醒:“双头老大在哪儿?”
    “找制刀师去了。”波波眼睛又合上了。
    这次好多了。四十一知道制刀师的住处。所有变异体都与制刀师打过交道,她可是整个变异体国度中不可缺少的工匠和刀商。她的身体无疑是个禁忌,制刀坊及其周围地区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中立区。四十一匆匆上了两层甲板,赶到制刀师那儿。
    一道写有“热力实验室—一闲人莫入”的门开着。四十一不识字,门上的名称与禁令对他不起作用,但他听得见声音,一个是双头智者的声音,另一个是制刀师。他走进门,喊道:“老板——”
    “闭嘴!”乔呵斥道。吉姆没回头,继续与刀锋之母争论:“叫你做你就做,不要耍嘴皮子。”
    制刀师面对着他,四只布满老茧的手叉在髋骨上。她的双眼因为紧盯着煅烧用的火炉而变成了红色,汗水沿着那张皱巴巴的脸直淌进有损她上唇形象的稀疏白胡须中,又滴到平坦的胸脯上,“我当然会做。”她厉声道,“做货真价实的刀,可不是你要我做的赶猪棍。像你胳膊那么长的刀——呸!”她一口痰吐到火炉桃红色的炉口。
    “听着,你这个老船婆。”吉姆一字一顿地说,“按我说的去做,否则我把你的脚扔进炉子里烤。听明白了吗?”
    四十一吓得不敢再吱声。没人这样跟刀锋之母顶过嘴;老板的确是不同凡响!
    制刀师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可刀真不是这么做的。”她尖声抱怨道,“这样无法获得平衡,我示范给你看——”她从工作台上抓起四把刀子,朝房间对面的十字形刀靶掷了出去,不是一把一把掷,而是四只手一齐掷,四把刀同时*而出,同时命中靶子,分别钉在十字的四端。
    “看到了吧?长刀可做不到这个。长刀只会碍手碍脚,无法笔直射向前方。”
    “老板——”四十一又叫了一声。乔-吉姆头也没回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明白。”乔对制刀师说,“不过我们不想要这种飞刀。我们要能近距离刺削的那种。动手做吧—一我希望在你吃下餐饭之前见到第一把刀。”
    老女人咬着嘴唇厉声道:“待遇照常吗?”
    “待遇当然照常。”乔向她保证道,“每杀一个人你将获得十分之一的份额,直到工钱付清为止,而且工作期间管你吃饱。”
    她耸了耸变形的肩膀,“好。”她转身用两只左手取出一块长扁钢,“铿”一声扔进炉子里。乔-吉姆转向四十一。

yaozhaoxing 发表于 2011-3-7 18:56:45

2010年12月12日(星期天) 中午1:55
    “什么事?”乔问。
    “老板,厄兹让我来找休。”
    “哦?你怎么不去找?”
    “我找不到他。波波说他去无重力层了。”
    “好,找他去吧。哦,不行,你不知道去哪里找,还得我亲自去一趟。回厄兹那里去让他等着。”
    四十一赶紧走了。老板是对的,但待在老板面前可不是什么妙事儿。
    “你把我们搞成跑腿的了。”吉姆挖苦道,“做一个歃血兄弟的滋味怎么样,乔?”
    “是你把我们拖进去的。”
    “什么?歃血盟誓可是你的主意。”
    “该死,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他们把这个很当回事。而且,我们可以获得所需的一切帮助,如果想全身而退的话。”
    “哦?你没当真?”
    “你呢?”
    吉姆讥讽地笑笑,“跟你一样当真,亲爱的虚情假意的兄弟。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你我遵守约定可是非常非常划算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你又看大仲马的作品了。”
    “干吗不看?”
    “好,好。不过不要太着迷了。”
    “不会。我知道孰重孰轻。”

    乔-吉姆发现矬子和猪在主控室的门外睡着了。他知道休一定在里面,因为他此前安排这两位做休的贴身保镖。不过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如果休是往无重力层去了,那他去的应该是主驱动室或主控室——主控室更有可能。这地方很令休着迷。此前乔-吉姆几乎是把他拖进主控室,强迫他亲眼看到船并非整个世界,只是飘浮在更大的空间中的一个容器——一个可驾驶、可移动的容器——但打那时起,甚至他还是乔-吉姆俘获的奴隶时,他就念念不忘要让船移动,坐在控制装置旁让它航行!
    与地球上的太空飞行员相比,这对他意义更为重大。从地球迈出一小步,向月球发射第一艘火箭起,宇航员就成了每个男孩梦寐以求的标准传奇英雄。但休的野心可不限于此——他要移动整个世界!尽管以地球的标准和观念来看,这个野心还比不上给太阳装上喷气机绕银河系飞行的梦想。
    年轻的阿基米德提着杠杆,在寻找一个支点。

    乔-吉姆在主控室这个巨型银色星象球的门口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一下里面。虽然没见到休,但他知道休一定正坐在机长驾驶椅上,因为有人在操控灯光。星星散布在球体内表面上,形成与船外苍穹一样的模拟影像。从乔-吉姆所站的门口来看,这个错觉还不至于让人完全迷失,但如果是站在球体中央,你会油然产生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在休的操纵下,星光一个区一个区黯淡下来。前方远处—个区依然星光闪烁,其中一个耀眼的大球体尤为显著,亮度高出旁边的星星许多倍。乔-吉姆收回目光,手脚并用爬上控制椅,“休!”吉姆喊道。
    “谁啊?”休问,头从高高的椅子里伸出来,“哦,是你。你好。”
    “厄兹想见你,快去吧。”
    “好的,不过你先过来,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别理他。”乔对他兄弟说,不过吉姆答道:“哦,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吧,要不了多久。”
    双头怪爬上控制台,挨着休坐下。“怎么了?”
    “看那颗星星。”休指着最亮的那颗说,“比我上次看到时大了许多。”
    “哦?的确大了。很久以前它就开始时变得越来越亮,我第一次到这里时还看不到它呢。”
    “那么我们是更靠近它了。”
    “当然。”乔表示同意,“我知道。这正好证明船在动。”
    “那你之前为何没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这颗星星啊,告诉我星星越变越大。”
    ”说与不说有差别吗?”
    “差别大了!哦,乔丹在上,老兄——就是它,那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航程的终点!”
    乔-吉姆两个脑袋此时都吃了一惊。他们一向把自身的安全与舒适放在首位,因而难以意识到,休,也许还有比尔・厄兹,将第一目标放在重拾先人失落的伟业——完成久被忘却的通向半人马座神话般的航程上。
    吉姆镇定了一下,说:“呃——可能吧。你怎么认定那是半人马座?”
    “也许不是,我不在乎。但这颗星离我们最近,而且我们正向它驶去。在知道如何区分星星之前,每颗看起来都一样。乔-吉姆,古人一定有办法区分这些星星。”
    “他们当然有。”乔肯定地说,“但那又怎样?你都选好想去的那颗了。好,我要下去了。”
    “好吧。”休不太情愿地答应道。他们开始了漫长的回程。

    厄兹向乔-吉姆和休简要说了与纳比的会谈。“现在我有主意了。”他接着说道,“就这样:叫艾伦回重力层给纳比送个信,告诉他我已经可以跟你取得联系,让他到船员生活区域上面某个甲板层跟我们会面,听听我有什么发现。”
    “为什么你不亲自回去找他上来?”休提出不同意见。
    厄兹露出些许怯意,“因为你用这种办法试过我——不奏效。你从变异体生活的区域回来,告诉我你看到的奇观。我不相信,还把你作为异端进行审判。如果不是乔-吉姆救了你的话,你已经进转化炉了。如果你没把我拖上无重力层、强迫我亲眼看的话,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我保证纳比不比我容易对付。我要让他上到这里来,看到星星他就会明白了——如果可以就使用平和的手段,不行再动用武力。”
    “我不懂。”吉姆说,“干吗不干脆点儿,割断他的喉咙。”
    “那倒省事,但不明智。纳比对我们相当有用。吉姆,如果你知道方舟的组织结构,你就会明白其中的原因。纳比在委员会的分量比其他官员来得重,他是船长的代言人。如果把他争取过来,我们就根本用不着开战;如果没争取过来一一嗯,我不确定会有什么后果,如果必须开战的话。”
    “我想他不会上来,他会怀疑是陷阱。”
    “这就是必须让艾伦回去而不是我亲自回去的另一个原因。他会问我一大堆尴尬的问题,还会对回答产生怀疑;对艾伦他没那么大的戒心。”厄兹转向艾伦继续说,“艾伦,他问你时,除了我交代你的,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当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艾伦又率直地加上一句,“我从没知道过这么多。”
    “好。你从没见过乔-吉姆,从没听说过这些星星的事。你只是我的信使,我带在身边保护我的刀手。这是你要跟他讲的——”厄兹告诉了艾伦要给纳比送的口信,话语简单而又富于煽动性,确定艾伦全部记住了之后说道,“好——去吧!胃口好。”
    艾伦一把握住刀子,回答道:“胃口好!”然后飞快地走了。

    一个农民要突然出现在船长助理面前是不可能的——艾伦发现了这一点。在纳比的套间外,值班的卫兵士官拦住了艾伦,对他好一阵盘查,随后又把他带到一个没有丝毫同情心的办事员那里记下了名字,告诉他回村里去等通知。艾伦待在那儿不走,坚持称总工程师有重要的紧急信息带给指挥官纳比。办事员重新抬起头,“把信给我。”
    “没有信。”
    “什么?开玩笑。信都是写下来的。这是规定。”
    “他没时间写信,让我带口信。”
    “说了什么?”
    艾伦摇摇头,“保密,只能告诉指挥官纳比。我得听从命令。”
    办事员气急败坏地看着艾伦,但由于他还处于试用期,不敢逞一时之快马上教训这个顽固的乡下佬。为保险起见,他将责任推给了上级。
    主任办事员言简意赅:“把口信说给我听。”
    艾伦鼓起勇气,他生平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对一个科学家说过话,甚至对刚才那个低级文员也没有过,“先生,我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告诉指挥官纳比,我带了总工程师厄兹的口信要跟他讲。如果口信捎不到,要进转化炉的不会是我!我可不敢把口信告诉其他人。”
    这个低级小官儿舔舔嘴唇,决定去打扰一下他的上司。
    艾伦低声向纳比传达了他带来的口信,以免站在门外的卫士偷听到。纳比盯着他,“厄兹要我跟你去变异体的区域?”
    “并不是直接去变异体的区域,长官。是去两者之间的某个地方,休・霍伊兰会在那儿见您。”
    纳比长出一口粗气,“这太荒唐了。我要派一队刀手去把他抓下来见我。”
    艾伦把后半部分口信也说了,他故意提高声音,让门外的卫士和其他人——要是还有其他人的话——能听见他的话,“厄兹让我告诉您,如果您不敢去,就把这事儿忘了。他会亲自跟委员会商量。”
    艾伦认为,自己能继续活命得归功于纳比是那类行事精明而非直接诉诸武力的人。纳比的刀子就挂在腰带上,而艾伦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刀子在士兵卫官的要求下已被卸掉了。
    纳比不动声色。他是聪明人,明白这番侮辱并非出自面前这个傻瓜之手,尽管他打定主意以后要找个合适的机会修理一下这个傻瓜,愤怒、好奇,还有怕丢面子让他下了决心。“我跟你去。”他恶狠狠地说,“我要问问他你是不是忠实传达了他的口信。”
    纳比考虑让一个高级护卫跟他一块去,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会使事态在他做出政治层面的判断前过于公开化,而且这跟直接拒绝一样会使他没面子。当艾伦从士兵卫官处拿回刀子时,他紧张地问艾伦:“你是个好刀手吗?”
    “好得不能再好了。”艾伦愉快地回答。
    纳比希望这家伙不是在吹牛。变异体——纳比希望自己以后有更多时间练习刀法。
    纳比跟着艾伦向低重力层走去,心情也逐渐恢复了平静。首先,什么也没发生,没有警报;其次,艾伦显然是个称职而谨慎的卫兵,动作敏捷轻快,没有声音,进入一层甲板前一定会先仔细观望四周而后行动。如果纳比也像艾伦一样听到了声音——从昏暗、宽阔的走廊上传来的些微声响表明他们已完全处于包围之中——他可能会更紧张。听到的动静让艾伦潜意识里很担心,尽管他事先也考虑到了——休与乔-吉姆都是行事谨慎的人,不会忽略在通道上安排掩护;如果他没有察觉到本应该在此地的巡逻队,他可能会更担心。
    约定碰面的地点在人类区上方二十层甲板处。到地方后,艾伦停下来吹了一声口哨。回应他的也是一声口哨,“是艾伦。”他喊道。
    “出来亮亮相。”艾伦照做了,但依然带着惯有的谨慎。当看到他的朋友们—一厄兹、休、乔-吉姆和波波时,他示意纳比跟他过去。
    看到乔-吉姆与波波时,纳比再次失去了冷静,霎时感觉自已掉进陷阱了。他拔出刀子,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波波则更快地拔出刀来。刹那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乔-吉姆打了波波一记耳光,夺下他的刀子扔到甲板上,然后卸下他的弹弓。
    纳比拔足狂奔,休和厄兹徒劳地在后紧迫。“抓住他,波波!”吉姆下令,“但不要伤他。”波波慢吞吞地出发了。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跑得还真快。”波波说道,把纳比扔到甲板上,纳比静静地躺着,拼命屏住呼吸。波波将纳比的刀从腰带上卸下来,刮了一下他左前臂又粗又黑的汗毛,“好刀。”波波赞道。
    “还给他。”乔命令道。波波似乎吓了一大跳,虽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还了回去。乔-吉姆也把波波自己的武器交还给他。

    武器回到自己手中,纳比的惊讶程度丝毫不比波波小,但他把情绪隐藏得很好。他甚至做出很有尊严的样子将刀接在手中。
    “你瞧,”厄兹带着担心的语气说道,“很抱歉让你紧张了,菲。波波并无恶意,只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回来。”
    纳比竭力控制住情绪,保持一贯的冷静。混蛋!他心里暗骂。这种情形太荒唐了。“嗯——算了。”他不耐烦地说,“我以为要见的是你,却没料想见到了一伙全副武装的变异体。你交友的品味可有些怪呀,厄兹。”
    “不好意思。”比尔・厄兹答道,“我应该提醒你的——”一句虚伪的外交辞令,“不过他们都不错。波波你见过了。这是乔-吉姆。他……相当于变异体中的长官。”
    “胃口好。”乔礼貌地打招呼。
    “胃口好。”纳比机械地回道。
    “休你认识,我想。”纳比表示认识。
    随后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纳比先开了口:“哦。你一定有原因才捎信让我来这里。或者只是玩玩?”
    “对。”厄兹说,“我——糟糕,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样说吧,纳比,你不会相信这事,但我确实见过。休说的都是真的。我到过主控室。我看过那些星星。我知道。”
    纳比盯着他,“厄兹,”他慢慢地说,“你失去理智了。”
    休・霍伊兰激动地说:“那是因为你还没看过。船在动,我告诉你。船在动,就像——”
    “我来吧。”厄兹打断休的话,“听我说,纳比。这意味着什么你自己很快就会做出判断,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所见的。他们带我去了无重力层的船长专用阳台。那是个装着玻璃墙的隔间,你可以从那里直接望见外面黑黢黢的浩瀚太空,真大,大得无法形容。比船还要大。那儿有光,有星星,就像远古神话中描述的那样。”
    纳比看起来既吃惊又厌恶,“你的逻辑感哪里去了,老兄?我还把你当科学家呢。你什么意思,‘比船还要大’?可笑,自相矛盾。根据定义,船就是船,其余的都是船的一部分。”
    厄兹无奈地耸耸肩,“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我无法解释,这全然不合逻辑。这—一哎!你看到就会明白了。”
    “保持冷静。”纳比建议道,“别说傻话了。事物必须符合逻辑,否则就不成立。事物必须占有空间。你所见到的,或你认为所见到的,了不起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都不可能大过它所在的空间。你不可能让我看到明显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东西。”
    “我说丁无法解释。”
    “你当然解释不了。”
    双头怪一直不耐烦地窃窃私语。“别吵了。”乔提高嗓门说道,“我们该走了,来吧。”
    “好。”厄兹急切地应道,“先说到这儿,纳比,你先看了再说。现在走吧——要爬很长一段路。”
    “什么?”纳比问道,“哎,这是什么意思?要去哪儿?”
    “上船长专用阳台去,还有主控室。”
    “我?别开玩笑。我得马上下去。”
    “不,纳比。”厄兹坚持道,“我叫你上来就是为这个,你一定要去看看。”
    “别傻了——我用不着看,常识足以说明问题。不过,”纳比继续说,“你与变异体交了朋友,我确实要向你恭喜一下。我们应该能找到合作的方式。我想——”
    乔-吉姆向前迈出一步,“你在浪费时间。”乔语气平稳地说,“我们要上去,你也要去。我说了,你一定要去。”
    纳比摇摇头,“不可能。也许以后有机会,等我们找到合作方法之后。”
    休从另一侧靠近他,“你好像不明白。你现在就要去。”
    纳比扭头看看厄兹,厄兹点点头,“是这样,纳比。”
    纳比心里暗自诅咒。乔丹在上!他在船里动过什么念头竟让他落到这种境地?他心中强烈地觉得双头怪宁愿他反抗到底。不可能,真是荒谬。他又开始诅咒,但尽可能体面地表示了妥协,“哦,好吧!为了避免争执我去好了。走吧,哪边?”
    “跟着我就行。”厄兹说。乔-吉姆像老样子大声吹了声口哨,变异体似乎一下子从地板下、舱壁中、头顶上冒了出来,六至八个变异体加入到行列中;纳比突然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太不谨慎了。队伍出发了。
    由于纳比不习惯向上爬,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到达无重力层。他们从一层甲板爬上另一层甲板,重力逐渐下降,纳比感到不那么吃力了,但随着重力逐渐消失,他的胃开始痉挛。他并没有出现太空眩晕症状,像所有船上出生的变异体及船员一样,他或多或少能适应重力降低的状况,但自从鲁莽的青春期过后,他就再没爬上爬下过了。到达方舟最高那层甲板时,他非常不舒服,几乎动弹不得了。
    乔-吉姆吩咐其他变异体回到下面去,叫波波背纳比。纳比挥手不让波波靠近,“我能行。”他抗议道,然后仅靠顽强的意志强迫身体移动。乔-吉姆打量了他一下,收回了命令。他们经过几番俯冲,滑到了主控室前横向舱壁旁,这时纳此才重新感到舒服多了。
    他们没有在主控室停留,而是按休的计划,继续前行到了船长专用阳台。纳比已为迎接要看到的情景做好了准备,不仅是因为厄兹复杂的解释,而是因为休在行程后半部分向他做过轻松的描述。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休已对纳比很友好了——有人当自己的听众真是妙极了!
    休一马当先飘进门里,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转身,一只手放在船长的安乐椅背上稳住身形。他向其他人挥挥手,指着巨大的观测口和外面星光闪烁的苍穹,“在那儿!”他兴奋地嚷道,“看啊——壮不壮观?”
    纳比面无表情,久久地凝视着灿烂的景观。“不可思议。”他终于说道,“不可思议。我算是开眼了。”
    “不仅仅是不可思议!”休抗议道,“奇迹才是恰当的字眼。”
    “对,是奇迹。”纳比表示赞同,“那些明亮的小光点——你说那是古人讲的星星?”
    “哦,是的。”休说道,不知为何略有些慌张,“只是它们并不小,很大,特别大,像船一样。看上去小只是因为太遥远了。那里有一颗非常亮,很大,就在左下方,瞧见了没?它看起来比别的星星大是因为它离我们更近。我认为那是半人马座——但不能确定。”他迅速坦白道。
    纳比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头看那颗大星星,“有多远?”
    “不知道,但我会查出来的;主控室有测量这类东西的工具,不过我还不太会用。没关系,我们会到那儿的!”
    “啊?”
    “肯定,走完航程。”
    纳比看起来很茫然,但没说话。他的头脑一向谨慎而有条理,逻辑性非常强。他是个能干的执行者,如果有必要,会迅速做出决策,但依他的性格,如果可能他会把意见闷在心里,等到有时间再反复研究揣摩。
    在主控室里他更是沉默。他耳朵、眼睛忙个不停,但嘴巴很少开口问问题。休不在乎。这是他的玩具,他的玩意儿,他的宝贝,炫耀给没见识过的人看,人家愿意听他就满足了。
    在厄兹的建议下,他们回到下面时在乔-吉姆的房间稍作逗留。如果争取纳比的策略获得成功的话,纳比必须完成入盟仪式,而且还要制定行动方案。在确信能实现停战协议、而按照协议他可以前所未有地进入变异体的区域后,纳比毫不迟疑地同意去乔-吉姆的房间。厄兹列出他们已经拟好的计划时,纳比静静地听着。厄兹讲完后,他依然一言不发。
    “怎么样?”厄兹最后问,长久的沉默让他难以忍受。
    “你要听我的意见?”纳比知道厄兹要昕他的意见,他在拖延时间。
    “当然,你说说看。”
    “呃——”纳比撅着嘴说道,手指交叉在一起,“我认为问题分两个阶段。休・霍伊兰,照我看,除非方舟整体上获得了安宁并且实现了绕一领导,否则你无法实现乔丹的古老计划——要达到你的目的,从船员生活区域到主控室都必须听从命令,遵守纪律。对吗?”
    “当然。我们必须在主驱动室安排人手,而这意味着—一”
    “啊,坦白说,我对刚刚看到的东西没能全部理解,也没机会进一步研究。至于你那个计划获得成功的机会,我希望听听总工程师的意见。你的问题属于第二阶段,似乎你必须对第一阶段的问题感兴趣。”
    “当然。”
    “那么只谈第一阶段好了。这涉及公共政策及管理事宜,这方面我更熟悉,也许我的建议会有所助益。乔-吉姆,我明白你们在找机会实现变异体与船员之间的和平——和平与食物,对吧?”
    “没错。”吉姆同意。
    “好。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也是船上许多官员的目标。坦白说,我从未想过不诉诸武力就能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已做好长期浴血奋战的准备,从先辈传下来的最古老的见证记录看,从神话中的兵变开始,变异体与船员之间除了战争没有别的。但这是一条更好的出路——我很欣慰。”
    “那你要加入我们了?!”厄兹惊喜地说。
    “等等——还有许多其他问题要考虑。厄兹,你我都明白,我想霍伊兰也明白,船上并不是所有官员都会同意我们的做法。怎么办?”
    “这简单。”休・霍伊兰插话道,“找个时间让他们一起到无重力层,让他们看看星星,了解真相。”
    纳比摇摇头,“你本末倒置了。我说过这是两个阶段的问题。对一个不相信他无法理解的事物的人来说,你硬想去说服他们是没意义的。飞船整合后,再让官员们去主控室看星星就简单多了。”
    “可是—一”
    “他说得对。”厄兹打断休,“在迫切需要解决实际问题时,纠缠宗教议题没什么用。有许多官员我们可以争取过来,借助他们平息我们在灌输方舟在动的理念时引发的各种事端。”
    “可是—一”
    “别可是可是的了。纳比说得有道理。这是常识——好了,纳比,关于哪些官员可能无法说服的问题——我们就这么着:首先,你和我的任务是尽可能争取。那些反抗的——哼,转化炉总是很有胃口的。”
    纳比点点头,对这个刺杀政策根本没感到恐惧,“这似乎是最保险的方案了。会不会有困难?”
    “困难交给乔-吉姆。我们有船上最好的刀手作后盾。”
    “明白。乔-吉姆是,依我看,所有变异体的老板?”
    “你怎么这么想?”乔吼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恼怒。
    “唔,我估计……我得知——”纳比说不下去了。没人告诉过他乔-吉姆是上层甲板的统治者,他是从外在的表现得出这个推论的。突然之间他觉得非常担心,难道他的沟通全然没用吗?如果这个双头怪不能代表变异体发言,与他达成协议有何意义?
    “我应该早点说明的。”厄兹赶忙说,“乔-吉姆帮我们建立起—个新的管理层,然后我们就能支持他用刀手平定其余的变异体。乔-吉姆不是所有变异体的老板,但他的手下最多也最强大,有了我们的帮助,他很快就会成为所有变异体的统领。”
    纳比迅速调整自己的大脑分析这个新的信息。变异体之间进行厮杀,自己手下的船员只需提供一点帮助,这对他来说似乎是很好的作战方式。转念再想,这比直接立即休战还要好,因为战斗结束后,要管理的变异体变少了,再次发生兵变的机会就减小了。“我明白了。”他表示同意,“那么——之后的形势你们考虑了吗?”
    “你什么意思?”霍伊兰问。
    “你能想象由现任船长来实施这些计划吗?”
    厄兹明白了他的想法,霍伊兰也看出点端倪,但不太明白。
    “继续。”厄兹说道。
    “谁来做新船长?”纳比直视着厄兹。
    这件事厄兹没有好好想过。他现在意识到,如果不想让政变带来血雨腥风的权力争斗,那这个问题是极为关键的。有时,他也想象过自己当船长,但他清楚纳比也是冲着这个位置来的。
    厄兹跟霍伊兰一样,一直沉醉于开动方舟的浪漫想法,他明白以往的雄心是新目标的绊脚石,于是便把它放弃了,心中仅有一丝遗憾。
    “必须由你来做船长,菲。你愿意吗?”
    菲尼亚斯・纳比很大方地接受了,“可以,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你也会是个优秀的船长,厄兹。”
    厄兹摇摇头,非常清楚此时纳比开始全面合作了,“我继续做总工程师——我要操纵主驱动室走完航程。”
    “等等。”乔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不同意。为什么由他当船长?”
    纳比转身对着他,“你想当船长?”他小心地不让话中挖苦的语气流露出来。变异体当船长!
    “哼——不是!可为什么要你来当?厄兹和休不行吗?”
    “我不行。”休拒绝道,“我没时间做管理,我是宇航员。”
    “说真的,乔-吉姆,”厄兹解释道,“纳比是团队中唯一能与船上官员取得合作的人。”
    “去*——他们如果不合作,就割断他们的喉咙。”
    “有纳比当船长我们就用不着去割喉咙了。”
    “我不愿意。”乔不满地说。他的兄弟也要他别吵了,“干吗这么激动,乔?乔丹知道我们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我非常理解您的疑虑。”纳比和气地说,“不过我认为您无须担心。我必须依靠您来管理变异体。我将管理下层甲板区,这是我习惯了的工作;您将担任副船长,如果您愿意的话,专门管理变异体。飞船上层这块区域我不熟,人们的习俗我也不清楚,如果我直接管理就太愚蠢了。如果您不愿意协助我,我真的无法接受船长之职。您愿意干吗?”
    “我什么也不想当。”乔说。
    “我很遗憾。那我必须拒绝担任船长之职——如果您不愿帮我,我真的没办法胜任。”
    “哦,得了,乔。”吉姆坚持道,“我们干吧—一至少现在当一下。工作总得有人做。”
    “好吧。”乔让步了,“不过,我不喜欢这样。”
    乔-吉姆没具体表示同意纳比升任船长,纳比乐得装聋作哑。这事此后也没再提及。
    有关方法手段的讨论冗长繁杂,不须赘述。最后他们一致同意厄兹、艾伦和纳比应该回到他们的岗位上,暗中准备暴动。
    休选派了一个护卫送他们安全回到高重力层。“你们准备好后就派艾伦上来吧?”他们临走时他问纳比。
    “好。”纳比同意道,“但别指望他很快就会来。我和厄兹必须花些时间摸清朋友的情况——还有老船长的问题,我得说服他召集船上的全体官员开会——他从不是容易对付的主。”
    “嗯,看你的了。胃口好!”
    “胃口好!”

yaozhaoxing 发表于 2011-3-7 18:57:29

2010年12月18日(星期六) 晚上11:41
    在船长领导之下管理方舟的科学教士们很少举行全体会议,他们的开会地点在最后一个文明甲板层办公室正上方的一座大厅里。多少代过去了,在方舟铁匠罗伊・赫夫发动政变前,大厅一直是健身房,一个锻炼身体的娱乐场所,这是飞船设计者的初衷,但现在的使用者对此已全然不知。
    纳比面无表情地望着考勤员在与会官员到来后在他们的名字旁打上钩,但他内心里却很焦急。只剩下几个人还没来;到时就没有借口拖延下去,只能通知船长出来开会——但自己还没收到乔-吉姆和休传过来的消息。那个笨蛋艾伦是不是死在送信的途中了?是不是跌下来折断了没用的脖子?还是肚子被变异体捅了一刀后挂掉了?
    厄兹进来了,他没急着去各部门头头当中找自己的位子,而是径直走到坐在船长椅子前头的纳比身旁。“怎么样?”厄兹轻声问道。
    “还好。”纳比回答道,“只是还没有消息。”
    “嗯——”厄兹转过头,盘算人群中有多少人算是自己的支持者。纳比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对于如此重大的事情,自己人不算多数派,更不要说立场坚定的那部分。然而——问题不是靠投票来解决的。
    考勤员碰碰了他的胳膊,“长官,所有人都到齐了,有几位请了病假,还有一位在转化炉值班。”
    纳比下令通知船长过来,此刻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似乎某个地方不太妥当。船长像往常一样磨磨蹭蹭,根本不在乎等待的人是否舒服和方便。纳比很高兴船长延误了时间,但却仍然很讨厌痛苦难熬的等待。终于那个老头在旁边勤务兵的引导下晃晃悠悠地进来了,屁股重重地砸在椅子上。也是跟往常一样,他很不耐烦地要把会议结束掉。他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坐下来,然后将话头转向纳比。
    “很好,纳比指挥官,我们看看议程——你准备了议程吧,我希望?”
    “是的,船长,有个议程。”
    “那读一下吧,来,读一下!磨蹭什么?”
    “是,长官!”纳比转向宣读员,递给他一沓文件。宣读员看了看,露出困惑的神情,但见纳比没什么反应,于是开始读起来:“申请书,致委员会及船长:布劳恩中尉,第九区村长,因年老体虚,特此请求辞去所有职责并退休—一”宣读员接着陈述了相关部门和官员的意见。
    船长坐在椅子里不耐烦地扭动着身子,最终打断了宣读员:“这是什么东西,纳比?你不要在日常事务处理上小题大做好吗?”
    “我知道船长对上次处理类似事情的方式不满意。我不想侵犯船长的特权。”
    “胡说,老兄!不要拿些法令到我面前来读。让委员会去做,到时把他们的决定拿给我审核。”
    “是,长官!”纳比取回宣读员手里的文件,然后又给了他一份。宣读员读了起来。
    这是一件同样琐碎的事情。第三区村庄的水耕农场感染了原因不明的枯萎病,他们请求救济并暂免缴税。船长对这样的小事更加不耐烦,没读多久就把它打断了。此刻要不是纳比等的消息来了,恐怕他还得绞尽脑汁再找些借口让这个会议继续下去。那只是一小块羊皮纸,他一个亲信从大厅外面传进来的,上面只有两个字,“就绪”。纳比看了看,朝厄兹点了下头,对船长说道:
    “长官,既然您不想听您麾下船员的请求,那我们立即开始讨论主要议题。”话语间隐藏的傲慢让船长不由得狐疑地盯着他,不过纳比没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多少代了,在一辈辈见证者所经历的生活中,船员一直遭受着变异体的蹂躏。我们的牲畜、我们的孩子,甚至我们自己一直处在危险之中。乔丹的法令在我们居住区上方的甲板层从来不被当回事儿。乔丹的船长自己都不能在方舟上层甲板自由活动。
    “子孙后代要为他们祖先的罪恶付出血的代价一直以来都被视为乔丹定下的信条。这是乔丹的意志——我们被如是教导说。
    “就我个人而言,我从来不甘心船上的物质被不断这样消耗掉。”他停了下来。
    老船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指着纳比尖叫道:“你敢怀疑教义?”
    “不是。我坚持认为教义没有命令我们放任变异体不受法规约束,从来没有。我要求把他们置于法规管理范围之内!”
    “你……你——你被解职了,先生!”
    “不。”纳比回答道,现在他的傲慢已表露无遗,“等我把话说完。”
    “把这个人抓起来!”但船长的勤务兵没有动弹,尽管他们躲躲闪闪地露出难堪的神色——这些人是纳比亲自挑选的。
    纳比转身面对目瞪口呆的委员会,目光注视着厄兹,“好了。”他说,“来吧!”厄兹起身快步走向门口。纳比继续说道:“在座很多人跟我想法一样,但我们总以为我们非得为此血战一场不可,但在乔丹的庇佑下,我设法跟变异体取得了联系,并达成了一项休战协议。他们的头目要来这里跟我们谈判。来了!”他戏剧性地挥手指向门口。
    厄兹重新现身,紧随其后的是休・霍伊兰、乔-吉姆和波波。霍伊兰转向右侧,他后面跟着一队变异体——他们是乔-吉姆手下最出色的杀手,他们沿墙围住与会官员;另一队人则在乔-吉姆和波波的带领下,从左面抄了过去。
    乔-吉姆、休以及两边各六个变异体穿着简陋的铠甲。铠甲顶部是粗糙的钢盔,呈格状结构——既能保护脑袋,又不会严重妨碍视线。穿铠甲的,还有几位没穿铠甲的,都提着前所未见的长刀——跟人的胳膊一样长。
    这些受惊的官员要不是受到警告或指使,或许会在门口的狭长走道抵抗入侵者。他们乱作一团,无依无靠;把入侵者引进门的,竟然是他们中实力最强的领导者。他们坐在椅子里不安地动来动去,伸手取出刀,然后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游移。但是,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那样的话,会带来一场残酷的杀戮。
    纳比扭头对着船长,“怎么样?你怎么招待这个和谈代表团?”
    年龄和安逸的生活看似会让船长闭嘴,再也不开口回答任何问题,但他还是努力用沙哑的嗓音吼道:“让他们滚出去!滚出去!你一一你将为此踏上征程!”
    纳比回头向乔-吉姆竖起大拇指。吉姆对波波说了句话——而后,一把刀刺进船长的大肚腩,只留下刀柄在外面。船长发出粗粝而非尖厉的喊叫,极度的困惑在脸上弥漫开来。他费力地拨了一下刀柄,似乎想确定刀子是否真的在那儿。“叛乱——”他喃喃道,“叛乱—一”声音越来越轻,他轰然倒在椅子中,然后脸朝下重重摔在甲板上。
    纳比用脚踢了踢,命令两个勤务兵道:“把他抬出去。”他们依命而行—一终于有事可做而且是有人吩咐他们去做,似乎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纳比再次转身对着那些沉默的看客,“还有人反对同变异体缔结和平协议吗?”
    一位年长的官员站起来——他的人生被浪费在一座遥远村庄的法官与精神导师之职上——他用瘦削的手指指着纳比,气愤使花白的胡须高高翘起,“乔丹会为此惩罚你的!背叛和罪恶,这原本是赫夫的灵魂。”
    纳比朝乔-吉姆点点头。刀尖从那官员一只耳朵下方穿出,他的话犹在喉中咕噜作响。波波似乎对自己的身手非常满意。
    “废话太多了。”纳比朗声道,“现在流点儿血比以后血流成河好多了。在这件事上跟我立场一致的,请起身向前走。”
    厄兹带头大步走向前,同时催促他的坚定支持者跟他一起出来。到了大厅前端,他拿出刀举起刀尖,“向乔丹的新船长菲尼亚斯・纳比敬礼!”
    他的支持者别无选择,“菲尼亚斯・纳比,乔丹的新船长!”
    纳比派系立场强硬的年轻人——科学教士当中持异见的理性主义者阵营的中坚力量——蜂拥而上加入了支持者的行列,他们将刀尖朝上高高举起,呼喊着新船长的名字。那些犹豫不决的官员和机会主义者也瞧清楚了哪一派的刀剑更锋利,急忙加入进来。他们做好抉择后,还有一小撮官员停留在后面的位置,几乎全是些老头儿和具有狂热宗教信仰的家伙。
    厄兹见纳比船长扫视了一下那伙人,然后朝乔-吉姆使了个眼色。厄兹把手放到他肩上。“没几个人,全是些没用的东西。”他指出,“让他们缴械回家养老怎么样?”
    纳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让他们活着蓄谋造反?我非常清楚该做出什么决定,厄兹。”
    厄兹咬住嘴唇,“很好,船长。”
    “这不结了。”纳比向乔-吉姆做了个手势。
    长刀办事干净利索。
    休没有参加这场杀戮。他的启蒙老师尼尔森中尉——这位慧眼发现了他的才能并提拔他成为科学家的驻村科学家——是不肯顺服的人之一。休没能预想到这一点。

    征服世界,巩固权力。信仰,或刀剑。乔-吉姆的打手,还有纳比船长援派的热血青年学员,在中层和上层甲板进行扫荡。变异体从生存本性上算是个人主义者,仅会对其帮派头目忠心耿耿。论领导和谋划才能他们不是乔-吉姆的对手,武器也比不上一举就能把对手撂倒的怪异长刀。
    变异体的国度有个流言日益盛行,最好乖乖向以双头智者为首的团伙投降—一归顺的人好吃好喝,顽抗到底的难逃一死。
    但是,这仍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这么多层的甲板,有那么多英里的昏暗长廊,还有数不清的隔间可能潜伏着一些顽固守旧的变异体。而且,越往前推进,进展就变得越缓慢,因为乔-吉姆试图尽快在每个区域、每层甲板和每处楼梯井都设立巡逻队、内卫队,只要他的武装肃清了那里。
    令纳比失望的是,那个长着两颗脑袋的家伙居然没有战死—一乔-吉姆从自己的藏书中得知将领无须置身于战斗第一线。
    休沉迷在主控室里,不仅是因为他对掌握控制装置操纵方法及原理和飞船弹道学等深奥艰涩的问题更感兴趣,而且那些血腥的清洗也让他极不舒服——由于尼尔森中尉的缘故。虽然他习惯了暴力和死亡,即使在低层甲板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但老头子的死还是让他隐隐感到不快,即使他自认为这件事他没有明确、清晰的个人责任。
    他只是想事情没有发生该多好。
    但是这些控制装置——啊!有些事情值得让人全身心投入。他在试着完成一个地球人肯定会因知其不可为而放弃的任务——地球人都知道星际飞船的驾驶和操作是一项非常困难的任务,就算他接受了最好的技能教育,在操纵小型航空器方面获得了大量经验,也不能肯定他的基础足以接受另外的高强度专业化训练来完成这一任务。
    休・霍伊兰对此一无所知,因此他继续孜孜不倦地钻研。
    在此过程中,方舟设计者的非凡才能给了他很多帮助。绝大多数装置的控制设备似乎是根据简单的配对观念进行设计的,停止和前进、推和拉、上和下、进和出、开和关、左和右,它们的排列和组合。真正的困难在于保养和维修、调校和零件更换。
    但是,“先锋”号星际飞船的控制装置和主驱动装置无须保养和维修,它们的复杂程度远远低于普通水平,它们没有可动部件,不会产生摩擦,也无须进行调校。如果休必须了解和维修这些装置,他根本无法做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也许可以放心地让他使用家庭飞车,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允许他在一夜之间飞到上千英里以外的地方游玩。他在旅途中受到伤害的原因更可能是暴饮暴食而非操作错误或发生事故,但是,如果飞车失灵抛锚,显示需要维修的话,维修人员就必不可少,孩子无法自己修好。
    “先锋”号不需要维修人员——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辅助设备,比如传送带、升降机、自动按摩器和餐具之类的东西。在第一位见证者的时代,这些必须使用可动部件的机械就已磨损了;此类废物或者进了辅助转化炉,或者被改造后用于其他目的。休甚至不知道曾经有过这些设备。多数隔间空无一物的状态对他来说只是个客砚事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休借助了其他两个事实来理解这些:
    第一,宇宙飞船弹道学是个非常简单的课题,它不过是第二运动定律在平方反比领域的应用。这种说法跟我们通常的信条正好相反,而且碰巧也说得没错。烤糕点需要多得多的工程知识,尽管是下意识的;织毛衣则需要掌握更复杂的数学关系式。针织服装的拓扑学—一找个时间自己试试吧!
    至于复杂的学科,考虑一下神经病学或者催化剂吧——但别提弹道学。
    第二,设计者非常清楚从起航开始,“先锋”号至少要花费两代人的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他们希望让当时还未出生但要驾驶飞船抵达终点的飞行员轻而易举地熟悉如何操作。尽管他们没预料到技术文化传承会出现脱节,但他们仍然尽力让控制装置简单易懂、不言自明,傻瓜都能操作。如果上面提到的十四岁少年知道自己是在太空旅行,经验老道的他无疑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将操作搞清楚;而在笃信方舟即整个世界的文化中长大的休却不可能这么快就上手。
    两个陌生的概念让休的钻研停滞不前,深度太空和度量时间。他不得不学习操作测距计,这是一种为“先锋”号特别设计的长底座定时视差测量仪器。他还看了两打关于星体的书,才对自己思考的问题有了隐约的认识。读数单位是秒差距①,没有丝毫情感意义。他试图依靠圣书把这些读数转换为自己能理解的长度单位,但得出的数字他确信是错误的,明显荒谬可笑。检查,再检查,接着陷入长时间的沉思,这迫使他不情愿地对天文学的庞杂有了朦胧的认识。
    ①天文距离单位之一,1秒差距=3.26光年。
    这些概念让休既害怕又迷惑。他离开主控室在外面睡了好几觉,心中充斥着枉费心机和挫败感。他把时间用在挑选能够到手的女人上面——从被乔-吉姆俘获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既有机会又有心情考虑这种事情。候选者为数众多,除了司空见惯的乡村少女,乔-吉姆的军事行动也产生了许多青春年少的寡妇。休依靠自己在新体制下的领导地位,挑选了两个女人。他先挑了一个寡妇,身体强壮,头脑聪明,善于持家,让男人感到家的安逸。他把她安置在他位于上层低重力区的新隔间里,让她自由行动,允许她保留原来的名字——克洛伊。
    另一个是少女,没有教养,性格狂野似变异体。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挑她。是的,她没什么美德可言——但她让休觉得有意思。休在检查她时被她咬了一口,休自然掴了她一个耳光。这件事本应当就此了结,但后来休给她的父亲捎话,让他把女儿送过来。
    休还没来得及给她名字。
    “度量时间”同“天文距离”一样让他感到迷惑,但并没有情感上的不安,问题还是在于船上缺乏这个概念。船员有拓扑时间的概念;他们懂得“现在”“以前”“后来”“已经”“将来”,甚至很长时间和很短时间之类的概念,但“度量时间”这个概念已经从文化中消亡了。最低级的地球文化也包含一些“度量时间”的概念,即使仅限于“日夜”和“季节”,但地球上所有度量时间的概念都来自于天文现象——船员与各种天文现象已隔绝了无数代。
    在控制台上,船上唯一可以工作的计时器摆在休面前——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休才弄懂它是干什么用的、与其他设备有什么关系。但是,就算弄懂了休也不会操纵飞船:速度及其衍生概念加速度和曲率都基于度量时间。
    然而,当休终于掌握和反复玩味这两个新概念并据此重读古代书籍之后,从一个非常严格的理论意义上讲,休已成了航天员。
    休去找乔-吉姆问一个问题。只要乔-吉姆愿意尽力,他的头脑会非常有洞察力,但由于他很少愿意这么做,所以他一直流于表面,浅尝辄止。
    休看到纳比正要离开。为了指导和安抚变异体的行动,纳比和乔-吉姆有必要经常沟通。令双方都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居然相处甚欢。纳比是个有能力的领导者,能够下放权力,不喜欢毫无意义地下指导棋;乔-吉姆的能力比起纳比接触过的下属强多了,这让纳比既惊又喜。两人之间没有所谓的爱,只是都认为对方具有与自己相匹敌的才智和强烈的利己主义,有尊重,也有勉强且带着轻视的欣赏。
    “胃口好,船长。”休拘谨地跟纳比打招呼道。
    “哦——好啊,休;”纳比答道,然后转身面向乔-吉姆,“那么,我希望见到一份报告。”
    “你会拿到的。”乔同意了,“无非就是几十个散兵游勇。我们会把他们揪出来,或者饿死他们。”
    “我打断你们了吗?”休问道。
    “不——我正要离开。那项伟大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我亲爱的伙伴?”纳比的笑容让人气恼。
    “不错,就是慢了点儿。你要份报告吗?”
    “不忙。哦,顺便提一下,我把主控室和主驱动室,事实上,整个无重力层,设为禁区,对每个人都一样,无论变异体还是船员。”
    “是吗?我想,我明白你的心思。除官员外其余人没有必要上去。”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个禁令对谁都适用,官员也不例外。当然,不包括我们。”
    “可是……可是——那样不行的。说服官员相信真相的唯一有效方法是把他们带上来,让他们看看星星。”
    “我主意已定。我在加强管理的时候不能让我的官员因为这些扰人心神的思想而惶惶不安,那会产生宗教上的分歧,从而削弱法纪。”
    休心里五味杂陈,震惊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可是,”他最终说道,“可是那一点很关键,那是你能成为船长的原因。”
    “而且作为船长我必须拥有政策最终决定权。这事到此为止。你不得带任何人去主控室,以及无重力区的任何部分,除非得到我的认可。你必须等。”
    “这个主意不错,休。”吉姆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在我们有仗要打的时候不能破坏局面。”
    “让我把事情搞清楚一下。”休坚持道,“你是说这是个临时政策?”
    “你可以这样认为。”
    “哎——好吧。”休让步了,“但是等等——厄兹和我需要立即训练几名助手。”
    “很好。把他们的名字报给我,我会批准的。你心里有什么人选?”
    休思索起来。他自己并非真的需要助手。尽管主控室里的加速椅要坐六七个人,但只要有一个人坐在机长的位置上就能驾驶飞船;厄兹在主驱动室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有一样不同。“厄兹那边呢?他需要搬运工往主驱动室搬东西。”
    “让他提出来,我会签字的。务必让他从变异体的旧部里面挑——但是,除了以前去过主控室的,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纳比转身离开了,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休望着他离去,说:“我不喜欢这样,乔-吉姆。”
    “为什么不?”吉姆问,“这合情合理。”
    “可能吧。只是——唉,该死!在我看来,不知怎的,真相对任何人都不应该被隐瞒——不管什么时候!”休有气没处撒似的举起双手。
    乔-吉姆怪异地看着他,“这主意可真够怪的。”乔说。
    “对,我知道。这不是常识,但看起来就应该这样。哦,好了,别提这事了!我来找你不为这个。”
    “你有什么想法,伙计?”
    “我们怎么样——嗯,完成航程,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让飞船靠近一颗行星,就像这样—一”休把两个拳头碰在一起。
    “是的。继续。”
    “好,这件事完成后,我们怎样离开方舟?”
    双头怪看起来很困惑,开始相互争论起来。最后,乔打断了自己的兄弟:“等一下,吉姆。我们要从逻辑上来看。我们打算出去的话——就意味着要有扇门,对吗?”
    “是的,当然。”
    “这上面根本没有门,肯定在下面的高重力区。”
    “可那里没有。”休反驳说,“下面所有人都知道的,什么门都没有。肯定在上面的变异体区域。”
    “那样的话。”乔继续说,“它要么应该在船头,要么在船尾——否则就什么地方都没有。不可能在船尾,主驱动室后面除了坚实的舱壁什么都没有。它应该在船头。”
    “太荒谬了。”吉姆评论道,“那里是主控室和船长专用阳台,就这些。”
    “哦,是吗?会不会是锁着的隔间呢?”
    “那些不是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通往外面。主控室的后面是舱壁。”
    “不是的,笨蛋,它们可能通向门口。”
    “笨蛋,嗯?就算这样,你怎么把它们打开呢——回答我,聪明仔?”
    “什么,”休问道,“是‘锁着的隔间’?”
    “你不知道吗?那里有七扇门,分布在主轴周围,与通向主控室的门处在同一块舱壁。我们从来没能打开过它们。”
    “哦,或许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东西。我们去看看!”
    “浪费时间!”吉姆坚持道。
    不过他们还是去了。
    波波也被带去了,以便用他可怕的力气推门试试看,但即使他的肌肉鼓起一个个硬疙瘩,也不能将样子看起来是用来开门的控制杆移动分毫。“嗯?”吉姆嘲笑地望着他的兄弟,“看到没有?”
    乔耸了耸肩,“好吧,你赢了。我们下去吧。”
    “等一下。”休请求道,“后面第二扇门——把手似乎动了一下。我们再试试看吧。”
    “恐怕没什么用。”吉姆说,但乔说道:“哦,好吧,反正我们还在这儿。”
    波波又试了一下,把肩膀挤入控制杆下面,膝盖往上使劲用力推它。控制杆突然移开,但门还是没开。“他把控制杆弄断了!”乔嚷道。
    “是的。”休承认道,“我猜是这样。”他把手放在门上。
    门轻而易举地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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