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卡嘉莉娜 发表于 2008-11-24 21:32:47

魔兽世界短篇系列——海潮之歌

双鱼座的故事——海潮之歌


洛丹伦的夏天总是充斥着灿烂过度的阳光,河湾和海滩都暖洋洋的,让人只想泡在水里什么都不做。

对于遍布南海镇沿岸的鱼人来说,这是一个好季节。阳光晒暖了它们的血液,让它们变得更加好动起来。鱼人噗噜度过这个夏季后就三岁了。和它从同一批卵里孵化出来的小伙伴还有十多个。现在,它们已经成长为这个海边的小鱼人村庄中的主力了。

噗噜有着一身浅蓝色的皮肤和可爱的黄色斑点。它走起路来两脚叉得很开,摇摇晃晃的,还长着一双又大又圆的泡泡眼。它平时最喜欢“噗噜噜噜噜~~~”地叫了。村里的鱼人都特别喜欢它。

无论在哪里,鱼人的生活都是简单而惬意的。每天一早,噗噜就跟着大家一起潜到海里收集海草和蚌壳。精力旺盛的时候也会去抓鱼。噗噜是抓鱼的好手。它不用鱼叉,光用嘴就可以把游得飞快的鱼咬住,连最狡猾的斑点黄尾鱼都逃不过它的追捕。退潮时,大家就回到沙滩上抓螃蟹,或者捡一些冲上岸的浮木来修补村中的房屋。

等到实在是没事做了,大家就趴在暖烘烘的沙滩地上晒鱼鳞,听村里的鱼人长老絮絮叨叨地讲故事。噗噜最喜欢听鱼人长老的故事了。

鱼人长老非常非常的老。在噗噜的妈妈还是卵的时候,鱼人长老就是村里最老的长老了。它身上的鱼鳞又黄又破,有的还翻了起来。在破损的鳞片下能看到灰白色的皮肉,上面满是藻类寄生和真菌侵蚀的痕迹。

鱼人长老有一根光溜溜的木杖。它总爱用木杖蹭皮。鱼鳞的脱落因此变得更快了。

它经常一边蹭着皮一边给小鱼人们讲故事。鱼人长老的故事和长老一样,都带着锈斑和深海藻类的气味。每一次故事的开头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鱼人长老说,这个故事是它小时候的长老告诉它的,而那个长老又是从更老的长老那里听到的。一听到鱼人长老说它小时候,噗噜就觉得无法想象。那肯定真的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

在长老的故事里,鱼人原来生活在遥远遥远的大海深处。那时候最最老的长老还是一只在蹒跚学步的小鱼人呢。

在遥远遥远的大海深处有一座淹没在海水中的白色石头宫殿,摩天的巨型水草像缎带一样缠绕着宫殿廊柱,珍贵的夜明珠随处可见。在它们的上方,漂浮着一座由珊瑚筑成的岛屿。每到傍晚,珊瑚上的菌类就会发出点点的荧光,让整座珊瑚岛看起来就像是在火焰中燃烧一样。在海中,还生活着可以轻易举起一艘沉船的海巨人和比海巨人更加巨大的龙龟。它们环绕着岛屿来回游曳,守护这一片水族的家园。

长老的长老的长老曾和伙伴们拿着装饰华丽的长矛和鱼叉乘在龙龟背上,欢呼着将扑来的海浪撞得粉碎。它们还和龙龟一起潜入到深不见底的海沟里,捕捉巨大的乌贼王。在岛屿上,耐普图隆的力量祝福着每一位居民。部族的长老们使用那种力量,连可怕的飞蛇都抵挡不住它们召唤来的海潮风暴。

直到一场深海地震突然到来……石头宫殿被摧毁了,无数残暴的“人鱼”来到了岛屿上,将鱼人们赶了出去。

每次长老讲到这个故事的结尾,胆小的噗噜还会害怕得发抖呢。

可是,从噗噜第一次睁开眼睛起,大家就生活在南海的沙滩上了。什么海底的岛屿、巨大的龙龟……这些神奇的东西,大家都觉得难以相信。

但是长老总会在故事快结束时露出戴在它手腕上的珊瑚珠串。那一串珠子会在傍晚发出点点荧光,红得就像是在火焰中燃烧一样。这样看来,故事又有点像是真的了。长老更宝贝的是一只骨笛,据说是用乌贼王的心骨雕成的。村子里力气最大的鱼人都吹不响它。连长老自己都没有吹响过。

据说,只要追寻着骨笛所发出的声音,就能找到那片失落的家园。长老只偶尔拿出来,让小鱼人们放在耳边,听听骨笛发出的声音。噗噜听到过一次,那是一种渺远又低沉的声音。把它放在耳边的时候,噗噜觉得自己能嗅到骨笛上散发出一股大海的味道,它的腮孔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鱼人长老还会表演很厉害的招数:它努力地摇晃木杖,就能召唤来风暴。但是那个风暴连一只苍蝇都打不死。小鱼人们每次都在这时哈哈大笑起来。长老就会不好意思地用木杖蹭它的头皮。虽然鱼人长老的故事讲来讲去都是那么一点东西,大家都能把内容背出来了,但大家还是很喜欢听。尤其喜欢看长老召唤风暴时的臭样。鱼人的生活太过简单了,即使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故事,大家也很喜欢听。

噗噜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足够老,成为村里的长老。那个时候它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召唤出真正的海潮风暴,把其他小鱼人吓得屁滚尿流!

噗噜有一柄漂亮的长矛,装饰着它自己捡来的贝壳片,每次它拿着长矛捕鱼的时候,就会引起伙伴们一片羡慕的赞叹声。噗噜没有它的兄弟那么强壮,但是它潜水捕鱼的技巧不输给任何一个鱼人。每次,他都能潜到几百米深呢!

这略显枯燥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噗噜逮到一只奇怪的生物为止。那是一只看上去又蠢又肥的白色生物。它有着一只朝天翻起的鼻子,短小的划水前肢和一条大尾巴。噗噜发现它的时候,它正试图撬开一只沉在水底的箱子。噗噜立刻召集大伙围了上去。它一看到大群鱼人游过来,立刻就开始逃跑。但是噗噜的渔网准确的网住了它。然后大伙就七手八脚的把这个怪物拖到了岸边。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吃。

遇到这种问题时,就轮到村里最博学的长老显示智慧了!长老先围着它转了三圈,用木杖蹭了蹭屁股后又反方向转了三圈。可以看得出来,长老正充分调动着它的智慧,分析着这只怪物。最后,长老用木杖戳了戳怪物的朝天鼻,很肯定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海猪。”

“海猪”立刻发出一声哼哼,在网兜里拼命地挣扎起来。但是噗噜的长矛柄很快让它安静了下来。

猪,鱼人都是知道的,大家在人类的村庄中见过,是一种可以吃的动物。这么一来大家就很高兴,“海猪”那肥嘟嘟的样子,做储备粮再好不过了。

退潮后,大家照例躺在沙滩上,听长老重复它老掉牙的故事。故事快结束时,长老兴奋地用捕到的“海猪”演示了它的魔法。那只“海猪”看到长老召唤海潮风暴,非常惊讶和害怕。它还不知道长老的魔法没什么杀伤力呢。大家看到“海猪”惊惶的傻样,都高兴地大笑起来。

谁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切不幸的开始。当天晚上,“海猪”逃走了。它把渔网咬了一个洞。一同消失的还有负责看守它的鱼人噜姆。



鱼人噜姆是个脑筋不太好的家伙,它老是想爬上西面的丘陵去。谁都知道,鱼人不适合爬山。终于有一次,它从坡上摔下来,在一块岩石上撞跛了脚。此后,它老实了许多,但大家还是爱拿它的跛脚开玩笑。当它消失后,大家都没怎么在意。总觉得它很快就会摔跛另一只脚,然后爬回来。

第二天早晨,大家照常到海中寻找食物。可是回来时,每天都待在村里的长老也不见了。这时大家才开始觉得不对劲。长老已经老得连捕食都去不了了,更不可能独自离开村庄。噗噜带着大家把周围的沙滩都找遍了,可还是没有找到。

在海滩西面的的山坡上,大家终于找到了长老从不离手的那根木杖和一条拖行的痕迹。大家小心翼翼地沿着痕迹寻找过去。在一丛灌木里,大家找到了鱼人噜姆的跛脚。然后是它健全的另一只脚,两只手……

可怜的噜姆躺在一堆杂草中间,已经死去多时。它的鱼鳞被人用工具刮下来取走了,划破的鱼皮因为失水已经裂开,里面翻出白花花的肉和经脉。它就像一条活生生宰杀的鳕鱼一样,被人割去了手脚,划开了肚皮,连鲜红的腮片也被扯出来和肠子一起扔在旁边。

看上去噜姆像是被一个酷爱搜尸的冒险者干掉的。鱼人的肚子里有时候能找到被它们误吞的钱币和各种小东西,或者一团未消化的海草。冒险者杀死鱼人后,经常会剖开它们的肚子碰碰运气。

“有怪味道。”带队的鱼人村长用力嗅着空气。它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噗噜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它四处张望着,显得很不安。

鱼人村长用长矛柄狠狠地戳了下地面。“必须找到长老。”它大声说。

其他鱼人纷纷用咕咕声表示赞同。毕竟长老是鱼人村的精神领袖。

噗噜内心的不安不断地催促它快点逃到海中,找一块岩石的阴影躲起来。但它又对自己畏缩的样子感到很丢脸。等噗噜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跟着村长继续搜索了。噗噜赶紧跟了上去。

很快,大家就找到了怪味的来源。一个长耳朵紫皮肤的生物正悠闲地坐在草地上烧烤。鱼人长老被串在木棍上,在烤架上慢慢地旋转。

长老发皱的灰白色皮肉已经变得焦黄,皮下的油脂滋滋地滴落下来。木棍下用铁丝挂着一个锡杯,深棕色的鱼油正好滴到里面,已经滴了半杯。长老本就缺损的鳞片更是残存无几。在它被活活烤死前一定经过了激烈的挣扎。

鱼人村长发出了狂暴的吼声,它双眼通红地看着锡杯中还未凝固的鱼油,两腮扑扑地鼓动着。紫皮肤的生物站了起来,还好整以暇地拍去了裤子上沾到的灰土。噗噜注意到,他的手腕上带着一串闪着红色荧光的珠串。那是长老的珊瑚珠串。

伙伴们都被激怒了,一窝蜂地涌了上去。那么多鱼人一起发起进攻的话,碎齿熊都能瞬间撕成碎片。但是紫皮肤的生物一点也不慌张。他举起双手,喃喃地念叨了几句。他手腕上的珊瑚珠串绽放出一阵绚丽的红光。噗噜感到害怕了,他趴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雷云和闪电就覆盖了整个山坡。密集的雨点就像是矮人的铅弹,劈劈啪啪地在坚硬的土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坑。雷电的轰鸣声炸得噗噜脑壳发昏。噗噜想逃走,但是双腿发抖根本迈步开步子。

“哈哈哈哈,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力量!”紫皮肤的生物大笑起来,他得意地晃动着手腕上的珊瑚珠串。

“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好的装备……我可是今非昔比了!后悔你们在我面前使用过这串珊瑚宝珠吧。”

海潮风暴更大更凶猛了,靠得比较近的鱼人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站在最后面的噗噜拔腿就跑。他不敢看身后,只管一直一直跑。霹雳和同伴们的惨叫声像一支支利箭,刺得噗噜耳鼓都要裂开了。

在山坡边,噗噜摔了一跤,一直滚到坡下的草丛里。它浑身剧痛,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噗噜也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它看了看四周,除了唏唏的虫鸣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也没有人追上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假的一样。

紫皮肤的生物能使用珊瑚珠串,他召来了真正的海潮之力!想到这里,噗噜又发起抖来。它眼前仿佛出现了伙伴们高喊着冲上前,却在眨眼间被雷云吞没的情景。

那种混浊的、弥散在水气中的血腥味让噗噜恶心地想吐。

噗噜浑身都是淤伤,心爱的长矛也掉了,但它还是爬了起来,努力地往海边的鱼人村庄走去。比起身后飘来的血腥气,它身上的疼痛就不算什么了。

噗噜拼命地走啊走,直到看到鱼人村中篝火的光芒,它才稍微安心了一些,然后一头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噗噜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村庄里满地乱爬的鱼人宝宝们,它觉得有些恍惚。有一小会,噗噜在心中安慰自己,它觉得那个紫皮肤的生物或许不会再到村庄来。他已经得到了鱼人长老的珊瑚珠串,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了……

不!不对!噗噜突然惊醒。村里还有骨笛!

它冲入长老的屋子,疯狂地翻找。终于,在一大堆干海草下面找到了一个生满绿色铜锈的盒子。盒子上刻着章鱼触手和海葵组成的精致花纹,看上去很古旧了。噗噜轻轻一碰,盒子就自己打开了。

形状怪异,如同一只被压扁成纺锤形的海胆的骨笛正躺在盒子里。海潮的气息在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

噗噜想起了鱼人长老讲过的故事。那是鱼人氏族召唤龙龟的笛子,它来自深海乌贼王心骨的力量会一直通向海底的鱼人故乡。

想到这里,噗噜把笛子放到嘴边,鼓起腮孔使劲地吹了起来。但是噗噜一直吹到满头大汗,骨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它仿佛被堵死了,根本吹不动。噗噜沮丧地放下了骨笛。可能是年代太久远了,离开大海的鱼人们已经渐渐失去了耐普图隆赐予的力量。

噗噜看着村庄中的鱼人宝宝们,感到了绝望。那个可怕的紫皮肤的生物随时都有可能到来。但就算它现在带着鱼人宝宝们逃走,这些失去庇护所的未成年鱼人也很快会被各种掠食者捕杀掉。

“要是长老会怎么做呢?”

噗噜心想。它一定会说,长老的职责是守护骨笛和传承历史吧……但它已经死了。

噗噜现在是村里最年长的鱼人,它就是长老了。

====================分割线====================

暗夜精灵在沙滩上快走着。南海镇的沙滩因为有众多的鱼人氏族在此捕猎而变得死气沉沉。在暗夜精灵看来,鱼人这种入侵式的生物对自然界的破坏很大。它们什么都吃,繁殖力惊人,而且会主动攻击人类。

那些野蛮生物!暗夜精灵不会忘记自己因为它们所受的耻辱:在变形状态被渔网罩住,还被鱼人用长矛柄殴打!但是现在……暗夜精灵摸了摸手腕上的珊瑚珠串,有了这东西的力量,再多鱼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暗夜精灵不由加快了脚步。他看到那个该死的鱼人村庄了,还有满地的鱼人宝宝!

鱼人宝宝们毫无戒心地望着他,发出一阵阵可爱的咕哝声。但是暗夜精灵知道,只要再过一年,它们就会长出满嘴利牙到处捕杀猎物了。

暗夜精灵抬起手,让蓝色和灰色的能量流汇集到他的掌心——送这些小家伙回海底是最好不过了。

突然,暗夜精灵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噗噜~”声。他看见一只刚成年的鱼人手里挥舞着一件怪异的白色物品,正对着他咆哮。暗夜精灵眼睛一亮。即使隔得那么远,他都能感受到那件白色物品散发出的魔法气息。比起它来,暗夜精灵手中的珊瑚珠串简直像一件玩具。

于是,他调转目标,将手中魔法扔向了那只鱼人。

鱼人疯狂地逃跑起来。

====================分割线====================

好可怕。

那一瞬间,噗噜的脑子里只有这个词。可怕。

巨大的魔法轰鸣声在噗噜身后炸响。噗噜感到自己的背被什么擦到了一下,撕裂的痛感让它差一点跌倒。它没敢停下,拼尽全力逃进了海里。一到海里,它就朝着深处游。

夏天的海水依旧冰冷,噗噜背上的伤口在碰到海水的时候更加剧烈的疼痛起来。噗噜用嘴咬住骨笛,一心往下游。它知道,地面生物的肺是没办法在水下坚持多久的。可是,那个紫皮肤生物在一阵闪光中变成了“海猪”,它甩动尾巴追了下来,速度丝毫不比噗噜慢。

噗噜咬紧了牙,加速向深海游去,它的鳍因为拍打得太过用力而一阵阵抽痛,皮肤也像要裂开一样。以前噗噜从来没有试过游到这么深的地方,但“海猪”还是紧紧跟在它后面,一点也没有落后。

往下,往下!

往下,往下!

……

周围越来越冷、越来越黑,噗噜觉得后背麻麻的,血液被海水压着疯狂的涌到伤口处。也不知道游了多久,“海猪”渐渐落在了后面,它狂怒地朝噗噜扔了几个魔法,但是在深海中,魔力只闪了闪光就消散了。

噗噜继续往下游,海水的压力让它的腮片裂了开来,它的眼睛也痛得像要爆开一样。“海猪”没有追下来,但是噗噜已经停止不了了——大海仿佛一块磁铁,吸住了它的身体,把它拼命地往下拽。

噗噜的头也开始痛起来,大半的躯体已经失去了感觉,身体却还在直挺挺地往下沉。突然,噗噜嘴中的骨笛颤动起来。一小串气泡从遍布骨笛的细小的孔洞中透了出来。然后,“啪”的一声,好像骨笛中的什么东西被挤开了。

噗噜听到了声音,那是一道极细极长的声音,听在耳中轻轻的,但身体却仿佛被这简单的声音刺透了一样,内脏和血液都为之颤抖起来。

骨笛响了。海水巨大的压力不断地把骨笛中的空气挤压出来。原来只有在深海中,它才能被吹响。

那声音细小、却不可抑止。连这看不到底的海水都无法阻碍它的传播。它就像一条线,连接着远处的某个地方。噗噜能感觉得到。

噗噜的眼睛更痛了,它仿佛看见一片巨大的黑影正向它压来。“那就是传说中的龙龟吧!”噗噜高兴地想。长老果然没有骗它。它可以带着骨笛回去在遥远遥远的大海深处了。可以看淹没在海水中的白色石头宫殿,看摩天的巨型水草缠绕着宫殿廊柱,还有漂浮在它们上方的珊瑚岛。每到傍晚,珊瑚上的菌类就会发荧光,让整座岛看起来像是在火焰中燃烧一样……

噗噜要骑着龙龟去捕猎,它还要给村子里的小鱼人讲很老很老的故事。

黑影覆盖住了噗噜。噗噜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它带着骨笛,静静地沉向了大海深处。




[ 本帖最后由 盲眼卡嘉莉娜 于 2008-11-27 19:08 编辑 ]

瓦达密尔 发表于 2008-11-24 23:01:01

好希望楼主的文章,风格特别淳朴,很棒,期待下集,希望渔人们不要遭到灾难……

盲眼卡嘉莉娜 发表于 2008-11-27 19:08:53

写完!楼上太厉害了,剧情全被你猜到了。

aalmns 发表于 2008-11-28 17:25:17

很好,厉害

盲眼卡嘉莉娜 发表于 2008-12-12 10:12:08

既然有人提到了,就转载一篇别人写的同一次活动的文吧。个人还是蛮喜欢这种双线的感觉的。
作者是:莉雅。原贴地址http://bbs.ngacn.cc/read.php?tid=2008759&fpage=1


轮回的黑夜  

壁炉里没有生火,整个屋子里虽然只亮着书桌上的一盏小灯,但房间却依然被户外的火光晃亮。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焰忽高忽低地舞动、扭曲,看起来狰狞可怖。

  “为什么……”法师只是如此重复着三个字,却轻的连自己也无法听见。他身体僵直地站在那里,每个关节都因为从心底涌起的寒意而无法动弹。

  昏暗的房间里还有两个人。
  少女冰冷的身体安静地斜倚在沙发上,长发散乱地垂在额前。她闭着双眼,姣好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轮廓清晰,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她已经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了。
  而另一个人就坐在屋角的地板,嘴角淌着血。那条垂落的胳膊上溃烂的皮肤散发出明显的腐臭,腹部正在流血的巨大创口、黯淡的眼神和连连的喘气似乎可以说明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但他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意。“没有……想到……吗?”嘶哑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从那黑发男子喉咙里挤出来,带走肺里所剩不多的空气。

  “为什么……?”法师的唇在颤抖,依然是这三个字,但是下一秒钟就变成了几乎歇斯底里般的嘶吼,“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对方居然咧了咧嘴角,似乎笑了起来,但是剧烈的咳嗽淹没了他的声音,一头黑发随着发颤的身体而微微地抖动。

  窗外的火光沿着狭窄的街道一片片亮起,漫天细雪亦无法扑灭,带着雪水的木梁和屋顶化为升腾向天空的烟柱,黑灰色,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魔,攫着死去或活着的生命。
  烟和热从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让房间迷蒙起哀号的雾气,咒骂、哭喊、惨叫、玻璃在高热中爆裂的声音、房屋倒塌的声音、乃至那些不洁的死者们无意义的咕哝、食尸鬼的嚎叫……都那么近切而又遥远。只有屋里和屋外的腐臭气息混作了一团,和烟尘一起烧灼着幸存者们的喉咙、气管和肺叶。

  “为什么?!”他的目光开始聚焦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僵硬的手指关节依旧紧紧抓着那根乌木和棱形水晶石制作的法杖。
  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他的话,黑发男子忽然开始笑起来——如果那种声音还能称之为笑的话,“为、什么……阿雅……一定也很想……知道吧?”他的声音再次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几乎因为缺氧和剧痛而昏死过去。
  “住口!”法杖闪过一道耀眼的光华,空气里凝起半透明的冰棱,刹那间在原本可怕的伤口上又加上了一道豁口,横贯了黑发男子的前胸。“不准你提她的名字!你这混帐!……卑鄙!无耻!你……你……”他似乎想把脑子里所有恶劣的形容词都倒出来,但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没办法畅快淋漓地骂下去。

  然而伤势似乎并不影响对方欣赏他的失态。黑发男子的眼里闪烁着一种扭曲的快意,无声的笑从他咧开的嘴角滑出来,带着一丝残忍的满足感:“虚无的……生命啊……永恒……的……死亡……”
  他的身体被猛地从地板上拖了起来,狠狠顶在墙上,仿佛一个没有重量的玩偶。
  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过几寸。
  金发下那双充血的眼里盛满了暴怒的情绪。“你还知道什么?说!你还知道什么?!”他怒吼道,声音沙哑。

  黑发男子并不回答他,腥臭的血沫随着他的每一次喘气从喉管里喷出来,溅在对方身上。他仍是咧着嘴,眼神渐渐开始变得空洞,仿佛在自言自语:“永恒的……死亡……结束了……”
  法师松开手,任由那具残破的躯体跌落在地板。他抹了抹脸上的零星血迹,眼角余光在火焰和微光下瞥见不祥的黑绿色。胸口似乎涌起一阵的燥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的火势已经蔓延了过来。但是他没有功夫管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跪在他身边快速地咏唱起了咒文。

  倒在地上的人还在喃喃地说着,似乎想把目光聚焦到面前的人身上,然而后者只是专注于繁复的咒语。
  “你不想……许个愿……吗……”他叨念着,那只还算完好的手艰难地挪了挪,向他伸过去。但旋即,一片蓝芒覆盖便了他的视野。
  那具地上的躯体轻微但明显地抽动了一下,抬起了一点的手伴随着几乎不可听闻的话音又重重地垂了下去。“兰……瑟斯……”他吐出最后几个音节,终于不再有任何声息。

  房间里一片寂静。
  凄厉的哭喊和喧闹似乎已经渐渐远离,只剩火焰残忍地净化着一切被扭曲的生命。
  细雪在窗外无声地飘落,在红焰舔舐的夜空下未曾凝结便化为雾气。

  法师想站起来,但似乎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他摇晃了一下,更紧地握住了那根乌木杖。
  火焰沿着屋顶一寸寸爬过,开始炙烤这房子的梁壁,每一寸砖木都发出吱吱嘎嘎的古怪声响——就连这身体好像也开始从内到外燃烧了起来一样。

  他把自己挪到那个女孩面前,仰头望着她沉静的脸,粗重的喘气声已经清晰可闻。
  这是最后一个法术。
  法师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大颗汗珠沿着脸颊滚落,滴在手背上,而那双手已经颤抖得几乎不能控制。
  但片刻之后,莹蓝色的符印还是伴随着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咒语清晰而稳定地铭刻在了那里。
  “对不起……”他几乎细不可闻地咕哝着,终于蜷缩起身体,倒在了她脚下。

  那一刻,大教堂尽职的钟楼依然在工作,钟声就在冰雪和火焰里,一下下地敲响,伴随绝望而痛苦的哀号,回荡在新年第一天的凌晨,地狱般的暴风城。

一 黎明·迷题  

“这么说,局势已经控制住了?”一头白发的侏儒从房间的一端捧着书走向桌子,边用他那显得有些滑稽的嗓音问道。
  “算是。”另一个男声回答他,声音的主人坐在远离窗户的一张椅子里,正支着手指望着忙碌的侏儒,两条腿放松地交叉着伸直在那里,几乎要横贯这个堆满书本的小房间。
  “城里的火都扑灭了?”侏儒摊开书,头也不抬地问。
  “嗯。”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懒洋洋地回答,“点着了不少地方,火势差点波及七处。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现在卫兵们都头疼着怎么把河道清理干净。”
  “那街道还是封锁着咯?”
  “对。隔离区里暂时还太平,希望银色黎明那里会有点好消息。”
  “大教堂的牧师——”
  “耶莫斯?”他坐正身体,打断了对方。
  “什么?”叫做耶莫斯的侏儒把头从书本里抬起来,一根手指按在书本上刚才阅读到的地方。
  “今天好像不该我来汇报。”他那双褐色的眼睛微微地一眯。
  “噢噢,是啊……”耶莫斯心虚地笑起来,显得有些局促,目光再次在书页上游移起来。
  “直说吧,结果怎么样?”对方站起来,似乎饶有兴趣地俯身到桌前,笑眯眯地望着他。
  仿佛盗贼的注视里带着灼痛了他的高温一般,耶莫斯迅速从椅子上跳下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法师袍的下摆露出已经有些肮脏的丝绸衬裤。“呃……有一些还是很明显的!是的,有一些!”他加重语气强调。
  “比如?”对方站在屋子里,眼角的余光跟随着不住来回踱步的法师耶莫斯。
  “显然是因为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比如身体受到疾病或者法术的影响,到了一定的条件和程度所产生的不良反应,包括对事物无法做出正常合理的反应或者产生幻觉——”
  “简而言之?”盗贼再次打断了他。
  “她疯了。”耶莫斯终于在原地站住,迅速地回答道。

  两个人四目相对地沉默了几秒。
  “这么说,你还是打算告诉我你什么头绪都没有咯?”盗贼开口说道,语调里有种故作夸张的失望。
  “噢!别急……别急,罗德,年轻人。你知道这才过了两天!”他伸出两个手指在他面前晃动,胡须凌乱的脸已经憋的通红。
  “已经过了两天。”罗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故意揶揄道,“‘无所不知的’耶莫斯。”
  “噢!闭嘴!小贼!”小个子法师不服气地将手叉在腰间,昂头叫道:“有找大教堂的牧师来看过她吗?”
  “当然。”
  “啊哈!那么看来他们也没什么办法。”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尖声刻薄了一句。
  “所以你是不是打算建议我再去找个术士来看看?”
  “不用!因为我已经找过了——得到批准的!绝对可靠。”他迅速地补充了几句,煞住罗德质问的话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不是恶魔的法术,当然不是。应该说,纯粹就是个奥术造成的伤痕;当然,撇开让她不被火烧死的冰霜结界不谈的话;我还不知道那个法术到底干了些什么,但是我相信它是将某些东西封存在了她的——呃,身体里?精神里?还是记忆里?我不知道。”他耸耸肩,表情分明是严肃的,“但是我并不觉得这个容器很可靠。你看,那种场合下,谁都知道她可能很快就会死掉,而那些封存的东西也就会随之灰飞烟灭,所以其实那东西很可能保存不久。”
  “但是他还是这么干了。”罗德接口。
  “也许意义重大,”侏儒点点头,“但是任何一条情报只有具备三个条件才有价值:时间、内容,和接收者。如果情报不能被按时送达,那么再重大也只能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烂掉而已。”
  “可是我们找到她了。”罗德望着耶莫斯平静地说。
  “我们也随时会失去她。”法师迅速地回答,那双眼睛锐利地直视着对方。
  “所以,我们要在那之前弄明白这一切。”罗德说着,开始往门口踱步。“她是谁,她为什么在那里,她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活着,她又是为了什么活着……”
  耶莫斯的表情有些阴郁,他低声说道,“我只想知道天灾的瘟疫为什么会出现在暴风城。以及——兰瑟斯·弗拉瑞尔为什么会死在那里。”
  他扭头望了望桌上堆积如山的书籍,一颗透明的棱形水晶正安静地散发清辉。

  “唔……听说他是个勇敢的人。”罗德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刻意地盯着天花板。
  “救过我的命,在东瘟疫。”法师幽幽地说着,叹了口气,好像整个人都萎顿了下来,“原本说好冬幕节后一起喝一杯……”他迈动细碎的步伐走回椅子边,坐了上去。
  “好了,我该走了。”
  “接着要去找‘某位’女士吗?”耶莫斯再次拿过书,头也不抬地问道。
  罗德的表情在一瞬间有掩饰不住的惊诧,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
  “别紧张,我是‘无所不知’的耶莫斯。”侏儒恶作剧般地望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多少?”他有些自嘲地问。
  “和你知道的一样多,小罗德。”法师狡黠地笑了。
  罗德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后传来耶莫斯的声音,“别胡思乱想了,去见女士要记得多洒些香水……”他还是那么头也不抬地说道。
  盗贼不发声响地掩上了门。

二 黄昏·礼物

  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在新年到来时乖乖地守在家里的壁炉边讲故事,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置身于一群满嘴酒气的赌徒中享受耳边放荡的笑骂。
  然而被耽搁在米奈希尔港的事实总是无法改变了。

  昏暗的灯光下,圆木桌边的酒客们正在尽情作乐,从佣兵到雇农,从船员到渔夫,烈酒和烟草的气味充斥其间。他们有的搂着一两个妙龄女郎边喝酒边调笑,有的则是三五成群地豪饮。赌博时的高声叫嚷在角落里此起彼伏,时不时地也有暧昧的身影互相纠缠着爬上楼梯。

  一个黑发男子笑着用几个金币打发走了身边还颇有几份姿色的女郎,临走还不忘在她的裙下捏了一把,又惹来一旁女子们放肆的笑声,而他并不以为意。
  桌边没有别人,他挪了挪位置,回头对身边一语不发的同伴说道,“难道在这样的场合你也不愿笑一笑吗?就算是放纵一下也不行?”
  对方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扬了扬眉毛,反而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了椅子里,还是一语不发。
  “嗨嗨……”黑发男子笑着拉了拉同伴,“别这样!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三流的场合,可是米奈希尔就是这么个地方,既然来了就一起乐一乐嘛!你看,至少还有矮人的好酒!”他猛灌下一口,满足地打了个嗝。
  然而他的这个同伴还是不说话,目光散漫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看上去才不过三十岁左右的脸上显着浓重的忧郁。
  黑发男子还在顾自喋喋不休,“……是不是啊,兰瑟斯?来,真是的……马上就要新年了!拿好这个,”他将一枚银币塞到同伴手里,“敲钟时许个愿望吧?比如,呃,发笔横财?多他妈的杀掉点天灾?——或者来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怎么样?”
  他并没注意到同伴的眼神里有种别样的意味,那淡金色发的男子盯着手里的银币,愣愣的出神。
  “就这样吧,今年我想要个女朋友!”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一枚银币已经从兰瑟斯的手中跳了起来,弹向了空中。
  “喂!还没许愿就扔硬币吗?”黑发男子大叫起来。
  但银币已经离手了,在空中翻了几翻后掉落下来。

  它砸在桌面,弹起来又落下,滚动的银币在略有些凹凸的木质桌面上摇摇晃晃地前进,越来越慢,但却始终没有倒下。
  港口的新年钟声冷不丁地透过喧哗隐隐约约地响起来。
  黑发男子瞪大了眼。

  然而还没有等他欢呼,银币就和酒杯、桌子就一起被撞倒在一边,一阵乒乓作响。
  “啊——!”他嚎叫起来,不知是心痛这枚千载难逢的银币,还是因为腿被桌脚磕到的原因。
  而兰瑟斯仍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目光由银币落回朋友身上,那瞬间竟有点发直,疑问和牢骚都像被卡在喉咙里,几乎和他那个沉默寡言的金发伙伴一样无法再说一个字。

  一个少女正半躺在兰瑟斯的怀里。
  她正是那个撞倒了桌子的罪魁祸首。但此刻似乎并没有人有责怪她什么的意思。
  套在身上的是一件并不考究的连衣裙,敞开的衣领耷拉在一边,粗俗的脂粉味道和着满嘴的酒气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显然是喝多了。绯红的双郏上染着醉意,而眼里则满是疲惫和不清醒的神态。
  她似乎试图把目光聚焦在兰瑟斯脸上,又似乎想站起来,但都没有成功,于是结果就是用一种极度暧昧的姿态靠在金发男子的胸前,不住喘气。公道地说,并不算是很迷人,第一眼看上去难免让人觉得这还是个孩子,对一些混迹于此的老手来说,年纪是太小了。

  然而兰瑟斯竟呆住了。他的朋友也有些发愣。

  没等两个人来得及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一个大汉便踉跄着来到他们面前,伸手拽起了女孩的衣襟,将她拖了起来。他一手提着一瓶酒,一边叫嚷:“喝,喝完它!喝完它我就给你十个银币!听到了吗?你要是敢让老子输了,今晚有你好看!你这小婊子!给我喝!”
  大汉将女孩拖回桌边,摁在椅子里。
  桌子的另一边,坐着另一个同样满脸通红却还在不住地将酒瓶里的酒向嘴里灌去的女子,年纪要比这女孩大一些。她不时抹着嘴角暗红色的汁液,每喝下一口都引起一阵男人们的喝彩。
  四周的人群都在起哄。女孩趴在桌子上,已经要坐不稳了。看来她和桌子那头的女子是这场赌局的活道具,她俩谁喝的更多将决定这些男子们今晚的输赢,而桌上堆积的银币似乎可以说明这场赌局的激烈程度。

  兰瑟斯远远望着这一幕,嘴里喃喃地吐出一个词来:
  “莉……”
  “什么?”他的黑发朋友条件反射似地问道。
  但法师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谁都看的出来,这个女孩是不可能赢的。她面前的空酒瓶早已不再增加,而对方则还在玩命似地喝着。
  她身边的大汉急红了眼,一个劲地叫嚷,但也无济于事。他的对手悠闲地望着他,似乎在为一场到手的胜利而得意万分。而桌子边上,赌徒和看热闹的闲汉们则不住地起哄:“喂,莫夫,你要输了啊,看看瓦克尔的这个妞儿,啧啧,那才叫厉害啊,哈哈……”
  叫做莫夫的大汉被这话弄的面红耳赤,他忽然一手揪起了女孩的头发,另一手拿起了酒瓶,骂骂咧咧地朝女孩的嘴里灌去:“莱尔那条该死的老狗!他不是说你很能喝吗!老子足足花了十个金币才把你买来!天杀的!你倒是给我喝啊!”
  女孩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挥舞着手臂胡乱地挣扎着,却根本没还手的力气。她不时被酒呛的咳嗽不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间或听的到她含糊不清的哀求和呻吟,很快也被桌边一阵高过一阵的吆喝所淹没,就好像他们面对的不过是个装酒的袋子。

  然而此刻一个声音压过一切的嘈杂和喧闹在桌子边响了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冻结了周围的空气,让沉溺在酒精和烟雾里的人们清醒了过来:
  “放手。把那孩子交给我。”
  他说。后半句却像自言自语:
  “这是命运送给我的礼物。”

三 黎明·牧师

  罗德毫不怀疑他能够顺利地把她带到目的地,因为不引人注目地达成某项目的正是他的工作。这也许归功于他有一张最大众不过的脸和一副最普通不过的身材,毫无特点的五官和肤色,以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个头。
  然而他并不确定自己这次行程的目的地是不是有好消息等着他。
  耶莫斯当然会、并且已经尽了力,但是唯一可以指引他们寻找到黑暗中真相的路灯却依然像是风中之烛,他们的时间实在有限。
   
  面前这个叫洛依娜的女人已经带他沿着楼梯走了大约五分钟,他判断着楼梯的倾斜度和方向,估算自己大约在什么地方,也许正穿过暴风城水道的河底,或者更远?
  罗德说不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奇怪的想法,但他确实觉得自己仿佛是走在一条墓道里。他有点后悔没有采纳耶莫斯的建议多给自己洒些香水,眼下飘进鼻子里的气味令他觉得不适。这是香料的味道,但是却并不完全是香料的味道,相反,他能从里面分辨出其他一些东西——那是腐败和死亡的气息。

  “你可以把她放在那儿。”在进到一间房间后,她终于说话了。这屋子又让罗德想起了耶莫斯,同样的低矮,同样的狭窄,同样从地板到天花板堆满了书籍。唯一不同的只是,侏儒的屋子里空气新鲜些。
  罗德依言解开斗篷的领扣,风帽里露出一张苍白冰冷的脸,栗色的头发垂在两边,额前有一道细微的伤痕。此刻她闭着眼,和三天前被发现时一模一样。
  “一直都是这样吗?”洛依娜问道,语气平静而冷淡,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听上去不老也不年轻。从头到尾她都把自己裹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从兜帽下只能看到半个下巴。连她伸出来的手上都戴着手套,身体没有丝毫皮肤裸露在外。
  “不,只是这会儿睡着了。牧师们每隔一段时间会给她做些治疗,但是也只能维持现状。”他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地观察房间的陈设,目光游弋在满满当当的书架和药剂瓶之间。自己居然从不知道在暴风城的地底还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有种轻微的挫败感。
  仿佛是注意到了什么,洛依娜弯下腰查看长桌的女孩,语气里带着些解释的成分,“长年累月和这些东西打交道,难免会有些后遗症,我不想吓到你。”她说着侧了侧头,一缕红发从兜帽里滑出来。
  “噢,那没什么。至少头发的颜色还是很漂亮。”罗德回答。
  “你不知道牙齿和头发是最难腐烂的东西么?”对方漫不经心地回答,手指小心地抚过女孩前额的伤口。
  罗德很想倒吸一口气,但是只半口他就强忍住了。阴暗地下室里的气味充斥了整个鼻腔,让他的胃起了一阵轻微的抽搐。“我倒不知道皇家图书馆里还有这样的藏书。”他朝桌上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努了努嘴;扉页上有两个漂亮的花体字母R和L;脸上带着些毫无恶意的微笑,但目光却依然停留在那缕红色的头发上。
  面前的女人直起腰来,他能感觉到她躲在兜帽后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他。“那是我曾用的名字。”洛依娜冷冰冰地说。
  “我还以为只有被遗忘者喜欢改名换姓。”罗德接口,丝毫没有回避,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然而对方只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有理会这个明显的挑衅。她回过身吟诵起祷文,一抹浅金色在双掌间升腾,的的确确是纯正的圣光无疑。治愈的力量犹如闪烁的碎金漂浮在空气里,聚集又消弭,如此反复了几次,她才终于停了手。
  罗德静静地站在那儿。

  “还活着,但是快死了。”她说话的声调还是没有任何波澜。
  “这是显然的。”盗贼的回答显得有点不客气。
  “我倒不知道七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善心了。”洛依娜的语气里多了些讽刺的意味,如果没有那兜帽,罗德可以肯定她一定是满脸冷笑。
  而他同样平静地吐出一个词来:“从来没有。”
  两个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她才说话,口气又变得很冷淡:“净化瘟疫也许银色黎明有办法。至于如何在死人身上保存记忆,幽暗城比较擅长。他们有特殊的药剂,可以让这件事的成功率变得高些。”她顿了一顿,沙哑的嗓音显得格外低沉,“但无论如何,不要让她受太多的苦。”
  罗德沉吟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这句话的意味,随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四 黄昏·少女

  “这么说,的确是你们救了我咯……?”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半信半疑,但是脸上迅速堆起的红晕却已经把她心里的羞怯暴露无遗。
  “这么说,你也的确相信我们不是强盗、流氓、人贩子、酒鬼、赌徒或者强奸犯咯?”坐在她对面的黑发男子一脸无奈地望着她。
  “可是、可是我没有钱还给你们……!”小女孩那双棕色的眸子里又闪过了戒备和自知理亏的羞恼。
  “那你可以挣钱还嘛!比如收拾房间、沏茶、陪着我们喝酒或者——”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尖细的嗓音打断了:“不行!我说了我不是那个人的远房亲戚,也没有服侍过什么暴风城的贵族!更不是……更不是那种女人!那都是那个叫莱尔的人胡说的!他跟那些强盗是一伙的!”女孩显得委屈极了,脸色涨的通红,眼眶里也隐约泛起了泪珠。
  “你吓到她了,拜伦。”始终静静坐在一旁的金发法师开口说道,语调和神色都很温和。法杖就卧在他膝边,乌木和棱形白水晶的色彩相互辉映。
   
  从窗口望出去,码头上一片繁忙的景象。来往于荆棘谷和黑海岸的船只正在装卸货物,精灵显眼的长耳朵在人群的头顶上露着小角,小贩们唾沫星子横飞地围着鲜鱼讨价还价。
  正是米奈希尔平凡而忙碌的一个上午。
  若不是因为这孩子自从那晚之后死睡了一整天,他们现在已经应该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了吧。
  他闭了一下眼,努力挥开盘旋在思绪里的那个影子,目光又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拜伦还在为他的玩笑引起的后果作着补救,“嗨,我说,好啦!没有什么钱要你还的!对付那些货色难道还需要花钱解决吗?真是的!”他拍了拍腰间的短剑。
  “可是——”

  “你的名字叫什么?”兰瑟斯忽然问道,看上去并不想纠缠于前一个话题。
  另外两个人好像这才想起来他们之前始终在解释究竟为何她会和这两个人呆在一起的原因,还没有提起过这个问题。女孩抬眼望了望兰瑟斯,小声地回答他:“阿雅。”法师身上冷峻的气质似乎让她有些畏缩。
  短暂的沉默。“阿雅?”拜伦扬了扬眉毛,期待听到一个姓氏。

  “那你的家在哪里?”兰瑟斯又问。
  女孩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低落,她低声回答,“我没有家。”
  法师和他的黑发伙伴对视了一眼。
  拜伦似乎在选择怎么措辞,“那么……父母?家人之类的?”
  “我也没有父母。”阿雅迅速回答,声音里透出些执拗的情绪来。

  然而兰瑟斯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的语调还是温和而平稳:“我们不会在这里久留,所以你怎么打算呢,阿雅?米奈西尔可能不太适合,不过我在南海镇倒还有个熟人……”
  “什么?”女孩诧异地睁大了眼,显得很茫然。
  “你可以在那里安顿下来。或者你有别的地方想去?”
  “我不想去南海镇!”
  “那你想去哪里?”拜伦问道,又露出了他那种特有的好奇表情。
  “我……我想跟你们……”她嗫嚅着说。
  盗贼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小丫头,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女孩摇了摇头。
  兰瑟斯还是用他平稳的语调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北方,你不能去那里。”
  “可我就是要去北方!”她不假思索地叫道,整个人几乎都要从椅子里跳起来。

  房间里的另两个人再次对视了一眼。拜伦玩弄着自己的匕首,望着面前的小女孩,似乎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
  法师轻轻蹙了一下眉,修长的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想要找到我爸爸。”

  她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颤抖,吸了口气,阿雅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又垂下头来,手指反复拉扯着白布裙的下摆:
  “我家在皇冠镇的乡下。我妈妈死了,我不知道。她说她要去斯坦索姆城买东西,只是和往常一样第二天就会回来的。但是后来她没回来。村里的人都跑了,他们说我妈妈死了,如果我不逃走,一定也会被杀掉的。后来……我就跟着到了南方……
  “我一直不知道我爸爸在哪里……他在我出生前就离开了,没有回来过。妈说他是个骑士,很厉害的那种!他们说他在北方,在我们曾经住的地方,在那里和很多怪物作战……
我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但是妈以前告诉我说,要是她、她不在了,就让我去找爸爸……”

  “他叫什么名字?”
  “诺亚、洛亚还是莫亚……我不知道,应该就是这个读音……我不识字……”阿雅显得有些茫然,“但反正他是个骑士!很厉害的骑士……”
  女孩喃喃地说着,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掠过,最后穿越窗户,遥望向远方。

[ 本帖最后由 盲眼卡嘉莉娜 于 2008-12-12 10:15 编辑 ]

盲眼卡嘉莉娜 发表于 2008-12-12 10:12:33

五 黎明·生与死
  面前少女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在第三天中午之后,罗德就知道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是尽量拖延直到银色黎明的特使带回那批珍贵的药剂和治疗师?还是任由她自己走向死亡的怀抱,然后借助幽暗城的手段让她从亡者的世界里苏醒?答案从他回来起就很明确。
  军情七处从来没发过什么善心。

[::艾泽拉斯国家地理 BBS.NGACN.CC::]

  这三天来他几乎都是没合眼地守在她身边。看着士兵们从废墟里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看着忙碌的牧师们努力驱散笼罩在她身上的死亡阴霾,看着耶莫斯一次次来往于她的床边和自己那书本堆积如山的研究室,也看着她在病痛和噩梦折磨下每次徒劳的挣扎——
  就像现在。

  “会好的。”罗德仿佛安慰一个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但丝毫没有缓解她的症状。地下室里挥之不去的腐败气息蔓延在每个角落。
  此刻女孩的身体正蜷成一团,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那双睁大的棕色眸子里除了惊恐之外已经流不出眼泪。她的身体依然冰冷,但皮肤却好像正燃着火似的泛起潮红。
  “是时候了吗?”耶莫斯提着他那根和身高比起来过分长的法杖站在床边,眼里布满了缺乏睡眠引起的血丝。
  罗德点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
  “那个奥术结晶里有弗拉瑞尔留下的最后讯息,现在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们。”法师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她不会白白牺牲。”
  “会好的……很快……”盗贼仿佛自言自语地叨念着,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充当的角色。

  “不会好了。”洛依娜从另一个通道出现在房间门口,冷冷地打断他,手里捏着一个圆肚长颈的小瓶子,里面的液体正摇曳着冰冷的绿光。
  罗德微微地皱了皱眉,从那只戴着手套的手里接过瓶子。
  “小心拿稳了,这可是从幽暗城弄来的。我会在这里指导你使用的方法,直到它正确地发挥作用。”她冷笑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坐下,语气带有强烈的讽刺。
他还是默不作声。
  “我说,”没有得到回答的牧师凑过脑袋,用她沙哑的嗓音低沉地问道,“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个奥术碎片里什么都没有……”

  罗德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任何犹疑。他拔开玻璃塞,托起她的下巴,将那鲜绿色的药剂稳稳当当地喂了进去。

  然而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就在那液体滑入她喉咙的瞬间,女孩的反应出人意料的激烈,她闷哼了一声,继而竟然挣扎起来,一连串带着哭腔的零碎词句从她几乎始终紧闭的唇间流泻而出——他们这才记起,他们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是那种十几岁女孩特有的纤弱嗓音,犹如玻璃,此刻听来却格外惨烈:
  “不!不要——住手!拜伦!”她叫喊道,“不……我不喝!……”

  瓶里的液体已然进入了她的身体。

  “等等!她在说话!”罗德猛地抱起她来,似乎想让她把绿色的东西吐出来。
  “冷静!罗德!”耶莫斯尖声叫道,用力扯住罗德的手臂。
  “她在说话!她可以告诉我们她知道什么!她一定可以!”罗德冲着法师吼道。
  “不……”洛依娜已经站了起来,立在原地,她的手捂着嘴,兜帽檐边滑出的红发随着身体颤动着,她在摇头,“已经太迟了……”

  女孩仰天躺在那里,身体不住地搐动着,惊恐和痛苦扭曲着她的脸庞,但很快,她还是渐渐地安静下来。仿佛已疲惫至极,她微弱地喘息着,缓缓地闭上棕色的眼睛,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随后,就不再呼吸。

  “她睡了。”耶莫斯干涩的嗓音半晌之后才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洛依娜半跪在床边,呢喃着连绵的祷文,她抬起头平视着女孩的脸时,声音低沉而清晰:
  “不。她醒了。”
六 黄昏·去与留
  “茶沏的很不错嘛。”拜伦端详着面前的茶碗,就好像能用视觉品味出茶香一样,而几秒之前他喝茶的动作还仿佛那杯子里有什么未知的毒药。盗贼惊讶地问:“真是她干的?”
  法师点了点头,依然专注于面前的书写:“据说是帕尔摩的女管家教的。”
  “学的很快啊!我们到南海才不过一个多星期而已。看起来虽然是乡村长大的小丫头,但无论做什么都很有悟性哪。”他由衷地赞叹着。
  对方又点了点头:“如果那批补给再这么把我们耽搁下去,她准能学会怎么管理一个庄园……”
  “那不是很好,以后你就可以多一个私人管家。连带我也可以跟着沾光……”拜伦笑嘻嘻地瞥了一眼自己格外光亮的黑皮靴。
  “是啊……弄不好哪天就会把我霜火长袍上的魔线也熨下几根来了吧……”
  兰瑟斯漫不经心的话却让拜伦差点喷出茶来:“什么?!咳咳……你、你竟然让她碰你千辛万苦弄来的袍子?还是镶了那种一根就要几百个金币的魔线的?!”
  法师扬了扬眉,似乎很为他的大惊小怪不满:“那又怎么样?不过放心,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掉过一丝魔线和半颗宝石。”他说着轻笑了一下。
  “我说兰瑟斯……你不会真的打算要把她一起带去吧?”拜伦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埋头桌边的兰瑟斯,忍不住问。
  沉默了一下,兰瑟斯折起信纸,中指戒指上的印鉴准确地落在未干的封蜡上,抬头望了一眼对方。“那件事你有结果了么?”
  拜伦的神情严肃起来,他点点头:“查了能查到的档案,从那年皇冠镇的征兵记录里看,的确有过这么一个人;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皇冠镇了,只有皇冠哨塔和凋零者用来养老鼠的小农场;记录上的人叫洛亚·尤尔特,骑士部队成员,曾在列文斯通元帅的部队服役,获得三等骑士勋章——五年前已在考林路口战役中阵亡。”
  金发男子将双手指尖顶在一起,支着额头轻轻地回答:“果然是这样……考林路口吗?那场绞肉机战役……”
  “很惨烈的一仗,”盗贼附和着说,“阵亡名单里甚至有元帅的小女儿,蕾妮·列文斯通,当时是个牧师。”

  兰瑟斯沉默了一下,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紧不慢:“帕尔摩已经同意帮我照顾阿雅直到我下次回暴风城。霍林和我们家从祖辈起就有私交,而他在这一带也有大量的产业。那之前我会向市政厅登记作为她的监护人,保证她衣食无忧。”他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信。
  “听上去很不错。”拜伦耸耸肩,“不过我会怀念她的茶的,外加我的靴子。”他笑起来,脸上露出了夸张的遗憾神色,“当然,如果你把她带去,不出一天非但团里、大概就连整个营地的人就都会知道,我们的头儿兰瑟斯•弗拉瑞尔阁下原来有个私生女兼任他的私人管家!……嘿!我是开玩笑的!”把话说出口了才意识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盗贼慌忙补充了一句。
  “我真希望回到营地你会记得你是我的副官,拜伦……不过,私生女?如果我十四岁就能有私生女的话……”兰瑟斯的表情看上去倒并不像是在生气,相反他微笑起来,“十四岁啊,那时候我们都在做什么呢?”他说着望着拜伦,眨了眨眼。
  “十四岁?”拜伦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还在家乡的田里追着牛跑吧……或者就是到伐木场滚圆木,一个下午可以挣三十个铜币。”
  “十四岁那年我在达拉然,还是个法师塔的学徒,”兰瑟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暖意,“也许我还在那里见过普罗德摩尔女士,不过我已经不记得了,那时她应该也就是个小女孩吧……”
  “然后呢?”拜伦似乎听的很专注。
  “然后?十七岁时完成了学业,二十一岁那年我被允许教授自己的弟子……你能相信吗?二十一岁。”他笑起来。拜伦并不记得何时看到他这样微笑过。
  “再然后呢?”他问。
  然而法师的眉不经意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回忆牵动了他的思绪,沉默了一下之后,他简短地回答:“没有然后了。”
  拜伦怔了几秒,然后点点头,低声咒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战争。”
  兰瑟斯只是静静地出神。

  然而如同拜伦之前预料的一样,在法师用他高傲、礼貌而带着些冷淡的贵族式语调说完他的安排之后,阿雅就用她纤细的嗓音划开了这次谈话彬彬有礼的表面,毫不顾什么淑女不淑女:“留在这里?为什么?我想去北方,我不想留在这里!”
  “那里是战场,你不能去那里。”兰瑟斯回答得毫无余地。
  “为什么?我已经十五岁了!我爸爸也是十六岁就离开家了!而且……而且你还没有把字母表都教给我呢!”她急急忙忙地说,脸又涨的通红,似乎想把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你教我的我都会了,我已经很努力了!对了,我还学会了沏茶!还有——”

  “够了!”法师忽然大声打断了她,不仅阿雅,连拜伦都似乎被吓了一跳——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忽然间窥探到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一样。
事情脱离了某个轨道。
  兰瑟斯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用往常的声音说道,“留在这里对你最好。”
  但是阿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的声音也仿佛比平时刺人:“对我最好?!你怎么知道?你有来问过我吗?我不是一件东西!也不是你捡来的猫和狗!你总是那样吗?自以为那样很好就替别人作决定了!你难道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觉吗?!”

  “兰瑟斯……”感觉到了空气中那种他正处在理智边缘时特有的气氛,拜伦轻轻地呼唤了一句法师的名字,不安地望着他一贯挺拔的背影里那一丝不可思议的颤抖。
  这是面对这数以百计天灾的冲锋也未曾有过丝毫退缩的背影。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再说什么,相反他弯下腰,轻轻地用手指拭去女孩子脸上的泪珠。他的指尖是冰冷的,但是却好像阳光融化开了她脸上的阴霾。
  “那你告诉我,你想去哪里?”他问道。

  女孩抽泣着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拜伦没有听清。他只知道兰瑟斯一脸平静地对他说“明天我们带她一起走”时,口吻俨然是无可辩驳的军令一般。
  “可是——”盗贼的话还没说完,就触到了他金发上司冰冷的眼神:“我不喜欢犯同一个错误两次。就像我不喜欢把话再说一遍一样。”
七 黎明·苏生
  屋子的窗紧闭着,乳白色的阳光透过玻璃将淡淡的暖意沁进房间里,事实上,这里并不寒冷。但屋里的少女正裹着一身密不透风的衣裙,就连脸都隐藏在兜帽里。
  窗外天色明亮。行色匆匆的旅行者在门前拴马,风鼓起船帆,将码头上渔人们的船歌悠悠地送来。轻盈的水鸟掠过低空,翅膀就仿佛带着海面上清新而潮湿的气息。但是隔着玻璃,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静静地褪下左手的手套,露出手掌和半截小臂,觉得右手的手指好像比昨天灵活了一些,也许是习惯了。
  但眼前的肢体还是那样。皮肤颜色晦暗,毫无弹性。她试着张合了一下关节,视野里自己的手掌看起来却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怪物在蠕动一般。

  没有生命……
  她的右手抓起手边的餐刀,没有功夫思索自己多久没觉得饿了,就重重地朝左臂刺了下去。
  没有血……
  青白色的皮肤破裂,露出里面的暗红。她可以感受到金属切割皮肉的冰凉触感,但是并没有痛楚。
  没有疼痛……
  她瞪大眼睛看着伤口里令人作呕的一团模糊,巨大的恐慌令她几乎要疯狂地尖叫起来,然而她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已经死了……
  她的手颓然松开,餐刀掉落在地板上,“当啷”的响声没有让她的胸腔感觉到什么异常,却仿佛撞击着她的灵魂。
  我是谁……?我是什么……东西?

  她茫然地坐在房间的阴暗角落里,两只手摊开在面前。
  暴露在空气里的左手渐渐枯萎的皮肉上横着那条新添的伤痕,包裹在衣袖和手套里的右手现在看上去似乎还没什么异样。

  “我是阿雅……”她的嘴歙动了好一阵,嘶哑而低微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滑了出来。“我是阿雅……谁是……兰瑟斯……”

  回忆,忽然伴随着那个铭刻于心灵深处的名字,如同涨潮的海水般从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涌出来,鲜明而纷繁的画面撕扯着她依然脆弱混沌的理智。
  她蜷缩着身体,把脸埋在手掌间。
  哭泣,但是没有眼泪。

  “发生什么事了?”罗德推开门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搭上了匕首,耶莫斯也随即抓紧了自己的法杖,淡紫色的奥术能量蓄势待发。
  然而洛依娜却毫无戒备地俯身过去,将女孩的肩膀扶起来,靠在椅背里。她的目光触到地上的餐刀,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随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给她的手臂缠绕绷带。

  房间里笼罩着沉默。
  每个人都好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在她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但是又说不上是什么。

  洛依娜的动作熟练而轻柔,她一圈圈地绕着,直到伤口完全看不见为止,那种态度就好像她包扎的并不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
  “可是……没有流血。”阿雅忽然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犹如树枝划过砂石,却把其他两个人吓了一跳。
  耶莫斯瞪着眼睛望着她,不敢开口说话,表情就仿佛捉蝴蝶的孩子唯恐一口气惊飞了猎物一般,只有不时被吹起的胡须可以说明他花了多少力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没有流血并不表示没有受伤。”洛依娜沙哑的嗓音从她的兜帽下面传出来,听起来有种古怪的亲切感。

  “我是阿雅……这里是南海镇……”她缓缓地说着,目光依然怔怔地停在不知名的地方。
  洛依娜的手微微一慢,但马上利落地打好结,剪断了剩下的绷带。
  而耶莫斯已经再也忍不住地叫道:“果然!嘿!果然!我就说这会有用!看,她果然是!她能记得弗拉瑞尔收养她的地方!”他的语调已经激动的发抖。
  “别太高兴,霍林夫妇告诉我们,弗拉瑞尔来这里时就已经带着她了,但是他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说明这之前还有些什么。”罗德轻声分析道。

  “我和兰瑟斯是在米奈希尔认识的……”女孩干涩的嗓音又轻又细,她似乎扭了扭头,把目光移到了罗德身上,“我们在米奈希尔港的一个酒馆里认识,他和拜伦在一起。他救过我。”她继续说道,虽然声音还是低微,但语调却出奇的冷静和平稳。
  “拜伦·亚索斯?他的副官?”耶莫斯的嗓音依然显得有点尖锐。

  女孩点了点头,但是随即皱起眉来:“拜伦……拜伦·亚索斯……”
  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让她觉得不舒服,就如同身上忽然长出第三只手或者脚一样,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额头,在那里有一道比手臂上的伤口浅得多的痕迹,此刻却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痛觉。
  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在她的脑海里扭曲、闪烁、跳跃……随即,世界就像被人吹熄了灯,她的意识和视野一片黑暗,栽倒在了地上。
八 黄昏·死战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全都——疯了!”拜伦把自己的剑从面前的憎恶身上抽回来时,从胸腔最深处爆发出了一声怒吼。那之前他的每一次吐字都伴随着手中单手剑一记凶狠的劈、砍、挑、刺,将一具具天灾士兵的残破躯体扔在路上。
  然而面前仍然有几乎无穷无尽的敌人在涌过来。

  散发出腐臭气味的庞大躯体在这座要塞狭小的通道里组成一道防线,几乎靠着身躯就足够堵住去路,而另一边,刀、剑、斧、锤伴随着奥术、寒冰、火焰、暗影如同洪流般倾泻过去,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这样不——行!”拜伦的剑锋格开面前没有没脑朝他砸来的一锤,顺势滑开几步,终于背对着兰瑟斯站到他的身边,一边手上不停地解决掉另一个向他们扑来的怪物,“艾伦娜受伤了——”他狠狠地砍下一剑,几乎贯穿怪物的身体,“你要是再往前她跟不上来!夏拉尔那里——”
  “他能解决。”法师简短地回答,一道刺骨的寒冰柱砸上面前憎恶的脑门,顿时,绿色的脏液和流脓的尸块像雨点般砸落过来,恶臭的气体让人作呕。
  拜伦的后半句话被噎在喉咙里,不知道该先同情夏拉尔和他的猎人小队还是先同情自己。

  寒冰之刺?叫疯狗之牙比较合适吧?
  盗贼喘着气,嘴角忽然咧开一丝笑意。

  几乎在整个瘟疫之地,这个不苟言笑的冰法师和他的寒冰之刺都留下过赫赫战功。无论在前哨阵地阻击敌人的进犯、派出小队奇袭亡者盘踞的斯坦索姆、坚守阵地直到圣光之愿礼拜堂如同一颗顽固的钉子般插在此地天灾们的咽喉上——还是像现在,带领整个兵团像他锋利坚硬的冰刺般把那颗叫做“纳克萨玛斯”的铁脑袋砸成碎块。

  “都给我跟上!”兰瑟斯的吼声紧随着前方战士举盾格挡砍落的镰刀时发出的沉重闷响,神态和平日判若两人。
  拜伦紧了紧手里的剑,迈起灵巧的步伐钻进阴影的掩蔽,准确地将腐蚀性的毒药送进一只正试图靠近法师的憎恶体内。下一秒,奥术飞弹和赤红的焰球就奔袭而至。
  法师在战阵中冷不丁冲着后面喊道:“留神治疗者!再让谁挂彩就给我都滚回老家去!”大幅度摆动的金发将那上面沾到的血块和肉渣甩在他脸上,他只是啐了一口唾沫,便又开始吟唱起法术。
  一名正念诵祷文的牧师紫罗兰色的脸上忍俊不禁,抬手释放出手中纯净的能量之后回答道:“这里没事!”而带毒的箭矢已经成功吸引了怪物的注意,背后的精灵猎人一个唿哨驱使他的黑豹子和敌人缠斗在了一起。

  武器的打击,能量的波动,源源不断地向敌阵输送,每一步前进的路都洒落着生者滚热的鲜血和亡灵冰凉的骨肉。
  圣光和自然的力量在阴冷的长廊里激荡,柔光化为金芒时轻微的回响若有若无地撞击着人们的耳膜,遥遥应和着羽箭破空时的清啸和弓弦的弹动声。

  基本上这算是寒冰之刺的常态;包括这个好像无论以法系还是指挥官身份来说都站的有点太靠前的团长;疾风暴雨般快速地突进,然后直插敌人的中枢。
  谁都知道这个平日仿佛冰做成的金发男子一到战场上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寒冰之刺才会被私下里叫作“疯狗之牙”——不怎么雅观,却相当形象。

  然而在感觉到虎口的一阵紧似一阵的酸麻后,拜伦还是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不对劲。确切说,并不是今天他们有哪里不对劲,而是今天他们的敌人和往常相比,非同一般。
  尤其在冰霜巨龙轰然倒地之后,每个人疲惫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相反却是更加凝重。
  他们已经踏入了这座天灾堡垒的心脏,只差一点,他们就可以让这该死的黑色坟墓永远从瘟疫之地的天空坠落。

  眼前反复闪动的是长剑的冷光、匕首的寒芒。无须特地集中精神,面前超出以往的强大敌人就足以让每个人都动用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控制好自己的每次行动。
  拜伦游走在法师周围,确保不会有不知死活的东西靠上来的同时也清楚地看的到他的表情:那是一种正在剧烈燃烧的狂热和仇恨。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他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或许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无法记得。

  “我说——”闪避“难道那个老巫妖——”刺击“玩过你的女人吗?”盗贼不积口德地问道。
  “连这也知道的话,就不怕我把你灭口了吗?”兰瑟斯的左手猛地按住拜伦的肩头,几乎要把他推倒在地,右手的法杖向盗贼的身后甩出一道冰枪,伴随着对方的惊呼将一个偷袭者放倒在地。乌木杖尾随即捣向另一个骷髅卫士,借着身体重心偏移时的冲击力将它的脑袋砸个粉碎。“当然,”他喘了口气,沾着血污的脸上掠起笑来,“不是现在。”

  克尔苏加德的爪牙一波波地出现,又一波波地在进攻者们面前化为碎骨、尸块、青烟和薄雾,而很快,他濒临溃败的哀号也穿越空间的距离,引导着巫妖王的卫士们从遥远北地爬向人们面前渐渐扭曲成型传送门。

  只是差这么一点。
  一声强忍的呻吟打断了牧师的法术,通用语的惊呼从后方传来。
  只是差这么一点。
  矮人坚固的盾牌打着旋摔落在不远处,喷薄的圣光和短暂的怒吼稍纵即逝。
  只是差这么一点。
  自然的力量最后一次回应了众星之子的召唤,翡翠色的梦境就敞开怀抱接纳了他永恒的沉眠。

  “……我们的每一步都会是艰难的……也注定有一些人将会永远留在那里……”
  不知为什么,在体力几乎透支到极限时,拜伦已经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听清周围的声音了,但脑海里却忽然回忆起了出发前兰瑟斯向所有成员说过的话。

  又一道暗影裂隙在地面生成,巫妖散发死亡寒意的指尖正凝结起另一股冰冻的空气。
  他虚无的声音空旷的堡垒内回荡,嘲笑凡人们的渺小。

  然而法师并没有退缩,冰蓝色的气息环绕着他的身体飞速旋转,只在片刻之后,他的双掌间便再次升腾起晶莹的雪片。
  “退开!兰瑟斯!”拜伦竭力嘶喊,狂疯舞动手中的武器。

  与他不同的是,兰瑟斯·弗拉瑞尔的神情,异乎寻常地冷静:
  “我每一次踏上战场……都是为了不再回去……”

  仿佛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般,盗贼猛地甩手掷出匕首,回身向法师冲去,脱手的利刃旋转着插在蜘蛛卫士的脑门。

  不,不是现在——

  他的瞳孔中映照出那个金发飞扬的身影,一道圣光的清辉仿佛染亮了他的整个身体和灵魂,随即,裂隙中喷薄而出的暗影能量便犹如无底深渊般吞噬了一切光热,只有一道坚冰之刺,冲破黑暗,在彻骨寒意中迸发出耀眼的寒芒。
九 黎明·影
  “协助调查贵族老爷们走失的情人和私生女现在也是七处的份内事了?”面前带路人的问话似乎非常不客气,但调侃的口吻却把发问者的心情表露无遗。
  罗德耸耸肩:“我倒希望事情就这么简单。”
  对方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口风还是那么紧,小罗德。”
  “谢谢夸奖。”盗贼闷闷地一笑,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并不喜欢这个评价。

  天色略有些擦黑,三个人一路向北此刻已经离开了南海镇卫兵警戒的范围,向着山坡下一幢破败已久的木屋走去。
  “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里科·库仑朝屋子的方向努了努嘴。事实上他是军情七处驻扎南海镇的成员。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弗林特·沙多摩尔一样代表军情七处将一些或大或小的任务交给冒险者们,所以更多的人只是潜藏于普通人里不为人知。库仑就是后者。
  “这个地方可以呆人?”罗德远远打量了一下面前已经破败不堪的小屋,非但屋顶已经有半边坍塌,从这里看去,连墙壁看上去都摇摇欲坠,如果有人要在里面过夜的话,很可能在睡梦里就会被压死在倒塌的梁柱下面。
  “他一般不会久留,何况就算在这里他也不用那房子,”里科·库仑笑起来,“‘老铁皮狗莱尔’一般住在那里。”他朝屋子后面简易木条搭成的废旧厕所指了指。
  耶莫斯发出了一声质疑的嗤声。
  “你们看到他就会知道,那个地方很合适他。一个标准的人渣。”库仑没理会侏儒,而是继续说道,神色间满是鄙夷,仿佛提到这个人就让他不舒服。
  “他都干过些什么?为什么要叫他‘老铁皮狗’?还有莱尔这名字也怪怪的,听上去就像‘撒谎者’……”耶莫斯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迈动自己的腿努力跟上另两个人。
  “哈,你猜的没错。‘撒谎者’‘莱尔’,就是这个意思……那混蛋干过你可以想象出来的所有烂事。”库仑哼了一声,“据说他从暴风城来,谎称自己是个退伍老兵,还有一枚骑士勋章——天知道他是哪里弄到那枚勋章的!起初人们还相信他,后来不知是谁带来消息说,那个真正的骑士早就战死在东瘟疫了,他是个冒牌货。那枚勋章倒货真价实,但搞不好是他掘了人家的墓,要不就是从哪里偷来的。
  “这事被揭穿后他在南方呆不下去了,就跑到这里。米奈希尔、避难谷地、南海镇甚至冰风岗……这条老狗跑的倒勤快。一路上就靠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搜刮死人的财物,要不就是疯疯癫癫地编他当骑士的故事——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就叫他‘铁皮狗’。”
  耶莫斯刚想再问为什么是铁皮“狗”时,库仑已经在破屋不远处停下来,朝那一堆朽烂的木条喊道:“嘿!莱尔!老伙计,看看谁来了!”

  草丛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然后一个黑影就从那低矮的棚顶下钻了出来,完美地回答了耶莫斯的疑问。
  那是一个人,但是也可以说是一条狗。
  不知是残疾还是疾病,他的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度病态的佝偻,以至于走路时双臂已经擦到地面,远看的确就像那种四肢着地行走的动物。他的一条腿也瘸了,拖行在地,两条细瘦的胳膊拄着木条作为拐杖。肩膀上的脑袋微微向上扬起,看着他们。头发因为常年不清洗,已经斑斑驳驳地脱落,有的地方露出了头皮,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还没等他再靠近,一股刺鼻的腐败气味已经传了过来,简直要把法师熏的倒退几步。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库仑冷冷地望着铁皮狗莱尔,对罗德和耶莫斯说道。
  “我同意。”侏儒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
  “不是因为气味,而是因为他叫人恶心。”他低声地说道。罗德皱了皱眉。

  而莱尔开口时还是让罗德和耶莫斯吃了一惊,这个声音并不老,听上去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啧啧,真是稀客。难道有好心人要来请老莱尔共进晚餐吗?”他问道,语调里透出油滑来。
  库仑将一个亚麻布袋扔在他面前,“给你的。”
  面前的人以不相称的速度几步上前抓过袋子,从里面抓出一根烟卷,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随即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是的,是的……南海镇还是个好朋友。”他咧开嘴笑起来,露出零落的黄牙,“我这里还有些别的特产,你们要不要一起尝尝?”
  还没等库仑说什么,他已经自己腰间的包裹里摸索着拖出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伸到他们面前。

  耶莫斯大脑空白了两秒,直到他真的意识到他看到的是什么东西,胃里强烈的翻滚令他再也忍不住地捂住嘴呻吟了一声,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是一截断手,几个手指啃食的只剩一些骨头,而手掌部分已经腐烂得生出了蛆虫,在流淌着肮脏汁液的血肉间蠕动。

  莱尔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狂笑,接着竟用牙齿在断手上撕咬下一块来!

  “够了!你这个老混账!”库仑掷出一个小皮袋,狠狠砸在他的胸前,钱币碰撞的叮当声清晰可闻。
  对方笑的喘不过气来,牙齿咀嚼的咯吱声在空旷的野外听来毛骨悚然:“对了,对了!这就对了!我的好朋友!”他含糊地说着,将带着蛆虫的腐肉吞了下去,“那么,说吧,你们要什么?”

  罗德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他走上几步,蹲下身平视着他,在淡淡的月光下,几乎可以从那双混浊的眼球里看到自己的倒映。他轻声地问道:“我想要你告诉我一个女孩的事,去年新年,她在米奈希尔港。”
十 黄昏·光
  在兰瑟斯·弗拉瑞尔的记忆里,这个夜很漫长,就好像长得再也醒不过来一样。
  全身的剧烈疼痛将他的意识逼退到清醒的边缘,所有的过去和现在,所有的死者和生者都轮番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伸出他们褪色的手紧紧抓住他,将他强留在无法醒来的梦魇里。

  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如此清晰。
  栗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温柔的笑容,甜美的声音。
  她在他的不远处奔跑,跳跃,旋转,舞动,那么美丽,那么轻灵,但是却又好像远的他永远无法接近。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黑暗。
  “莉!莉!等等!莉!……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你觉得这很有趣吗?在所有人面前说那种话!”
  “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你不愿意和我结婚吗?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们见证!你难道不觉得……”
  “结婚?你来问过我吗?你有问我过的意见吗?”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
  “够了!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我要走了!放手!——请您放手!阁下!”
  “莉!”
  “我有未婚夫,就在我的家乡!”
  “……撒谎。”
  “是真的。原本在节日后我就打算向您辞行……回家乡完婚。”
  “撒谎!”
  “……阁……下……”
  “走!”
  “……”
  “我叫你走开!”
  “……再见……弗拉瑞尔……兰瑟斯……”
  她的身影渐渐地模糊消失,融化在无尽的黑暗里。

  “莉……”
  在听到这个模糊的音节时,伏在桌边的少女立即条件反射般抬起头来,她蹑手蹑脚地快步来到床边,俯身察看金发法师的动静。
  额头似乎不那么烫了。她在脸盆里重新浸湿了毛料布,微微绞干后敷在原处。随后小心地将另一块干净的丝巾浸在茶碗里,擦拭他干燥的嘴唇。

  壁炉很暖。空气里弥漫着药草和安神香料的气味。
  在四天之前,她虽然常常出入这个房间,但还从来没有一次看到过兰瑟斯睡着时的样子,而现在她却在担心他是不是还会醒来的焦虑里,守着他整整过了四天。
  命运有时是种很讽刺的东西。

  阿雅静静地望着他,就像她在四天里常做的那样。她决意告诉自己不要哭泣,无论如何,她只想在他睁开眼睛时对他笑一笑。
  然而能吗?只是几天功夫,他的脸颊好像就已经明显地削瘦了。
  其实当拜伦和其他人把他带回来时,她并没有觉得这会很严重,没有什么伤口不是么?他离开时还是好好的。但是当所有人都下结论说,兰瑟斯很可能在任何时刻死去时,她才真的感觉到了恐慌。一种她无能为力的恐慌。
  
  “莉……”得到水分滋润的双唇再次吐出这个名字。
  阿雅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是不是该去叫艾伦娜来看看。在四天里她已经数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没有哪天像现在如此频繁。
  她忽然觉得有点害怕。因为他们说,除了苏醒之外,还有一种现象叫做回光返照。

  窗外的夜色正值破晓时分,所有人都还在睡着吧……
  她并没注意到窗口边那个黑发的身影。

  阿雅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第一次轻轻地握住了法师微温的指掌。“我在。兰瑟斯,我在。”她俯身在他耳边说道,一时不知道她希望他可以听见,还是听不见。
  “……别走……莉……”兰瑟斯低不可闻地呢喃着。
  “我不会走的,我在这里呢。”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一紧,女孩忙不迭地小声回答。
  “莉……”法师的声音又渐渐低微下去。
  “兰瑟斯!”她的心脏猛地一阵狂跳,强忍了四天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不,求求你别!兰瑟斯!”她哀哀地低泣着,模糊着泪眼起抬头,茫然地望着空荡的房间,想要出门求助却又不敢松开手,就好像害怕自己的手里正抓着他最后的时间一样。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如此低微,却又仿若洪钟。
  “傻瓜……哭什么……”
  阿雅愣住了。
  仿佛做梦一样,他从她的掌中抽出手,拭过她的面颊,指尖微带虚弱的颤抖。

  “兰瑟斯——!”

盲眼卡嘉莉娜 发表于 2008-12-12 10:13:10

十一 黎明·分岔路
  在每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时,除了听她回忆所有能回忆起来的东西之外,好像也别无办法。
  罗德可以看的出耶莫斯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烦,两只脚的鞋尖不时地交换着蹭另一只。
  的确,想让一个岁数远比他们大的多的侏儒从这些十六岁少女的生活零碎里寻找什么关于亡灵天灾的线索,倒不如让他去废料堆场里分拣圆帽螺丝和扁帽螺丝来的比较实在。
何况现在已近午夜,从废弃的木屋回来后他们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听着她的叙述,算起来也已经有几个小时了。期间亦因为那次会面里的一些因素,两个人回来后只是喝了点饮料而已。
  只有洛依娜一直沉默地听着。罗德不确定她是觉得自己可以找到线索,抑或纯粹出于女性之间才能体察到的那种对于感情问题的敏感心理。

  他的脑海里始终盘旋的是和老铁皮狗莱尔的见面。
  他那油滑的嗓音和狡诈的眼神:“女孩?老莱尔很久没有过女孩了。”他回答他,用指甲挑出牙齿间腐肉的残渣,又吮了吮手指,然后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过去还真有过几个,你知道暴风城里的贵族小姐是什么滋味吗?告诉你,我就上过一个……哈哈哈哈……”
  罗德没有理睬他猥亵的笑声,依然冷静地望着他。
  没几秒,对方就无趣地收敛了干笑,转而哼哼唧唧地说道:“去年?米奈希尔港?没错,是有一个,这年头只有傻兮兮的乡下丫头才那么好骗了,”他打了个哈哈,“被我卖钱了。你知道,总需要给自己打打牙祭……”
  “她是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天知道!只要能骗过莫夫就可以。暴风城、闪金镇……有什么关系?据说她是从东瘟疫逃难来的,嘿嘿,逃难?那种满是天灾的地方,还有什么东西能逃出来呢?”他又嘿嘿地笑起来。
  罗德站起了身。
  “喂!库仑!”地上的人忽然冲着里科·库仑摇晃了一下钱袋和亚麻包裹,“还记得赫尔库拉吗?他的学徒正在召集冒险者呢,说不定他们杀进南海时,我也会跟跟风来弄点酒喝……”他说着,放肆的笑声惊动了树上的栖鸟。
  罗德记得,库仑面色铁青地瞪着他,回来的路上还狠狠地啐了一口,重复着他那句从出发就开始说的话:“我说过,我不喜欢他。”

  “然后,你们就回暴风城了?”洛依娜问道,语调略有些刻板,仿佛有些失神。
  “是的。”阿雅回答她。罗德越来越确信,她们的嗓音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感。
  “在暴风城里发生了什么呢?”
  女孩缓缓地摇摇头。

  耶莫斯直截了当地插口:“那为什么那晚你会在猪与哨声旅店?”
  “我没有去旅店。”阿雅回答,神色茫然。
  “你去了。你和兰瑟斯·弗拉瑞尔一起去的。对了,应该还有拜伦·亚索斯!”
  “别提他!”洛依娜立即打断他。
  “可是他是关键!”侏儒法师叫嚷起来,“很明显,那个奥术碎片里有关于拜伦·亚索斯的事情!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他是钥匙!钥匙!明白吗?”
  “可是她想不起来!”洛依娜反驳道,“你没看到每次提到那个人时她的反应吗?她很痛苦!”
  “记得我们的目的,牧师!记得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是要搞清楚什么!我们正是要知道那个碎片里留下了什么信息!那对整个暴风城,乃至整个联盟都很重要!”
  “够了!”她猛地从椅子里跳起来,声音和语调在一瞬间尖锐了。
  耶莫斯好像被她吓了一跳。

  沉默的几秒里只有阿雅颤抖的声音无意识般地重复着:“我不在那里……不……我没有去过……”
  洛依娜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沙哑的嗓音平静地宣告道:“我想,我们是该走了。”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女妖们齐声哀号般的刺耳声音透过耳膜直接撞击到了他们的心灵,让盗贼和法师的行动迟缓了下来。
  洛依娜带着阿雅从窗边跃出时,火把的光亮已经开始聚集向北边的墓地。
  罗德听见门外里科·库仑的声音伴随急促的示警钟声高叫道:“小心!是亡灵!”
十二 黄昏·汇合点
  “好喝吗?”女孩从门外进来,捧着一堆书。
  半躺在床上的法师“嗯”了一声,目光依然没离开手里的书本。
  她熟门熟路地把书码放在他的床头,看到已经半空了的茶壶,会心地笑起来,随后就凑过去看他手里的读物。“……‘他们放弃了提雷……提瑞、提瑞斯法林地,向西前进’……是关于历史的吗?”阿雅试着读了一句,笑吟吟地问道。
  兰瑟斯依然“嗯”了一声,举起又已经斟满的茶碗轻啜了一口,唇边浮起浅笑。
  “兰瑟斯!”
  “什么?”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
  “你说,我穿白色的裙子比较好看,还是蓝色的?”女孩装作漫不经心,却始终在偷看对方的表情。
  没想到金发的法师随口回答:“都好看。”
  阿雅的神情显得很失望,刚要转身,只听那个平稳冷淡的声音又加了一句:“我不是说裙子。我是说……你穿哪件都很好看。”
  她的脸蓦地红了,慌忙转身装作去拉窗帘。
  “对了……”兰瑟斯好像漫不经心地说道,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些文字上。
  “怎么?”她一边将窗帘拉开一边扭头问道。
  “过一阵子我打算回暴风城,你要不要……一起去?”话音里夹杂着抿茶的声音。
  女孩停下手,背对着他笑起来,迎着满窗阳光轻轻地回答:“在南海镇那次不就说过了吗……我不介意去哪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法师发出一声含混的语音。

  “啊,对了,兰瑟斯!”阿雅忽然一脸兴高采烈地趴在床边。
  “嗯?”
  “以后你能不能教我法术?”她抬起明亮的棕色眼睛望着他,充满了期待。
  兰瑟斯笑了起来,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你有多大了?”他问。
  “十五岁啊,马上就要十六了吧!”阿雅一脸“不是早已经告诉过你了”的表情。
  “不行。这个年纪还没有接触过法术的人,我教不了。”他回绝的很干脆,再次拿起来准备阅读。
  “哎?可是我知道你很厉害啊!有你教我的话,什么都不成问题吧?他们都告诉我了!说你打败了那个巫妖!还——”
  “那不是我打败的。”没等阿雅说完,兰瑟斯就淡淡地打断了她。“那是所有人一起打败的,”
  女孩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怔怔地望着不知名的地方,补充了一句,“活着的,和死去的。”
  “兰瑟斯……”她不安地绞着双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法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轻柔的嗓音又不紧不慢地响起来:“我虽然不能教你法术,但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他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宝石匣,那是回来那天拜伦一起带回来放在那里的。
  女孩捧着盒子来到床边。
  “你妈妈曾说,如果她不在你身边了,就去找爸爸。那么……”他碧蓝色的眼睛似乎第一次如此专注地望着她,“如果你爸爸不在这个世界了……”
  “不会的!”她脱口而出,又忽然觉得失礼地住了口,但眼神里仍然带着倔强。
  “我是说如果。”兰瑟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如果你找不到爸爸……而有一天,我也不在你身边了,它也许会替我保护你……”
  “不!不要!”阿雅纤细的嗓音有些颤抖,她几乎就想一把抛下盒子。
  “拿着它。打开它。”他说道,语气还是淡淡的,但是却不由分说。
  女孩轻轻地拔开了宝石匣的插销,几乎要不能呼吸,良久良久她才轻轻地问道:“它叫……什么?”
  “它叫格雷希尔。毁灭之黎明。”
十三 黎明·南海镇的月夜
  无论是罗德还是耶莫斯都没有预料到事情的变化会如此迅速。
  他们穿越墓地,紧跟着洛依娜,没有理会已经在那里战成一片的双方人马。

  赫尔库拉的亡魂无声的呐喊召唤起一具具坟墓里的骨架,摇摇晃晃地冲向南海镇的卫兵和民兵们,挂着泥土和草渣的森森白骨在火光和夜色里分外狰狞。而在黑暗之中,亦有被遗忘者腐烂的面孔在法术的闪光中若隐若现。

  令人恶心的亡灵。
  从一个人类的角度看,那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和被遗忘者其实本质没什么区别,也许这就是这两个相距不过半天路程的小镇终年互相敌视的原因?
  可是谁还记得,每一个被遗忘者过去也都是人类。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的灵魂随着破碎的身体一起腐烂了吗?还是人们的心灵总是被双眼所见的外表蒙蔽呢?

  然而对罗德来说,洛依娜的反常和被遗忘者的深夜偷袭显然不是两起孤立事件。从他们的行动上看来,似乎墓地的复仇剧目只是一个掩护,而若非得到了老狗莱尔的提示加上耶莫斯无意中惹恼了洛依娜,那么很可能事情会变成在一团混乱中牧师带上女孩逃跑也说不定。

  树影重重。
  耶莫斯的身影持续地在奥术光环中闪烁,很快就拉近了和洛依娜的距离,能量的光华已经在他的掌中浮现,一束火焰划过黑暗舔着了牧师的裙角。
  她惊慌地回身一瞥,红色发丝在耳际摆动。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罗德的眼睛已经捕捉到了不祥的闪光。
  “小心!耶莫斯!”
  黑暗里忽然刺出两把长剑,法师一个激灵,再次闪现出去,锋利的刀锋掠过空气里的残影,削飞了他的帽子。与此同时,只听一阵闷响,地面仿佛化为冰原,让所有人的脚步一滞。
  耶莫斯像是被激怒了,矮小的身影在漆黑的树林里快速移动着,奥术和冰霜的能量一次次在周围的空气里爆发,他就像是想要把自己会的招术一股脑全部倾泻出来似的,毫不吝惜自己的法力。

  敌人似乎并不多。

  罗德就地一滚想接近对方的战士,却差点迎面撞上破空而来的暗影箭。
  而洛依娜的周身环绕着圣光的护盾,正和耶莫斯纠缠在一起。

  混乱中有人用亡灵语说了一句什么,男性的嗓音沙哑而低沉。
  随即罗德就听到了一个女性被遗忘者的声音响起来,短短几个音节,耶莫斯的咒语就猛然停了。

  只需要一瞬间。
  凭籍这一句短语的引导,盗贼从黑暗中一跃而出,匕首准确地绞住了对方的喉咙。

  “住手!”两个男性的声音同时在响起来。

  月光不知何时从云层中如水银泻地般铺洒在面前。
  风过树梢,寂静夜色中,胸腔里滚动的粗重呼吸也变得格外清晰。
  罗德不去理会那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却禁不住提醒自己他们现在离老狗的窝并不算太远。

  隔着不过几步远。他们终于有时间互相看清了对方。
  一个被遗忘者战士长剑的剑锋正压着耶莫斯的侧颈,侏儒法师的背部被对方的膝盖顶住,整个人趴在地上,只有脑袋用很别扭的方式扬着。
  而不远处,罗德手里的匕首也贴着一名女性被遗忘者的脖子,最近距离地感受着暗影牧师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哪怕是一个亡灵,掉了脑袋总是致命的。
  洛依娜的模样虽然狼狈,但至少还保持着自由身,金色光华在她的掌中腾跃,沁入被能量洪流撕扯开的伤口——无一例外地,并没有鲜血。

  几个人对峙着,方位呈现出一个微妙的三角形。

  “还真是好大的动静啊……”遗族战士的声音低沉嘶哑,就像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一般,他冲着罗德扬了扬还没脱落的下巴:“怎么?想一个换一个?”
  “洛依娜!带着那孩子过来!”罗德冲着牧师喊道。
  “她是我这边的。”战士冷冷地说。只是用膝盖有力的一顶来回应侏儒不甘的挣扎,闪烁银白色光芒的空洞双眼便转向了洛依娜:“是吧?”

  牧师从地上站起来,紧握法杖的手似乎有点颤抖。她此刻正是战局天平的那颗关键砝码。只见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挪开一小寸,手里的法杖渐渐向罗德的方向作出了明显的防御姿态。

  耶莫斯“叛徒”“奸细”的叫骂声不住地蹦出来,侏儒特有的语速和嗓音此刻显得特别刺耳。
  “住嘴!耶莫斯!”盗贼的呼吸有些急促,目光依然盯着牧师,“听我说!不要一错再错……想想过去!想想你父亲,想想你母亲和姐妹!想想你是谁!想一想!——蕾妮·列文斯通!”

  她的身体一阵剧颤,猛地转过头来,就连兜帽顺着肩膀滑落都未曾注意。
  月光下,一头红发,宛如血色。
十四 黄昏·暴风城的细雪
  在最后一日的清晨天上便开始飘荡起细细的雪花来,并不像奥特兰克的严寒气候,艾尔文森林的雪更多只是像庆祝节日的点缀,而想打雪仗的孩子们还是得通过侏儒们轰隆轰隆的造雪机才能得到大捧的雪球。
  但这足够让阿雅觉得快活。

  马车驶进城门时她正趴在窗户上好奇地张望着。
  兰瑟斯的身体早已经恢复到可以骑狮鹫旅行,但是对于她来说,驾驭这么一个暴躁的生物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所以最终,三个人还是花了几天时间才完成这次漫长的旅行——所幸并不太枯燥,阿雅有拜伦,兰瑟斯有书。

  灰色的天空下,城门口的雕塑依然显得雄伟壮丽。
  马车已经停下好一会儿了,暴风城的卫兵对来往人员的盘查似乎严厉得让人意外。
  当车夫不满的抱怨声再次响起来时,兰瑟斯终于把注意力从书页上挪了开来。金发法师皱了皱眉。
  拜伦很知趣地对阿雅眨眨眼,把手里的金币笑嘻嘻地塞给对方:“我去看看外面的状况,马上回来!”
  女孩点点头,继续玩弄用手指背翻动金币的把戏,却还是不能阻止那枚光溜溜的钱币从指缝里掉下来。

  “我说,两位,”不过多久黑发男子就又拉开了车门,湿冷的空气钻进来,让阿雅打了个寒战,“恐怕得烦劳绅士和淑女下车一趟了。”他装作仆役的模样鞠了一躬,逗的女孩又咯咯地笑起来。
  “理由?”兰瑟斯淡淡地问,眉尖依然轻蹙着。
  “说是要检查车厢里面,看看是否有人偷偷把瘟疫带进城里。”盗贼耸耸肩,还是笑嘻嘻地回答。
  “会有人要这么做吗?”阿雅一边抓着拜伦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边用她纤细的嗓音问道。
  “唔,应该不会吧。”拜伦故意拖着长音。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麻烦地检查呢?”她眨眨眼,因为寒冷而缩了缩肩膀。
  “因为军情七处和暴风城卫队都不想失业。”拜伦大笑起来。
  “哎?军情七处是什么?”阿雅的话音刚落,肩膀上就多了一条毛皮披肩,她连忙扭头,却已经看见兰瑟斯转身向一个卫兵说道:“请小心不要碰坏了那位小姐的东西。”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和冷淡,满是贵族式的礼貌和拒人千里的味道。
  她这才想起来,拜伦送给她做玩具的那架精巧的玻璃天球仪还被搁在车座上。

  “天知道我们大老远把老巫妖送回了北地,现在却有人怀疑我们在往暴风城里塞瘟疫?”拜伦抱着手臂冷冷地说道。
  值守的士兵匆匆检查了坐垫和车底后行了一礼,只露出窄缝的头盔下传来一句稍带歉意的“失礼”。
  兰瑟斯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马车沿着大块圆石铺成的大道穿过繁华的交易区。白色的城墙,白色的石栏,白色的房屋,常青藤和鲜花装饰着节日的暴风城,让细雪飘扬中的城市仿若水晶宫殿。
  阿雅忍不住一阵阵的惊叹。直到拜伦下车告辞时,她才回过神来。

  两个人沉默地走完了最后一段旅程。
  据说兰瑟斯的私人宅邸在暴风城一个僻静的处所,离法师们聚集的区域很近,从那里看不到宽阔的运河,但是却可以看到终年常绿的草地和精致的园林。
  “你知道他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而且那里有一家酒馆,卖的饮料比水还清淡,拿法杖的家伙们都爱去。”
  阿雅一路上注意观察着周围的事物,依然有点怀疑拜伦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马车已经停下了。
十五 黎明·白骨之潮
  “你怎么……你是……怎么——!”

  月光下,罗德第一次真正看到了牧师的脸庞。
  虽然因为处理得当的关系并没有腐烂出的洞和虫斑,但是脸上的血肉依然不可避免地萎缩僵硬,瘦骨嶙峋地贴在骨头上,肤色是防腐剂浸泡后显出的青白,从一个活人的角度,怎么看都很阴森,更显得不协调的是,还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发亮。
  他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楚。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也好像一下子变的浓烈了些。

  “第一次见你时就猜到了……那本书……”盗贼回答,“很多人的名字缩写是RL,但是没有人会那样写那两个字母,除了你。”
  “可你怎么知道——?!”
  “你不会记得我,”他说,口气很平淡,“有个普通的农家孩子在北郡借了你书却一直没有还……只是为了在你回暴风城之后保存那个名字。”

  蕾妮·列文斯通怔住了。随即她狠狠地嘶声叫道:“说那些有什么用!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蕾妮·列文斯通已经死了,早就死了!这里只有洛依娜,没有别人!”
  “可是你不能否认你的过去!那些东西还都在你的记忆里不是吗?难道你能否认有那么多人爱过你吗?父母、姐妹!难道那些你也全都不承认了吗!?”
  “住口!”她尖叫起来,喘气的嘶嘶声在破败的胸腔里翻滚:“最爱我的人已经死了,死在东瘟疫!死在考林路口!死在我曾经的父亲手里了!‘洛依娜’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他而取的!其他人……”她神经质地大笑起来,言语里透着疯狂,“爱我?他们的确爱我……可惜我死了。他们怎么爱我……把我关在墓穴里五年来不见天日吗?像藏一个见不得人的妖怪一样对我不闻不问,巴不得我快些在那里烂掉?够了!我受够了!”说着,她毅然将法杖对准了罗德,转身走向依然神志混乱的阿雅。

  还没等她抓住女孩的手腕,破空而来的箭矢就让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扎在地上仍兀自颤动的箭尾不是任何野兽彩色的翎毛,而是不祥的黑色残羽。
  “亡灵天灾!”不知是谁喊道。

  寒冰和骨箭接踵而至。

  被遗忘者战士揪住侏儒的后颈迅速站起来,将他向前一推扔到地上几步远的法杖边,粗哑的嗓音对罗德喊道:“快放开她!”
  而不用吩咐,罗德早已经松开那名暗影牧师,隐入了黑暗之中。

  光与影,冰与火,利刃与坚盾。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五个人忽然被一种奇妙的默契联系在一起,迅速判断局势后,围绕着女孩彼此交出了后背。
  要不然的话——恐怕他们都得死。

  罗德不由希望南海镇已经解决了复仇的亡灵带来的麻烦,不过这距离里科·库仑发现他们失踪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而在三更半夜,谁又会知道他们正在远离镇子的这里遭遇了一群亡灵天灾?恐怕连塔伦米尔也同样不会想到。

  腐臭和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而迫近,黑暗的树林里不知从何处聚集起了一支天灾军团的小股部队,大群白骨竟密密麻麻地围满了矮坡。
  没再多犹豫一秒,战士已经带着神圣之盾的残影当先冲入了敌阵,而暗影牧师也紧随其后,用剧烈的尖啸驱散开向她围过来的骷髅。
  盗贼的双刃以精准的角度旋进亡灵们脆弱的关节,粉碎肢解着一具具摇晃的骨架。耶莫斯则再次挥洒起他拿手的法术。
  刀、斧、箭和寒冰。洛依娜抑或是蕾妮·列文斯通的双手间舞动着神圣的力量,与时间赛跑一般愈合不断增加的伤口。她红色的头发随着每一次的施法在风中颤动,犹如夜色下默默燃烧的暗红火焰。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亡灵……

  罗德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砍倒一个又一个敌人,却无法阻止自己的疑问。
  云在飞速地移动,月光明暗不定。他敏锐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了一个不寻常的身影,正如同一只饥饿的豺狼般蹲伏在矮坡上,残忍而狡诈的眼神冷冷地望着下面。
  是铁皮狗莱尔。

  他的脑际仿佛划过了一道闪电,一些模糊而又清晰的东西浮现出来。罗德大吼道:“阿雅!保护阿雅!他要的是那孩子!”

  “杀了——他们!”老狗穷凶极恶地在山坡上嚎叫起来。

  所有原本还站在原地的亡灵天灾犹如白骨之潮涌入了战阵。
十六 黄昏·冰雪之夜
  当阿雅第三次给炉子上的茶壶添水之后,她就再也忍不住坐在屋里等他了,虽然兰瑟斯说过不用到花园去找他,但是毕竟这是为他泡的茶,何况,这样的天气在外面呆那么久也会冷的吧——她总是忘记,这个年纪的兰瑟斯已经有大半人生都花在和冰雪打交道上了。所以不顾老管家的嘀咕,她还是一溜小跑地来到花园里。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薄雪反射白色建筑的微光,在空气里呈现出奇异的银灰来。
  女孩在陌生的花园里奔跑,冻硬的草地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但依然还是绿色的。
  “兰瑟斯……?”阿雅刚想叫他却禁不住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法师正背对着她站在花园里,一棵高大的橡树下耸立着一尊冰雪的雕像。一人多高,密实的冰晶凝在一起,不再是透明的,而是呈现出犹如白色大理石般的质感来。

  他似乎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面前的雕像是个女孩,长裙长发,安静地立着。

  女孩缓缓地走过去,和法师一样,仰望着面前的冰雪雕塑。
  她的表情由惊奇到疑惑,然后是不可思议,进而忍不住有些羞赧起来。

  雕像上女孩的面庞和她是如此相似而逼真。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她纤细的睫毛在下一秒就能颤动起来。

  “真漂亮……”她不由赞叹道,没有注意到法师由冥想般的静默中睁开眼来时目光里的愠怒,“是你做的吗?可真……像……”她说着笑起来,伸出手去想触摸一下。
  “离开这里。”兰瑟斯的声音响起来,头也不回地说道。
  “什么?”阿雅一惊,手停在半空,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允许你住在我的房子里,但没有允许你做任何事情,比如在这个时候打扰我。”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冷淡,甚至带着些不耐烦。
  她惊呆了。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我还没有说明白吗?或者,你以为你是这里的谁?”他终于扭头望着她,目光和语气里冰冷的温度令她胆怯地退了一步。“从这里离开,别在这个时候烦我。我一向不喜欢把话说两次。”
  阿雅紧紧地捂着嘴却还是止不住自己的呜咽,她转身冲出花园,消失得无影无踪。

  细雪漫天飞舞,如同耳语般的沙沙声淹没了一个名字和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莉……”

  阿雅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雪夜暴风城的街道有些冷清,所有人都早早地找到一个温暖的屋檐开始消磨这年的最后半个夜晚。融化的雪水让路面变得很滑,她几次差点跌倒,而之前坐着马车却并不觉得。
  寒风和落雪仿佛可以透过单薄的衣衫直接啃咬她的骨头,很快,她就感觉到了头发被濡湿后的彻骨寒意。
  她跑过石狮守护的大桥,走过运河边一排已经关门的商店,最后不得不停在一个不知名的街角,浑身发着抖,却想不起自己跑出门时到底有没有哭。

  狂欢的笑声从街边的窗口里传来。不怀好意的人影开始在狭窄的街巷里向她张望,还有一个脏兮兮的男孩经过她身边时故意撞了她一下,发出一串恶作剧的笑声。

  有双手忽然落在她肩上。
  阿雅像头受惊的小鹿一样跳起来,回头却触到了那双熟悉的黑眼睛:“拜伦!”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拜伦的脸上还是有着他一贯的淡淡微笑,替她披上斗篷,系上扣链:“回去吧。”
  “我不回去!”女孩挣开他的手,纤细的声音依然带着哭腔。
  “那……好吧。”盗贼也不多说,牵着她的手拐了个弯,踏进街边一间嘈杂的旅馆,破旧的招牌在风雪里摇晃,上面写着“猪与哨声”几个歪斜的字体。

[ 本帖最后由 盲眼卡嘉莉娜 于 2008-12-12 10:15 编辑 ]

盲眼卡嘉莉娜 发表于 2008-12-12 10:13:42

十七 黎明·战士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倒下的人会是耶莫斯。
  他那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法力最终也无法支撑着他再闪现出哪怕一码远。


  流矢扎进他的肩膀,法师脚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带血的剑锋就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胸前刺了出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血沫染红了凌乱的白胡子,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还睁得很大。

  “耶莫斯——!”
  罗德知道他已经听不见这句呼喊。
  法师小小的身体跌在地上,不再动弹。
  他背后的骷髅士兵抽回剑,又转动着脑袋,茫然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带上她们走!”被遗忘者战士冲着罗德高喊,手中的盾牌直接将一具骷髅的颅骨击个粉碎。
  “那么你们?”罗德的右臂和左腿已经挨了两下,左腿上的伤口似乎还沾到了某种毒药,正不住地流出黑血。但所幸圣光所凝聚的微弱暖流依然在他身上起着作用,伤口还没有太影响他的行动。牧师正在他的身边。
  “我们会解决。”对方还在不停地挥舞着自己的长刀,丝毫不顾自己早已经挂花一大片的铠甲。“看。”他冲一段倒在东南方斜坡边的粗壮树干示意了一下。
  罗德承认,此刻这段朽木的确宛若逃生的天梯。

  在那时,战士忽然笑起来,粗哑低沉的嗓音里竟带着一些愉快的因子:“小蕾妮,”他高喊道,“很高兴还能在这里遇到你……别管自己叫洛依娜了,那个胆小鬼不值得你那么做!”他说着松开了手上捆绑盾牌的皮带。
  “你说什么?”蕾妮·列文斯通惊叫起来,但已时不我待。
  “记得,我们的灵魂永远是完整的!无论活着还是死去!”他抛开盾牌撞飞挡路的天灾,从背后抽出另一把武器,两柄长剑在月下旋舞成一片耀目的白芒。

  “卡尔!”暗影牧师不顾一切地释放出护盾法术,不顾后背上袭来刺骨的凉意。

  “卡尔……卡尔·克雷文?!”蕾妮爬上矮坡,回身释放出一个治疗术。感觉到理智在崩溃边缘的恐慌。
  “快走!傻瓜!”他大吼道,因为右腿骨的碎裂而倒下来,但顽强的战士用一手的长剑支撑自己,另一手的剑幕攻势依然凌厉。

  所有行动几乎都依据本能。
  南海镇的轮廓在黑暗中模模糊糊。
  罗德的肩膀上是阿雅,身后是蕾妮。左腿和半个身体渐渐感觉到麻木,在一阵猛烈刺痛后,他摔倒在地上,蕾妮也猝不及防几乎被绊倒。女孩翻滚了几下,躺在地上不动了。

  盗贼试图翻身站起来,却发现除了不听使唤的左腿外,又新添了一处伤口。
  弩箭……?该死的!
  他咬着牙反手拔出箭来,凭借伤口的疼痛判断上面没有淬毒——蕾妮的法力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被榨干,她现在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黑影,几乎匍匐在地。但他不会认错。
  坡两边的战斗似乎已经息止,他可以听到零星的响动,也许是垂死者的挣扎,也许是骷髅们正在打扫战场。

  莱尔拄着一把剑作为拐杖,手里是架破旧的弩,他细长如鸟爪般的手指抓了抓生疮的脖子,脸上满是残忍的笑意。

  罗德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被打扫的目标。他并未害怕,却犹有不甘。
  然而事实却往令他更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老狗远远地绕开他,走到阿雅身旁,用剑锋拨开她搭在腹间的手臂,然后——刺了下去。
十八 黄昏·复仇者
  “在这里等我。”拜伦说着阖上了门,将喧闹的人声和混杂的气味隔绝在了外面。
  她当然会在这里。女孩望了望炉膛里有气无力的柴火和桌上的煤油灯,觉得就算这里也比那里好的多。

  反正就是和过去一样么。她有些自嘲地想。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不也正在米奈希尔昏暗的酒馆里被迫喝个烂醉……都怪那个莱尔!不过——如果不是他将自己私下里卖给了莫夫那个赌鬼,她能遇到兰瑟斯么?也许不会吧……
  何况她知道她要的不是钱。而那样东西,现在,她已经得到了一半。
  看起来,那个人没有说错。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拜伦已经从门外进来,将一条干燥的毛巾扔在她头上,又往她面前放了一杯饮料:“喝了会暖和些。”
  “谢谢……”阿雅低声回答。

  “兰瑟斯家过去是洛丹伦的贵族。”盗贼倚在窗边悠悠地说道,表情还是带着温和的浅笑。
  阿雅咽了一口饮料,被辛辣的味道弄的皱了皱眉。
  “他大约在七岁的时候就去达拉然开始做学徒,十七岁时完成学业,二十一岁就已经是一名年轻的导师了。是个了不起的人。何况他很英俊,为人随和,不像一般的贵族,有才华却一点不傲气……那时的兰瑟斯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人。”
  女孩默不作声地听着,用毛巾随手揉搓着自己的头发。
  “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他认识了莉,他诸多学生中的一个。”

  她的心里忽然一动,目光转向盗贼,发现他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漫不经心地继续讲述着:
  “莉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母亲是农场主的洗衣妇,父亲是个守林人。但是曾有一个旅行法师说她很有天赋,于是家里一直都尽力让她得到最好的教育,包括凑钱把她送到达拉然。
  “去达拉然那年莉十六岁。她的脸也许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怎么说?和贵族小姐们不同吧。于是最后,老师爱上了自己的学生——而又有什么女人会不爱兰瑟斯呢?”他笑了笑,神色间有些无奈。
  “在那里的两年她和他在达拉然过的很快活,直到有一天莉突然从达拉然回到了家乡小镇。她沉默,哭泣,却不肯告诉任何人原因,从此之后也不再提及任何关于兰瑟斯的只言片语。
  “一个月后,她感染重病而去世。国王的骑士不允许她落葬,而坚持要烧毁尸体,因为怀疑有瘟疫感染。你知道,她那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法师学徒。而一个圣骑士却因为害怕她真的变成僵尸而不敢靠近点火,是不是有点可笑?
  “当时的兰瑟斯得知消息时赶了过去,但是并没有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他到那儿时,她已经化成了灰,临死时就算整个人都被点着了也没吭一声……”
  
  “这都是兰瑟斯……告诉你的吗……?”阿雅觉得自己的嗓子很干,饮料在嘴里愈发的苦涩。
  “不,”拜伦摇摇头,“他没告诉过任何人。”
  “他没……”阿雅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可是,他如果没告诉过任何人,你又是——?”
  “怎么知道的?”拜伦笑起来,黑眼睛里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望着她,“因为这些都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莉在达拉然的时候,我每天去林场里帮着堆圆木;圆木知道么?就是那种一棵有好几个人高的粗木头;每个下午可以挣到三十个铜币。半个月就够买一小瓶她用来抄写的墨水。然后幻想着等她回来,我们就结婚。”
  他笑眯眯地说着,好像在谈论什么很有趣的事。然而阿雅却越听越不是滋味。“那么……难道……”她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莉的……你是说……兰瑟斯他、他抛弃了……莉?”
  “我不知道,”他说,“或许等他来了,我们可以问问他。”
  “什么?!不,我不想见他!”阿雅从长椅里蹦起来去拉门,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害怕,并不是怕见到兰瑟斯,而是害怕拜伦。但是门已经被锁上了,“拜伦!为什么锁门?”
  “因为我们得一起等他来。你看,还没喝完呢。”他说着离开窗边,端起杯子渐渐靠近了她,脸上还是荡漾着笑意,但却让她毛骨悚然。
  女孩几乎要尖叫起来,“拜伦!不——放开我!不,我不喝——”
  盗贼的表情终于变得冷漠了,他很轻松地用手肘和膝盖制住她,然后把剩余的饮料倒进她被掰开的嘴里。他将空杯抛出窗外,望着跌坐在地板上痛苦喘气的阿雅冷冷地问道:“难道兰瑟斯没告诉过你,你和莉长的一模一样吗?难道你觉得,他会真的爱上一个傻乎乎的乡下丫头吗?他不会!真可惜啊……有什么女人不爱兰瑟斯呢?”他笑起来,最后声音却仿佛是在哀泣。

  “兰瑟斯……”
  楼梯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阿雅蜷缩在地板上,觉得身体像燃烧一般的剧痛。
  只是因为和她长的像……?
  只是这样吗……?
  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耳边飘来的一句话语:“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车座下面我藏了些好东西,就在那个天球仪的下面……那是给兰瑟斯的新年礼物……想必,他会很喜欢……”
  随后门被敲响,世界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十九 黎明·重逢
  冰冷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却很熟悉。好像记忆里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有什么极冷的东西穿过胸膛,带走所有的温度。

  这金属的触感,像极了那把小小的餐刀。一样尖锐,一样锋利,割开尚未完全枯萎的皮肉,刺进骨头之间。随着握剑之人的旋转,双刃还摩擦着骨头,仿佛要把它们从中间顶散架一般。
  只不过这一次剑刃要宽一些,而且创口在胸前,心脏的位置。
  ——虽然心脏早已不跳了。

  灵魂好像忽然离开身体,像个第三者一样飘浮进空气。
  那种仿佛自己身上长出另一条胳膊或者腿的感觉依然明显,但是不那么教人头痛欲裂了。她忽然意识到,原来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她不肯接纳那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而已。

  她好像能看到很多东西,极北的冰川,怒吼的巨龙,死亡的大军……
  就像她好像能看见门打开,兰瑟斯·弗拉瑞尔就冲了进来,带着一身雪渍。“她在哪儿?”他问的很急迫。
  然后他绕过矮几,半跪在地板上,看着紧闭双眼的自己——这感觉多么奇怪。

  “是她带进来的,恐怕错不了。”这边的声音说着,口气里颇多焦急和无奈,“我把她弄晕了,但是来不及了……她已经喝了带有瘟疫病毒的水……但幸好,应该只有这么多……”

  “不可能!”对方截口,将地上的那个人抱起来斜靠在躺椅上。

  “可是你看,才不过几分钟!她的皮肤却那么烫……还有这个。”他递上一个空了的小瓶。

  “不……不可能!”——她做梦也想不到法师的表情竟也可以如此痛苦,甚至慌乱。

  “没有办法……!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做,兰瑟斯!时间不多!或者,我来!”

  “别过来!”他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叫起来,握着乌木法杖的指关节已经发白。他的手在颤,很明显。

  她确信她听到了一声被压抑到极限的鼻音,随后他站起来,棱形水晶泛起了光华,有一道冰冷的旋风穿透了她的胸膛。干脆利落,像他一贯的风格。
  在这过程中她的身体一动也没有动,只有被带起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上。

  他颓然跪倒在那儿,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头发,摩挲着她仿佛覆盖上一层薄霜的双颊。那指尖想必依然是那么冰冷的触感……他的肩膀在颤动。

  最终还是你动的手。兰瑟斯。
  有一个声音在那里说着。
  不知为什么,她躺在那里,这会儿却忽然觉得心口有一阵疼痛。

  周围好像很安静,一点也不像那晚上。

  手指触的到泥土和草地,兜帽外头的下巴可以感觉到夜露的寒意。
  还有月和风。

  原本模糊的说话声现在清晰起来,她听的见一个女人的叫喊、粗哑男声的咆哮和另一个尖厉猥琐的笑声。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我们的重逢吗?”那男人努力歇止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的笑声,“多好的晚上!看!就凭一根小小的法杖,就凭一个普普通通的传送阵,就凭这些巫妖王微不足道的仆人,我就可以把你们都踩在脚下!”笑声很快变成了恶狠狠的宣告,“怎么样?再来一点小点心,啧啧,我不怎么喜欢烂了太久的东西……不过,她倒是不错。”
  “别碰她!”低沉粗重男声怒吼道。
  “你心疼了?她是谁?你从坟堆里爬起来后的情人吗?卡尔?你为什么不改个名字?就像那些死鬼们一样。难道你还希望你亲爱的蕾妮能再认出你来吗?在你烂成这样之后!”
  “不——!住手!”女人的声音哀号起来。

  月光下,老狗莱尔正用那把本属于战士的剑砍下一截他的手臂来,狠狠地剁成碎块。
  虽然断肢处也许没有那么强烈的痛楚,但是面前支离破碎的身体显然已经无法再让这个叫做卡尔的被遗忘者支撑多久。
  而蕾妮·列文斯通却在无泪地抽泣:“不……不!不!为什么……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她揪着自己红色的头发,几乎在尖叫。
  “死了……是死了……”莱尔的声音低沉而森冷,“就凭你那好爸爸的一句话,三等骑士勋章获得者洛亚·尤尔特就死了……留给我这个破铜烂铁,外加一个‘老铁皮狗莱尔’。”他说着从胸前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狠狠扔在地上。
  金属勋章在草地上滚了一下,停在牧师脚边,折成三折的五彩短绶带和勋章上的金色纹饰,在月色下依然鲜艳如初。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在黑暗里睁着。
二十 黄昏·永诀
  “最终还是你动的手。兰瑟斯。”拜伦站在桌边,清晰而缓慢地说道,他的脸上又漫起那种捉摸不定的笑意,让对方一惊。

  法师慢慢地站起来,碧蓝色的双眼盯着他,秀气的眉尖轻蹙在一起。他一字一顿地问:“什么意思?”
  
  窗外忽然传来人们惊恐的呼叫声,玻璃器皿碎裂的刺耳噪音不绝于耳。
  “快跑!有亡灵!”
  “救命!”
  “着火了!快跑!”
  ……

  兰瑟斯一个箭步冲向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房间壁炉里的火轰地一亮,然后彻底熄灭了。只有那盏昏暗的煤油灯还在发光。

  街道上满是慌乱的人群,从酒馆和店铺里成群地涌出来,互相推搡踩踏,随后,食尸鬼便嚎叫着从室内来到街上。
  更多的人在逃命中倒在地上,扼着自己的喉咙发出最后的惨叫,然后便在极短的时间内蜕变成一头怪物,浑浑噩噩地爬起来,无意义地咕哝着扑向身边的任何活物。
  血肉被撕裂时飞溅的猩红和刺鼻的腐臭伴随着生者和死者的悲号。
  居民们惊恐万状地关闭门窗却无法阻止这些怪物门循着气味疯狂地抓咬脆弱的门板,男人挥舞着任何可以当作武器的棍棒、刀具,徒劳无功地抵抗着,女人则搂着孩子在角落里发抖求救。
  谁能帮他们?
  人们开始投掷火把,驱赶食尸鬼,也点着了更多的建筑——不比其它区域,旧城区的很多房子都是木制结构。

  虽然早已习惯了面对这些肮脏的东西,但此刻他仍禁不住感到难言的惨痛。法师的身体有些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语调虽然出人意料的冷静,但法杖却不友好地闪耀着流光,明暗不定。

  拜伦将自己的匕首和短剑扔在地上,又懒洋洋地脱下一只皮手套,展示出胳膊和手指上触目惊心的腐烂痕迹:“调配药剂是个精细的活儿……但工作量大了还是难免会沾到一些。”他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就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的事情。

  “是你干的……”

  “不然还有谁呢?这可怜的小东西什么都不知道……”他走向长椅上的女孩,咯咯地笑起来,“好一个纯洁无辜的处女……可惜她竟然爱上了你……”

  “不准靠近她!”法师吼道。
  冰霜凝成锋利的刃在狭小的空间里准确地划开了他的腹部,巨大的冲力将他抛到墙角。

  鲜血和腐烂的气息弥漫开来。
  窗外已经亮起了火光。

  “你也已经呆的够久了……兰瑟斯……死亡……是谁都不能幸免的……”他靠在墙边,闭了闭眼,似乎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那盏小小的煤油灯还在卖力地燃烧着,发出“嗤嗤”的声响,火苗盈盈如豆,笼罩着一层几乎不可见的诡异绿晕,若有若无的黑色烟雾熏烤着屋顶,将毁灭的气息安静地散布出去。
毁灭之黎明
  “不……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应该已经死了!我知道那个保护我的人是你!洛亚!那天在战场上——”
  “写在那狗娘养的阵亡名单上就该死吗!你这没脑子的笨女人!那么你又是为什么在这里!”他破口叫骂道,烦躁地在她面前拖动着残疾的腿踱来踱去,“哭!就会哭!‘红发的精灵’蕾妮!将军大人的小宝贝!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些无脑的追求者们,你纯粹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傻瓜!”
  他向已经陷入昏迷的盗贼吐了口唾沫,恶毒的咒骂惹来被遗忘者战士的怒吼,但他并不理睬。

  “说说看,你什么时候有用过你的脑子!嗯?在你那亲爱的老爹一次次地阻挠我们,最后把我扔到考林路口,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我收到你的信就——”
  “是啊!你来了!你来做什么!?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偷偷送信给你,就是让你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送死吗?傻女人!我是让你想办法把我从那里弄走!你明白吗?!”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伟大?像那些三流歌剧里的女主角一样?一对被世俗反对的男女最后死在一起,多么浪漫,多么悲壮!呸!”他啐了一口,“我爱你,我大概是爱过你!但那又怎么样?!你是不是想问一起死有什么不好?可是我不想死!你懂吗?什么狗屁的爱情!要是死了还哪里来的什么爱情!你看看我,好好看看!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都是拜你那见鬼的爱情所赐!而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我竟然沾染上了你这么一个女人!”
  “住口——!住口!你这条没骨头的狗!就连烧个尸体都要尿裤子的软蛋!”粗糙混浊的嗓音重复着。
  而牧师已经完全惊呆了。

  “啊啊……看看我们的卡尔……别激动,朋友……”他平复了一下喘息,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是啊,我的确没敢去点那把火,那又怎么样?你忘记美丽的小蕾妮那时是如何夸赞我的了?要么就是你忘记了她那时怎么骂你是个冷血的混蛋了?这就是她的眼光……我早说了,她是个无脑的笨蛋……”他眯起眼来扭头打量着蕾妮·列文斯通,“不过也是,我漏说了一点,你还是有那么一个优点的,蕾妮。我不得不说我的确很喜欢你在床上的样子,啧啧,还有谁见过你那副放荡的模样么?皮肤很白……柔软,又有弹性……”
  “住口!”卡尔·克雷文发疯般的嘶吼道,“败类!人渣!我应该杀了你的!我当时就该亲手杀了你!你这个懦夫!胆小鬼!天灾的走狗!”
  “骂吧……尽管骂吧,没关系……高贵的克雷文爵士就要彻底消失了,而我这人渣败类还活着。”他阴冷笑起来,“你看,那些没用的骨头架子已经开始消失了,天亮后人们只会看到几具尸体——又一次塔伦米尔和南海镇令人扼腕的冲突……而老莱尔则会继续为他的主人服务,不是活人,不是死人,也不是天灾……”

  老铁皮狗莱尔;又或者曾经的骑士洛亚·尤尔特;捡起地上的勋章,草草地拂掉上面沾到的泥屑,塞进衣服的前襟,把自己的身体挪回卡尔·克雷文的身边,眼里满是讥诮:“我听说你死了之后都还是那么痛恨天灾军团……并且杀过不少巫妖王忠诚的卫士们……”
  “还远不够多。”对方冷冷地回答,昂了一下头,银白色的眼瞳毫不示弱地望着他。
  “巫妖王大人不会喜欢这个回答的……”他咯咯地笑起来,神色里却泛起杀戮的快意。

  蕾妮·列文斯通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答,目光落在一个不知名的焦点上,一动不动。

  然而就在举剑的那瞬间,他的表情却猛然扭曲了,畸形的身体被利器由背后洞穿,然后钉在地上,像极了鱼叉上的青蛙。
  鲜血顺着镂刻满银色和蓝色符文的剑刃上淌下来,克雷文的长剑掉落在地。他徒然地挣扎着,想转过头来。
  那枚勋章从衣襟里滚落在地。

  “你的巫妖王大人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死了吗?”女孩蹲下身看着他,声音犹如金属划过石板。
  对方朝她伸出手,凭空抓挠着,惊惧的脸上还有绝望和疑惑。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那你记不记得玛雅,那个住在鼹鼠村的玛雅?”她站起来拉下兜帽,露出自己的脸,毫无生气和血色的青白面孔和栗色的头发,“我也应该早点认出你的,爸爸……一年前,就该在米奈希尔认出你来……”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喉咙间发出几声怪响,血丝混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阵阵恶臭。
  “‘鼹鼠村的小玛雅,美丽的好姑娘,我骑马上战场,你守候在家乡’……妈妈老是这么唱的。可是为什么你知道她有了我,就逃走了呢……你不是对她说你爱她吗?你说要和她结婚,然后生一群孩子……不是吗?”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拔起几乎有她半人高的剑,举过头顶。
  黑色的污血还在不住地涌出来,地上的人蠕动着躯体,任由剑刃上的血珠落在自己脸上。
  “妈妈死了,但是不是死在斯坦索姆城……那天去斯坦索姆的人是我。”她还在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你的巫妖王大人也是会骗人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的棋子……只是我比你幸运一些,我遇到了兰瑟斯。”
  她说罢,将长剑刺进他的后心,剑身一阵摆动,最后安静了下来。
  
  “忘了告诉你,爸爸……这把剑是兰瑟斯给我的,是只属于我的剑。它的名字叫格雷希尔,毁灭之黎明。”
  她说着抬起头,望见苍空与大地的边界开始闪烁第一颗晨星。
  数日之后,关于巫妖王的军队正从北地奔袭而来的消息由南海镇传到了暴风城,暴风港在一夜之间被武装成钢铁要塞,而幽暗城女王也在得到塔伦米尔的情报之后亲自率领卫队来到奥格瑞玛协助防守。
  虽然冰霜巨龙和憎恶的数量众多,但是并没有在严阵以待的守军面前占到任何便宜。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批联盟和部落的勇士从各自的故乡启程奔赴遥远的诺森德,就此拉开了向寒冰王座的雄壮远征。

盲眼卡嘉莉娜 发表于 2008-12-12 10:17:35

莉雅大人的结语:

按规定写创作谈……(听上去好正式)
从看到通告开始写,写到今天下午,终于写完了……长舒一口气。
其实在写到4K时就觉得自己可能4W内也解决不了问题,遂开始写大纲,压缩掉部分不必要的东西,总算在3W5结束战斗……可是还是禁不住觉得某些章节写的太XX的琼瑶了,恶心的要死……但是为了情节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在修改中可能要进一步砍吧(为了赶deadline所以发了……见谅)。

说到命题,可能我对星座理解不是从神话那里入手,而是星座个性方面。
很多人是不是会觉得光暗应该是双子,但是怎么说,作为一个摩羯座我觉得其实摩羯也是一个矛盾的非常厉害的星座。如果说双子是在光暗间跳跃,那么摩羯就是同时具有极强的光和极深的暗,比较煎熬和纠结的一个星座。
所以这篇文里写出来的人物基本都符合这一点。
到底算好还是坏,是爱还是不爱,其实都没有定论。人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矛盾体。而摩羯座尤甚。
不过,因为篇幅关系所以甩掉了一些人物的背景和故事,让某些角色看上去好像暗面不是很足,或者光面不很足,这个也没办法了。

结构上,开首就说了,比较变态。用了双线交织的形式,两个主题互相交换线索,并且最后把时间线连成完整一条,所以看上去可能会让人觉得比较晕……这个……呃……很抱歉了。但是我实在想尝试这种结构,所以就很任性地这么写了……加上由于作者对细节有近乎偏执的爱好,所以造就这篇文莉有大量细节描述。诸多弊病……大家想批判尽管批判吧……orz

最后照例感谢组织者(编写索引和评判都辛苦了),感谢读者(嗯,我想每个读者对作者都是很重要的),另外也感谢比赛——若不是PK比赛,我这个懒人恐怕也不可能这样埋头写文啊,哈哈……

塞勒 发表于 2009-4-28 22:14:22

顶一个,看来也是wow的忠实玩家么
页: [1] 2
查看完整版本: 魔兽世界短篇系列——海潮之歌